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所约
云淮仿佛做了一个梦。这梦很长，又很短。他梦到了他离开邀月城的那一天，那个被火焰照亮的夜晚。
今年，他弱冠。他不想成为一个杀手，他想去探寻，怎样是师父说的“为自己而活”，于是他打算离开，走之前他给师父写好了信。他的剑法在城里不算顶尖，但对付数人绰绰有余，自保不是问题。这座城，也只有师父才会在意他吧。他那所谓的父亲，从来不会管他。甚至，这二十年来，他是恨他的。月色下，他回头望向自己住了多年的屋子，周围四处灯火明亮，只有他所在之处一片黑暗。
因为听到几个士兵的私语，加之对城主之前命令的怀疑，他跟踪着他们去了他一直想一探究竟的地方。至今云淮仍难以忘记，当他潜入那密室时，所见到的地狱般的场景。曲折的长廊里，每个囚室里都关着一个用锁链铐着伤痕累累的人，虽然外貌同人无二，但可以发现他们的真身是各种灵兽异禽，鲜血从他们伤口中滴落，沿着地上的纹路不知流到了什么地方。因为年久，石板地面都隐隐是暗红的颜色。云淮用力地捂着自己的嘴不让自己发出声音，掌心被自己咬出了血痕。
未曾见过如此场面的他惊惧之下再也不能移动一步，险些晕倒在地。堪堪镇定下来，怕被发现，又在原地等了许久，大约丑时，此间看守的人都回到了入口处的石屋睡下。他再也不能待下去了，跌跌撞撞想向外走去，却听得近处发出了微弱的求救声。
这些都是自己的父亲所做的吗？他痛苦地闭上眼睛，他这么做是为了什么？哪怕他们不是人，也一样是鲜活的生命啊！将心一横，他咬着牙去偷来钥匙，挨个打开了他们的镣铐，将他们放了出来。这么多人如何能不被发现？先出去的已经和惊醒的守卫动起手来，带着对这些人类强烈的恨意和愤怒，他们无一不尽全力，召唤出的法术瞬间笼罩了这片小小的空间……他眼睁睁看着很多人死在他面前，有的是人，有的不是人。
他不知道该帮谁，也不知自己放他们出来的决定是否正确。丝丝火焰引燃了一切可以燃烧的东西，直至火光漫天，照亮了这冰冷夜色……
惨痛的记忆让云淮猛然惊醒，背后一片冷汗。
等等，我还活着？
阿青对此毫无惊讶，就好像她知道他什么时候会醒来一样，她的脸上是罕见的苍白。
“云淮……我知道我是谁了。”
“自我出生以来，就有很多人想要我的命，我也杀过很多人。那些人往往总是有很多理由。我不明白，这命运为何偏偏给了我青鸾这样一个身份，世人眼里的神鸟有什么好？我想改变身份，却做不到，我想逃避，又逃不开。他们想要的那么多，我没有想过自己要什么，却连好好活着都是奢望。”
阿青看向云淮，似是笑着，那笑容里却带着苍凉和苦涩。“你遇见我的那天，那些人想要合力杀了我，因为想起这些我才会失神。算上今日，你救了我两次，我才救了你一次。你亏了。”
阿青她…她居然是青鸾么…城里一直在找的，居然就是她。
云淮看着她疲惫的脸色，觉得自己心中也十分痛苦，不愿再看向她。低下头去，他衣衫下胸前致命的伤口此时只留下了一道触目惊心的狰狞伤痕。“命运么……我不信。是你说过的，这世上没有注定的事情。我不曾杀过人，却有很多人因我而死。我所做出的选择，究竟是对是错？我来到这个世上到底有什么意义？这些都藏在我心里，一直让我痛苦，直到我真正明白，人是应该为自己而活着的。我问自己，如果给我一次重来的机会，我会不会去救那些人？答案……是肯定的，我无法做到眼睁睁看着他们死去。所以，虽然痛苦，但我不会后悔。况且，死去的人，也不见得完全无辜。所以，别相信是命运决定你是什么人。你是什么样的人，要自己决定。”他抬起头再次看向阿青。原本他已是该死之人，她却救回了他，她付出了什么代价？压下喉间苦涩，云淮不敢想象。
