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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一丈之遥

    一道尖锐刺耳的哨音在逝川城上空响起,时间在这一刻静止了一瞬,所有人都将目光盯向冉冉升空的烟火,在极高处‘啪’的一声炸响开来!

    随着烟火的炸响,如同某种未知的魔咒在这一刻被解除。

    寂静片刻的逝川城,如同滚烫油锅中被掺入了水,城门处守军开始互杀,街头巷尾中,手持武器的人群涌现无数,杀向城门。

    城门处此刻喊杀阵阵,号角‘呜呜’不停吹响,尚在城中追捕韩毅等人的叛军大部,在收到城门处示警号角后,也开始向城门处增援。

    韩毅此时已同元烈等人汇合,车马早已准备就绪,双方一经汇合便没有半点耽搁,点燃烟火示意前方开始行动,便带着众人直奔城门。

    起初的计划,原本是先将父母遗体夺回,同时也能将敌军吸引。

    再由安插城门处的士兵将城门占领,将元烈等人护送出城,而后,所余兵力再来回援自己。

    若一切顺利,则在突围成功后追赶率先出城的元烈,但若出现意外,自己则在城中为其善后,确保元烈无后顾之忧。

    但楚兆年之所以将韩牧夫妻曝尸示众,此举并非无的放矢,目的便是将韩毅等人引诱而来,在其前来抢夺遗体时,好将他们一网打尽。

    但此计并未得逞。

    所谓虎父无犬子,对于行军布阵,从小便跟随父亲南征北战的韩毅,对这方面早已驾轻就熟,于此之前,便已将敌军动向、布防位置以及在行动展开后,行动的地点、时间以及后撤的路线,全都进行了缜密的安排。

    待将遗体成功夺回,众人后撤路线全将伏兵重点避开,带着叛军满城打转,就是不能将其抓获。

    计划当是万无一失,一切都在按着既定的方向发展。

    奈何上苍喜爱将人捉弄,于此关键之际,曜国大军出现王城外,一切太过突然,让人准备不急,将之前的全盘计划竞相打乱。

    如战场局势瞬息万变,与当下情况相差无几,如同一军领袖之试金石,考验其随机应变之能力。

    结合当下种种,韩毅遂将既定策略调整,唯有将诸事全部放弃,趁曜国大军尚未临城之际,迅速突围,如此,尚有一线生机,若待其兵临城下,叛军与曜军相汇合,到得那时,不过区区万余人,怕是连反抗之心亦不敢升起。

    韩毅策马冲锋在前,身后千余士兵将王室成员车马掩护在中,向着城门处疾驰而来,此时城门处敌军已被己方安插兵力悉数清理,当下城门大开,只待众人突围而出。

    “后方跟紧,万勿掉队!”

    城门就在眼前,韩毅招呼众人,竭力前冲。

    “嚯~”

    就在韩毅等人距离城门仅有数丈之时,蓦地,城外两侧突然涌出大队人马,长戈森然,将城门死死堵住。

    ‘唏律律~’

    韩毅见状,心中骤然大惊,一紧手中马缰绳,奋力前冲的战马骤然将四蹄刹住,双蹄高举,口中惊嘶,前冲的队伍瞬间停止。

    “哈哈哈~”

    随一笑猖狂遥传在后,韩毅调转马头回望,只见楚兆年跨骑战马,不知何时出现于身后大道之上,但见叛军密密麻麻,将韩毅等人前后全部堵住。

    楚兆年满脸戏谑,道:“韩小将军,比起你那死鬼老爹,你还是嫩了几分,我给你留个口子,你果真往里面钻啊!”

    韩毅皱眉,暗道:“中计了!”

    楚兆年遥指韩毅身后车辇,道:“那马车之中,载的应该就是越王等人吧?很好!全都凑齐了!”

    见状,元烈掀帘而出,看向楚兆年,道:“你就是那叛军主帅楚兆年?”

