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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疯子韦三

    风吹过芭蕉林,林地间树影婆娑。一只灰色小鸟瞪大眼睛四处张望,它站在一只小手掌上不断转动着身子。

    白翠翠忍不住问道:“哥哥!豆豆怎么不叫呢?”

    白南山斜了她一眼,极不耐烦地说:“你才不会叫!我们喂它的时候不是叫了吗?”

    白翠翠撇了撇嘴,被白南山莫名其妙的情绪弄得手足无措,心想:“哥哥还是不喜欢我啊!多半是对偷钱的事耿耿于怀!”

    想到此处,白翠翠倒也不生气,接着说道:“不是啊!我是说!为什么它不像林中的小鸟那样叫呢?”

    白南山恍然大悟。他侧耳细听,耳边传来一声声鸟叫。

    白南山疑惑地看着小鸟,说:“它还小呢。就像我们一样要慢慢地才能学会说话。要不这样?我们每天把它带来这里,让它听其他鸟叫。”

    白翠翠会心一笑,问道:“是不是和晨读一样?它要不要学这么多鸟叫?”

    白南山挠了挠头,心中存有同样的顾虑。

    白南山突然吹了一声口哨。

    白翠翠点头说:“是‘儿紧睡’!往后就这样教它吗?”

    白南山点了点头,继续吹着口哨。白翠翠学着吹了起来,不过听起来并不是很像。

    白南山打断道:“这是不对的!”

    此时,涂波正在林间小道上挥舞着手中的树枝,一边狂奔,一边喃喃自语道:“驾!驾驾!吁!”

    口哨声从芭蕉林传来,涂波闻声停了下来。他好奇地向声源处探去。

    涂飞从后面跑来,在涂波身旁停下后,问道:“看什么?”

    涂波默不作声,伸手指向芭蕉林。

    涂飞辨认出声音后,笑道:“是白南山!走!去收拾他!”

    听到脚步声后,白南山急忙向芭蕉林外看了看。林外,涂波兄弟一脸不善地走了过来。白南山迅速将手中的小鸟递给白翠翠,并让白翠翠躲藏起来。

    涂飞吐了口唾沫,大声嚷道:“你搞什么鬼?”

    白南山一言不发,从地上捡起一块石头握在手里。他缓缓走出芭蕉林,用身体挡住涂家兄弟的去路。

    涂波凑近白南山,讥讽道:“你又偷东西了?赶紧交出来!本大人饶你不死!”

    涂飞嬉皮笑脸地来到涂波身旁,说道:“刚才有两个人吹口哨。搜!一个也不放过!”

    “是!”涂波敬礼喊道,然后坏笑着走向芭蕉林。

    白南山想要阻拦涂波,却被涂飞一把留下。

    白南山回头瞪着涂飞,咬牙切齿地说:“放开!”

    涂飞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焦黄的牙齿。不知何时,他的手中多出一块石头来。

    芭蕉林内,涂波一见白翠翠,顿时大喜过望,说道:“果然有人!赶紧把东西交出来!”

    两个小孩拉扯起来,而白翠翠的力气要弱上许多。

    白翠翠气急败坏地吼道:“滚开!死涂波!”

    白南山愤怒地扑向涂波,却被一只脚绊倒,他的身体猛然前倾,然后重重地摔在地上。石头在他的食指上划开一道口子,鲜血顺着伤口流了出来。

    “原来是只鸟!我还以为什么宝贝!”涂波拧着小鸟的翅膀,鄙夷地说。

    白翠翠指着涂波,喝道:“还来!”

    “日尼玛!”白南山抓紧石头,猛地扑向涂波。

    涂飞再次挡在白南山身前。

    白南山警告道:“滚开!”

    涂飞高高地举起石头,坏笑道:“这片林子是你的吗?你滚给我看啊!”

    “让开吗?”白南山咬紧牙根吼道。

    白南山见涂飞一动不动,抡起石头狠狠砸向涂飞。

    “咦!”一声轻喝。涂飞大惊失色地躲过飞石,瞪大双眼骂道:“你家屋头!还长脾气了?”

    白南山流着眼泪,怒视着涂飞。他做着最坏的打算。

    涂飞拿着石块来到白南山身前,在他的头上比划了两下,说:“小屁娃儿!牛逼得很?”

    说话间,涂飞对着白南山的大腿就是一脚。

    白南山蹲了下来,摸着大腿哭道:“婆!”

    林子边,白翠翠正和涂波争夺小鸟。她听到哭声后,迅速跑到白南山身旁,问道:“哥哥!他打到哪了?”

    白南山没有回应她,只是自顾自地哭了起来。

    白翠翠含泪跑回家,边跑边喊:“婆!涂飞用石头砸我哥哥!”

    涂飞见势不妙,对涂波说:“她去告状了!把鸟还给他!”

    涂波拧着小鸟,拒绝道:“不行!又不是他们的!”

