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2 章 多闻阙疑，慎言其余
薛侨从未如此紧张。
当着皇帝、宰相的面，要他分析朝廷边事，薛侨心想圣人也太看得起自己了……
陈希烈是武部尚书，这更是让他难堪。
“陛下，两位相公面前，哪有微臣……”
圣人拂手道：“薛卿只管说，不必多虑。”
杨国忠也道：“薛侯，有圣意，你需回话。”
薛侨这才恭敬地答道：“回陛下，四夷部落但凡统一，对我汉人都是威胁。但凡分裂诸部，我天朝都可以分而治之……”
“臣从东北说起，契丹、奚人虽出一源，却彼此各占一地，互不统属，可以分化瓦解。且燕山一脉的关隘均为我大唐所控，范阳、平卢兵强马壮，足以制之……”
“北方回纥灭突厥不过八年，对草原诸部还不够有威慑力，西边又有黠戛斯、葛逻禄诸部与之对抗，加之生怕重蹈突厥人覆辙，所以他们臣服大唐，不需要担心……”
“西北诸部自从西突厥灭后，黠戛斯、葛逻禄、突骑施诸部林立，北庭都护府足以守护。西域之地，安西军久经战阵，今年又大破大食主力，河中诸族本就分裂，此时都已臣服，也不必考虑……”
“最后就是西南，吐蕃自松赞干布统一之后，一直雄踞高原，向北威胁我安西，向东威胁我陇右，向东南威胁我剑南。开元年间，我河西、陇右军多次打破吐蕃，两国赤岭会盟。天宝年间两国又起刀兵，陇西军攻陷石堡城，安西军又攻灭吐蕃盟友小勃律，卫国公镇剑南，又击败他东进之兵，才压制住了吐蕃，但是……”
“与其余诸夷不同，吐蕃只是暂时被压制，却一直不衰弱，原因正是它统一难制。我大唐如今国力鼎盛，屡战屡胜，自然不惧它。但若遇到其他状况，吐蕃便压制不住了……”
薛侨说的话里，其实有个漏洞。
他希望这个漏洞被圣人发现……
圣人并没有注意到，但两位宰相却都发现了。陈希烈是武部尚书，对边事自然敏感，他刚才被圣人训斥一番，此时必须积极表现。
“薛侯，你说东北并不难对付，可是我大唐精锐有三成都在东北，你的意思是……”
薛侨再次暗骂陈希烈是老狐狸，既然自己发现了问题，却又不说出来，非得让薛侨去说。
“回相公，下官只是分析大势，我军各镇军力细节，下官并不清楚……”
他当然很希望圣人注意，但不想惹祸。
要惹祸，当然让杨国忠去惹。
果然，这位右相立即道：“何止三成！范阳、平卢、河东在册的兵募确实是十五万，但还有八千曳落河重骑兵、四万三千名同罗骑兵，都未在册中，加起来有二十万！”
圣人皱起了眉头，摆手道：“你怎么又要说东平郡王有异心？他拥兵二十万，要反的话现在就可以反，可是他处处谨慎、事事禀报，可见他忠心得很！”
杨国忠叹气道：“陛下，东平郡王势力太大，果真有反意的话，如何制止他？”
圣人叱道：“你让我诛杀有功之人么？”
杨国忠还要说话，圣人喝止了。
薛侨早就知道是这个结果，要是能劝得了，后边就不会有那样的事。可是，连杨国忠都劝不了，谁又能劝得动呢？
“也就剩两年了，我到时带着霜儿跑路吧……”
也不知怎么回事，每次他想要置身事外，都会被人叫到。
这次是圣人开口：“薛卿，你怎么看？”
薛侨内心顿时交战起来，考虑该怎么说：“你特么问我怎么看！我一个秘书少监，你问我这个！我说丫英明一世，就毁在这个事情上了，你信我么……”
他瞟见杨国忠递过来的目光，这明显是让他也谏言，无奈地叹了口气：“陛下，有功之臣当然不该诛杀，卫国公说的也是谋国之言……”
他不粘锅的愿望，被圣人浇灭了。
“薛卿莫要和稀泥，直言其事！”
薛侨躬身道：“臣是武将出身，若以治兵、镇戌而论，臣以为要事有二：”