    戍边军队未得召见不得入王城,目的便是为防当下发生的这种局面,平日里的部署调动,全凭兵马大元帅安排,以至于元烈在位十余载,尚与楚兆年初次会面,楚兆年亦是如此。

    见将众人悉数围困于此,楚兆年心有得意,笑道:“你就是那越王元烈吧?没想到我为越国戍边二十余载,却是在这种情况下与你相见!”

    元烈道:“魏人狂到底给了你什么好处,让你投敌叛国归顺于他?”

    楚兆年一挑双眉,道:“给了我越国半壁江山,如何?”

    韩毅上得前来,将元烈话锋打断,道:“还与他多作唇舌作甚,待我将其挡住,王上赶紧寻找机会出城,待曜军赶来,怕是半点机会也没了!”

    元烈却伸手将韩毅拦住,道:“贤弟稍歇,等上孤片刻!”元烈便前往王后所在的车辇处,在哭声中,将王后手中的元飏抱了过来,道:“如今局势,你若带着我等恐是累赘,他们的目标在孤,既是如此,孤便自甘面缚衔璧,贤弟且趁此机会带上吾儿寻机会突围!”

    “王上!”韩毅一时语塞。

    元烈伸手袖中,拿出一块玉印和一卷丝帛,连同元飏一起递交给韩毅,道:“这是御印和诏书,我将其同吾儿一起交托于你了!”

    既然面缚衔璧,须将伏诏与传国御印一同献上,此时他已将御印交予韩毅,待投降是假,想要以身许国,为韩毅与元飏王子出逃作掩是真。

    韩毅又且会不知,道:“王上,你休要骗我,你既已将御印交予我,到时候你又拿什么去作降?”

    见没有骗过韩毅,元烈飒然一笑,道:“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孤就算是死,也是死得其所,还请贤弟将飏儿好生调教,待其长大后还须贤弟助他,将我越国山河重拾。”

    刚经历丧考妣之痛,虽为君臣却亲如兄弟的元烈,如今又欲作以身许国,韩毅只觉苍天意茫茫,于我何不公!

    将所有事情交托完毕,元烈转身走出,面向在场茫茫大军,道:“既是天意如此,那我越国儿郎也不要再作无谓厮杀,且待魏人狂前来,孤投降便是!”

    既然元烈愿意投降,那一切的厮杀就没了任何意义,城中厮杀终止,一切静待曜国国君魏人狂兵临逝川城!

    楚兆年遂即吩咐手下前去,将城中情况通报予魏人狂,让魏人狂前来受降。

    攻破和投降,两者之间的意义完全不同,若是殊死抵抗,待城被攻破敌军入城时,城中将会迎来大肆烧杀掠夺,以作军队胜利后的犒赏与狂欢,这是十国军方默许的潜规则。

    但若是愿意投降,那敌军便不会入城,只须双方最高领袖完成受降仪式,将主城易主即可。

    果然,不得多时,魏国大军便在距离王城尚有百十里处停驻,一辆极为华侈的天子六驾,在数百人簇拥之下,向逝川城方向缓缓驶来。

    逝川城中,以元烈为首,率领一众王室成员身着素衣,双手反绑在后,嘴衔玉璧;身后将士腰系白绫,韩毅牵着一辆白马素车拉着一口空棺,随其后而行,随众人到得城外,静候于此。

    曜日烈烈,山河逶迤,曜王魏人狂乘六驾辇车浩浩荡荡而来,越国文官手持降书出列,身旁随行手捧玺盒,在魏人狂辇车前将降书宣读。

    太仆伺候曜王降辇,可见曜王魏人狂身着玄色华服,头顶赤金冠冕,下颔丰满,浓髭密髯,面呈方形。

    就在魏人狂接过元烈口中玉璧,替其松绑,前去将韩毅所带来的空棺点燃时。

    元烈骤然起身,一抱将魏人狂扣住,口中大喊:“贤弟,快跑!”

