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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有其父之风

    将三个朱友孜争储之路上的强劲对手挨个剖析一遍,李公亮顿了顿,忽而开颜笑道:“届时,友孜你的机会就到了。”

    “承舅父吉言。”朱友孜拱手再拜。

    他心知舅舅这是专捡好听的说,以此来打消他心中的顾虑,心里倒不敢真有小觑这三位兄长的想法。

    在动漫«不良人»里,友文是为武而生,为武而亡的武学奇才,玄冥教鬼王;友珪是弑父杀妻、乖僻阴邪的冥帝;友贞是性情怪异多变,以自我为中心,治国昏庸无能,最终在众叛亲离中自刎身亡的梁末帝。

    而在历史上,友文是风姿美好,好学善辩,诗词歌赋样样精通的翩翩公子;友珪在身处绝境之时,发动宫变弑父篡位作拼死一搏,其行事之果决、手段之狠辣可见一斑。

    而友贞在友珪篡位后,假意逢迎、暗地里秘密联络文臣武将发动政变,夺取帝位,亦足以称得上心思缜密、城府深沉了。

    一句话,皆非易于之辈。

    老实说,生活在这么一个“父慈子孝”“兄友弟恭”的大家庭里,朱友孜还是有蛮大的心理压力的,不过相对的,在了解他们的为人之后,他也不会再想着做什么君子,计较什么手段、下限了。

    有道是天家无父子,大位面前,哪里有什么天理人伦,只有成王败寇罢了,所以,什么仁义道德、道德仁义,都通通见孔子去吧。

    不过当下说这些还为时尚早,也没真到父子兄弟兵戎相见的地步,于朱友孜而言当务之急是得让朱温注意到他的存在,再借用那少得可怜的父子之情谋得一官半职,然后徐徐图之。

    若能图得储位,那是最好,即便图不到,若是手中有一二兵马,也可效燕王向死而生,做殊死一搏。

    李公亮倒是没有想这么多,路子已经定下,具体怎么走终究还是得外甥自己斟酌,他要是存心作死,那谁也保不住他。

    不过再怎么说毕竟是亲亲的外甥,且其人又太过于年轻,他到底还是做不到放任不管,终归还是忍不住耳提面命几句。

    “王师攻幽沧不利,丁会此僚又举潞州降晋,使太原余孽溃围而出,料想大王正是怒火中烧之时,故而大军班师你前去迎驾之时,还需谨言慎行。

    再则,朝中不比宅院,大王身边也并非全是忠贞贤良之士,你但凡行事皆要三思而后行,切莫因为一时激奋而坏了大事……须知,君子易处、小人难防。”

    李公亮起了头,便喋喋不休的说了起来,朱友孜也一改往日里的惫懒模样,认真聆听,长辈有意为自己的日后铺路,他若是再不知珍惜,那就真真成了扶不上墙的烂泥了。

    好一番絮叨之后,李公亮方才停下,他大抵也是说的累了,顿了顿,意兴阑珊的摆了摆手:“舅父能说得来的也就这么多,剩下的就靠你自己琢磨了。

    舅父老矣,恐不久就要致仕了,届时还盼八郎能给我这把老骨头寻个清净地方安享晚年。”

    “舅父教诲,我省得了。”朱友孜肃容应喏。

    在一番交心之言后,舅甥二人心有默契的不再谈夺嫡争储这档子事,这不是一朝一夕可以争得的。

    见状,李公亮捋须笑笑,转而问询起了正事:“我记得八郎你先前说有事相商,不知是……”

    见李公亮有意岔开话题,朱友孜也赶忙收拢心神,正色回答:“确有一事,需舅父助我。”

    “你我舅甥,原是血亲,现在又上了同一条船,还客套什么,你直说就是了。”李公亮摆手示意朱友孜直言不讳。

    朱友孜微微颔首道:“既然如此,那甥儿就直言了,甥儿这边需要二十来个忠诚可靠、手艺精湛的匠人,外加一些金银绢帛,以备不时之需。”

    “金银绢帛好说,只是……你要匠人做什么?”李公亮蹙眉不解。

    “甥儿近来偶得一古籍残卷,那残卷上记有一军国之器。”

    “哦,是何物啊?”不待朱友孜细讲,李公亮便迫不及待的追问。

    至于什么古籍残卷之说却是让他下意识的忽略掉了,外甥如此说,显然是不想吐露此物的具体来路,他自然也懒得刨根问底。

    “那物唤作巨石炮,可发三百斤巨石,所击无不摧陷,乃是天下一等一的攻城利器,甥儿想召能工巧匠将其复刻出来,献给大王。”朱友孜笑着回道。

    “既是军国利器,如何能够私造,倘若教旁人知道了,怕是你我都难逃一个暗藏祸心,阴谋造反的罪名。”

    听明白外甥所述,李公亮顿时冷汗涔涔,连声阻拦。

    他心道这个外甥,做事还是太过于急功近利了,只看到了眼前的泼天功劳,却没看到其中暗藏的杀机啊。

    民间有谚“一甲顶三弩,三弩进地狱”,私藏甲兵利器尚且是重罪,何况是私铸呢?

    若是有奸佞小人抓住此事大做文章,构陷朱友孜私铸重器,图谋不轨,谁又能护得住他?

    此举简直是自蹈死路啊。

    李公亮越想越觉惊惧,然而当他抬眸去看外甥时,却见其目光澄澈的望着他,唇角含笑,显然是成竹在胸。

    “竖子,尔欲何为?”李公亮顿时气结,咬牙低喝道。

    闻言,朱友孜微微一笑,淡然从容的说道:“舅父担心的不无道理,但若我只是将此物做成巴掌大小,如孩童玩物般,谁还能借端生事呢?

    李公亮怔愣半晌,突然恍悟,不禁拍案叫道:“妙,秒,妙……妙极。”

    说完,他又狐疑地看向了朱友孜道:“既是如此,为何不早与我言明,害我白担心一场!”

    他这么一数落,倒叫朱友孜颇有些赧颜,不过他并未直接回应李公亮的质问,反而是话锋一转道:“舅父,你说若是我私造甲兵利器的消息传到三位兄长耳中,他们会作何反应呢?

    是顾念兄弟情谊假装不知呢,还是捕风捉影,报与大王呢?”

    朱友孜的声音很平静,平静得像是谈论天气那般自然。

    李公亮却只觉得背脊生寒。

    以身做饵,请君入瓮。

    此子行事,当真是狠绝。

    嗯……

    有其父之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