    “两个挨千刀的!今天我不收拾你们。”听到白翠翠的喊声后,顾世珍抓起响篙往芭蕉林跑来。

    涂波和涂飞穿过芭蕉林,沿着稻田向苞谷林跑去。涂波见手中的小鸟碍手碍脚,随手把它扔进田里。

    顾世珍见两个孩子慌不择路,连忙停下追赶。她站在水田边,大声吼道:“跑得过初一,跑不过十五。”

    “就知道哭!我给你们说过多少次,让你们不要跟他们玩。你们就不能躲着点吗?”顾世珍蹲到白南山身旁,确定他的身体没有任何问题后,这才问道:“疼不?”

    白南山止住哭声,点了点头。

    白翠翠抢着说:“一定很疼!我亲眼见到涂飞用石头砸我哥!”

    顾世珍瞪着白翠翠,说道:“这裤子上明明是脚印!”

    此时,白国伦抽着土烟来到猪圈后面,他望着芭蕉林外的三人,吐了一口烟说:“还不如一个姑娘!哭什么哭?你怎么不打回去?”

    顾世珍听了白国伦的荒唐话,不满地说:“好的不教!”

    白国伦轻蔑地看了一眼顾世珍,转身便走,口中低语道:“有求出息!”

    看到白国伦若无其事的样子,顾世珍气呼呼地追了上去,她想和白国伦理论两句。而白国伦却不理会她。

    顾世珍愤愤难平,转身走向涂试家。

    待两位老人走后,白南山蹲下身子,忍着痛楚说:“翠翠!快去田里找小鸟!估计淹死了吧!”

    白翠翠闻言,大吃一惊,急忙跑到田边。她看着绿油油的稻田,却无计可施。

    白南山看着她一动不动,焦急地问:“找到了吗?”

    “没有!”白翠翠挽起裤腿,迅速滑下田壁,说:“嘘!别说话!让我看看有什么动静!”

    白南山一瘸一拐地走到田边,安静地等待着。当他听到微弱的水声时,白南山激动地说:“是它!”

    白翠翠计算着声源的位置,突然钻入稻林,信心十足地寻找起来。不一会儿,只听见白翠翠停了下来。顷刻间,她一把抓起小鸟,将它高高地举过头顶,喊道:“哥哥!找到了!”

    白翠翠快步返回田边。

    白南山接过白翠翠手里的小鸟,顿时神色凝重,只见小鸟垂着头。它想要睁开眼,眼睛却被一层白膜覆盖。

    此时,涂试正在堂屋打扫卫生。他拿着一块满是污垢的帕子,仔仔细细地擦着立柜。清理一番后,他将柜台的瓜子和糖果整齐地放入立柜中。就在他正忙碌时,一道身影从门外走了进来。涂试定睛一看,见是顾世珍后,便笑道:“三婆!快请坐!”

    顾世珍走到柜台前,说道:“你涂表叔真是勤快!”

    涂试把帕子丢进水盆,双手在衣服上揩了几下,说道:“我在清理货物,看看还差什么。”

    见涂试往饭房走去,顾世珍猜到他是去给自己拿凳子,忙道:“不用管我!我站一会就走,锅里还煮着猪食呢。”

    涂试没有说话,他笑着走进饭房。

    不多时,涂试将高板凳递给顾世珍,然后递给顾仕珍一根烟,说:“坐吧!”

    顾世珍划燃火柴,点烟问道:“还有蜡烛吗?”

    涂试从立柜里拿出一包蜡烛,说道:“还有一包呢!”

    顾世珍摸了摸口袋,失笑道:“我本来想买一包的,但没带钱。”

    涂试将蜡烛放在顾世珍的旁边,笑道:“三婆客气了!谈什么钱!尽管拿去用!”

    顾世珍抖了抖烟灰,叹息一声,说:“就在刚才,我差点打了涂波兄弟。”

    闻言,涂试脸色一沉,挥手拍在柜台上,激动地说:“三婆!如果这两孩子做错了事,你尽管打。我最近没空管涂六家的那摊子事情。其实,我早就想收拾这两兄弟了。”

    顾世珍为这两个孩子感到惋惜,便将矛头转向涂六,说道:“那两个娃娃确实很欠揍。但我觉得还是涂六不太乖。”

    涂试赞同地点点头:“不错!他一天到晚就知道打那几张灵牌子!”

    顾世珍摇头叹息道:“我不是背地里说人闲话。他又不是生意人,为什么要成天去赶场呢?庄稼不去照看都会出问题,何况是两个小孩呢?”

    涂试将视线投向坝子,心想:“若是换了别人,怎么能容忍一个外人插手自家的事?但是,顾世珍心地善良,她极少在背后说人坏话。”

    涂试不动声色地问:“三婆!这两兄弟干了什么坏事?”

    顾世珍只想将心声告知涂试,却不是来寻找麻烦的,忙说:“没什么大事!只是小孩子之间胡闹而已!你别往心里去!”

