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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故人

    一会要见的,是慕金石的前夫及前婆婆。

    阿丧对这家人很了解,甚至主人当年的离婚还是他和这家人一起办理的。

    慕金石摇了摇头,自嘲道:“可能我还有点人情观念,礼节性的拜访也是必要的。更何况,我当年答应张老太太的很多事都没做到,后来你办离婚,他们也很配合。还有,我都不掩饰长相了,不去见,多不值得。”

    阿丧点了点头,那就一起去吧。

    车停在一座小桥旁,小桥的护栏上画满了吉祥图案。阿丧跟在慕金石后面,走过小桥,踏上青石板小巷,来到一座百年老宅前。

    高耸的白墙顶部有连续的镂空雕花窗,青竹枝叶期期艾艾的从灰色镂空部分挤了出来,门楼位于白墙的正中间,门楼上面的砖雕花纹繁复庄严,显露出主人家的地位和财富。

    花纹中间有几个汉字,阿丧不认识。

    他犹豫的盯了一会儿门上的金属兽环,迟疑的抓住认真敲了几下。

    慕金石提醒了一句:“有门铃。”

    阿丧找到后,带着揶揄的笑按了下去。

    电铃响声持续了很久,门在吱呀声中缓缓打开,一个短发阿婆站在门内,疑惑的看着眼前的黑皮老人。

    慕金石从阿丧后面走了出来,叫道:“庞阿婆!”

    庞阿婆满脸疑惑看着小姑娘,不认识的,怎么又觉得面熟呢?

    慕金石直接说:“我是慕金石啊,您还记得吗?”

    她不期望被记起,接着问:“张董事长在吗?”

    庞阿婆精明的眼珠闪烁着,她隐约认出了眼前的人,庞阿婆又有些装糊涂,她说:“张董事长在上班,她太太也不住这里,在长兴那边的别墅。”

    慕金石觉得好笑,阿婆多虑了。她说:“我找张董事长的妈妈,她也上班吗?”

    庞阿婆马上反应过来:“啊呀,找张老太太呀,她早就把事情都交给张董事长了。张姐在,她在后院,哎呦,怎么还在门口,失礼了,失礼了,快进来,我带你们过去。”

    八面玲珑的老阿婆为人处世犹如当年,慕金石表情平静的跟着她走进了这座庭院深深的老宅子。

    阿丧要跟着走进去时,有些踌躇,他往身后看去,清静了大半天,原来有人在这里蹲守,还真是信息灵通。

    慕金石回头看着他,挑了一下眉头,耸耸肩,传话给阿丧:“随他们吧,我们进去。”

    阿丧快速跟了进去,也是,不足为惧。

    踏入院内,阿丧就被房屋环绕的天井震撼,他非常激动,第一次亲自走进带天井的庭院,尤其身临其境搭配如此完美的天井:啵啵吐泡泡的锦鲤,展露勃勃生机的绿植和花朵,长了青苔的假山,还有几株姿势扭曲怪异的树。

    阿丧用眼神暗示慕金石:“离婚可惜了。”

    慕金石刚建设起来的庄重,顷刻之间坍塌,眉、眼和嘴角都染上了笑意,外人面前苛刻的老人,其实非常暖心,用他的风趣幽默化解主人的沉重。

    穿过一个走廊般的厅堂到了后院,后院相对简朴,慕金石远远的看到一个白发老太太站在亭子里拨弄面前的一个大纸盒。

    庞阿婆远远招呼道:“张姐啊,你看谁来了?”

    慕金石紧走几步,轻声叫:“阿姨!”

    老太太耳聪目明,闻声侧头看过来,慕金石微笑与她对视,被盯着脸审视了很久,慕金石依然温和的笑看着对方,老太太回过神来,渐渐有了笑意,缓缓走过来抓住慕金石的手,带着老年人独有的慈爱笑容,她说:“金石啊,是你啊!我以为老眼昏花或者有幻象,十年了吧?你怎么能没变化?真好啊,你还能来看我。”

    慕金石也附和着:“是啊,十多年了。您身体可好?”看了一眼盖着盖子的大纸盒,问:“您还是喜欢养蚕?”

    张老太太笑意加深,“嗯,我一直把蚕当宠物养,你看看,我就是喜欢这种白白胖胖的。”说着掀了一个小角,漏出一堆吃树叶的小胖虫子。张老太太想起慕金石的第一个问题,说:“身体还那样,还好,没什么病。哦,小庞啊,快去准备晚饭,通知我儿子他们回来。”

    两人简单寒暄着,曾经的温情慢慢复苏回来,慕金石记忆中的老太太强势果断,造成本来软弱的儿子唯一次反抗,也是她的强硬,那时她的面部可没现在柔和慈祥。

    “金石啊,你回来要待多久?住在哪里?可以住我这里的呀。”

    “我打算待一个月,或者更长,都还不确定,我住山下那栋房子。您现在是自己住吗?”

    老太太对慕金石很坦诚,并不打算隐瞒,“小璨和我住,你知道的,我不喜欢他妈妈,这是我唯一的孙子,我还是要亲自教养的。”

    慕金石心想,果然性格很难改变,什么血质就是什么性格,老太太都如此,看来张璨杰也如此。她至今还记得一个七八岁的漂亮男孩曾经狠厉的威胁过自己。

    生物基因造就的性格哪能轻易改变?

