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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青林仙人受重托专门照顾令月,不得不说他这个药膏药粉是真的不错,令月的伤口养的十分好。自打她清醒之后青林仙人也得空逛了逛洛阳的药材铺子,一来他那些好用的药膏用的差不多了,他自己做一点,二来嘛——

    据他带回来的消息,如今漫天遍野最热门的药材,即那味叫做“风铃竭”的东西。

    其实本来一开始只是有人断断续续地在市面上问起过,后来从西镜国回来的商队说,西镜国的王太子重金悬赏此药,于是商队的人便来问问,药材商们哪里能听说呢,走访了名医鸿儒,遍翻了医书古籍,皆不知何为风铃竭。所以虽然眼馋赏金,却也没有执拗于此。

    直到几日前,东宫发布了谕令,帮着西镜国一起寻找此药,好事者说求药是为了挽救献阳公主的性命。

    献阳公主,顾涵秋,西镜国的王太子妃。

    我有点傻眼,亦有些觉得可笑。

    伊诺迪说顾涵秋是我的好姐妹,我跟她其实不过就是一起读书的情分,她同令月倒是真真正正的好姐妹。令月见我对于此事神色淡漠很是疑惑不解,但到底也没有追问我。

    她只是有些伤怀,很想去见一见顾涵秋,在她死亡之前。我便开玩笑安抚她:“承乾都帮忙找药了,那么多天下名医呢,哪里就这样悲观啦?”她盯着我的眼睛:“你知道风铃竭,对不对?”

    知道啊,我知道啊。我不敢和她对视,低下头。

    当年承乾死死掐住我的脖子,逼问我承佑究竟被藏在了哪里,我至今都能记得,他被怒火和癫狂填满的双眼。那是我们的嫡亲兄长,我们拥有同一对父母,从血脉相连的瞳色中映射出的竟然是我自己冷漠而恐惧的脸。

    他用嘶哑的声音,几乎一个字一个字的蹦出来,问我:“我再问你最后一遍,承佑在哪里,你是说,还是不说?”

    被掐住喉咙的窒息感使我痛苦地点了点头,承乾这才一把把我扔在地上,不等我反应,他一只脚已经踩在了我胸口:“说!”

    我努力抬起他的脚,用尽我的力气冷笑道:“我把他放在种满风铃竭的地方,今生你都别想找到他!”

    “贱人!”承乾怒不可遏,重重给了我一耳光,就在他要扑过来掐住我时,外面传来內官匆忙的脚步声:“太子殿下,陛下急召——”

    “小八,小八?”令月晃了晃我,我这才从回忆中醒过神来。她却更加笃定我知道风铃竭的内幕,我不愿让她知道我同承乾的这一段过往,只得哄她,若顾涵秋当真性命垂忧需要这味药,我会拿出来的。

    她眼神清亮,就这么眼巴巴地盯着我。我见她当真有想刨根问底的架势,便道:“你既然这会儿有力气,不如我们帮你洗个澡吧?”

    我去喊风吟一起,可令月对风吟依旧还是有陌生感,只是别扭着不肯,风吟嘲笑道:“你重伤昏迷的时候不都是我和小八替你清洗换衣,这会儿装什么?”我很是头大,只得先软言哄风吟去帮忙准备,剩下洗澡的事我自己来就好。

    我俩在热气氤氲中互相沉默,她后背有伤口,因此浴桶里的水不能放太高,但是又怕她着凉,所以我拿了个葫芦壳给她的肩膀两侧淋一淋热水。

    她冷不丁地回过头来看了看我,然后捧起一掌水就冲我淋过来。我顾不上自己,先拿干净毛巾挡着她的伤口。令月本来还在不高兴,嘟着嘴怨我什么事都瞒着她,后来等她穿好衣服,见我胸口依旧是湿漉漉的一片,态度也和软下来,说要帮我把湿衣服换了。

    这一换衣服,她便发现了我右肩头的伤疤。

    她声线颤抖:“这是……在乐慕落下的疤吗?”我刚想说不是,却看她已经红了眼眶,指尖在我的疤痕上摩挲,怪痒的。我摇头:“不是。”果然她要问个没完,我说:“你不是想知道我为什么会不在宫里吗?”