“第一，朝廷直属军队需要严加操练，包括京城羽林军、龙武军，以及河东天兵军、岚州军、忻州守军、代州军，以及东都守军等。”
“第二，边军多猛将，他们久历沙场，善能治军，可以取部分无战事的将军还镇朝廷属军，加强训练效果。”
其实还有更好的手段，但他不敢说。
皇帝听不进去，而他又算哪根葱……
即便这两个他认为不犯忌讳的建议，也立即被攻击了，来自宰相的攻击。
陈希烈反问道：“薛侯的意思是，现在朝廷直属军队的将军，都不称职对吧？你是不是嫌秘书省屈就了，想要回镇边军？”
杨国忠也道：“薛侯太年轻，你不了解各处军镇，如此判断实在草率！”
陈希烈一向不满薛侨，他的态度薛侨可以理解。杨国忠是什么意思？薛侨思考了片刻，终于发现自己还是犯了忌讳。
天兵军使杨光翙，是他的亲信！
自己这样说，岂不是要替换掉他安插多年的亲信，这可是足以威胁安禄山的要职！
“唉，话不能乱说……”
好在圣人没有为难他，笑道：“薛卿你还是年轻，国家大事要多听多想，跟重臣们学学。今天是朕问你，不算你失言。你在秘书省多读读书吧……”
他略一顿，继续道：“听说你最近跟文士交往，这就对了。秘书省本就是文才汇集之地，你结交文人，说明还是用心做事的。你入秘书省也有一个月了吧，朕问你，有什么计划？”
薛侨见没有治罪，才放心下来。
他向两位宰相告罪一句，再回复圣人：“回陛下，晁太史离任后，臣听从新任秘书监的安排。”
话刚说完，圣人、杨国忠、陈希烈都笑了。
杨国忠道：“薛侯，秘书监还有很多书籍要校对，你带着校书郎们认真校对就好了。新太史自然会上任，只是未必会安排你什么。”
圣人温言道：“薛卿，你若真想做什么，只管放手去做。有计划的话，可以向朕上奏。朕也想看看，一位将军要怎么治理秘书省。”
两位宰相憋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当着皇帝、宰相的面，要他分析朝廷边事，薛侨心想圣人也太看得起自己了……
陈希烈是武部尚书，这更是让他难堪。
“陛下，两位相公面前，哪有微臣……”
圣人拂手道：“薛卿只管说，不必多虑。”
杨国忠也道：“薛侯，有圣意，你需回话。”
薛侨这才恭敬地答道：“回陛下，四夷部落但凡统一，对我汉人都是威胁。但凡分裂诸部，我天朝都可以分而治之……”
“臣从东北说起，契丹、奚人虽出一源，却彼此各占一地，互不统属，可以分化瓦解。且燕山一脉的关隘均为我大唐所控，范阳、平卢兵强马壮，足以制之……”
“北方回纥灭突厥不过八年，对草原诸部还不够有威慑力，西边又有黠戛斯、葛逻禄诸部与之对抗，加之生怕重蹈突厥人覆辙，所以他们臣服大唐，不需要担心……”
“西北诸部自从西突厥灭后，黠戛斯、葛逻禄、突骑施诸部林立，北庭都护府足以守护。西域之地，安西军久经战阵，今年又大破大食主力，河中诸族本就分裂，此时都已臣服，也不必考虑……”
“最后就是西南，吐蕃自松赞干布统一之后，一直雄踞高原，向北威胁我安西，向东威胁我陇右，向东南威胁我剑南。开元年间，我河西、陇右军多次打破吐蕃，两国赤岭会盟。天宝年间两国又起刀兵，陇西军攻陷石堡城，安西军又攻灭吐蕃盟友小勃律，卫国公镇剑南，又击败他东进之兵，才压制住了吐蕃，但是……”
“与其余诸夷不同，吐蕃只是暂时被压制，却一直不衰弱，原因正是它统一难制。我大唐如今国力鼎盛，屡战屡胜，自然不惧它。但若遇到其他状况，吐蕃便压制不住了……”
薛侨说的话里，其实有个漏洞。
他希望这个漏洞被圣人发现……
圣人并没有注意到，但两位宰相却都发现了。陈希烈是武部尚书，对边事自然敏感，他刚才被圣人训斥一番，此时必须积极表现。
“薛侯，你说东北并不难对付，可是我大唐精锐有三成都在东北，你的意思是……”
