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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大梁王彦章(上)

    “举目则青楼画阁,秀户珠帘。雕车竞驻于天街,宝马争驰于御路,金翠耀目,罗琦飘香。新声巧笑于柳陌花衢,按管调弦于茶坊酒肆。”

    这是宋人«东京梦华录»中描写的汴梁盛景,也是汴梁留给后世之人的第一印象。

    然而此时唐祚虽衰,但到底还未终结。

    五代十国,那个列国伐交频频,强则强,弱则亡的大争之世也还没有真正到来,自然而然,大梁城离升级为都城也还差那最后一步。

    当下的它除了有过作为战国七雄之一大魏国都的悠久历史以及文化底蕴外,其实并没有过多可足称道之处,若真是要长久作为国都的话,肯定还是要扩建好几番的。

    不过眼下大梁既身为泰半天下的军政中枢所在,倒也勉强称得上人烟阜胜。

    不说别的,单单驻扎在城内城外的镇军、牙军、亲军加上他们的家眷,就已是一个惊人的数字了,若再算上往来的商旅、士子,以及城中的原居民、小贩、艺人等,那就真有点齐国临淄摩肩擦踵那个味道了。

    ……

    翌日日昳时分,打听清楚王彦章居处的李公亮便来接了朱友孜,与他一道来的,还有朱友孜的二表兄李孝先以及二十多名工匠。

    因为赶着去拜访王彦章的缘故,朱友孜并未过多逗留,只是草草与表兄交谈几句,便吩咐顾氏将他们一行人带下去妥善安置了。

    出了别院,朱友孜又差人买了些酒肉,一点糖果点心、胭脂水粉,既然知晓王彦章这人性子耿直,不近人情,他自也不会睁大眼睛去碰这个钉子。

    一番思虑之后,他决定迂回一下,从其妻儿上面入手,即便他王彦章真就面如生铁,他的妻子儿女总不至于跟他一个尿性吧。

    王彦章一家居住在外城,具体而言是在西门酸枣门附近的一个破落宅院中,这些李公亮早早就差人打听清楚了,是以没费什么功夫舅甥二人便找到了地方。

    朱友孜一行赶到的时候正好是晡时时分,饭点儿,各家院门儿都关着,不得已,他也只好敲门叨扰。

    开门的是个身着靛蓝裙衫的妇人,三十岁许的模样,有几分姿色,许是见到朱友孜一行人多势众且面生的缘故,她警惕的上下打量着众人,一边开口询问:“敢问诸位,是要找谁?”

    “可是王家嫂嫂当面?在下素知王都将声名,此行来是专程前来拜访的,嫂嫂勿惊。”朱友孜微微躬身施礼道。

    “他呀,武夫一个,哪里有什么名声。”妇人闻言,神色顿时舒缓了不少,语气也柔和了下来:“不过我家良人不在,估计得到黄昏时分下了值才能回来,郎君若是不急的话不妨先进院中吃上盏茶,待我家良人归来再与他说话。”

    “如此,就叨扰嫂嫂了。”说罢,朱友孜对身后的仆役示意了下,后者赶忙将手中提着的礼物递上:“一点薄礼,聊表寸心,嫂嫂切莫嫌弃。”

    妇人见状,连忙拒绝,他连对方的身份都没有搞清楚,哪里敢贸然收取他人所赠。

    “不过是一点糖果吃食,嫂嫂放心收下便是,我等也定不会令彦章哥哥为难。”

    朱友孜话说的真诚且滴水不漏,妇人无奈,只得勉强收下,又让开半步请朱友孜、李公亮舅甥二人入内。

    入得院内,朱友孜才发现这院中还有两孩童,一男一女,男孩儿生得虎头虎脑的,似乎是没见到过生人,显得有些怯生生的,妇人一进院他就伸手扯住了她的衣袂。

    女孩儿年纪稍长些,大抵是快要到金钗之年,已经懂得男女之防了,见到陌生男子入内,便如受惊的小鹿飞也似的逃了,倒叫朱友孜觉得颇为有趣,忍不住笑出声来。

    “你笑什么?”

    小男孩儿闻声瞪圆了一双眼睛,愤怒的看向朱友孜,只是他那圆滚滚的身材加上有点婴儿肥的脸蛋,再配合他稚嫩的声音,竟给人几分呆萌的感觉。

    “虎头,贵客面前,不许淘气。”妇人见状轻斥一声,虽然先前对面那来客的笑声她也听得清清楚楚,但她更看到了对方车马之上的珠玉锦绣。

    他清楚,眼前来人,断不是她惹得起的,便是她家良人,怕是也开罪不起!

    被叫作虎头的男孩儿闻言委屈的扁了扁嘴巴,扭头望向朱友孜的方向。

    朱友孜自也注意到了这里的情况,赶忙起身赔罪,事情因他而起,他又怎么好意思装作无事发生。

    “嫂嫂勿要迁罪于侄儿,方才确实是我失礼了,还请嫂嫂恕罪。”

    “哪里哪里,郎君言重了。”妇人见状连忙摆手。

    见她确实没有生气的意思,朱友孜便不着痕迹的转移了话题:“此子是唤作虎头吗?几岁了……”

    “是唤作虎头,六岁了,他爹素不识书,因而长这么大还没个大名儿哩。”说到这里,妇人不由叹了口气。

    顿了顿,她似是又想起了什么,突然开口道:“若是尊客方便的话,不妨与我儿起个大名儿,如何?”

    “呃……”朱友孜没料到这妇人会突然冒出这么一句,当即有些迟疑:“方便倒是方便,举手之劳的事儿,只是我这么做难免有越庖代徂之嫌……彦章哥哥知道了,不知道会怎么想。”

    “尊客多虑了,我家良人粗枝大叶,哪里会介怀这个,他素来目不识丁,若是知晓有贵客给此子取了大名,恐怕高兴还来不及呢。”妇人说着笑了起来,似是真的毫无芥蒂。

    “既然如此,那在下就斗胆应下了。”

    朱友孜见她如此坦荡,也没再推辞,而是厚颜应承了下来。

    不过两世为人,给人起名他这也是头一遭,算是赶鸭子上架了。

    李克用、李存勖父子倒是喜欢这个调调,就他俩给人改名的次数频率放眼全史那也是相当炸裂。

    估计也就改名达人王莽能够在这方面与他父子二人一较长短。

    “多谢尊客,多谢尊客。”妇人闻言不禁欣喜若狂,连忙按着虎头拜谢:“虎头,还不谢过这位叔父给你赐名。”

    小男孩儿似乎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怔愣半晌,看了看朱友孜,又回首看了看妇人,最终还是听从母亲的话乖巧的跪在地上磕头,糯糯的喊了声:“谢叔父赐名。”

    “哈哈哈……”

    朱友孜爽朗大笑,他俯下身抱起虎头,捏了捏他软乎乎的脸蛋,笑道:“世人皆说关羽、张飞万人之敌,世之虎臣,我观此子,腰围异于常人,有古之猛将之姿,不如就叫虎臣吧,嫂嫂以为如何?”

    “甚好,甚好。”妇人眉梢眼角满是欢喜,她看着朱友孜,犹豫片刻最终还是说出了藏在心里的疑惑:“只是还不知尊客姓名身份,实在是失礼。”

    “在下朱友孜,方今梁王正是我父。”

    朱友孜轻声一语,却如惊雷般响彻妇人耳畔,惊得她险些跌倒在地。

    所谓礼下于人,必有所求,却不知他拜访自家良人,究竟是福还是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