    她茫然道:“为什么?”

    我说:“因为当日承乾追杀我,我在逃命的时候被篝火烫伤了右肩,落下了这么个疤痕。”

    令月吓得脸色煞白,不小心踢倒了一个盛水的木桶。

    门外的风吟听得动静,冲进来正好目光对上我的伤疤,她一边快步走过来查看一边念叨:“你什么时候竟落了这样的疤痕?可是在妙云庵受的伤?”又上手摩挲触碰我的伤疤,按一按我的右边肩头,担忧道:“这疤痕定是当时没养好,以后怎么穿漂亮衣服啊?回头我去弄点玉颜膏之类的给你敷敷。”我有些无语,但也不好拂了她的好意,任她在我的疤痕面前左看看右看看,然后风吟终于反应过来,才问了我一句:“疼不疼啊?”

    我无奈笑着摇摇头。

    令月沉浸在我与顾涵秋不睦以及承乾追杀我的双重打击中,她越发低落,且带着一种矛盾的心理。这样的情绪其实很不适合她养伤的。偶然吃早饭的时候我与风吟交流此事,表达了一番我的担忧。风吟道:“或许可以让杜应衡去开解开解她?”

    然而杜应衡去开解并没有什么用处,他自己反而也很疑惑:“不知为何,我总觉得她对我不似以往热情。”

    我旁敲侧击令月:“你不是想去见顾涵秋吗?你可以叫上杜应衡做你的护卫嘛。”令月轻轻摇头:“不了。”风吟奇道:“这是什么缘故?从前你恨不得他天天跟着你才好的。”

    令月摸了摸我的脸,笑得有些勉强。风吟又补一句:“不过,你是郡主,你们之间身份悬殊太大,怎么都是不可能的。”

    这句虽戳心,倒也是实话。我跳起来把风吟推出了令月的房间,良久,令月才微微叹气:“我也好想沉浸在以前的日子里,虽然他不理我,但我总觉得我就是个普通姑娘,总归能见月明的。可是你出现了,你提醒了我以前过的有多浑浑噩噩,我不能继续沉沦在这些没有未来的情感里,我还有很多事要做的。”她目光坚定起来,“我要弄清我的生母是谁,我要摆脱危星的预言,我是父皇的亲生女儿,我总不能永远活在德不配位的阴影里。对,我不能就这样认命了。”

    这是我第二次在我这个姐姐的身上,看到不服气的倔强。

    所幸任之他们很快便从少林寺返回,有谢二堂主在,那就没有打听不到的事。

    除了李家的那位,其他小和尚都是孤儿,没想到竟是同一个地方的。孙鸿走访了几家,街坊都称他们家以前是逃难或是避灾来的,为人都很低调,但身体都很是不好,干不得重活,自然也没什么生计,无奈之下才把孩子送去少林寺。任之多留了个心眼,因为少林寺毕竟是个大派,不是什么和尚都能进得去的佛寺,这些个孩子都是穷苦家境,怎么能有这样的机缘?

    应该说,任之的判断是正确的,据他调查的结果,这些孤儿被分成了四批带走,并且也按这个安排送入了少林寺。是方丈亲自接手的此事,任之和孙鸿作为后辈不能去审问,想旁敲侧击一番老和尚却讳莫如深。

    于是任之和孙鸿决定去找一找小和尚父母们的墓地。

    街坊们自然是不知道,但这时有一位老者找到了他们两个,说可以带他们去。任之起初不信,那老者道:“老朽也是受含章宫的委托在这里做守墓人而已,少侠若是对老朽有所质疑,可以回去问一问昭阳郡主。”

    他搬出了令月,任之立马就信了。我听到这里也是心里暗自吐槽谢二堂主竟然就这样相信人家了。

    令月十分不解:“含章宫是当今皇后的寝宫,可是这里头跟宫里有什么关系?”

