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万里挑一
南方的天气信不得常理，十一月的立冬热得街上赶路的行人恨不得光开膀子。
街道两旁商铺铺门前这儿的喇叭喊一声，那儿的音响闹一声。在道路中央的公交站处的人或低头看着手机，或抬头看着四处，或左右交谈着，下车和上车的人就像两道黑色的深洋涡流。
穿着白短袖李笙顺着下车的人潮踏到公交站上，抻着脖子左右扫视了一圈，淡淡的黑眼圈上的细长的眼睛在明晃晃的大太阳底下微眯着，瞳孔里换过附近人群里的一道又一道身影。
人呢？
他皱了皱眉毛，低头按起手机屏幕。
“我到青平街了，你人呢？”
对方没有回答，反是把这问题抛回了李笙。
“你人呢？”
随后李笙的手机屏幕上传过来一则很短的视频。
视频的拍摄者拿着手机晃了一圈，同样的太阳，同样的建筑风格，只是站牌的名字有些不同。
牌上的大字不是“青平街”，而是“青平街物流园区”。
后者是下一站。
李笙有些尴尬地哼笑了一声，敲着键盘解释起来。
很快，对方给了回应。
“阿笙，你在站台那等我，我这就过去。”
这地方李笙头一回来，不熟悉路，当然不会拒绝。
青平街的确热闹，街上的人摩肩接踵，眺过那些专门用作铺子的一层高的门店，是一簇簇几十层高的大楼，还有一座造型奇特的建筑，像棱角强化后的泡面桶——那是公园的入口。
李笙刷着手机静静等着朋友过来，但也没什么好刷的，最近的视频不是“某某古图腾的渊源”，就是“某某古组织的历史”，全是能贴上一点神秘感就多贴一点。
开头震惊两句，中间胡扯一段，末尾呼吁一声，这样的视频至少也能有几十万的播放。
源头则是最近两周城中接连不断的大规模失踪案，他们最后出现的地方总会出现一道淡蓝色的巨型圆形怪圈。
为了防止散播恐慌，绝大多数相关信息都被和谐。
但这事一传十十传百，早闹得人尽皆知，就连李笙身旁等车的两位大妈都在拿这事儿聊着。
她俩的声音又尖又高，就算不想听也能刺进人耳朵里。
“……是啊，珍姐也可怜，就一个孩子，清福都没享哩。”
“指不定是做戏嘞！你说，那么多监控，警车天天搁那寻，一点线索莫有？！就是装的咧！”
“诶、也不能乱讲。她家不是不信菩萨吗？说是报应——”
李笙从兜里摸出耳机戴上，又特意调大了几格音乐的音量，高昂欢快的旋律很快便淹没了耳机外的嘈杂声。
世界清净许多。
并不是说他对这怪事不在意，他平常下班都是八九点钟，回家的路也比较偏，他也怕下一个轮到自己。
更何况最近听到的两起失踪案一起发生在他公司附近，一起发生在他家附近，说不怕是绝不可能。
但怕有什么用？
害怕解决不了小弟的学费，也帮不了大姐的药费。
是祸躲不过，何必多想呢？
不过城里几百万人，真要论起来这事儿发生在自己头上的概率可不比被花盆砸高多少。
虽说李笙运气一向不好，但他还是更情愿去相信这种蠢事不会落到自己头上。
人活得乐观点总没坏处。
“嗡——”
可能是这地方人流量太大，网卡了起来，耳机里的音乐戛然而止，一切声音都顿住了。
李笙头一个动作就是下意识地把按亮手机，屏幕右上角的信号标示为5G满格，网好得不能再好。
他刚要把屏幕切进音乐软件里查看，却猛然意识到一个大问题。
不对啊。
怎么附近这么安静？
同音乐一齐消失的，还有大妈的尖嗓子和车流的引擎。整个世界像被熄了火，刚刚还热闹甚至可以说嘈杂的环境音，在现在却连一丁点动静都没有。
一抬头，令人瞠目结舌的异象顿时撞进李笙的脑中。
车停在了某瞬，连车尾细微的黑烟也刻进了定格照片里。刚才还富有活力的街道刹那间变成了被逼真蜡像填充满的极震撼的艺术作。
卧槽？！
他不可置信地揉了揉眼睛，然而一切仍未恢复原状。
眼前的怪诞一幕就是无可质疑的现实，他心脏彭彭响不停，对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显得措手不及。