    事情已经发展到此地步,容不得人多思,韩毅当即翻身上马,带着绑在怀中的元烈,双腿一夹马腹,大喝一声‘驾’!

    唏律律~

    白马嘶鸣大作,举蹄啸天,一个扑腾之后,便驮着马背上的韩毅二人一骑绝尘狂奔而开。

    见元烈将魏人狂紧紧勒住,身旁随行及楚兆年等叛军皆是一阵大惊,数名随行侍卫迅速拔刀前冲,‘咔嚓’数声传来,将元烈格杀当场。

    元烈缓缓倒地,向奔逃中的韩毅喊道:“贤弟保重,切莫让孤唯一的后人也随孤而去!”

    “王上!”

    韩毅策马狂逃,回头看着倒在血泊中的元烈痛声大呼,却是不敢停留半分,紧握手中缰绳,策马更急!

    魏人狂盛怒,“来人!”

    随同而来的一位青年将军迅速上前,道:“末将在!”

    魏人狂一指奔逃前方的韩毅,道:“务必将此人捉拿,死活不论!”

    “末将遵命!”

    青年将军领命,率一千骑兵,便对奔逃的韩毅二人快速追去。

    元烈此举,惹得魏人狂大怒,堂堂一国之君,被人当了猴耍,“元烈不顾性命也要助此子逃去,可有人知晓此子底细?”

    被元烈和韩毅此举吓得半死的楚兆年,这才弯腰谄笑上前,道:“回禀王上,此子乃越国兵马大元帅之子,名为韩毅,至于他怀中赤子,应是元烈之子!”

    闻言,魏人狂前去将受降的玺盒打开一看,且料竟是一个空盒,非王室血脉,就算携御印潜逃也没用,既然如此,那怀中赤子定是元烈之子无疑。

    魏人狂一把揪住楚兆年领口,将其拽至身前,怒道:“早些时候你为何不说?”

    楚兆年一脸哭相,委屈道:“末将也不知道他们竟敢如此行事啊!”

    “哼!”

    魏人狂一道冷哼,将楚兆年推了开去,随即道:“将元氏王族全部诛杀,命大军入城,屠城三日!”

    随魏人狂将王命颁布,越国王室被灭族,唯余出逃赤子一人,越国也在今日彻底亡国!

    ......

    曜日偏西,余晖不减,更添妖娆,山河飞逝之下,一声嘹亮的骏马长啸之声,将此片荒芜之地的宁静打破,一只本在枯树上昏昏欲睡了的乌鸦也被惊飞而起,沙哑的“呱呱”怪叫之声,回荡在这杂草丛生的荒芜之地,让得此处多出了一抹难言的萧瑟。

    “驾...”

    在残阳的投影下,一匹白色骏马如同身立残阳,举蹄啸天,一个扑腾之后便被马背上的人策马扬鞭,一骑绝尘而去。

    “快追!吾王有令,取其首级者,重赏万金!!”一骑绝尘后,随之而来的更是一大片的追逐者,无数的马蹄将荒地飞踏,溅起漫天沙尘,喊杀之声响彻寰宇。

    残阳似血!

    苍穹赤红!

    呜咽的狂风和混乱的马蹄将厚厚的尘土卷起,天地之间,一片肃杀。

    策马奔驰在前的那道身影,便是带着元飏奔逃的韩毅,只见其银白翎羽胄下的面庞,此时已经布满血污,元飏裹缚在其胸前,但见面庞洁白如玉,没有丁点的污渍,乌黑明亮的大眼睛灵动的左右张望,乖谧得没有发出一丝的哭泣。

    “飏儿莫怕,要不了多久我们便能到达目的地了。”

