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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忠孝难两全

    逝川城内,韩毅等人依旧逗留城中,本有数次大好机会可以出城,但都被他放弃了。

    父亲被困宫中尚未脱困,连日找寻母亲,又无半点消息,韩毅多次想要率军前往宫中应援,但思索再三之下他还是没有冲动行事,城中如今局势已变,出入口都被增派了大量兵力,如此一来,之前安插潜伏好的大部队便是半点不敢妄动,须留作出城时的最后保障,手底下现有兵力不过千余,千余人若贸然前往宫中救援,面对叛军大部队无疑是以卵击石,以至于当下只敢按兵不动,静待父亲消息,唯一能做的,便是尽力将母亲消息打探。

    “大统领,出事了!”

    就在韩毅沉思之际,安排在城中打探消息的探马突然来报。

    “什么事,快说!”

    “城内广贴告示,大元帅和大元帅夫人......!”

    “我爹和我娘怎么了?”见探马说话吞吞吐吐,韩毅感觉有事发生。

    “他们......他们......!”

    “你倒是赶紧说啊!我爹和我娘到底怎么了?”韩毅心有焦灼,一把抓住探马领口喝问。

    探马深吸一口气,强提几分胆量结巴道:“城内......城内广贴告示,大元帅......大元帅和夫人,和夫人,明日在城门处曝尸示众!”话到最后,探马几近无声。

    但此话一出口,登时如同在韩毅耳边炸响,“是谁干的!”韩毅发疯似的大吼问道。

    “是,是楚兆年,是白虎军元帅楚兆年!”探马被韩毅拎在手中,身体跟着韩毅一同剧烈颤抖。

    韩毅浑身颤抖,竭力忍受锥心之痛,强压心中滔天怒火,努力让自己镇定。如今难关在前未渡,众人身陷囹圄之中,关键时刻不能保持一颗冷静清醒的头脑,是军人大忌,韩毅十二岁便随父亲南征北战,对于如何当好一个合格的领军,他再明白不过。

    既然父母已然身死,当下唯一的重点就是王上等人,越国可以没有韩牧,可以没有苏仪,可以没有韩毅,但绝对不可以没有越王,若刚才传来的是越王身死的消息,那便等同于宣布了越国亡国,只有将元烈护送出城,才能召集各部,将山河重拾!

    “将具体情况同我详细说清!”

    探马这才道:“楚兆年将夫人掳去作为要挟,大元帅一去便被楚兆年提前部署的重兵包围,最终不敌叛军大部队,被双双杀害!”

    “何时发生的事情?”韩毅冷冷问道。

    “就在今日午时!”探马回报。

    韩毅心中怒火滔天,暗暗发誓,“我若不将你碎尸万段,我泉下双亲不得安宁!”

    “告示公布几时曝我双亲遗骸?”韩毅问话时,语气却是平静,让人听不出任何情绪,但那道刺骨寒意却是让人不寒而栗。

    探马身体有些哆嗦,“明日巳时!”

    “好了,我知道了,记住,不要将此消息告诉其余任何人,包括王上!”韩毅深呼吸平复着情绪,对探马叮嘱。

    “是,小的知道了!”

    探马退去,韩毅便一个人在院子中坐了下来,看着远方天际发呆,只见天际处残阳似血,浸染漫天纤云,一行鸿雁结群一排,在暮色里,渐远渐逝,就这样呆呆看着,直到夜幕降临,半轮残月当空。

    元烈这时不知从何处归来,亦或是久未见得韩毅,特意前来寻他,一来便看见他一个人孤坐院中,盯着夜空,如同泥塑木雕一般,动也不动,莫名的孤独与落寞,从身前那道孤坐的背影上传来。

    元烈上前,道:“贤弟,近日可寻到了世母的消息?”

    韩毅兀自沉浸在无声的悲痛之中,当下又在思考着明日该如何抢回父母遗体,又该如何将王上他们安全护送出城,被元烈突然的问话将其思绪打断,当下回过神来。

    “王上方才说了什么?臣走神了,未能注意!”韩毅道。

    见韩毅六神无主,元烈这才回过味来,便觉得刚才的问话有些不合时宜。

    改口安慰道:“贤弟不要太过忧心,等仲父和世母都回来以后我们再一起出城。”

    韩毅心中悲怆,元烈尚不知情,也不打算将此事告知于他,无任何意义不说,徒增伤感。

    幽幽残月之下,韩毅回道:“不等他们了,父亲和母亲吉人自有天相,会没事的,明日我们便出城。”

    “明天就出城吗,可有把握?”元烈道。

    韩毅摊开手掌用力的搓着脸,揉了揉眼睛,似在缓解疲态,道:“问题不大,我已将一切部署妥当,明日只管出城便是!”