“……如果有人想杀了你，那么他们一定得先杀了我。所以，你要好好为自己活着。”
阿青知道，云淮其实已经为她死过一次了，若不是她的血有起死回生之效，他断无活下来的可能。她默默地问自己，如果有人要云淮的命，她会站在他身前吗？在话说出口的时候，她心中已经有了明确的答案。“我会尽量好好活着。不过，那些人估计还会找来的。”她向洞外望去，雨似乎小了一些。
“阿青，能答应我一件事吗？”
“你说。”
“我的伤好些后，我想自己回一趟邀月城，这一切，我会解决的，我会让他们不再来找我们。而且，我得给师父一个交代。”
“……好。我答应你。”阿青有些不太放心，可是还是选择了答应云淮。
“请你相信我，也不要担心。我一定会回来找你的。”
“嗯。”
云淮知道，自他起死回生的那一刻，他要做的事就只有两件。当然，如果当时他真的没有活下来的话，他也不后悔。
这两件事，一是阿青，自她的身份暴露后，邀月城定然会再派人来，他得想个法子保护她。二是师父，他出来这么久，师父也一定会被他父亲为难。想来想去，最好的方法就是他回去找师父，让阿青待在一个能不被人找到的地方。
父亲一定恨透了他吧？此行回城，他可能会死，他可能从此再也看不到她了。但，这是唯一可能两全其美的方法。
他的命，他会握在自己手中。所谓为自己而活，便是做出自己想要做出的选择，走自己选择的路，哪怕异常艰难。
……
雨声渐渐小了，天空中是一整块灰蒙蒙的云，隐约可以看到边际是久违的蓝色天空。仿佛只要朝着那边际一直走，就能再看到阳光。
邀月城
“城主，您吩咐的，都已经准备好了，随时待命。”
“嗯，不错，都准备好了就一起动手吧。告诉他们，对付那个老家伙时，小心一点。”
“是！”
……雨水冲刷着地面，仿佛想要洗去地面上难以消退的血痕。不过，雨季马上就要结束了。
今年，他弱冠。他不想成为一个杀手，他想去探寻，怎样是师父说的“为自己而活”，于是他打算离开，走之前他给师父写好了信。他的剑法在城里不算顶尖，但对付数人绰绰有余，自保不是问题。这座城，也只有师父才会在意他吧。他那所谓的父亲，从来不会管他。甚至，这二十年来，他是恨他的。月色下，他回头望向自己住了多年的屋子，周围四处灯火明亮，只有他所在之处一片黑暗。
因为听到几个士兵的私语，加之对城主之前命令的怀疑，他跟踪着他们去了他一直想一探究竟的地方。至今云淮仍难以忘记，当他潜入那密室时，所见到的地狱般的场景。曲折的长廊里，每个囚室里都关着一个用锁链铐着伤痕累累的人，虽然外貌同人无二，但可以发现他们的真身是各种灵兽异禽，鲜血从他们伤口中滴落，沿着地上的纹路不知流到了什么地方。因为年久，石板地面都隐隐是暗红的颜色。云淮用力地捂着自己的嘴不让自己发出声音，掌心被自己咬出了血痕。
未曾见过如此场面的他惊惧之下再也不能移动一步，险些晕倒在地。堪堪镇定下来，怕被发现，又在原地等了许久，大约丑时，此间看守的人都回到了入口处的石屋睡下。他再也不能待下去了，跌跌撞撞想向外走去，却听得近处发出了微弱的求救声。
这些都是自己的父亲所做的吗？他痛苦地闭上眼睛，他这么做是为了什么？哪怕他们不是人，也一样是鲜活的生命啊！将心一横，他咬着牙去偷来钥匙，挨个打开了他们的镣铐，将他们放了出来。这么多人如何能不被发现？先出去的已经和惊醒的守卫动起手来，带着对这些人类强烈的恨意和愤怒，他们无一不尽全力，召唤出的法术瞬间笼罩了这片小小的空间……他眼睁睁看着很多人死在他面前，有的是人，有的不是人。
他不知道该帮谁，也不知自己放他们出来的决定是否正确。丝丝火焰引燃了一切可以燃烧的东西，直至火光漫天，照亮了这冰冷夜色……
