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三翻四覆（上）
凌晨三点，去往罗斯福码头的路上，谢振堂与管家俞泰来坐在同一辆车里。
半路，俞泰来有意掏出一支毛瑟快慢机，仔细检查了一番，不止如此，还在猎装外边的口袋上用手压了压，直叫里边装得满满当当的弹夹发出金属的摩擦声。
谢振堂知道，他这是在暗示自己，谢弘霖给跟来的人发了枪，可又唯独没有让他带枪，此中的用意显而易见。
俞泰来一面将手枪别在腰间，一面又说了句，“老爷交待，务必要把二少爷安全的带回去，不管谁要伤害二少爷，统统做掉。”
谢振堂知道，俞泰来这话也是说给自己听的，在谢承庭失踪这件事上，谢弘霖对他多少有几分怀疑。俞泰来是碍于车里还有其他人，这话不便明说。
谢振堂对俞泰来还是有几分信任的，毕竟他母亲孟淑湄生前曾对俞泰来有过恩惠，俞泰来能从一个门徒打手一步步做到今时谢家的管家，也是得益于孟淑湄曾经在不少事情上于他的关照与提点。
接近罗斯福码头时，马路上一辆救火车迎面驶过。
俞泰来低头朝着前方望去，嘀咕了一声，“这个时候会是什么地方着火了？”
坐在副驾驶坐的人勾着脑袋前后左右的望了一圈，困惑的自言自语，“往常夜里起火，看天色就知道是哪个方向，这回怪了，前后左右望过去，没有见着一处天色是红的。”
这时开车的人又接过话，“我好像闻到了烧焦的气味。”
谢振堂将车窗摇下一道缝隙，一股淡淡的焦糊气味随风吹进车里，像是烧焦的气味，却又不同于一般的木材纸张燃烧的气味，闻上去有些怪。他猜测着说了句，“起火的地方估计离这里不远。”
坐在旁边的俞泰来顿生一丝不祥的预感，心里默念，“可千万不要再生枝节了。”
俞泰来的预感是灵的，几辆车到了罗斯福码头，远远见着3号货物仓库的大门敞着，几个人守在仓库的门外，像是码头公司的人，不远处的一盏探照灯将仓库门前照得通亮，水门汀地面上一大片水迹折射着灯光，似乎是一场火刚被熄灭。
谢振堂朝司机说道：“就近寻个不显眼的地方停下，关掉车灯。”
俞泰来问了句，“那是谢家的仓库，我们不过去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吗？”
谢振堂说道：“承庭再没分寸，也不会烧了码头仓库。看来是我们又猜错了，这多半是有人在利用承庭引着我们兜圈子。这背后的企图，我们眼下是猜不着一分。”他说话间，四下看了一眼，“罗斯福码头一带各方势力盘根错节，眼下还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我们就带着人带了枪过去，万一弄出误会，恐怕更难收拾。还是先派个人过去打听清楚再说。”
“仓库外边有人，应该是卫利韩公司的人。”俞泰来说着，在副驾驶座的椅背上拍了拍，从皮夹子里掏出钞票递去前边，“你过去打听一下，机灵一点。”
副驾驶座的人一点头，接过钞票，推开车门正要下车去，又被谢振堂叫住，“把枪留在车上，不管发生什么事，不要自作主张。”
副驾驶座上的人转过身，看了一眼俞泰来，见他默许的眼色，这才从腰后取出手枪，放在了车座上。
过了一阵，下车的人打听过后，神色慌张的回转来。
谢振堂远远见着他走起路来凌乱的脚步，全然不是他去时的样子，蹙眉叹了声，“恐怕事情不妙。”
俞泰来没有吭声，他亦有同样的猜测。相比谢振堂，他此刻的心里更加不安。
俞泰来知道，谢振堂在谢家没有什么地位，今晚带出来的这些人都不会听他的。因此、万一要是在罗斯福码头除了什么事，处理不妥，回去都只有他一个人来扛。
出去打听的人方才拉开车门，坐进副驾驶座，俞泰来便训斥了一句，“你慌什么，一点沉不住气。”
回到车里的人说道：“仓库里不止着火，还死了人。”
俞泰来心里一紧，一只手拉住副驾驶座的椅背，悬着一颗心问道：“是二少爷？”
“那倒不是。”
俞泰来还不及舒一口气，副驾驶座的人又说了一句，“但死的是个日本人。”
“日本人？”俞泰来的头皮又一阵发麻，禁不住浑身上下一个哆嗦。