    没想到他们的埋骨之地竟也选的奇奇怪怪,按说这样逃难过来又彼此依靠的,应该共同选一块地方,可谁料这些人有的被埋在山壁边的树下,有人被埋在荒山堆里。任之把这些孩子们的遗物都放在父母的墓碑边,发现每一处墓碑的最下方都刻有“陈府”两个小字。

    任之问了守墓人,原来他们都是陈府的旧奴。什么陈府,便是二十三年前以叛国罪、谋逆罪而被抄家灭族百余人的宁海大将军陈嗣禾一家。他的女儿曾是当今皇帝的第二任皇后,也是太子承乾、平阳王承佑……和我的亲生母亲。

    当年我不过二三岁的小儿,对此事一无所知,时任贵妃的母后给了我所有的母爱,我对亲生母亲的印象也仅有史书的记载同冰冷的牌位。

    不容我细想,任之继续道:“有人跟踪了我们,在我们走了以后,把那些坟墓都挖了出来,像有什么深仇大恨似的。”千重道:“既是陈家的奴仆,竟然能活着逃到洛阳附近避难。”风吟最听不得这些生杀之事,面色微有动容道:“肯定是当时屠杀陈府众人时没有在府内,才能捡回一条命!只可惜终究还是没落得善终啊!”

    令月奇道:“什么屠杀?这叫什么话?谋逆叛国这样的重罪放在前朝那是灭九族的,陈家不过灭了三族,皇后和太子都未受牵连,已然是陛下仁慈了。”

    风吟没好气的白了她一眼。

    杜应祺分析道:“能和陈家有仇的,估计就是当年弹劾陈嗣禾的太子太傅方继汝了。”

    我有点惊讶,因为方太傅的堂侄女正是当年的方贵妃,如今的我母后。怪不得以前承乾总埋怨我们和母后关系亲密,骂我是没心肝的小麻木。

    令月道:“方太傅为人刚正,即便是他弹劾了陈家也依旧勤恳辅佐太子,并且陛下也说过,是方太傅求情才没有追责九族,保住太子的。如此之人怎么会对几个老仆下这样的狠手?”

    我也附和道:“是啊,再说了,那个守墓人不也是母……不也是受皇后的委托吗?”

    任之道:“方家会不会下手我不知道,但是我在被挖出来的棺材边,找到了长庆宫的碟纸,看来,似乎是想让我们觉得是长庆宫动的手。”

    令月失声道:“长庆宫?那是太子所在的东宫啊!”

    任之瞪大了眼睛,杜应衡插嘴道:“陈家是太子生母的家族,应该是栽赃嫁祸给东宫吧?”任之双手一摊:“我和孙鸿实在是想不明白,所以就回来了。”

    众人都有些傻眼。本来是好好的查本邪功被盗的事情,没想到牵连出了几个孩子的命案,更没想到和多年前的谋逆大案搭上了线。任之有些颓丧道:“这叫人怎么查?这几个小和尚死因查不明白,杜大哥这辈子都得沾上嫌疑。”

    千重坚定道:“查。能查到什么地步就查到什么地步。”任之反驳他:“问题现在怎么查,咱们一抓不到人,二,咱们也抓不着什么人,又不是官府。”风吟道:“官府?对呀,咱们找那个曹洄,让他去抓人啊!反正他不是要搀和进来同我们一起查《六诛》的么!”

    第二日清早千重同任之便去回禀了关景堂,又去通报了曹洄。我拉住任之,让他把拾到的那张长庆宫的碟纸给我,并且教他:“一会儿曹洄过来,如果问你要证据,你就说你没有带走,而是又埋回去了。”任之十分不解,其实我只是想起了曾经快要掐死我的承乾,我突然觉得,这也许确实是承乾干得出来的事。

    因而我对任之道:“你现在让孙鸿回去守着,看看到时候会不会有人再折返回去挖墓,到时候是谁动的手,咱们自然不就清楚了?”谢二堂主的嘴张得能塞下一个鸡蛋:“你……你还真敢怀疑是东宫所为?那可是未来的皇上啊,你胆子真大你不要命了你!”