    涂试见顾世珍并无责怪之意,又是欣慰,又是失落,无奈道:“也不知道我们家是怎么了?我家那个走得早,涂六媳妇也走得早。以前,我对涂六就缺少管教。现在,他又失去对两个孩子的管教。想来想去,也是我对不住他们。”

    顾世珍回忆起往事,黯然道:“那时候,我们能活下来,已经是阿弥陀佛了。各家都有许多人口,哪有时间和精力管孩子?就拿白政平来说吧!他不淘气吗?喝酒就打架、烧房子。他可干出很多名堂哦!不过,他在水泥厂的时候,还是混得风生水起。他那人脾气暴躁。如果这两兄弟真把山蛮打伤,他可不会善罢甘休。”

    提到白政平,涂试面露担忧之色,问道:“这两兄弟往哪跑的啊?”

    顾世珍略有歉意地说:“我用响篙一追,他们就往学校方向逃跑。”

    此时,顾世珍觉得谈话已接近尾声。她从衣兜里掏出香烟,递了一根给涂试说:“那您先忙着,我得回去了。”

    涂试见顾世珍站起身,并没有要带走蜡烛的意思,连忙提醒道:“三婆!你忘了拿蜡烛!”

    顾世珍笑着转过身,将那包蜡烛拿在手中,说道:“你看我这记性!还是那个价格吗?”

    涂试一边淘洗棉帕,一边笑道:“谈钱干嘛?拿去吧!”

    顾世珍不再说话,笑着辞去。

    芭蕉林里,知了热情地唱起夏日之歌。白南山拿着一根木棍,在地上挖出一个小坑。随后,他转头看向地上躺着的小鸟,只见几只蚂蚁在尸体上爬来爬去,正慌乱地寻找搬运的方法。白南山抓起小鸟的尸体,用力吹掉它身上的蚂蚁,恋恋不舍地把它放入土坑内。白南山抓起地上的泥土,往小鸟的尸体上盖上一层厚实的衣服。渐渐地,泥衣变成了一个小土包。

    时间匆匆地走在阳光前面,它翻山越岭,沿着河谷来到白南山的身边。它带来一只匆匆离开的小鸟。白南山想起小鸟的羽翼间抽搐的痛苦,那是某个世界的力量在拉扯着它的身体。整个尸体就像一种难以言喻的哀伤,即使传到耳膜附近,听起来也只是一种淡淡的哀音。白南山记得小鸟的那双大眼睛,看起来和眼前这个小土包很像。

    白南山跪在小土包前面,磕头说道:“豆豆!我要替你报仇!我马上开始练武功!相信我吧!”

    白南山伤心了一回,随后冲进芭蕉林,对着芭蕉就是一顿拳打脚踢。

    从那以后,白南山每天都会走进芭蕉林。随着时间的推移,大部分的芭蕉都倒在地上。白南山生怕白国伦追究,他转而对着树干练了起来。

    话说,自从顾世珍离开涂试家,涂试继续完成大扫除的收尾工作。随后,他关上房门,沿着阶沿坎来到白国伦家。屋檐下,白翠翠正在高板凳上写作业。

    涂试径直走到白翠翠身边。

    “涂表叔!”白翠翠注意到涂试后,叫了一声。

    涂试弯腰看向白翠翠的作业本,点头赞道:“小姑娘!字写得很工整!”

    白翠翠喜笑颜开,急忙挪开压在本子上的胳膊。

    涂试拿起本子翻看一番,又放回板凳上,问道:“你哥哥呢?伤得重不重?”

    白翠翠垂头丧气地说:“应该是躺床上的!他的大腿被涂飞踢得青一块紫一块!”

    涂试叹了口气,拿出一把糖递给白翠翠,说:“拿去和你哥哥一起吃吧!”

    白翠翠喜不自禁地伸手接过糖。

    涂试微笑着离去。穿过密林,涂试来到涂六家,只见房门紧锁。他走到屋檐下躲着阳光,心想:“没见这人去赶场啊!不会是在山坡上干活吧?”

    涂试一边思考着,一边走到窗边。他抓住窗槛,向屋内看了一番后,这才走到门边坐下。

    阳光照耀着大地,知了叽叽喳喳叫个不停。面对这一切,涂试渐渐有了困意。他梦到涂六盖房子,梦到分家的那场闹剧,梦到那个孝顺勤快的儿媳妇……

    中午时分,涂波、涂飞两人摸着肚子,顶着酷热的太阳无精打采地往家走去。两人来到坝子边,发现涂试正在门口打盹。

    兄弟二人迅速退入苞谷林。

    涂波不安地问:“公在做什么?”

    涂飞抓起一把草叶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说道:“肯定是白南山告状去了!”

    涂波握紧拳头,冷笑道:“废物!就会告状!”

    涂飞随手扔掉手中的草叶,愤懑地说:“改天再收拾他!现在可不能回去!”