    韩毅嘴唇干得发白,布满血丝的双眼看向了怀中的元飏,沙哑着声音安慰道。

    起初,韩毅本欲将元烈等人护送往边关,前去召集其余各部兵马,攻回王城,将叛乱平定,令山河重塑。

    可如今元烈身死,独留元飏王子存世,元飏尚未弥月,就算去了也不能将各部召回,毕竟元飏尚未有自主能力。

    既然边关去了无用,如今唯一去处,便只有与父亲分别时所嘱咐的‘鬼谷’,鬼谷乃父亲昔日师门之所在,谷中诸位师伯手段通天,一身本领神鬼莫测,韩毅对于鬼谷的记忆,仅停留在孩提时期,韩毅出生之地便是鬼谷,但在两三岁时,便随父母一起来到了越国,当下仅凭儿时记忆,寻鬼谷所在而去。

    当下狂风呼啸,黄沙漫天,刮得人睁眼都显得艰难。

    韩毅猩红的双眼微眯,神情高度集中御马,丝毫不敢放松,他怕一放松便会睡了过去。

    这样的奔逃到底持续了多少的时日,韩毅已记不清了,早已空无一物的肚腹也被他忽略了去,但他一直不敢忘记的却是王上临死前的那句话语。

    “贤弟保重,切莫让孤唯一的后人也随孤而去......”

    这是王上临死前的嘱托,韩毅无论如何也要将元飏保护周全。

    也是这个信念,让得韩毅支撑到现在也不敢倒下,一路上,秉持这份信念,支撑著他厮杀中逃亡。

    长枪纵横,血染黄沙,渴嗜敌人鲜血,饿食寇匪尸骨,无论如何也不敢倒下,亦不愿倒下。

    残阳越发赤红!

    天地亦更死寂!

    只有那奔腾的马蹄与嘶鸣不曾断却,黄尘滚滚,天地肃然,一驰一逐中,身后的追兵慢慢靠近。

    “还不下马就擒,余孽哪里逃。”

    ‘余孽’,一句无比响亮的‘余孽’吼得这般充满浩然正气。

    可笑,可悲,可叹......成王败寇,江河日下......着实令人无奈!

    韩毅心中有万般怒火在灼烧,直想立马拔枪转身将此贼寇毙于枪下,但,他不可更不敢,因为在他怀中,还有着王上唯一的孤哀子,他不能犯险,必须得保护好元飏的周全。

    然则,尽管敌寇欺身而来,口中各种嘲讽谩骂,冷冽寒刀刺向背间,韩毅决然不回头,显得这般怯懦。

    可,终是苍天无情,一切尽不遂人愿。

    一番追逃下,身后追兵已追赶了上来,他身下的马匹似也绝望,精疲力竭的停顿住了身子,无力的倒了下去,竟被活生生累死。

    “忽律律...”

    无数敌寇的马匹重重包围而上,将韩毅环绕,马蹄躁动的乱踏,溅起了浓厚的沙尘。

    残阳寂灭!

    风沙正狂!

    万军包围中,韩毅双目赤红,毅然拔枪,丝毫不显犹豫,一声大喝便是挥杀而起。

    “呼”

    手中长枪一个横扫,沉重的音爆之声无比刺耳,携杂千斤巨力,顿时扫得大片士兵接连后退。

    长枪所过,追兵分分合合,混斗中,一名士兵从韩毅后方举刀砍来,韩毅头也不回,一个回马枪便是捅出。

    被一枪刺穿咽喉,袭杀而来的士兵手中大刀还在高举着,便被一枪毙命,长枪抽回,这具尸体也随之倒了下去。

    待韩毅一枪将敌人毙命,随即又有大片敌军冲将上前。韩毅猛地转头,慑人的双眸,如同恶狼一般,将前冲而来的无数士兵冷冷盯着。

    目光所及之处,那奔袭的脚步都骇得令其一滞,但后方的士兵随即扑而上,顿时又逼得前方的士兵只好前冲。

    眼见无数士兵已杀至身前,森白的寒刀已对向自己,眨眼间便是要被乱刀砍上身。

    在这间不容发之际,韩毅猛地将长枪往地上一戳,左手一掌撑向漠地,盘结的双腿,向着奔来的无数双脚,环扫而开,在一阵“噗噗噗”的闷响之下,靠近的士兵皆被绊倒,浓厚的沙尘也随之卷起。