    “好巧啊,小璨也喜欢你曾经住过的院子,他说喜欢大房间,还喜欢门前爬满墙的那一大株粉蔷薇,这株蔷薇被小璨养的能遮住一半屋子,又从二楼垂下来,好看的不得了啦。”

    现在的老太太提起孙子,满满的幸福。

    老太太提起那株花,立马站了起来,拉着慕金石要去看。这时候才冷漠的瞥了一眼阿丧,然后对慕金石笑眯眯的说:“我们一起去西跨院吧。”

    还不忘抱起她的蚕宝宝们。

    老太太曾掌权家族企业多年,现在越老越随性,居然不想搭理阿丧,但是原因呢?是不满自己现在的身份?不满阿丧办理离婚手续?当初阿丧只见过张望晟啊。

    慕金石边走边说:“这是我的副手塞巴斯蒂安。”

    老太太惊讶的睁大了眼睛,慕金石才明白过来,老太太的想象力真是丰富,她是如何得出这样的结论?慕金石眉眼带笑传信息给阿丧:“老太太以为你包养我,她知道你很有钱。”

    阿丧理所当然的耸耸肩,欣然同意。

    慕金石:“……”

    老太太局促开口:“毕恭毕敬的,我以为他在演言听计从呢,我听小璨说过这位先生的。”

    慕金石柔和的转移话题,“我们继续去看花。”

    总算明白了:“这个坏孩子,敢给我造谣!”

    说曹操曹操到,张璨杰是从后门回来的,影壁墙一转过来就是后院,他远远地叫了一声:“奶奶。”话音一落,他才注意到院里有两个陌生人。

    小伙子满脸错愕,脚步也越来越慢,慕金石静静的看着他。

    终于走到亭子里,张璨杰已调整好刚才的忐忑,犹豫的叫人:“慕阿姨?”

    慕金石点了一下头,平静的说:“你好小璨!”没有疏离,没有亲近,一如当年。

    慕金石记忆中,与张璨杰的最后一面是这样的场景:匆忙出门时,小男孩阻挡在自己面前,诅咒了自己。他说:“不让别人幸福,你和你的朋友会一样的下场。”

    慕金石恶趣味的想:“同为情人的孩子,同为丝绸企业继承人,张璨杰和照如丈夫的私生子是朋友吗?怎么都对自己嫉恶如仇?”

    在隔代的孙子面前,此刻的张老太太眼里不只有疼爱,慕金石还感受到了引以为傲。

    当年面对儿子坚决要和一个目不识丁的站街女生活,并且言听计从,对她这个母亲却反抗到底,那时的张董事长断掉儿子所有的资金,甚至一个行李箱加一个儿子一起扔到了大街上,还附带了一句话:“想过显贵富裕生活,那就乖乖听话!”

    这就是导致张老太太和慕金石合作的原因。

    然而,眼前上了年纪的人,许多偏见与不满都已淡化,睿智的老年人会看淡所有,不让自己成为老顽固,人生观彻底改变也不足为奇。

    老太太把蚕盒子递给张璨杰,眸光带笑的问:“小璨这么早回来了?不是周末啊,想奶奶了?”

    张璨杰比老太太高很多,他略微弯腰低头,温声回答:“今天下午学校没什么课,想奶奶了,我中饭没吃就开车往回赶。”

    老太太感觉周身被幸福包围。

    他又看着慕金石说:“慕阿姨很多年没见啊!您来看奶奶?”

    慕金石用一如既往的语气回答:“是啊!”

    他又问:“你们这是打算去哪?”

    张老太太手里空了后,自然的把手搭在张璨杰胳膊上,替他解惑:“我们去看你慕阿姨种的那株蔷薇。”

    张璨杰似乎也很开心:“我带路,我们一起去。”

    慕金石看了一眼这个孩子,长相随他的父亲,今年有十八岁了吧?但没有他父亲高,也不像他父亲瘦骨伶仃。他脸部有婴儿肥,额头方阔,大眼睛和他父亲、他奶奶一样,只是没有小时候好看。

    这孩子今天穿一身黑色运动服,抱着大盒子,尽管特意放缓脚步,后面的老人家依然不太跟得上。

    初春时节,有些勇敢的蔷薇已经义无反顾的舒展开来,还没有到花季,见不到粉嫩的花朵,只见到了一支支藤蔓被有序固定在墙上,铺满半个墙面,像一张网。

    “这株花一定感谢你,我可养不了这么大。”慕金石发自内心的感叹。

    张老太太接过话:“小璨没念大学的时候天天打理它,这里面有一支深红色的,是他自己嫁接的,粉红和深红一起开的时候美不胜收啊!”

    张璨杰没有表现的很得意,但嘴角是上翘的。

    阿丧慢条斯理的问:“主人,这株花是芒月给你的?”

    慕金石只是仰头看着二楼垂落下来的枝条,没有回答,她感觉到了男孩的心跳加速,他听懂了英语,听到了芒月,听到了主人。

    果然是他,他把芒月的信息给了谁?

    慕金石用中文说:“芒月说这花也叫买笑,我很喜欢这个名字,毕竟不是卖笑。”

    张老太太没有意识到现在的气氛有些紧张,说:“这个人名很熟悉啊,小璨,你以前常提吗?”

    张璨杰稚嫩的脸上还藏不住惊慌,他强自镇定的说:“我不认识啊!”

    又转移话题:“我们去前厅吧,看看慕阿姨想吃什么晚饭。”

    慕金石终于对张璨杰有了真心的笑模样:“好啊!”

    阿丧一如既往的跟在了慕金石后面,只是这次缀在众人身后晚了一两分钟,慕金石摇头失笑,还是回头看了一眼骤然开放的满墙繁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