    涂波见涂飞要走,忙问:“我靠!你饿不饿?”

    涂飞停下脚步,捂着额头,眯着眼说:“你先回去吧!我去找点水喝。”

    话罢,涂飞向一条溪沟走去。

    涂波望着他的背影,想道:“这是要我打头阵,你当我是傻子吗?”

    涂波冷冷一笑,紧随其后。两人一前一后,若遇到长势好的苞谷,便撕开它们的外壳,但大部分苞谷尚未成熟。兄弟二人将它们搬掉后,便随手一扔。他们所到之处,一片狼藉。最终,兄弟二人带着四个嫩苞谷来到小溪边,寻了块石头躺了下来。

    涂波气喘吁吁,艰难地说:“你是不是搬了三伯娘的苞谷?”

    涂飞坏笑一声:“只要肚皮饿了!天王老子的,我也要搬!”

    兄弟二人哈哈大笑起来。休息一阵后,涂波去林子里捡来干柴,对涂飞说:“快把柴点燃!”

    涂飞惊愕地坐起,摸了摸衣兜,问道:“火柴呢?”

    涂波冲到涂飞身旁,咬牙切齿地说:“你让我保管过吗?”

    涂飞满脸愧疚地站起身,说道:“完求了!”

    小溪里的风,从未来过。兄弟二人只好在水里玩耍,以此来抵御炎热和饥饿。无可奈何之际,两人啃起了生苞谷。苞谷的汁液有几分微甜,但咀嚼几口之后,就觉得难以咽下。兄弟二人只得离开小溪,另寻出路。

    汗水浸透两兄弟的衣服,使它变得更加沉重。他们不得不脱下上衣,赤裸着上身在烈日下漫无目的地游荡。不知不觉间,两人路过一间低矮的瓦房。他们驻足打量了一番,发现房门半掩着。

    涂波走到涂飞身旁,兴奋地说:“门没关!我看有戏!”

    涂飞做出噤声的手势,低声道:“家里应该有人吧!我已经精疲力尽。万一被发现了,我连跑路的力气都没有。”

    两兄弟垂头丧气,沿着小路往前走去。在他们看来,脚下的土地和周围的植物都被烈日烤熟。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它们就会被吃掉。

    两兄弟走进一片树林,身上的燥热才稍微缓解。然而,一群蠓虫热情地朝兄弟二人扑来,死死缠住他们的脑袋。他们折断树枝,将它们拿在手中不停地挥舞,却无济于事。兄弟俩恨这片树林,恨腹中的饥饿,恨这个夏天。

    渐渐地,两人开始互相看不顺眼,开始互相恶语相向。快走出树林时,一阵更加激烈的吼骂声打断了两人的争吵声。

    林子外面,是两片稻田。稻谷绿得发亮,一小部分已经抽出稻穗。稻田边蔓延着一大片苞谷林。那吼骂声就是从苞谷林传出来的。

    两兄弟蹲在林子边,隐约能看到三个人正弯腰扯着豆叶,随后又将其扔进背篼里。苞谷林中的中年男人透骨酸心,有几株豆株被他连根拔起。不远处,老翁埋头不语,安静地扯着豆叶。而他旁边的老妇人口吐芬芳,唾沫横飞。

    涂波兴奋地说:“这不是韦三吗?”

    涂飞一把按下涂波的脑袋,喜出望外地说:“走!咱们回去!”

    两人蹑手蹑脚地隐入林中。路上,兄弟二人言归于好,向韦三家飞奔而去。

    韦三那里知道有两个小家伙正在光顾他家。只见他强忍着痛苦,以至于整张脸扭曲起来。他抓住豆叶,用力一扯。殊不知手中的草叶锋利如刀,继而割破了他的手掌。韦三将沾着血液的豆叶扔到地上。二十几年来,一直憋在他心中的话脱口而出:“闭上你的臭嘴!”

    老妇人一怔。她缓缓挺直腰杆,准确地将豆叶扔进背篼里,然后朝韦三投去鄙夷的目光。

    韦三双目通红,怒目而视。

    面对这一切,老妇人漫不经心地捋着白发,扯着沾在头上的蜘蛛网,冷笑道:“耶!有出息了!还敢顶嘴!老娘生了你,养了你!我还不能说你?你都三十多岁了,还在老娘这里混吃混喝,你有什么出息?你能做什么事呢?就你现在住的房子,你扛过几根木头?你添过几片瓦?你的贡献是什么?”