    “余孽好胆,还不束以就擒。”

    日落西山,天色已黑,一轮残月升空,映照血花接连泛起,空气被渗透得无比血腥,包围的敌军虽然人数众多,却被韩毅一步一杀,骇得阵脚大乱不已,近不得韩毅身躯半分,被杀得连连退后。

    “无耻贼寇,竟这般恬不知耻,想擒拿我韩毅,先问我手中长枪应允否。”韩毅遍身染血,双目赤红,几如一尊魔王降世,一声怒喝震天响,手中长枪随之挥得更狂。

    疯狂厮杀中,籍著羸弱月华的光亮,只见一匹高头大马,双眼泛出幽冷的寒芒,驮负着一名敌寇向韩毅后背踏杀而来,蓦然间,已至后背三步之遥。

    将洞穿一名敌寇身体的长枪“嗤啦”一声狠抽而回,旋即双手握住枪尾,身体一个后躺,手中长枪便是对着敌人一枪递出。

    “嚓...”

    枪出如龙,一声躯体被洞穿的“咔擦”脆响声随之而起,那如银龙般的长枪,竟将马匹与贼寇双双洞穿,登时,如注鲜血从马的前胸喷涌而出,洒了韩毅满脸。

    腥臭中带有几分甘甜的鲜血流至韩毅的口中,也不知是马匹的还是贼人的,鲜血入口,如逢雨露,韩毅享受地舔舐一番,随之起身,将长枪攸地抽回,竟无视身后的若干敌人,猛然将头埋向了马匹胸前,吸食鲜血,如饮甘泉。

    此幕一现,几如修罗临世,骇得周围马匹一阵骚动,马嘴中更不断发出低低哀鸣,无数敌人亦被骇得不轻,瞠目结舌下只发得出一片意味难明的“啊...”余则便是做何不得。

    “哈哈哈...再战!”

    鲜血沿着下巴流淌,在森冷的月光下发出渗人的红芒,韩毅状如鬼魔,几近癫狂。

    一呼“快哉”便将生死完全忘却,手持长枪,再度冲杀,似永远不知疲累。

    无数士兵虽久经沙场,当看见这修罗一幕时竟也无比胆寒,人数虽多,却无人敢与其撄锋,在恐惧中不断后退。

    只见韩毅浑身染血,猖狂大笑,就连嘴中都是猩红一片。

    狂笑,上下颚分合间,在嘴中拉出了无数浓稠的血丝,令人反胃亦胆寒。

    韩毅看似癫狂,内心却明了不已,他分毫不敢忘掉最终目的,眼看敌人被骇得连连退后,其目光陡然一转,锁定了一匹空落下来的战马,

    旋即,其脚掌一踏地面,如同雄狮捕猎一般,一个凌空飞扑,便是骑了上去,将长枪往马尾侧方一抽,口中大喝一声“驾”。

    “希律律...”

    战马举蹄舞空,一声长啸便狂奔开去。

    森冷的月光亦如喋血,将这片荒芜之地映得赤红,凛冽狂风躁动的狂啸,将散落地间的枯草吹得翻滚不休,更卷起漫天沙尘。

    策马奔驰,一身闪亮的银白盔甲早被鲜血彻底浸透,浓稠的血浆浸透冰冷的盔甲,让其浑身上下湿湿黏黏好不难受,同时也将其俊逸的容貌遮掩了下去,将之替代的则是满脸狰狞,几如炼狱修罗。