    我赶紧安抚道:“咱们只是排除一下求个心安嘛,与其猜来猜去,不如眼见为实。”于是任之一路碎碎念:“不能吧,那可是他亲母舅家啊……”我又赶紧让任之嘴巴闭紧。

    正好关容氏也在,关夫人的反应跟风吟差不多,都是感慨竟然还能有人从陈家活着出来。只是她听到是皇后派人守墓,倒是感慨万分:“我也是显宁七年的时候万国朝会上远远见过娘娘一眼,竟不知方家出来的娘娘还有这样的善心。”

    曹洄赶到后,显得十分激动:“陈家乃先皇后母家,这样攀诬太子殿下,岂非大不敬!”又狠狠责骂任之干活不靠谱,惹得谢二堂主看我的眼神全是幽怨。问责完毕后,关景堂拱手道:“我们都是平头百姓,本是查个武林之事,未曾想牵出这样的一条线索,更牵连了太子殿下,深感惶恐,剩下的就要麻烦中郎将去查了。”

    曹洄表示定要查个清楚,千重道:“既然已经证明此事牵扯甚广,错综复杂,可否请将军还杜应衡一个清白,他并非局中人,只是被无端牵扯进来的。”

    曹洄道:“无端牵扯怕是有些牵强,我问你,为什么陷入此局的不是你林千重,也不是你们其他人等,而是他杜应衡呢?”

    众人一时有些愣住了,我却清醒,这一招道德批判是他惯用的招数,也是从前我们一起读书时,他们欺负令月的招数。夫子受天象之说的影响,也是如此质问令月:“为什么他们都欺负你,不去欺负旁人,六殿下自己不好生反省一下吗?”

    幼时我不懂,只觉得令月包着眼泪咬住嘴唇的样子委屈至极,如今想来,这大概就叫百口莫辩罢!

    不等我出言,令月已冷笑一声站起来:“杜应衡若是知道,那还用你查什么?”曹洄眼睛一瞪便要反驳,令月哪里给他这个机会:“便是两个孩童打起来,大人也是要先教训先动手的那一个,这样浅显的道理,你曹伯仁竟然不懂,可见那些年的书都白读了?”

    曹洄忍着气:“郡主说笑了。我知郡主与杜应衡关系匪浅,可郡主须得清楚苍蝇不盯无缝的蛋,若不是他杜应衡狼子野心又怎会中此圈套?”杜应祺道:“将军说话仔细!郡主是金枝玉叶,我兄长一介武生怎会与郡主关系匪浅?”关夫人亦附和:“正是,郡主清白女儿家,曹大人讲话务必谨慎。”

    曹洄玩味似的看了一眼杜应祺。

    令月道:“这话说的,不知道的还以为那匿名信是曹大人写的。”曹洄有些坐不住,她瞟一眼他:“你别急呀,你又不知那神秘人写了什么内容让杜应衡去了藏经阁,只凭你主观臆断便猜测是让他去地洞里盗邪功的?”又嘲讽道:“我瞧不出来杜应衡有什么狼子野心,倒是你曹伯仁,倒像是一门心思要把杜应衡同无侠宫拉下水呢。”

    众人都露出了点若有所思的表情。

    曹洄的脸青了又红,红了又青:“郡主教训的是。”

    然而他又强调:“即便有如此说辞,总也得需要去把无侠宫上下盘问一番,搜一搜,方能证明清白。”关景堂面上发愁道:“不至于如此罢?幽寂山靠着杭州,那《六诛》是刻在一块大石头上的,重达五百斤,便是要运出城去也得是浩浩荡荡的一队车马,无侠宫此次天元大会统共只来了三位,依将军所见,他们哪一位能把这石头搬回无侠宫去呢?”

    他问得诚恳且真心,语调平和,完全没有令月那种话中带着嘲讽的口气,我心下好笑,曹洄不耐烦道:“让你去盘查无侠宫自然有本将军的理由,如此推诿干什么?”千重道:“将军说不出理由,我们便没有盘查的道理,怎么说也是个武林门派,如今杜应衡又与《六诛》一案无甚关系,该是还人清白的时候,怎么还要去搜山?”