    韦三无言以对。他那油腻的长发被苞谷叶推到嘴边,这让韦三更加烦躁,他一把扯断那几片苞谷叶。可他仍觉得不解气,便一脚将苞谷杆踹倒在地。然而,韦三的行为彻底激怒了老妇人。

    老妇人经历过五九年和六二年的艰苦生活,她最不能容忍别人糟蹋粮食。老妇人扔下背篼,径直走向韦三。然而,她刚走出几步,手臂就被一言不发的老翁扯住。

    老翁露出笑容,劝慰道:“田早四!别说话了。大中午的,你们不饿吗?就这些豆叶,赶紧扯完回家。”

    田早四无法从韦德法的手中挣脱开,便指着韦三破口大骂:“你敢踢老娘的苞谷,有本事你再踢。狗东西!你糟蹋的粮食还少吗?老娘把你养大,简直就是糟蹋粮食。养一头猪,每年都有几块腊肉,养你有什么用?三十多岁的人,还得老娘供着你。你连一根苞谷杆都不如!”

    韦三望着天空,盯着那刺眼的烈日。他咬了咬牙,一股腥味从嘴里冒了出来。

    韦三自言自语:“我的事你还管得少吗?我不觉得自己应该感谢你所做的一切,包括你生了我。”

    估计是天气闷热的缘故,大家都生出不少火气来。

    韦德法轻言轻语地说:“韦三!你能不能别说话?你是不是不累?”

    田早四觉得韦德法像个跳梁小丑,气得她七窍生烟。

    田早四继续骂道:“一家子的窝囊废。我上辈子到底是造了什么孽,才会给你们做牛做马来服侍你们韦家的老老少少。做长辈的没有男人味,做小辈的没出息。连个媳妇都管不住,还活生生给人跑了。”

    田早四的最后一句话让韦三心如刀绞。他双目喷火,长发蓬乱,衣衫褴褛。自从妻子和孩子离开后,韦三就再没梳洗过头发。这样的形象,即使落在至亲人的眼里,也难免会产生社会隔阂和偏见。

    韦三忍无可忍,一步步逼近田早四。

    韦德法一把推开两人,大声一吼:“韦三!行了!快回去煮饭吧!”

    韦三望着自己的父母。他为韦德法感到惋惜,同时为他感到不值。

    韦三失笑道:“父!你惯势她几十年,就让她当我们家的天了吗?你认为她今天说的话不过分吗?我和小芋要出去打工,是谁在阻拦呢?为什么要把我留在家里?你们帮我照看孩子有什么问题吗?现在人都走了,你以为我想这样吗?”

    田早四捧腹笑道:“就你这样,被人卖了还帮着数钱。虽然我瞧不上小芋,但是人家的实力比你强上百倍。她出去没挣到钱吗?你出去能挣到那么多吗?为什么不自己带孩子?你撒泡尿照照自己吧!娃娃没照顾好,庄稼做得稀烂。你就是个没用的废物,还成天到处找些穷借口。还怪老娘?你觉得是老娘生错了你,那你就把命还回来?”

    韦三一把推开韦德法,对着田早四笑道:“我这条命还得你自己来拿。”

    田早四一边挣扎着,一边乱骂道:“花苞谷杂种!老娘不弄死你……”

    韦德法用力扯住田早四,随后一巴掌扇在韦三的脸上,怒吼道:“你疯了吗?还不快滚!”

    韦德法的这一巴掌,打在了田早四的心上。她露出女人柔软的一面,蹲在地上痛哭起来。

    在韦德法面前,韦三根本生不起气来。他收起脸上的委屈和愤怒,转身就走。

    涂波和涂飞两兄弟,此时正在韦三家搜寻。

    涂家兄弟返回韦三家,两人仔细地打量一番后,才决定去他家找点吃的,顺便拿走他的火柴。涂飞生性谨慎,提议留下一人在屋外把风,一旦情况不妙,还能从容脱身。三轮石头剪刀布下来,倒霉的涂波得进屋寻货。涂飞则隐匿于屋外,观察四周的动静。

    两人轻车熟路,各自按计划行事。涂波虽不愿前往,无奈腹中饥饿,不得不去。

    涂波来到门边,敲门问道:“有人吗?”

    不见屋内有任何动静,涂波提着门板,将其轻轻推开,随后蹑手蹑脚地走进房间。厨房里,到处都是稻草和柴枝。

    涂波心中叫苦不迭:“狗日的韦三!你不打扫吗?真他娘的懒!”

    扫视一圈后,涂波有些失望。狭小的房间内空荡荡的,里面没有一件像样的家具。右手边的墙上倚着一个断腿的洗脸架,上面放着一口焦黄的脸盆,还挂着一块干枯卷缩的帕子。左手边的墙上立着一个矮小的碗柜,唯有它引起涂波的注意。

    走到碗柜前,涂波轻轻拉开柜门。柜门却不顺从他,涂波只得加大力度,却弄出尖锐的声音来。他不得不停下,随之侧耳细听着屋外的动静。未见任何异常后,涂波猛地一扯,一下子打开了柜门。一群蟑螂惊慌失措地躲藏起来,这让涂波更加失望。在碗柜里搜寻一番后,仅在一个印着“六旬寿诞快乐”的小碗中发现了小半碗猪油。涂波喜滋滋地将手指插入油碗中,又将沾着猪油的手指放入口内。他立刻变了脸色,连吐了几口唾沫,骂道:“坑你爹!”

