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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夫人

    当夜色降临,北方的寒雾笼罩着外边的世界,老公爵在壁炉前坐定,他像是刚刚睡着了,又像是刚刚醒来,因为年迈的兴奋而颤抖着,用只有自己听得见的声音对劈啪作响的火焰说了些什么。

    他说了他白天看到的东西,讲述了一些令人惊奇的玩具,用神学来解释科学,用虚幻来解释命运。

    然而,就他的年龄情况而言,尽管他还会一直对壁炉说下去,但是白天那些在游船上呐喊、鼓噪的看客统统都在脑子里化作了魔鬼的化身,只有一个人是干净和纯洁的。

    她就是那位年轻的冠军!

    “我好想再,多活,几年。”他对着火苗喃喃自语到。

    一名进屋的女仆不小心听到了这句话,她慌忙离开了房间,老公爵在晚上一共听到两次关门的声音,他好想迅速走过去抓住其中一只手,把她狠狠捏在心窝里。

    “噢!老了,我无法,呼吸,”他又像个在战场上被刺穿肺部的士兵那样呻吟着,“谁来,救救我,我这个可怜的,老人。”

    一只手搭在快要松垮的肩膀上,老公爵似乎从这只年轻的手里得到了无穷的力量,他急切地把软绵绵的脸贴了过去,如果再年轻一点,他会把这个女人的腰整个儿举起来。

    站在面前的是佛兰茨夫人。

    老公爵像是扔掉一只臭袜子那样,把佛兰茨夫人的手甩了出去,并且说道:“你不应该,放她走。”

    “你说的是谁?”

    “还有谁?就是那位,那位,”他仿佛一提到这个人就快要不行了,呼吸变得急促不安,“年轻的,年轻的,啊!快,快替我说下去!”

    “年轻的冠军。”

    “是她!是她!”

    老公爵快活地吸了一口气,像是干了一件大事。

    佛兰茨夫人是个沉稳的女人,有着就她这个年龄而言不应该有的冷静和严肃。她从水果盘里刚拿起一颗苹果,觉得不对,把苹果放回了盘子,然后从一个长颈瓶子里倒出半杯牛奶。

    “你觉得我应该怎么做?”她问道。

    公爵回答说:“你,知道的,我想什么,我需要什么,我是公国的,国王,我要的东西,一个都不能,少!”

    “明白。”佛兰茨夫人给公爵喂了几口牛奶,又在壁炉前为他盖上了被子,便离开了房间。

    她一走出房间,就叫来最得力的部下,两位看起来有艾克丁作品那么高的侍卫长。其中一位戴着牛角盔,因此看不出年龄,另一名虽然挺着一个酒桶肚子,但行动异常迅速。

    佛兰茨夫人对他们交代了一些事务之后,便坐上四轮马车,离开了公爵府邸。

    东港郡虽然是莫利艾的沿海城市,但夜晚寒冷依旧,靠着路边的几棵雪松上堆起了积雪,有些迷路的酒徒抱着那几棵雪松呕吐。

    家家户户的灯全都暗了,只有壁炉里的火苗发出微弱的光芒。在盛典结束后的这个晚上,东港郡似乎比以往更加冷清,因为很多客人已经连夜离开了公国,藏在水晶宫后的那座钟不知为何都不再敲响了。

    在这寒冷的夜里,佛兰茨夫人只穿了最能突显身材的塑形衬裙和紧身胸衣,她出门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血鸦皇族,她必须在最正式的场合说最响亮的话。

    因为出了府邸,她就代表公爵。

    马车在一座六层高的公寓前停下,这在东港郡几乎是除水晶宫外最高的建筑了。公寓的每扇窗户外面都垂着一个木质齿轮模型,朝马路的方向会有一个凸出的橱窗,只有第五层橱窗里的壁炉没有熄灭。

    伊伦谢尔一行人正愉快地围着暖烘烘的炉子,伊伦谢尔在唱歌,罗洛塔在跳舞,科恩在拿十一号取乐,西蒙数着赢来的金币。

    这几乎是伊伦谢尔游历大陆以来最快乐的日子,他的这几个同伴,虽然各有明显的缺点,却总是能够在某件事上出乎意料地达成一致。

    为了要把这篝火前的故事记录下来,伊伦谢尔又为同伴谱写了一首新曲子,名叫回忆,他用米萨口音这样唱到:

    “我能伸手够到前面的火苗,它喜悦地舞动着,充满了歌唱的技巧,作为虔诚的听众,我从劈啪作响的声音里,听出了其中的隐藏,听出了人间的温馨,如此一幅暖色画卷,请多停留片刻吧,和你们一起老去,我,一个虔诚的流浪者,未想过离开你们。”