惨痛的记忆让云淮猛然惊醒，背后一片冷汗。
等等，我还活着？
阿青对此毫无惊讶，就好像她知道他什么时候会醒来一样，她的脸上是罕见的苍白。
“云淮……我知道我是谁了。”
“自我出生以来，就有很多人想要我的命，我也杀过很多人。那些人往往总是有很多理由。我不明白，这命运为何偏偏给了我青鸾这样一个身份，世人眼里的神鸟有什么好？我想改变身份，却做不到，我想逃避，又逃不开。他们想要的那么多，我没有想过自己要什么，却连好好活着都是奢望。”
阿青看向云淮，似是笑着，那笑容里却带着苍凉和苦涩。“你遇见我的那天，那些人想要合力杀了我，因为想起这些我才会失神。算上今日，你救了我两次，我才救了你一次。你亏了。”
阿青她…她居然是青鸾么…城里一直在找的，居然就是她。
云淮看着她疲惫的脸色，觉得自己心中也十分痛苦，不愿再看向她。低下头去，他衣衫下胸前致命的伤口此时只留下了一道触目惊心的狰狞伤痕。“命运么……我不信。是你说过的，这世上没有注定的事情。我不曾杀过人，却有很多人因我而死。我所做出的选择，究竟是对是错？我来到这个世上到底有什么意义？这些都藏在我心里，一直让我痛苦，直到我真正明白，人是应该为自己而活着的。我问自己，如果给我一次重来的机会，我会不会去救那些人？答案……是肯定的，我无法做到眼睁睁看着他们死去。所以，虽然痛苦，但我不会后悔。况且，死去的人，也不见得完全无辜。所以，别相信是命运决定你是什么人。你是什么样的人，要自己决定。”他抬起头再次看向阿青。原本他已是该死之人，她却救回了他，她付出了什么代价？压下喉间苦涩，云淮不敢想象。
“……如果有人想杀了你，那么他们一定得先杀了我。所以，你要好好为自己活着。”
阿青知道，云淮其实已经为她死过一次了，若不是她的血有起死回生之效，他断无活下来的可能。她默默地问自己，如果有人要云淮的命，她会站在他身前吗？在话说出口的时候，她心中已经有了明确的答案。“我会尽量好好活着。不过，那些人估计还会找来的。”她向洞外望去，雨似乎小了一些。
“阿青，能答应我一件事吗？”
“你说。”
“我的伤好些后，我想自己回一趟邀月城，这一切，我会解决的，我会让他们不再来找我们。而且，我得给师父一个交代。”
“……好。我答应你。”阿青有些不太放心，可是还是选择了答应云淮。
“请你相信我，也不要担心。我一定会回来找你的。”
“嗯。”
云淮知道，自他起死回生的那一刻，他要做的事就只有两件。当然，如果当时他真的没有活下来的话，他也不后悔。
这两件事，一是阿青，自她的身份暴露后，邀月城定然会再派人来，他得想个法子保护她。二是师父，他出来这么久，师父也一定会被他父亲为难。想来想去，最好的方法就是他回去找师父，让阿青待在一个能不被人找到的地方。
父亲一定恨透了他吧？此行回城，他可能会死，他可能从此再也看不到她了。但，这是唯一可能两全其美的方法。
他的命，他会握在自己手中。所谓为自己而活，便是做出自己想要做出的选择，走自己选择的路，哪怕异常艰难。
……
雨声渐渐小了，天空中是一整块灰蒙蒙的云，隐约可以看到边际是久违的蓝色天空。仿佛只要朝着那边际一直走，就能再看到阳光。
邀月城
“城主，您吩咐的，都已经准备好了，随时待命。”
“嗯，不错，都准备好了就一起动手吧。告诉他们，对付那个老家伙时，小心一点。”
“是！”
……雨水冲刷着地面，仿佛想要洗去地面上难以消退的血痕。不过，雨季马上就要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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