不远处的树冠下几枚叶子滞空停顿，叶子后的空间里碎出一抹与天空不同的蓝光，光芒成蛛网状蔓延向四周，一丝一寸地包向四周。
卧槽！
危机的本能胜过了胆怯的怯意，李笙想也不想地扭头就跑。
可那些定住的人根本就推不开，他们简直是被钉在了地上！
方才还嚷着的大妈也嵌为了城墙里的一叠砖，停转的眼珠嘲笑般瞄向李笙，盯得人头皮发麻。
“嗡——”
几息间，蛛网状的蓝色纹络已经铺蔓过站台的灰石砖，在另一方向与天空中延去的纹路相汇，形成三十余米宽的半圆形光罩。
天空之中凝出的图案，与网上流传的一模一样。
“嗡——”
就算是再蠢的人也能搞清楚眼下究竟是何情形——这就是失踪案的现场，又或说这将要变成失踪案的现场。
李笙心底的不安越加沉重，以至于心底的躁动进化成了类似于肃穆之类的情绪。
随着最后一丝纹路的闭合，四周的嗡鸣声愈加震耳，仿佛要直取灵魂的诡异吸力从天空中的光纹内伸出无形利爪，尖爪倒钩死死勾住了李笙身体深处的某样东西。
李笙眼前一黑，脚底的大地蓦然塌陷，光芒的碎末裹挟着他坠向无底虚无。
在茫茫的黑暗里，耳边突然传来一个陌生男人的声音，声音很平稳、决绝，让人莫名觉得安心。
“抓住我！”
就像浸溺在了黑暗里，那片乍亮的微光在溺水的李笙眼中显得无比耀眼。
当他伸手触碰到那寸光芒时，四周的黑暗瞬间裂开一大块，世界里重新出现了颜色。
远处，数具虹光法相顶天立地，他们各被一名红袍阻挡。空中的轰鸣，回响的喊杀，一浪声比一声震耳。
近处，极宽阔的华丽祭坛上铺满了无主的残破衣物和一根盘着整座祭坛的长铁链。数根缠着金龙铁雕的白石柱绕坛而立，金鳞间闪着一抹熟悉的蓝色明光。
众石柱顶端的金龙首俯瞰着祭坛中央。
在祭坛中央，一名身着红袍的男人在拼命把自己右胳膊往身前的那块黑暗里塞，侵蚀而来的巨大灵压把他右半边身子冲得皮开肉绽
“尊者！抓紧我！”
“抓紧我！”
这……是什么地方？
李笙有些犹豫，他确切地从这面荒诞的景象里闻到了一丝腥寒的血味，就连战斗激拍起的飓风也真切地刮在他的脸上。
种种迹象都在像李笙证明，他眼前所面对的不是他脑海中创造出的臆像，这极可能是另一种的“真实”。
我该不该回应他？
李笙犹豫起来，然而四周除了黑暗就仅剩黑暗，再看不到别的出路，也压根不会有别的出路，打从一开始他就没有第二种选择。
“好！抓紧了，我带你走！”
黑暗如潮水般涌来，也如潮水般褪去。
那名红袍人带着半脸面具，面具是金属材质的，仅露出两只眼睛，面具下还带着灰面罩。
这显然是不想被人记住容貌，所以他把他自己遮掩得无比严实。
但当他拽到李笙的手臂时，他的情绪却毫无阻碍地传达给了李笙。
李笙见过一次这种眼神。
当年在病床前，他的爷爷正是用这种满怀着希冀又无比不舍的眼神注视着他。他一辈子也忘不掉这种眼神。
“尊者，您终于来了……”
“逆贼！你休想带走祭品！”
天边有人暴呵一声。
一具百米高的戟将法相突破了防线，闪着雷霆的长戟以惊人的速度裂空袭来，像只砸来的彗星，瀑射的雷电拖出长长的白鸣。
“拿命来！”
话是对着红袍人去的，攻击却把李笙也算了进去。
如果这座祭坛被这柄雷戟砸到，那八成毛都留不下来，在这场面里手无缚鸡之力的李笙自是不必问死生。
赫然是要强逼红袍人吃下这记伤害。
却见名红袍人左臂一扬，光戟的雷霆从头到尾地崩碎成芒尘，只剩数道有声无势的霹雳在祭坛上乱弹了几下。
乍看之下显得轻巧，实则不易，剧烈的反噬很快就显现在了他的肉体上，猛将手里的满弓哪是能拨水一样拨开的？红袍人那条满是黑血的左臂上亮起一面蓝色网状裂纹。
他的灵魂也一并受到了冲击。
戟将暴呵一声，他手中另一柄雷戟眨眼间凭空塑出。
“逆贼！束手就擒，留你全尸！”
“尊者。”
危急关头，红袍人语气异常从容，现在这一幕他似乎早已料到。
他双手握住李笙的右手，李笙能感受到对方手上的血液的温热。
“您顺风。”
红袍人的话还没说完，李笙就感觉到掌心里蓦然多出一个有些沉甸的长方形物体，而后脚跟一跌，被传送去了他处。