薛侨再次暗骂陈希烈是老狐狸，既然自己发现了问题，却又不说出来，非得让薛侨去说。
“回相公，下官只是分析大势，我军各镇军力细节，下官并不清楚……”
他当然很希望圣人注意，但不想惹祸。
要惹祸，当然让杨国忠去惹。
果然，这位右相立即道：“何止三成！范阳、平卢、河东在册的兵募确实是十五万，但还有八千曳落河重骑兵、四万三千名同罗骑兵，都未在册中，加起来有二十万！”
圣人皱起了眉头，摆手道：“你怎么又要说东平郡王有异心？他拥兵二十万，要反的话现在就可以反，可是他处处谨慎、事事禀报，可见他忠心得很！”
杨国忠叹气道：“陛下，东平郡王势力太大，果真有反意的话，如何制止他？”
圣人叱道：“你让我诛杀有功之人么？”
杨国忠还要说话，圣人喝止了。
薛侨早就知道是这个结果，要是能劝得了，后边就不会有那样的事。可是，连杨国忠都劝不了，谁又能劝得动呢？
“也就剩两年了，我到时带着霜儿跑路吧……”
也不知怎么回事，每次他想要置身事外，都会被人叫到。
这次是圣人开口：“薛卿，你怎么看？”
薛侨内心顿时交战起来，考虑该怎么说：“你特么问我怎么看！我一个秘书少监，你问我这个！我说丫英明一世，就毁在这个事情上了，你信我么……”
他瞟见杨国忠递过来的目光，这明显是让他也谏言，无奈地叹了口气：“陛下，有功之臣当然不该诛杀，卫国公说的也是谋国之言……”
他不粘锅的愿望，被圣人浇灭了。
“薛卿莫要和稀泥，直言其事！”
薛侨躬身道：“臣是武将出身，若以治兵、镇戌而论，臣以为要事有二：”
“第一，朝廷直属军队需要严加操练，包括京城羽林军、龙武军，以及河东天兵军、岚州军、忻州守军、代州军，以及东都守军等。”
“第二，边军多猛将，他们久历沙场，善能治军，可以取部分无战事的将军还镇朝廷属军，加强训练效果。”
其实还有更好的手段，但他不敢说。
皇帝听不进去，而他又算哪根葱……
即便这两个他认为不犯忌讳的建议，也立即被攻击了，来自宰相的攻击。
陈希烈反问道：“薛侯的意思是，现在朝廷直属军队的将军，都不称职对吧？你是不是嫌秘书省屈就了，想要回镇边军？”
杨国忠也道：“薛侯太年轻，你不了解各处军镇，如此判断实在草率！”
陈希烈一向不满薛侨，他的态度薛侨可以理解。杨国忠是什么意思？薛侨思考了片刻，终于发现自己还是犯了忌讳。
天兵军使杨光翙，是他的亲信！
自己这样说，岂不是要替换掉他安插多年的亲信，这可是足以威胁安禄山的要职！
“唉，话不能乱说……”
好在圣人没有为难他，笑道：“薛卿你还是年轻，国家大事要多听多想，跟重臣们学学。今天是朕问你，不算你失言。你在秘书省多读读书吧……”
他略一顿，继续道：“听说你最近跟文士交往，这就对了。秘书省本就是文才汇集之地，你结交文人，说明还是用心做事的。你入秘书省也有一个月了吧，朕问你，有什么计划？”
薛侨见没有治罪，才放心下来。
他向两位宰相告罪一句，再回复圣人：“回陛下，晁太史离任后，臣听从新任秘书监的安排。”
话刚说完，圣人、杨国忠、陈希烈都笑了。
杨国忠道：“薛侯，秘书监还有很多书籍要校对，你带着校书郎们认真校对就好了。新太史自然会上任，只是未必会安排你什么。”
圣人温言道：“薛卿，你若真想做什么，只管放手去做。有计划的话，可以向朕上奏。朕也想看看，一位将军要怎么治理秘书省。”
两位宰相憋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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