    马蹄飞踏,烟尘滚滚,身后追兵虽胆寒却穷追不舍,不将其擒获誓不罢休。

    元飏依旧乖谧得没有发出丝毫的哭声,安静躺在襁褓里,一张白嫩如玉的小脸上仍不见半点污秽。

    反观韩毅,虽有翎羽胄束裹头部,但满头血发如同泥泞,乱如杂草。整个人更是饥肠辘辘,口渴难耐,几欲昏睡过去,但他坚毅得没有眨动一下眼皮,满心之中全被那道最后的信念所充斥,此刻策马横枪,驰得更急。

    “赶紧追,若不将其拿下,我等提头回去交差,驾...”一名领军将士,强制压抑住内心中的恐惧,紧握缰绳,扬声传令,双腿一夹马腹,策马紧追。

    血月再度拔高了身影,与无尽繁星交相辉映,苍穹如墨,星月同辉,无垠苍穹,如同一张巨大的面庞,在笑看这世间红尘。

    月渐明,风渐弱,荒芜漠地于身后渐行渐远。

    血腥逝去,肃杀不减,狂追疾逃中,韩毅已策马奔逃在了一片山谷地域。谷风凄凄,碧草吐芳,漆黑的山谷地带,犹可见漫天飞舞的萤火虫,寒芒碧绿,似那暗夜幽灵的双眸。

    “我不能倒下,坚持...再坚持半刻便可...!”

    韩毅执着,双目坚定不可动摇,努力保持最后的清明,赤红的双眼沉重的将山谷深处紧盯。

    凭借儿时记忆,一路逃亡而来,但见周围四处与儿时记忆中的鬼谷场景大致吻合,只见前方十丈余远处,山谷两侧高峰向此地包夹而来,将原本还算开阔的地带阻断,双峰包夹连接处,犹可见一个丈许宽的豁口,豁口于平地而起,向上延伸三米有余,如同一道天门,将外界隔绝。

    韩毅心中稍松一口气。

    但当下不是放松之时,鬼谷入口就在眼前,万不能在这最后时刻倒下。

    韩毅策马竭力冲刺,眼看入口在眼中慢慢放大,越来越近。

    “赶紧搭弓射箭,绝不能让他进去。”

    眼看韩毅就要冲入进去,身后的领军将士无措,若让韩毅逃进那片区域,他们便再无它法了。只因,鬼谷对他们而言,是禁区。

    “咻..咻..咻”

    语罢箭起,尖锐刺耳的破空之声接连响起,铺天盖地的箭矢如暴雨般倾盆而下,在银白月光中,泛出渗人的寒芒,齐齐射向距离豁口仅十丈远的韩毅。

    “嚓...嚓...嚓”

    阵阵铠甲被刺穿的脆响,于韩毅后背接连响起,每响彻一声,韩毅整个身躯随之一震,口中溢血。但他如若不觉,几如行尸傀儡,不达目的不罢休。

    “四丈...三丈...两丈”

    “最后...最后...一...丈...”

    鲜血从韩毅口中不住溢出,让他说话都显得艰难,昏沉的眼眸几度垂下,但都被身后传来的剧痛给刺激清醒。

    “嘭......”

    终于,一声沉重的闷响传来,油尽灯枯的韩毅距豁口仅丈许之遥时,从马背上摔滚下来,后背之上,如同刺猬。

    终于还是没能到达么?这仅存的丈许之遥,此刻如同天地沟壑,终此一生,也未能踏过。

    韩毅绝望的闭上了眼,再没力气睁开。

    风儿习习拂掠,似将月华也撩动了几分,遍野的萤火虫,有的飞舞,有的蛰伏,让得这片世界随之安静......

    “赶紧拿下!”

    眼看韩毅落马,身后无数追兵连呼吸都是一窒,心跳加快之际,当先几人快速翻身下马,飞奔地将韩毅包围起来,冷冽寒刀齐唰唰指向地上的刺猬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