街道两旁商铺铺门前这儿的喇叭喊一声，那儿的音响闹一声。在道路中央的公交站处的人或低头看着手机，或抬头看着四处，或左右交谈着，下车和上车的人就像两道黑色的深洋涡流。
穿着白短袖李笙顺着下车的人潮踏到公交站上，抻着脖子左右扫视了一圈，淡淡的黑眼圈上的细长的眼睛在明晃晃的大太阳底下微眯着，瞳孔里换过附近人群里的一道又一道身影。
人呢？
他皱了皱眉毛，低头按起手机屏幕。
“我到青平街了，你人呢？”
对方没有回答，反是把这问题抛回了李笙。
“你人呢？”
随后李笙的手机屏幕上传过来一则很短的视频。
视频的拍摄者拿着手机晃了一圈，同样的太阳，同样的建筑风格，只是站牌的名字有些不同。
牌上的大字不是“青平街”，而是“青平街物流园区”。
后者是下一站。
李笙有些尴尬地哼笑了一声，敲着键盘解释起来。
很快，对方给了回应。
“阿笙，你在站台那等我，我这就过去。”
这地方李笙头一回来，不熟悉路，当然不会拒绝。
青平街的确热闹，街上的人摩肩接踵，眺过那些专门用作铺子的一层高的门店，是一簇簇几十层高的大楼，还有一座造型奇特的建筑，像棱角强化后的泡面桶——那是公园的入口。
李笙刷着手机静静等着朋友过来，但也没什么好刷的，最近的视频不是“某某古图腾的渊源”，就是“某某古组织的历史”，全是能贴上一点神秘感就多贴一点。
开头震惊两句，中间胡扯一段，末尾呼吁一声，这样的视频至少也能有几十万的播放。
源头则是最近两周城中接连不断的大规模失踪案，他们最后出现的地方总会出现一道淡蓝色的巨型圆形怪圈。
为了防止散播恐慌，绝大多数相关信息都被和谐。
但这事一传十十传百，早闹得人尽皆知，就连李笙身旁等车的两位大妈都在拿这事儿聊着。
她俩的声音又尖又高，就算不想听也能刺进人耳朵里。
“……是啊，珍姐也可怜，就一个孩子，清福都没享哩。”
“指不定是做戏嘞！你说，那么多监控，警车天天搁那寻，一点线索莫有？！就是装的咧！”
“诶、也不能乱讲。她家不是不信菩萨吗？说是报应——”
李笙从兜里摸出耳机戴上，又特意调大了几格音乐的音量，高昂欢快的旋律很快便淹没了耳机外的嘈杂声。
世界清净许多。
并不是说他对这怪事不在意，他平常下班都是八九点钟，回家的路也比较偏，他也怕下一个轮到自己。
更何况最近听到的两起失踪案一起发生在他公司附近，一起发生在他家附近，说不怕是绝不可能。
但怕有什么用？
害怕解决不了小弟的学费，也帮不了大姐的药费。
是祸躲不过，何必多想呢？
不过城里几百万人，真要论起来这事儿发生在自己头上的概率可不比被花盆砸高多少。
虽说李笙运气一向不好，但他还是更情愿去相信这种蠢事不会落到自己头上。
人活得乐观点总没坏处。
“嗡——”
可能是这地方人流量太大，网卡了起来，耳机里的音乐戛然而止，一切声音都顿住了。
李笙头一个动作就是下意识地把按亮手机，屏幕右上角的信号标示为5G满格，网好得不能再好。
他刚要把屏幕切进音乐软件里查看，却猛然意识到一个大问题。
不对啊。
怎么附近这么安静？
同音乐一齐消失的，还有大妈的尖嗓子和车流的引擎。整个世界像被熄了火，刚刚还热闹甚至可以说嘈杂的环境音，在现在却连一丁点动静都没有。
一抬头，令人瞠目结舌的异象顿时撞进李笙的脑中。
车停在了某瞬，连车尾细微的黑烟也刻进了定格照片里。刚才还富有活力的街道刹那间变成了被逼真蜡像填充满的极震撼的艺术作。
卧槽？！
他不可置信地揉了揉眼睛，然而一切仍未恢复原状。
眼前的怪诞一幕就是无可质疑的现实，他心脏彭彭响不停，对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显得措手不及。
不远处的树冠下几枚叶子滞空停顿，叶子后的空间里碎出一抹与天空不同的蓝光，光芒成蛛网状蔓延向四周，一丝一寸地包向四周。
卧槽！
危机的本能胜过了胆怯的怯意，李笙想也不想地扭头就跑。
可那些定住的人根本就推不开，他们简直是被钉在了地上！
