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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人在草上躺,箭从天上来

    太阳照进静谧的绿林里,这片本应格外热闹的山林,这几日里只会偶尔传出两声蛐蛐的叫唤。

    张三腰间别着一把大柴刀,手里端杆猎铳,背上系一只木弓和一袋半满的箭,他正弯着身子在林子中潜声移动,泛黄的眼睛鹰似地四处探寻着猎物。

    张三从没见过段鹏山有这么静的时候,哪怕是冬天都不会这般死寂。

    林子里的动物都是聪明的,他们既然跑走,那一定是因为林子里有什么危险的东西在候着。

    但张三实在没辙,马上官府就又要收一笔钱,但他们家哪还付得起?

    去年干旱时为了活命,最后那点田也都卖给了地主,如今只剩卖无可卖的破茅房。

    给那些地主当隐户或许不用为这种事情操心,但一回想起隔壁王二狗当隐户后的模样,他就没了那么做的勇气。

    那王二狗本是个结实有力的坚强男人。成了隐户后身子一天天瘦下去。而今一副面干皮枯的模样,脊梁像要扎破那层脆弱的薄薄黄皮。

    那样的生活实在是太过于憋屈,张三不想那么活,他想活得像点人。但他已经已经连着五天都连只麻雀也见不着。再这样下去,他或许也得被迫接受那样的命运。

    不过倒也无妨。

    老婆早死了,剩下的三儿子也早就能自力更生。三儿子每年都会写信回家告诉自己过得怎么怎么滋润。大不了就熬,甭管是洪水滔天还是天塌地陷,熬到见到孙子长大后争气的那一日,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许是老天爷眷顾,他走了半天,可算是瞧见远处草丛后露出一丝柔白来,像是白兔的身子。

    “可有点收获咧。”他小声叹道。

    他缓缓放下手中的猎铳,取下木弓,拉出一个满月。

    “嗖!”箭矢刺空击向那柔白,正当他满意于自己精湛的弓术,一声意料之外的大嚎把他喊得一哆嗦。

    “啊!”

    那柔白哪是兔子?分明是李笙穿着的那件白衣服。

    这可真是人要够倒霉,老天都摇头,被箭射醒,属实是他的人生头一遭。

    李笙吃这一痛后立马从昏迷中惊醒,脸上疼得冷汗直流。刚要起身,腰间骤烈的痛意疼得他只好又躺下去。

    定睛一看,侧腰居然插进了一只木箭!

    李笙脸上既没有不解也没有张惶。事极必反,他一念起这两天的倒霉事,反是被自己这倒霉运气给气得大笑。

    “哈哈哈,他大娘的。”他无奈地摇头笑道,“这天下运气十斤,我倒欠一斤是吧?”

    枝条抽打的声音哗哗作响,一个衣衫褴褛的农家中年人从草丛后冒出来奔向李笙。中年男人的口音很重,他连连道歉道:“诶,小兄弟。这这这,这真是不好意思。我,我我……”

    张三慌乱地来回扫视李笙腰上汩汩而流的血和那张眉头紧缩的脸,赶忙从怀里摸出一只盖红布的小粽瓶。

    “小兄弟,我数三个数,你忍着点咧!我给你上药。这可是黄大人恩赐给咱的,好用得很!”他跪在李笙身旁,从自己满是补丁的麻衣上撕下一条长麻布来,左手按着箭伤,右手攥着箭杆。

    李笙见到对方的举动,一下就看明白了这老汉是要做什么。他忙不迭慌道:“诶!大爷!你等——”

    “一,二!”

    “——啊!”

    三呢?你的三呢?你不讲武德!

    箭矢被大爷利落地拔出,空中拉出一长长道血丝,疼得李笙大嚎一嗓子。张三扔下箭矢后娴熟地帮李笙包好伤口,起身正经道:“莫动!我找人抬你去!”