    韩毅说完话,便背对过元烈,又将头抬起望向天空,夜空之中,繁星朦胧,残月渐圆!

    ......

    翌日清晨,朝阳如期而至,清丽的阳光毫无保留的洒遍逝川城。

    城中犹有战火未歇,彼时繁华热闹的中心大街之上,如今透露着破败,城中百姓一早便静候在了中心大街之上,将宽阔的街道两边占了个满,从王宫方向排起长龙,一直延伸到城门处。

    一道厚重的‘吱呀’声传来,王宫大门在众人寂静凝视下被缓缓打开。

    咚咚咚~

    宫里战鼓擂动,一队兵马从中缓缓行出,步兵并排两侧,一队骑兵居中而行,骑兵队末尾两匹战马身后拖着两根粗长绳索,沿绳索望去,末端又拖行着两具尸体。

    “大元帅~”

    见此情形,静候两旁的城中百姓突然开始躁动,哭喊着就欲上前去抢夺尸体,步兵手持长戈,迅速前冲而来,长戈横撑,将街道两旁躁动的百姓死死抵住。

    为越国戎马一生,将外敌拒之国门外,护得一国百姓安居乐业数十年的大元帅,此刻尸体就这般被叛军拖行着,百姓又恨又怒,直想冲破阻挡将其尸身抢夺回来,奈何身为寻常百姓,又哪里斗得过坚铠重甲的钢铁洪流,撕心裂肺痛哭呐喊者几何。

    任由百姓群情激奋,士兵也并未对百姓发难,毕竟也是昔日的一国同胞,当下只是极力的将他们格挡开来,拖行尸体的队伍兀自无声前行。

    王城一处,韩毅率千余士兵在天色未亮之际,便已潜伏街道两旁民宅之中,此行他没有告知元烈,自己这一去,无论成败他都能确保元烈安全出城,安插潜伏在主城门处的一万多士兵已然就绪,巳时一到便会行动,届时自有亲信将元烈等人护送出城。

    韩毅将行动计划及时间进行了严密的部署,现在是辰时,距离押送父母遗体的队伍到得此处尚还有些时间,待将父母遗体夺回,便差不多到了巳时,他这边将敌军吸引,布防城中的敌军兵力自会向这边聚集,到时城门处潜伏的大部队再突起发难,将城门占下,元烈一行人便能藉此出城,待元烈等人成功出城后,大部队再来回援自己。

    韩毅知道事情远没有这般简单,楚兆年之所以行出此举,目的便是让他自投罗网,且看城中敌军兵力部署何其严密,就算他到时候得手,再想要出城已是插翅难飞,敌方兵力实在太多,这是阳谋,让人明知是陷阱也不得不赴的阳谋。

    自古忠孝难两全,如果他将全部兵力集中前来抢夺父母遗体,成功率自然会增大许多,但此长彼消,这边成功率增大,则意味了护送元烈出城的成功几率就会被无限降低,如今家国大义摆在身前,他只能先尽忠,再去竭力尽孝,就算最后失败,他也不枉为人臣,不枉为人子。

    天空之上,太阳的身影再度拔高了几分,将清晨凉意逐渐驱退,气温逐渐升高。

    远处百姓躁动及马蹄声声渐行渐近,埋伏于街道两旁民宅中的韩毅人马屏气凝神,透过窗户缝隙密切关注着敌军动向,此处望去,还待有些距离,只能看到街道中心的前锋骑兵,至于后面是何动静,便是不得而知。

    等!只有等!在等待中寻找最佳时机!不能出现纰漏,不然等待一行人的将是万劫不复!

    马蹄清脆的‘咔嗒’之声在喧闹的人群中清晰传来,一步、两步、一声、两声。

    马蹄每踏动一下,韩毅的心脏就跟着颤动一下,他不知道骑兵走到自己身前,让自己看到父母遗体时,自己会不会疯掉,韩毅双手紧握,手指关节捏得发白,身体止不住的颤抖。

    ‘咔嗒~咔嗒!’