方才还嚷着的大妈也嵌为了城墙里的一叠砖，停转的眼珠嘲笑般瞄向李笙，盯得人头皮发麻。
“嗡——”
几息间，蛛网状的蓝色纹络已经铺蔓过站台的灰石砖，在另一方向与天空中延去的纹路相汇，形成三十余米宽的半圆形光罩。
天空之中凝出的图案，与网上流传的一模一样。
“嗡——”
就算是再蠢的人也能搞清楚眼下究竟是何情形——这就是失踪案的现场，又或说这将要变成失踪案的现场。
李笙心底的不安越加沉重，以至于心底的躁动进化成了类似于肃穆之类的情绪。
随着最后一丝纹路的闭合，四周的嗡鸣声愈加震耳，仿佛要直取灵魂的诡异吸力从天空中的光纹内伸出无形利爪，尖爪倒钩死死勾住了李笙身体深处的某样东西。
李笙眼前一黑，脚底的大地蓦然塌陷，光芒的碎末裹挟着他坠向无底虚无。
在茫茫的黑暗里，耳边突然传来一个陌生男人的声音，声音很平稳、决绝，让人莫名觉得安心。
“抓住我！”
就像浸溺在了黑暗里，那片乍亮的微光在溺水的李笙眼中显得无比耀眼。
当他伸手触碰到那寸光芒时，四周的黑暗瞬间裂开一大块，世界里重新出现了颜色。
远处，数具虹光法相顶天立地，他们各被一名红袍阻挡。空中的轰鸣，回响的喊杀，一浪声比一声震耳。
近处，极宽阔的华丽祭坛上铺满了无主的残破衣物和一根盘着整座祭坛的长铁链。数根缠着金龙铁雕的白石柱绕坛而立，金鳞间闪着一抹熟悉的蓝色明光。
众石柱顶端的金龙首俯瞰着祭坛中央。
在祭坛中央，一名身着红袍的男人在拼命把自己右胳膊往身前的那块黑暗里塞，侵蚀而来的巨大灵压把他右半边身子冲得皮开肉绽
“尊者！抓紧我！”
“抓紧我！”
这……是什么地方？
李笙有些犹豫，他确切地从这面荒诞的景象里闻到了一丝腥寒的血味，就连战斗激拍起的飓风也真切地刮在他的脸上。
种种迹象都在像李笙证明，他眼前所面对的不是他脑海中创造出的臆像，这极可能是另一种的“真实”。
我该不该回应他？
李笙犹豫起来，然而四周除了黑暗就仅剩黑暗，再看不到别的出路，也压根不会有别的出路，打从一开始他就没有第二种选择。
“好！抓紧了，我带你走！”
黑暗如潮水般涌来，也如潮水般褪去。
那名红袍人带着半脸面具，面具是金属材质的，仅露出两只眼睛，面具下还带着灰面罩。
这显然是不想被人记住容貌，所以他把他自己遮掩得无比严实。
但当他拽到李笙的手臂时，他的情绪却毫无阻碍地传达给了李笙。
李笙见过一次这种眼神。
当年在病床前，他的爷爷正是用这种满怀着希冀又无比不舍的眼神注视着他。他一辈子也忘不掉这种眼神。
“尊者，您终于来了……”
“逆贼！你休想带走祭品！”
天边有人暴呵一声。
一具百米高的戟将法相突破了防线，闪着雷霆的长戟以惊人的速度裂空袭来，像只砸来的彗星，瀑射的雷电拖出长长的白鸣。
“拿命来！”
话是对着红袍人去的，攻击却把李笙也算了进去。
如果这座祭坛被这柄雷戟砸到，那八成毛都留不下来，在这场面里手无缚鸡之力的李笙自是不必问死生。
赫然是要强逼红袍人吃下这记伤害。
却见名红袍人左臂一扬，光戟的雷霆从头到尾地崩碎成芒尘，只剩数道有声无势的霹雳在祭坛上乱弹了几下。
乍看之下显得轻巧，实则不易，剧烈的反噬很快就显现在了他的肉体上，猛将手里的满弓哪是能拨水一样拨开的？红袍人那条满是黑血的左臂上亮起一面蓝色网状裂纹。
他的灵魂也一并受到了冲击。
戟将暴呵一声，他手中另一柄雷戟眨眼间凭空塑出。
“逆贼！束手就擒，留你全尸！”
“尊者。”
危急关头，红袍人语气异常从容，现在这一幕他似乎早已料到。
他双手握住李笙的右手，李笙能感受到对方手上的血液的温热。
“您顺风。”
红袍人的话还没说完，李笙就感觉到掌心里蓦然多出一个有些沉甸的长方形物体，而后脚跟一跌，被传送去了他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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