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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你管这个叫攻城器具

    还是在元帅府,不过与上回他在此侃侃而谈不同,这一回朱友孜成了疑犯。

    跪在朱友孜身侧的是朱友文,他似乎还不知道发生了甚么事,又被卷入到了怎样的风波当中,一见面就向朱温大倒苦水,状起赵廷隐来。

    堂上案牍后面坐着的朱温依旧是面沉如水,任谁在最接近顶峰、距离万民之主一步之遥的时候,被人整出一遭子嗣谋逆的闹剧,估计都会怒不可遏。

    没有理会次子友文的絮絮叨叨,见二子俱已到堂下,朱温开门见山的说道:“友孜、友文,有人状你二人擅造重器、图谋不轨、欲害我性命,你二人作何解释啊?”

    “冤枉啊……父亲。”一听是牵扯到了谋逆之事,朱友文当即是被惊得跳了起来,指天画地的哭着辩白道:“孩儿对父亲忠心耿耿,怎会做出如此丧尽天良之事?

    必是有奸人见我专宠于父亲驾前,妒恨在心,诬陷于我,父亲若不信儿,儿愿一死以报答您的恩义……”

    朱友文的辩白堪称是教科书级别的,先是委屈巴巴的哭诉,然后迅速将矛头指向在堂上吃瓜看戏的朱友珪,最后以父子之情打动朱温。

    果然,在听了朱友文的话后,朱温面色稍霁,但他的语气依然生冷:“堂上没有什么奸人,只有你两个兄弟,你也不要老是死啊生啊的,就是问个话而已,怎么,一点委屈都受不了吗?”

    不料,他这么一吼,倒是叫受了无妄之灾、满头雾水的朱友文更委屈,哭的更大声了。

    “呜呜呜呜呜~儿冤枉啊。

    儿自主持四镇庶务以来,一直是将父亲说的话、交代的每一件事当做圣旨,唯恐有半点差池,为了父亲的大业,儿每日都是夙兴夜寐,从不敢懈怠分毫……”

    “行了”朱温烦躁的挥了挥手,打断了朱友文喋喋不休的哭诉。

    他当然清楚自己这个养子秉性纯良,但心底对他的戒备之心却怎么也消除不了,古往今来,将自己装成另一副模样的皇帝太多了,周武帝宇文邕、隋炀帝杨广、唐高宗李治,哪个不是两副面孔?

    目光越过朱友文,降落在朱友孜身上,朱温惊异的发现此子竟然一直保持着静默,甚至连大气都未曾喘上一口,仿佛一尊雕塑般纹丝不动。

    “重瞳子,你为什么不说话?”

    朱友孜微垂着头,并未答话。

    他已经逐渐习惯了朱温这种质询的目光,也不再像当初那样惧怕朱温怕的像老鼠见到猫一样,说到底,朱温再残暴,人家也没干出一日杀三子这等灭绝人性的事儿来。

    而且欧阳文忠公编簒史书的时候开篇就来一句“呜呼,梁之恶极矣!”,你还能指望他为朱家父子说半句好话吗?

    “我问你为什么不说话?”见朱友孜对自己的话置若罔闻,朱温登时恼羞成怒,拍案大喝。

    “八弟,你若是真做了什么错事,就赶快说出来,你年纪还小,相信父亲不会怪你的。”

    那边厢,见朱友孜沉默不语,在一旁看戏的朱友珪强忍住心中的笑意,假惺惺的劝道。

    “三哥在这儿向你保证,只要你和盘托出,三哥一定为你求情。”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朱友孜心里笑得比他更欢,不过面上,他却是脊背挺直,声音铿锵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儿无话可说。”

    “是无话可说还是不想承认?”闻言,朱温的声调陡然提高几度,目光咄咄。

    虽然此事目前还不明朗,但他已经嗅到了其中暗藏的阴谋味道,而且从三子友珪这个煽风点火的表现看,八子友孜多半是牵扯进其中了。

    想到此子前些时日还为他举贤、献策,问对之时每每与他心意相和,朱温心中便升起一阵悲凉之感,失望之情更是难以言表。

    你才十三岁,就已经等不及了吗?