    千重可真是老实耿直的典型代表!急得风吟打了个圆场:“让咱们去查是给盟主面子,真要是中郎将亲自去查,岂不是打武林的脸?”

    曹洄眯眼一笑:“还是风吟姑娘懂事。”

    风吟被曹洄这看起来不怎么友善的眼神惊了一下,不自在地退到千重身后。

    杜应祺对关景堂道:“盟主查也无妨,无侠宫虽以神秘示人,但也是正经武林门派,您就当是参观一下也好。”关景堂也不能太拂了曹洄的意思,便点头应下。

    曹洄亦退让一步,若天下盟在无侠宫查不出什么,他亲自替杜应衡澄清。他眼睛一转:“另外还有一事,也得劳你们天下盟去做。”关景堂问是什么,他正色道:“太子殿下的意思,肃清西镜邪教弥婆教。”

    关景堂脸色微变:“肃清的意思是?”曹洄煞有介事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殿下不希望见到西镜邪教在我中原土地上。”

    令月冷哼一声道:“这是太子殿下的意思,还是中郎将自己的意思?”曹洄道:“怎么郡主是觉得我擅作主张吗?”我不禁腹诽:这不是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的事儿吗,令月转而粲然一笑:“对西镜人动手,我想知道太子殿下是用什么样的理由。”

    曹洄目光有些冷厉地看着令月:“殿下做事的深意,郡主是没法领会的。”令月却来了精神,跟他打起太极:“我领会不领会,有什么要紧,你可别忘了,顾家的女儿可还在西镜呢。”

    曹洄道:“正是献阳公主在西镜,此事才不方便由太子殿下出手解决,正巧,那弥婆教的尹迪不是用《六诛》打死了江宁平谷的陈秀书吗,众目睽睽这算是铁证吧?这不正好就是给关盟主一个理由吗?”

    令月道:“我挺好奇,太子难道不知道弥婆教是西镜国教吗?万一惹出了点不利于两国交好的事,又该如何收场呢?”

    曹洄吹捧道:“这便是殿下的高明之处了,西镜国灭我八万兵士,伤我无数百姓,”他的眼风若有若无地带了我一下,“平阳王至今下落不明呢,此等血仇,殿下早就欲除西镜国了。此番不过是天下盟去打个前阵,替殿下探一探西镜的实力而已,一个教派的发展往往同百姓的信仰是分不开的。”我充耳不闻,低头喝了口茶掩盖住眉心的怒气。关景堂还没接话,令月笑道:“想的可真周到。可人家是武林门派,听命于太子,那不是成结党营私了,太子想借武林的手灭西镜,还是请陛下的圣旨来吧。”

    曹洄便阴沉下脸色:“怎么郡主是要学年家那群迂腐做纯臣?陛下同殿下一心,殿下的意思那自然就是陛下的意思。”令月反驳道:“有些天家的意思,传着传着就换了个意思,中郎将在这里废话不如回去请圣旨,若是有这道诏书,天下盟明日即可出发呢。”

    曹洄定定地盯着她。

    令月微仰起头,眼中的神色却是越来越冰冷。

    关景堂出来和稀泥:“郡主,将军都平和一点,郡主所言乃是十分紧要之事,我等万万不敢攀附殿下结党营私,只是只是殿下的心思总不好拂逆,这样吧,先不要动静太大,我派千重同任之一起,去走访一下弥婆教,顺便也去找那位尹迪问一问当时的情况。若弥婆教当真有危害中原之心,我天下盟定不能放过它。”

    如此,令月与曹洄各退一步,两方达成一致,大家便各自散去。曹洄临走时又专门同我打个招呼,我脸上挂着笑同他告别,心里却是极其厌恶的。曹洄还特意问我去没去过西镜,想不想去跟着看一看,我纯良无比地点了个头。他果然向关景堂建议可以把我一起带着去看看外面的天地。这建议让大家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千重更是直言道:“西镜路远,而且天气严寒,带她这样一个弱不禁风的姑娘家出门,不方便。”