    说罢,刚跑没多久又折了回来,手里拿着那只猎铳。

    “你要是遇着啥子,按这儿,前边对着那东西。”他比划了两下,随后把铳放在李笙身旁便又跑走了。

    等一伙村民哼哼唧唧地把李笙抬进张三的茅屋里,太阳已然快要西落。

    他们的这个村镇不是很富裕,到处都是骨瘦如柴的人,都穿着缝满补丁的破衣服。远处有一个很亮堂的地方,也不知道那是哪儿。

    张三住在一间比较大的长方形茅屋,屋里什么家具也没,只有几件破烂不堪的农具,这儿的木窗木门上有不少孔洞和损坏的地方。屋外很安静,没有什么狗吠鸡鸣的动静。

    腰上缠着麻布的李笙平躺在铺着干草的炕上,手里把玩着一只纹金圈“影”字的布袋。这袋子他记得,和鬼面人手里的那件一模一样,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塞进了他裤袋里。里面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就算有机关,这薄薄一层布也藏不下玩意。

    李笙躺炕上想了半天,他唯一的收获就是想明白自己不是猝死投了胎,而是莫名穿了越。

    屋外传来草鞋擦地的脚步声,是张三小心地端着只坑坑洼洼的陶碗走了进来。

    “嘿。小兄弟!我整了点吃的。”老汉放在炕上,陶碗上摆着一双刚刚削好的木筷子,粗细不一,带着腥味。

    “小兄弟,俺叫张三,你叫嘛?”

    张三打心底对不住眼前平白无故挨自己一箭的小伙子。反正也打不着猎,就干脆把那买不起火药的猎铳换成了粮食。

    但张三殊不知箭扎的可是喝凉水塞牙缝的主。这没心没肺的家伙可产生不了多少怒气。

    “我叫李笙。”李笙颤颤巍巍地直起身子,张三见状忙上前扶了一把。

    那药确实不错,现在李笙已经没那么疼了。比起恼火,他倒是狠欣赏跟前的大爷,毕竟对自己做的事毫不逃避,负责到底,这可是很宝贵的精神。就那深山老林,他把自己埋了自己又能跟谁申冤呢?

    “大爷,”他看向陶碗里的糊状东西,问道,“这是什么?”

    “这个?番薯叶羹,你凑合两口,不吃不喝可不中。”张三略尴尬地笑道,“俺这村里没啥别的能吃,实在是不好意思的很咧。”

    张三想了想,又道:“李公子,听你这口音不像本地人。最近这地方打仗,可不安生得很咧!你咋跑这段鹏山里面来?这多危险呐。”

    “啊?”李笙哪知道为什么?他回道,“大爷,您——”

    “诶!别别别别,可别用您咧!我这糙老汉担当不起。”张三忙道,“你们读书人对俺们这么说话你自己可会折运!你家人没告诫过你嘛?”

    “折运?”李笙心里暗乐:我这运气还能折呢?并夕夕哪天真的只要砍一刀都比我降运气现实。

    他轻笑了一下,改口:“你知道影司吗?”

    “隐私?昂,也对,瞧我这老嘴。咱不问那。”张三笑道,露出一口黑黄的牙,“公子,你是哪儿的人?”

    咋成隐私了?

    李笙略感无奈道:“很远的一个地方,一座东方城市,靠海。”

    “东边的海?俺儿子也在东边!他也给我写信说那海多好看多好看。”老汉不解地问“李公子,这水奇在哪里咧?为嘛一个两个都说好咧?”

    李笙寻思了两秒,比喻道:“海里的水像是铺在地上的夜空,有意思的。”

    “铺在地上的夜空?”老汉望向门外昏黄的天空,眼底没来由地升出一股期盼,“诶呦,那可还真是壮观咧!到时候一定得让俺孙子带我去看看。”

    老汉憨笑着转口道:“公子,待会羹凉咯,你先吃,我不多打扰。”

    筷子味道很怪,有一股叶子汁的臭味。

    而那羹有点涩,且带着一股莫名的怪味。猜不出加了什么别的作辅,吃起来有些难吃。

    但小时候没少吃过期食品的李笙早就有了抗体,嘴里越嚼越快。

    “嘿呀,你瞅瞅这事闹得,下回俺一定看仔细咧。”张三见李笙态度格外友善,不似记恨自己的样子,心中的重担轻了不少。他起身准备跑去柴房里休息,不多打扰李笙。

    说来也怪,李笙虽然许久没吃东西,但却觉得饱。不仅不饿,手脚也有力气的很。

    正夹起一筷子要再塞进嘴里。门外忽然穿来一声干嗓。

    “我听说,这有位志同道合的朋友?”

    只见一个青衫书生挺着胸跨步走来,手里敲着一把扇子,扇上写着“载舟覆舟”四个大字。一左一右地跟着两名穿铁甲,手持长铁棍的护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