    砰的一声,涂波生气地摔开柜门,随后失望地向灶台寻去。锅中盛满了水,水与锅的交界处,有着一圈泛黄的铁锈。碗筷和油污漂浮在水面上,到处都长着霉衣。涂波赶紧捂住鼻子,又向堆满坱尘的灶台寻去,却是空空如也。他不甘心地走到灶前,把手伸进一个方洞里。他摸了摸里面的油纸袋,一把将其拉出,却见里面装着一些干海椒。涂波呸了一口,将它随手一扔,又把手伸进洞里。涂波的嘴角溢出一丝笑意,他缓缓收回手。

    这不就是一个火柴盒吗?

    涂波欣喜若狂地打开火柴盒,只见里面放着一根火柴。他慢慢地合上盒子,将它放入裤兜里。涂波轻轻拍了一下大腿,兴高采烈地往房门走去。

    可是,他的眼睛却不由自主地投向卧室,心想:“难道就这样走了?他家又没人?我就不能进去看看吗?有钱就发达了!反正有飞哥放哨!怕死不是马滩人!”

    涂波脚步一顿,决定去卧室冒险一次。卧室里,只有一口小洞窗,以至于室内黑黢黢的,再加上涂波刚从太阳底下走进来,他眼中的虹彩还没来得及调整。就在涂波摸黑寻到电灯开关的时候,一阵急促的脚步由远及近。涂波寒毛卓竖,他静静地站着,心中暗道:“来人肯定不是涂飞,因为这不是他们的计划。”

    屋外,涂飞选择了一个高点,躲在一片菜地里。他仔细地观察着四周。就在他觉得无所事事时,一群蠓虫再次寻来,绕着他飞来飞去。涂飞扯起一把野草挥打反击,曾有几次狠狠地抽在自己的脸和脖子上,这弄得他心烦意乱,以致于没有及时发现韦三的到来。涂飞心中暗叫不好。

    忙乱中,涂飞冒险地吹了一声口哨。

    韦三的脑海里一片混乱,他根本没有注意到涂飞的存在。

    涂波一听暗号想起,起身就要往屋外跑。然而,脚步声已来到窗前,他不假思索就钻进床脚。床底下的泥土非常潮湿,还散发着一股恶臭。涂波一股脑地爬到墙边,随后一动不动。

    脚步声表明来人已经走进房间,然后又走进了卧室。他没有逮出涂波,只是一头倒在床上。而后,屋内又恢复平静。洞窗虽然光线不足,但待得时间长些,还是能看到些许事物。涂波盯着身旁的老鼠洞,发现洞口堆着高高的土堆,他将头枕在泥堆上,才稍稍舒服了些。由于室内潮湿的缘故,涂波并没有感觉到一丝炎热。他那受到惊吓的心渐渐平静下来。

    韦三蜷缩在床上,满脑子里回荡着田早四的话。其中的一些话,已经陪伴了他二十余年。韦三尽力控制着自己的思想,却感到力不从心。他觉得是衣服的问题,于是脱下衣服将它扔到地上。不见起效,他又觉得是裤子的问题,于是将自己脱了个精光。还是没有任何效果,他将矛头指向田早四,接着又指向天气,最后指向这片土地。

    韦三恨透了马滩。

    他多次试图逃离马滩,但每次都以失败告终。这一刻,他的自卑、懦弱和无能一起涌出心头,伴随着泪水夺眶而出。

    怎么会这样?

    “小芋!”韦三叫了一声。

    随后,韦三从枕头底下取出一件女人的内衣,将它捂在脸上哭出声来。

    然而,床底下的涂波却是连连叫苦,暗地里把韦三骂了个狗血淋头。久而久之,他听着韦三的哭声,不知不觉地睡去。

    韦三心中的烦躁和愤怒,被回忆中的小芋一点点赶了出来。相亲时,小芋表现得落落大方,两人互相中意对方的外貌和言谈举止。不久之后,两人结为夫妇。生活中,两口子也曾小吵小闹,但更多的是相互扶持。这是韦三反复咀嚼的一段回忆。此后,两人喜得一子。然而,孩子不到一岁就突然夭折,这对韦三夫妇来说,无疑是一个巨大的打击。田早四和小芋因此生出许多恩怨来。隔三差五,田早四寻到理由便要辱骂小芋一回。小芋却是个要强的女人,她忍受着田早四的情绪,每天起早贪黑,勤勤恳恳地学习田地里的活路。不到两年时间,她的生产力已超过了田早四。除了田早四之外,一家老小都喜欢小芋,他们很喜欢顺着小芋的意思做事。田早四有些担心,便提议给韦三盖新房。最后,田早四与韦三夫妇分了家。