    不过,此子到底是年幼且母亲早丧无人抚育,性情乖戾、孤僻些倒也正常,朱温还是决定再给他一次机会,若他能在杜宴球将证物呈上之前,诚心认罪,他还可以酌情减轻处罚。

    但若是他死不悔改,那也就不能怪他心狠手辣,不念父子之情,将他圈禁在那小院中反省个几年了。

    然而,朱友孜却终究没有如他所希望的那般自陈罪过,反而是像一柄插入地下的长枪一样笔直,一字不苟的应道:“儿确实是无话可说。”

    朱温深吸一口气,压抑着内心翻涌而上的愤慨,平复片刻后,方缓缓闭上眼睛,疲惫的摆了摆手道:“传杜宴球。”

    片刻之后,朱温亲信、厅子都指挥使杜宴球手按佩刀疾步而入。

    “可曾于两位公子居处发现什么违制的地方?”朱温神色淡漠,语气生冷。

    “从二公子府中搜出不少记录军械、粮草、国用、国计、度支的账本,想来是违制了。”杜宴球毕恭毕敬道。

    这当然是违制,但于朱温而言却是无关紧要,这些本就是次子友文在管,他将本该放在使府的账本拿到家里看也没什么。

    而朱友文在听闻此言之后,也是痛痛快快的认了罪,这点小错不痛不痒,相较于谋逆的大罪那是毛毛雨罢了。

    既然都叫父亲狠狠地申饬了一番,何不借此小过脱罪呢?

    “还有吗?”朱温又道。

    “没有了。”

    “谢父亲明察。”自觉洗清冤屈的朱友文喜形于色的跪伏于地,叩首谢恩。

    而一直保持缄默的朱友珪则是眉尖挑了挑。

    真这么简单就结束了吗?

    这叫他如何甘心?

    “老八那边呢?”似乎并不急着宣判他无罪,朱温转眸盯住了一副理直气壮模样的朱友孜。

    闻言,杜宴球额头隐现汗珠,支吾半晌,硬是挤出了一句完整的话来。

    “查到……查到……臣,属下实在是不知道该如何说。”

    一瞬间,朱温的脸上闪过了一抹浓郁到化不开的失望与痛惜。

    “如实说。”

    “是”顿了顿,杜宴球吞咽了口唾沫,方艰难的吐露道:“查到两件涉及兵事的器物。”

    闻言,朱温眼皮猛地一跳,他最不愿意见到的情景还是出现了。

    而刚刚洗清嫌疑的朱友文闻此更是浑身一震,急忙与朱友孜划清界限。

    “儿近来虽与八弟有所往来,但对于八弟所做之事一概不知,望父亲明察。”

    “八弟,你……你糊涂啊。”朱友珪也适时作态,叹息一声道:“你怎么能……怎么能……,生此豺狼之心。”

    而朱友珪火上浇油的一句话,落入朱温耳中,更是让他胸中怒火熊熊燃烧了起来。

    “什么器物,速速道来。”

    这一句话,他几乎是嘶吼着喊出来的,声音之凄厉,令人闻之胆寒。

    见朱温怒不可遏,直欲噬人,杜宴球也是心胆俱裂,急急回道:“数百架攻城器具,一张舆图。”

    数百架攻城器具!

    此子,他是要做什么,强攻元帅府吗?朱温心神狂颤,几欲窒息。

    而朱友珪闻言也是惊得呆立当场,嘴角抽搐,半天说不出话来。

    终归是哥哥小看你了呀。

    本来只是想着你是引火自焚,没想到你还想带上九族啊。

    只是当他看向跪在地上的朱友孜时,却发觉其人恍若未觉,仍旧是一副义正辞严的样子。

    见状,朱友珪眼底掠过一抹诧异,都罪证确凿了,老八他还哪里来的底气呢?

    而朱温在暴怒之后略微冷静思考一二之后,终于是发现了这其中的漏洞,老八一介白身,就算他有通天的本领,恐怕也无法在牙军、亲军的眼皮子底下打造数百架攻城器具吧。

    “物证呢,呈上来。”

    所谓捉奸捉双、拿贼拿赃,此子有恃无恐,恐怕还是心怀侥幸,既然如此,索性让杜宴球出示物证,直接定罪。

    “在臣怀中”杜宴球一边应着,一边解开戎衣从怀中掏出了一个比巴掌略大的物什。

    麻雀虽小,五脏俱全,打了一辈子仗的朱温一眼就认出了这东西。

    投石机。

    然后,他傻眼了。

    而一直等着看好戏的朱友珪也同样傻眼了。

    杜宴球,我xxx!

    你他么管这个叫攻城器具?

    你家城墙鸡蛋壳做的吧。

    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