    马蹄声已在身前响起,两根绳索处传来‘窣窣’之声,当绳索末端出现在韩毅视线中时,只见双亲遗骸被绳索套在脖颈处,向前拖行。

    “啊啊啊~”

    见此一幕,韩毅目眦欲裂,当即怒窜而起,口中愤怒咆哮,将木质窗户‘嘭’的一声撞的稀碎,如猛虎扑来,将手中长枪借下坠之势捅出,一枪便将拖行遗体的两个骑兵齐齐洞穿,一脚将毙命的两个贼寇踹飞,韩毅拔枪落地,斩断两根绳索,将双亲遗骸接下。

    一切发生的太快,众人来不及反应,在韩毅挑翻两人解下双亲遗体后,街道两侧民宅之内顿时传来成片破窗之声,提前埋伏好的韩毅人马此刻全部冲杀而出。

    大道之上顿时一片惊乱,前来为韩牧送行的两侧百姓惊慌四散,敌军示警号角‘呜呜’吹响,顿时城中各处传来大片兵马喊杀之声,向着此处快速集结而来。

    “快,带上遗体往后撤!”

    韩毅冲杀在前,吩咐身后袍泽赶紧带着其父母尸体后撤,撤得晚些,怕是遗体没夺回,倒又给他们送上来几具。

    身后数十人将遗体簇拥后撤,韩毅则带着其余人将追兵挡住。

    唏律律~

    一匹高头大马托着敌军追杀而来,双蹄腾空,欲将韩毅迎面踏杀。韩毅身形后退几步,遂即管他是人是马,直接一捅而去,高举双蹄踏来的战马前蹄刚一落地,胸部便撞击在韩毅捅来的枪尖之上,韩毅继续用力前捅,长枪只差齐根没入,连同马背上的敌军一起洞穿,随后用力将长枪挥动,竟将马匹与马背上的敌人双双带动,‘嘭’的一声砸向追杀而来的敌军,登时如同巨石砸进碎石堆中,砸飞大片骑兵与步兵。

    将敌人来势稍阻,韩毅转身便跑,追赶上带着遗体撤退的士兵。

    一行人按之前计划好的后撤路线逃跑,此行既要将敌军尽量吸引过来拖住,为元烈等人制造出城时机,又要在夺回父母遗体后成功突围。在此之前,韩毅等人已将敌军兵力及布防缜密勘察过,当下逃跑的路线都是擦着敌军布防的位置在逃,引得身后大片追兵。

    刚开始,一切都在按着既定的方向在进行,可随着一道口哨声响起,事情发生了变故。

    口哨声是行动之前与安插在城门处的暗哨定下的暗号,如果事情有变故,就吹哨声示警,听到口哨声,韩毅还以为是元烈他们出现了意外,“现在辰时未过,巳时未到,难道王上他们提前行动了?”当下来不及多思,韩毅连忙兵分两路,由少量人数带着遗体按原计划路线继续拖延时间,韩毅则带着大半人数悄然奔向城门处。

    可是就在快要接近城门时,远远望去却并未见有何异常。

    “是听错了,还是之前安插的暗哨被敌人发现,将计划败露?”正当韩毅惊疑不定准备撤退时,一个安插在城门处的哨兵背过敌军,快速跑上前来,神情惊慌,道:“大将军,城外出现了好多兵马,正在往王城方向挺进!”

    韩毅皱眉,一时不知哨兵口中所说的‘好多’兵马到底是多少兵马,到底又是敌是友。

    “是哪部人马,到底有多少?”韩毅问道。

    哨兵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不断挠着后脑勺,口中连连冷嘶:“很多很多!隔得太远,看不清是哪部人马!”

    “很多很多?”韩毅一脸疑问。

    “哎呀,我也说不出来有多少,大将军且跟我来亲自去看!”

    哨兵在前面带路,韩毅独自尾随跟上前去看个究竟。

    “嘶~”远远透过城门望出去,韩毅一时头皮发麻。

    城门之外,一马平川,一望无际的阔地之上,此时烟尘滚滚,只见一望无际的曜国大军如同乌云盖顶,从远方遮天蔽日而来!

    “快通知王上,赶紧行动,再不出城就来不及了!”

    千算万算,竟没料到曜国大军会在此时出现,韩毅连忙吩咐人去通知元烈等人开始行动,自己则是奔向远处,前去寻找带父母遗体与敌军斡旋的部队。

    一番奋力狂奔,韩毅很快便与他们汇合,当下来不及做多解释,只叫他们寻一处干净之地,将父母遗体就地焚烧。

    “爹!娘!请恕儿子不孝,不能将你们遗体带走,只能将你们火葬于此,免受贼人糟践!”面对身前熊熊燃烧的火堆,韩毅与父母作最后告别,“儿子定为爹娘报仇,皇天后土为证,矢志不渝!”

    韩毅转身,头也不回的直奔城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