    分家之后,小芋如释重负。韦三虽然没有什么本事,他却是一个善解人意的丈夫。不久之后,两人又生下一子。此后,在小芋的苦心经营下,一家三口过着还算体面的生活。孩子四岁时,小芋见村里的年轻人都外出务工,便想出去闯荡一番。两夫妇想把孩子交给韦德法,却被田早四一口拒绝。无奈之下,韦三只得留在家中照顾孩子和种地。

    自从小芋去外地打工后,她就很少回家。

    她最后一次回来时,不但带走孩子,还和韦三离婚。

    小芋一走,韦三的灵魂随之而去。

    “小芋!我想你!”韦三亲吻着小芋的内衣,痛哭道。

    韦三的脑海里,渐渐浮现出小芋那柔软和湿润的红唇,以及她那身长裙和她那细腻而白净的皮肤。韦三沉浸在自己的欲望中无法自拔,却又找到些许慰藉。

    躺在床底的涂波被一阵抖动给吵醒,他暗骂道:“神经病啊!你为什么要睡觉?想睡就睡着啊!这样老子才好跑路!”

    “砰”的一声,将卧室里的两人都给惊吓住。几只鸡在厨房里翻箱倒柜,飞来扑去。顷刻间,又是一阵碗碎的声音。床底下的涂波吓得魂飞魄散,床上的韦三更是愤怒不已。

    “日尼玛!”韦三一丝不挂地跳下床来。

    看到韦三跑出卧室后,那群鸡惊慌地扑翅乱飞。仅有两只鸡跑出屋外,余者皆被韦三关在房中。他拿起菜刀,向鸡扑去。他抓到鸡后,便一刀砍下鸡头。两只鸡惊恐地逃至卧室,其中一只想躲到床底下,却被涂波一脚踢飞。最终,它们都被韦三一刀砍下鸡头。

    涂飞听着屋内的动静,脸色骤然一变。他蹲在豇豆藤中,暗想:“难道被发现了?”

    没过多久,只见韦三光着身子,端着木盆走到屋外。他来回舀了几盆水后,屋顶便腾起炊烟。韦三磨了菜刀,烧了开水,拔了鸡毛。不知何时,一股诱人的香味扑鼻而来,让涂波和涂飞直吞口水。他们的肚子雷鸣不止。涂波曾几次想要爬出床底,但内心的恐惧一次次阻止了他。

    饭毕,韦三又躺回床上。清炖了田早四的鸡后,让他有了一种报复的快感。想起当初小芋怀孕时,他厚着脸皮去找田早四要鸡蛋,没得到不说,反而被痛骂一顿。最后,还是韦德法于晚间偷偷将鸡蛋送给韦三。

    想道此处,韦三一拳打在床板上,他咬牙说道:“今天就杀你的鸡,你能怎样?明天说不定我还要杀!没错!天天都要吃鸡!”

    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涂波六神无主,他险些失声尖叫起来,心想:“难道是肚子的咕噜声吵醒了他?”

    涂波双眼紧闭,瑟瑟发抖,等待韦三抓他。然而,韦三又安静下来,他渐渐进入梦乡。

    几只老鼠从洞里探出脑袋,当它们看见伏在床底的涂波后,又胆怯地躲进洞中。可时间一长,见涂波没有动静,它们便大胆起来,开始肆无忌惮地四处乱窜。涂飞在菜地里同样不好过,他很想离开,他曾安慰自己:“如果涂波已经回去了呢?”

    但涂飞不能迈出那第一步,他打算等到天黑之后再回家。

    涂波等了很久都没有等到韦三的呼噜声,自己也昏昏睡去。

    “咕……咕咕咕……”从远处传来一个声音。

    涂飞顺着声源望去,只见田早四抱着缸豆和茄子慢步走来,显然是在寻找她的鸡群。

    当她走上坝子,看到水缸旁边的那堆鸡毛时,她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愣了半晌后,田早四把缸豆和茄子往地上一扔,扯着嗓子骂道:“你个报应儿!挨千刀的!今天我一定要让你认得我是谁!”

    田早四愤怒地冲进房间,看见满地的鸡头和骨头时,她气急败坏地冲进卧室。床上的韦三已被吼骂声惊醒,当他听到脚步越来越近时,韦三急忙用枕头护住身体。田早四打开电灯,指着韦三骂道:“狗东西!快给老娘起来!赶紧把鸡赔我!不然!我就去报案!”

    韦三一动不动,抱着枕头蜷缩在床角。

    见韦三装聋作哑,田早四抓起一个衣架,使劲全身力气挥打在韦三身上。然而,韦三却发出一阵狂笑。

    田早四扯住韦三的手臂,骂道:“走!去派出所给我说清楚!”

    随后,田早四被韦三一脚踹到墙边,这才注意到韦三一丝不挂。她又疼又恼,遂起身走向厨房,看到灶台上的菜刀后,田早四一把抓在手中,转身返回卧室。她拿起菜刀,一刀刀砍在床沿上,骂道:“不要脸的东西!你活在世间干嘛?怎么不去死呢?是没钱买耗子药吗?那你去跳崖啊!”