    曹洄道:“有何不方便?献阳公主出嫁那会儿特意修了一条宽绰平稳的官道,别说是普通马车,就是陛下的车驾也能过的。”

    千重奇道:“中郎将究竟想做什么?我以为中郎将让我们去西镜是摸清弥婆教,并不是去游山玩水的。”风吟再次站出来打了个圆场:“去,去就是了,大家都去,就当是散散心也好的,看看别国的风土人情,是吧?”她冲着我挤眉弄眼,又拉了一下千重的袖子。

    令月没好气地别过头去。

    我硬着头皮道:“风吟姐姐说得甚是。”

    于是关景堂便又加上了我与风吟,考虑到我们两个毕竟是没什么功夫的小姑娘,令月提议加上了杜应祺,我也巴不得杜应祺跟我们一起,忙不迭地点头。曹洄笑道:“风吟姑娘当真是懂事。那我便同鸿胪寺那边打个招呼,到时候也能提供一下方便。”

    他走至门口,看着杜应祺:“这位是?”杜应祺便拱手行礼:“无侠宫杜应祺。”曹洄便夸赞道:“我听说过你,江湖奇才,武林翘楚。”杜应祺道:“草民不敢当。”曹洄又问:“杜少侠可有婚配?”杜应祺不妨他有此问,木然道:“不曾。”

    曹洄的眼神在我和风吟之间逡巡,突然道:“我看杜少侠和风吟姑娘倒是很配,美人配英雄,乃佳话。待你们从西镜回来,我可以同殿下提议为你们说媒赐婚。”

    风吟脸色骤变,千重默默将她护在身后。我因为是倚靠着杜应祺的,也能感受到他背部的僵硬。谢二堂主打了个哈哈:“曹大人真会开玩笑。”关景堂亦道:“中郎将不要取笑他们了,武林中人原不讲究这些,小儿女相守在一起只为一个情字罢了。”

    曹洄“哈哈”笑了两声,十分满意地看着风吟苍白愁苦的脸色:“玩笑而已,二位不要当真。”他又看向我:“那么,我先告辞了。”

    我站在杜应祺身侧,甜甜笑道:“谢谢曹大哥。”

    曹洄眼中十分惊喜,捏了捏我的脸,扬长而去。我望着他远去的背影,目光渐渐冷了下来,我自己竟也毫无察觉,直到转过身来冷不丁对上风吟的双眼。

    大家都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只有千重低声安抚了几句风吟。她恢复过来,看到我的目光一时被吓住,我暗恼自己控制不住表情,又担心风吟回头问个没完。

    谢二堂主就站在风吟边上。之后任之曾评价当时我这个眼神,“我上一次看到你这种杀人的眼光还是郡主受伤那回。”

    然而现在我冲着风吟露出以往的笑容,她无奈一笑,冲我翻了个白眼。

    车马行李的事情自有关容氏替我们操心,既然答应下来要去,那就肯定要去。至于盘查无侠宫的事情就丢给了孙鸿同姜景,关景堂道:“实乃无奈之举,你们在幽寂山晃一晃就回来罢,《六诛》的事情还得继续查。”我们出门在即,令月久留洛阳终不是长久之计,因而她也顺便告辞离开,关景堂思考了一番,决定把杜应衡放出来,保护她回金陵。我其实也很想令月同我们一起的,因为我打定了主意去到西镜之后要见一见顾涵秋同伊诺迪,她同顾涵秋从小要好,想来也是很想见她的吧。

    令月身子孱弱,青林仙人便也跟着她一起返回金陵,至于无侠宫的其他能人则到时候跟着孙鸿他们一起返回无侠宫。临走前她依依不舍,嘱托我如果有麻烦一定要及时告知她,比如通关文书什么的,我倒是有些不在乎:“能有什么麻烦,那曹洄一心想让我去西镜,不是还去鸿胪寺替我们打招呼来着?”

    令月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两眼:“未必。”

    果然前去办理的人回来,说如今世道不怎么太平,鸿胪寺查得严,一定要看一看我们几个的户部文书。我望着令月曾经住过的屋子,感叹她真是神机妙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