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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接力

    如松驾驶着满载着农矿物资和桐油的汽车开往仰光,国民政府用这些物资交换国际援华物资。施开国坐在如松身旁,如泰山一般沉稳威严。既可以压倒日特的气焰,也能鼓舞士气。他带领这支精干的小分队保护滇缅公路至前线的安全,他熟悉这些路上的地形环境和设施。刚培训好的南侨机工初次上路,有的由于经验不足翻下悬崖,有的被日机炸得粉身碎骨,有的被日特杀害,损失惨重。

    施开国和他的小分队任务艰巨。

    如松初生牛犊不怕虎,汽车开得又快又好。他说:“施长官,我想加入你的押运队,行吗?”

    “你方向盘还没握热,就喜新厌旧?”

    “施长官,我更想亲手打鬼子,光运输物资不过瘾。”

    “押运员的职责是保护你们司机和车上的物资在路上的安全,相当于警卫员保卫长官。难道你不想当长官反而想当警卫员?”

    没想到威严的施长官如此幽默,如松又添亲切感。“不瞒你施长官,凭我的水平,开车真是大材小用。你瞧路途如此凶险,我如履平地。”

    “是的,看来你开车最合适。”

    “施长官,我见你追杀鬼子,像雄鹰追兔子。我真的好想跟随你杀鬼子。”

    “惭愧!”施开国想起了南京保卫战时的挹江门。经过那次沉重的教训才成熟,代价太大。但愿所有的人都不要经受那种梦魇。从那之后,他能够判断大局,清楚在战场上不该拘泥呆板。也许有的命令没有及时下达,也许有的命令错误,也许被特务篡改,情况太复杂。从此他能在复杂的战争情况下迅速做出正确的判断。泰山崩于前而不改其色,非一夕之功。

    “如松兄弟,好的汽车兵不多,好好握紧你手中的方向盘,切不可掉以轻心。”

    施开国目光如炬,好似居高临下洞悉一切,威慑着奈良不敢轻举妄动。奈良多想朝施开国薛霹雳黄招展放冷枪,可是他这神枪手有点手颤。如果不能一击毙命,暴露了行踪,就要吃苦头。他恨得咬牙切齿,一次次躲在树丛想扣动扳机,但实在难以下手,要么下手后难以逃脱。因为我们的卫士战术素养很高,他已多次领教。

    他一般选择从仰光返回国内的汽车下手。现在滇缅公路上的车辆络绎不绝,他没有足够的时间在路上布雷。这些汽车兵已接受了严格的训练,不好对付,他不想冒险丢掉小命。他一路寻找目标,想惊天动地。他清楚中国军民不会给他太多的机会。滇缅公路警戒很严,还常有押运卫士,怎样才能出其不意?

    白云悠悠,野花飘香。突然天空中传来低沉的“嗡嗡”声,施开国说:“日机来了。快躲到前面的峭壁边”

    蓝天白云中,突然窜出几架日机,扔下一颗颗炸弹。如松顿时慌了神,训练时说日机来了要找树林隐藏。可是路旁树林虽密,无路可入,他似无头的苍蝇。

    “快躲到前面的峭壁边。”施开国再次提醒。

    轰隆隆,火光冲天。如松在车内手足无措,吓得全身抽筋。

    “快下车!躲在车内只能挨炸。快躲进山林!”施开国拽着他,像拽着无知的孩童。“卧倒!手要支撑身体,不然炸弹爆炸会震坏身体。”

    刚才还自以为是的如松吓得面如死灰。炸弹在前后爆炸,山头我守军用高射机枪还击日机,可是日机根本不在乎。一辆从前方急驰而来的汽车被日机穷追滥炸,他无处躲避,只有拼命驾驶,眼看快到如松车前的峭壁边。轰的一声,接着机枪扫射。如松眼前一黑。再睁开眼,那辆汽车稳稳停住,只是驾驶员只剩挺直的躯干,头颅不知去向。

    如松不顾日机仍在轰炸扫射,拼命跑向那辆车。又轰的一声巨响,如松倒下了。难道我就这样死了?

    施开国把他拎起来,刚才是他及时扑倒如松,才保住了如松一条小命。

    日机飞走了,他俩来到那辆车前,打开驾驶室的门。司机的上衣牌子上显示着这位南侨机工的名字和编号。驾驶室内惨不忍睹,所幸汽车还能行驶。只是没有工夫寻找他年轻的头颅,也许在深渊涧底。

    “唐如松:你立即驾驶这辆车回昆明。汽车受损严重,你要小心,要有预判,要灵活机动。”

    驾驶员的座位上还有一大摊烈士的鲜血,旁边的押运兵也身负重伤,朝着如松凄惨一笑。“兄弟,请快点把这车军火送到昆明。”

    施开国把迟疑的如松推进了驾驶室。“唐如松,抬起头,正视前方。刚才牺牲的机工至死都屹立不倒,你要向他学习。挺直腰杆,喝口水,冷静!发动引擎,前方的将士正急等着弹药杀敌,快!好样的!”

    硝烟散尽,如松不敢瞧蓝天白云,怕里面钻出日机,怕日机扫射扔炸弹。他也不敢瞧路边的景致,怕瞧见烈士的肢体。他身上染红了烈士的鲜血,身体一阵发冷一阵发热。这辆受损的汽车沉重地爬行,耳边好似敌机在追逐在扫射在轰炸。侧耳细听,狂风在呼啸。风中夹杂着野花的芳香和血腥。前面的挡风玻璃全碎了,驾驶室顶部几乎成了天窗,旁边的押运兵双唇紧咬,双目紧闭。如松想尽快把他送到最近的医疗救护站,可是轰炸过的路面坑坑洼洼,修路的民工一时难以修复。他们帮忙从车厢拖下厚厚的木板,垫稳垫平了才能小心前行。

    如松刚从昆明出发时心情有多好,现在的心情就有多糟。同样白云在飘,里面是否躲着魔鬼?不是如松怕死,而是他惊吓过后多疑,悲伤的心情难以平静。他要完成烈士的任务,要把受伤的押运兵送去救护,他怕出意外。

    当如松小心翼翼抱着押运兵到救护站时,医师一瞧。“他死了,放一边去。”

    “他看上去挺安静,你没搞错吧?他、他、他刚才还有点声音呢?请快救救他。”

    “小伙子,我理解你的心情。会有人料理的,快去开你的车吧?”医师望着呆若木鸡的如松,拍拍你的肩膀,又去忙别的伤员。如松想哭,他小心擦拭押运兵脸上的血迹,想看清他的面容。这时有人大喊:“这是谁的汽车?快开走,别挡道。”

    如松只得匆匆而去。

    天空中那钩残月凄清孤寂,如松并不孤独,他的身旁有烈士的鲜血和英灵,他的前后有许多车辆在奔腾。交会时一声喇叭提醒,多么亲切的问候。有的汽车司机会放慢速度摇下车窗,问如松是否需要帮助?黑暗中看不清他们面容,但能感受到多么亲切。这些南侨机工是滇缅公路上的血液,新陈代谢,永不停息。

    如松凭着精湛的技术,将这辆严重受损的车辆开到了昆明。任务完成了,他没有轻松。驾驶时他不敢悲伤,怕分心车毁人亡。现在躲在一旁放声痛哭,太悲惨了!同乡啊?你高贵的头颅在何方?同伴啊?你为何临死都不吭声?是怕干扰我开车吧?你们都是英雄,雄壮威武,至死都不屈身,死得光荣。如松为他们痛哭,更想为他们唱赞歌。

    残月在低垂,无人来安抚宽慰,他擦干眼泪,去完成明天的任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