    一阵风将壁炉里的火燃得更旺了,门口传来细腻的掌声,外面站着一个带紫色手套的少女。

    “有幸听到米萨情调的音乐,假如今天佛兰茨公爵能来这,他一定又会对你的音色赞不绝口。”

    “夫人。”伊伦谢尔起身,朝佛兰茨夫人鞠了一躬。

    佛兰茨夫人一进屋,就直接来到罗洛塔跟前,用一双看待宠物的目光看着这位年轻的冠军,说道:“莫利艾最年轻的冠军,却没有得到应有的奖赏,公爵大人想要亲自送你礼物。”

    “可是我有礼物了,”罗洛塔指着脱掉放在桌上的那顶帽子,回答道,“那是伊伦谢尔先生买给我最好的礼物。”

    “一双干净的眸子。”佛兰茨夫人回过头对伊伦谢尔说,“能用帽子夺取少女的心,不亏是浪漫的音乐家。”

    “是吟游诗人,夫人,而且,那不能够叫夺取,那是她作为我的朋友,所最应该得到的礼物。”伊伦谢尔又彬彬有礼地鞠了一躬。

    佛兰茨夫人在房间里慢悠悠地绕了一圈,身上的香水味散得到处都是,她在唯一的一幅画像前观赏了一小会,但这对她而言无异是最为过时的艺术品,甚至连装饰物都算不上。

    科恩很不自然地躲着这股味道,轻声问伊伦谢尔先生:“她为什么一进门就神神秘秘的,又不说来这的原因?”

    “呆子!”西蒙一把就将科恩拉到后面去,“这叫高贵。”

    佛兰茨夫人的一只手永远搭在另一只手上,仿佛这两只手天生就是粘在一块的,她面对罗洛塔的时候,比面对其他人要多两秒钟。

    伊伦谢尔似乎明白了佛兰茨夫人的意思,他在夫人问话之前就替她问道,“那么夫人,这么晚了,你来这是为了?”

    佛兰茨夫人终于等到解药似的,笑了笑:“是的,我是为年轻冠军而来的。”

    “托公爵的富,我的朋友如愿以偿获得了冠军,这奖章足够使她开心一辈子。”

    “她得到的只是一枚普普通通的奖章,而我的公爵,他认为冠军应该得到更多的礼物。”

    “更多的礼物?”罗洛塔像是小孩拾到玩具一样,眼睛忽然亮了起来,“我能得到更多的帽子?”

    佛兰茨夫人用脱下手套的手捂住嘴,温柔地笑了笑,“你瞧瞧她,完全就是一个孩子,公爵最欣赏的就是纯白无瑕的东西。”

    “如果不是明天就要走,我一定会再去拜访公爵大人。”伊伦谢尔立刻脱下帽子,他想把夫人从这屋子里请出去,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只见夫人把她的另一只手套也脱了下来,两只手套都整整齐齐地叠在桌上,她选择坐在最靠窗的椅子上,两只手又相互搭在一块,放在大腿上,说道:

    “公爵无比善良,他见不得任何一个孩子过着悲惨的童年,在我还只有六岁的时候,公爵在向阳城的孤儿院里选中了我,并赐予我荣华富贵,我是多么地想要报答他,但是除了把自己献给他以外,我无法做到,无法做到使他变得年轻……”

    这个女人竟然在几个生人面前抽泣起来,伊伦谢尔先生立刻安慰到:“夫人,莫利艾公民一定会记住公爵的每一次善行,但是做善事并不是为了寻求回报。”

    “他就快死了。”

    房间里顿时静了下来,墙上的齿轮钟摆敲了十二下。

    “他在临死前,得为莫利艾的年轻工匠再多做一些事,为了给予应有的表彰,他将在明天为冠军举办盛大的庆祝舞会……”

    “可是,我们已经购买了离开东港的船票。”

    “这是他最后的遗愿,”夫人斩钉截铁,不允许伊伦谢尔打断她的话,“他将庆祝舞会定在了风琴庄园,邀请了你们所有人到场,记住,是所有人。”

    夫人站了起来,从胸口处掏出带有血鸦火漆印的邀请函,放在了桌上,她毋庸置疑为公爵赢得了谈判。

    在佛兰茨夫人离开后,科恩忽然跑过去拆开了邀请函,他看到上面写着风琴庄园,说道:“我听说过这个地方,只有最有身份的人才会被邀请到风琴庄园,这位夫人不但美丽,而且颇有礼貌。”

    “美丽?”西蒙把赢来的金币扔在了地上,“看不出来吗?她是一条毒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