    床底下的涂波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而每一次刀落都使他的身体不禁抖动。

    韦三坐在床上怒视着田早四,怒吼道:“闭嘴!关你屁事!”

    一个喋喋不休,一个沉默寡言。他们都怀疑,是不是在脐带被剪断的时候,双方的母子关系就已破裂?田早四本以为可以镇住韦三,但事实并非如此。韦三并不像表象这般沉默,田早四的声音像催化剂一样点燃韦三心中的怒火,他即将失去控制。

    田早四愣了一会,随后一刀砍向韦三。

    韦三抬手一挡,锋利的刀口直接深入手骨。伤口的疼痛让韦三兴奋起来,他一把夺过田早四手中的菜刀。

    韦三拿刀指着田早四喊道:“闹够了没有?别惹我!”

    田早四吓得魂飞魄散。除了娘家人,谁敢如此待她?她拔腿跑出屋外,并大声喊道:“杀人啦!杀人啦!救命啊!韦三要杀我!”

    韦三从床上一跃而下,追了上去:“闭上你的臭嘴!”

    韦三狂笑着。他心中只有一个目标——让那个声音停止下来。

    涂飞将屋外的一切看得清清楚楚,吓得尿了裤子。

    涂飞看到韦三和田早四跑远后,哭喊道:“涂波!快跑啊!”

    话音未落,他已经冲上了小路。闻言,涂波拼命地钻出床脚,慌不择路地往家逃去。

    夜幕降临,涂试握着一把锄头,有条不紊地铲除着坝子上的杂草。一阵脚步声惊动了他,遂抬头望去,只见涂飞像丢了魂似的狂奔。

    涂试忙叫住他:“乌漆麻黑的,你跑啥子?”

    听到这熟悉的声音后,涂飞才停下脚步,随即哇的一声哭出声来。

    涂试见状,担忧地问:“怎么回事?涂波呢?”

    涂飞蹲在小路上伤心地哭着,却不回应涂试。

    涂试放下锄头走到涂飞身边,正要细问时,却见涂波飞奔而来,随后一脚踢在涂飞的屁股上,哭道:“叫你等我!”

    涂试一听是两个孩子在闹别扭,这才放下心来,问道:“你们怎么回来这么晚?吃饭了吗?”

    涂波抽泣道:“中午都没吃!”

    涂试叹息一声,领着两个孩子走上坝子,问道:“你爸爸呢?”

    涂波抢先说道:“去赶场了!”

    涂试收拾好锄头和箢篼后,三人慢慢走进屋子。随后,涂试将锅里的碗洗净,才烧水煮面。饭毕,涂试又将碗筷收拾干净,让两个孩子洗漱一番,这才准备回家。

    可两兄弟紧随其后,与他寸步不离。

    涂飞拉着涂试的手哭道:“公!你就睡在这里吧!我们害怕!”

    涂试安慰道:“怕什么?我家门没锁,你幺爷去做道场也不在,家里没人看管可不行。”

    涂飞不依不饶道:“那我们和你一起过去吧!”

    就在涂试犹豫的时候,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不多时,白兴走到门边,面色凝重地问:“涂表叔!涂六在家吗?”

    涂试见他一手握着电筒,一手握着弯刀,忙道:“他赶场还没回来!怎么了?”

    白兴紧张地说:“出事了!韦三杀了田早四!我得找几个人盯住他,等派出所的人来了再说。你们赶紧睡吧!把门锁好,最好加根板凳!我们走了!”

    涂试点头道:“小心点!”

    等几人离开后,涂试赶紧关上房门,再次检查一番后,方才带着两兄弟走进卧室。涂试在床脚放入一把虎头后,才安心上床。

    涂试翻来覆去,却是难以入眠,见兄弟二人都醒着,便对他们说:“记住!不管自己有多混蛋,你们都不能伤害自己的父母。只有父母,才会真心对你们好。韦三这种人,就应该枪毙一万次!一个人毁了一个家啊!没用的东西!”

    涂飞脑中又浮现出韦三的身影。

    涂飞想起了自己的母亲,问道:“每个妈妈都好吗?为什么我妈妈要丢下我们?”

    涂试一巴掌拍在涂飞头上,严厉道:“你妈那是生病!她也是身不由己!就算她去了别的地方,她也会保佑你们。”

    涂飞只觉脑袋发热。

    三人久久不能入眠,都在等待着涂六回来。

    马滩因韦三杀母一事名震乡野,恐惧和不安打破了往日的平静。年轻人满心愤怒,恨不得杀死韦三这个不孝儿。

    唯有白南山听到消息后,脑海中浮现出那血腥的一幕,他既害怕又兴奋,心想:“这个地方真奇怪。为什么死的不是涂家兄弟?”

    白南山却没看到涂家兄弟的惨状。两兄弟上厕所的时候,依旧形影不离。一人放哨,一人上厕所,他们时刻提防着韦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