谢振堂倒是一如既往的淡定，说了声，“不是承庭就好。”接着，又向前边的人问了句，“既然知道死的是日本人，那那个人的身份应该是已然清楚了。”
“是川口汽船公司的副经理，叫加藤英一，卫利韩公司码头值班的人从他身上找到了他的名片。”
俞泰来紧接着问道：“他们通知巡捕房了吗？”
“说是已经向巡捕房报告了，但是在发现那个日本人的尸体之前，说是等巡捕房的人来了，再报告日本人被杀的事。”
俞泰来又问：“那日本人那边，他们是否已知会，你问了吗？”
“问过了，码头的经理还没赶过来，卫利韩公司在码头上只有一些值班巡逻的，除了巡捕房，其他的，他们也不知道怎么联系。”
谢振堂始终没有说话，脑子里不断会想着米娜那只记事本上的内容，加藤英一和谢承庭之间的关系，直到俞泰来两人的谈话停顿了片刻，他才见缝插针的说了句，“现在看来，从承庭失踪到此刻发生的每一件事，都是有人在背后设局。”
俞泰来一听，又仔细问清楚了仓库着火的时间，估算着从最近的巡捕房到达这里所需的时间，说道：“他们既然能从那个日本人身上找出名片，那那个日本人就不是烧死的。”
“我问过，他是被杀的，眉心中弹。”副驾驶座的人说，“尸体躺在仓库最里边。着火的地方是靠近仓库大门的一堆货物，听说是前几天刚卸的货。货不多，但都是用厚木板箱子装的。”
“这些以后再说。”俞泰来说，“当务之急，是问清楚究竟有多少人知道那个日本人死在3号仓库的事，花钱封上他们所有人的嘴。我现在就去给老爷挂电话，请示……”
谢振堂已然猜到了俞泰来的心思，打断了他的话说道：“俞管家，你不会是要把那具尸体扔进黄浦江吧？”
“趁着日本人还不知道这事，我们还有时间。”
谢振堂说道：“要真这么做了，万一走漏消息，那我们岂不是成了欲盖弥彰，到时候就是跳进黄浦江也洗不清了。”
俞泰来问道：“未必，卫利韩公司一定也不希望罗斯福码头发生日本人被杀这种事，这事说出去，对大家都没有好处。”
“卫利韩公司下边这些人，有没有和那些包打听有交易的，这可说不准。在这件事上，赌运气怕是太冒险了。”谢振堂说，“我若没猜错，这是有人在给谢家设连环局，引着我们一步一步往陷阱里跳。我们现在要做的，是想办法挑出这个局。”
俞泰来不免有些心急。“这个时候了，有话就直说吧。”
谢振堂依旧是不慌不忙的说道：“一个机关不论设计的多巧妙，只要齿轮不动，它就起不了作用。要说眼下这个局是一个机关的话，那我们便是齿轮。”
“你是说我们什么都不做？”俞泰来担心这样不好在谢弘霖面前交代。
俞泰来你来的习惯是，与其什么都不做，出了事情，让谢弘霖觉着自己是个派不上半点用场的废物，不如做些什么，就算出了事，好歹他也是出了力，看上去终归是为了谢家的事劳心劳力了的，不说功劳，苦劳终归是有。何况谢弘霖一贯多疑，太精明的人，他是不放心用的。所以就算俞泰来把这事办砸了，他这个管家的位子也不会有哪个比他精明的人来取而代之。
想到此，他对谢振堂说道：“可谢家的仓库里的的确确是死了日本人，到时候他们来兴师问罪怎么办？”
谢振堂是了解俞泰来为人的，他更清楚，他这个人并非是脑子不灵光，而是把脑子都用在了自己那点小聪明上，于是索性点破说道：“谁会蠢到在自己的地盘上杀日本人？”
半路，俞泰来有意掏出一支毛瑟快慢机，仔细检查了一番，不止如此，还在猎装外边的口袋上用手压了压，直叫里边装得满满当当的弹夹发出金属的摩擦声。
谢振堂知道，他这是在暗示自己，谢弘霖给跟来的人发了枪，可又唯独没有让他带枪，此中的用意显而易见。
俞泰来一面将手枪别在腰间，一面又说了句，“老爷交待，务必要把二少爷安全的带回去，不管谁要伤害二少爷，统统做掉。”
谢振堂知道，俞泰来这话也是说给自己听的，在谢承庭失踪这件事上，谢弘霖对他多少有几分怀疑。俞泰来是碍于车里还有其他人，这话不便明说。
谢振堂对俞泰来还是有几分信任的，毕竟他母亲孟淑湄生前曾对俞泰来有过恩惠，俞泰来能从一个门徒打手一步步做到今时谢家的管家，也是得益于孟淑湄曾经在不少事情上于他的关照与提点。
接近罗斯福码头时，马路上一辆救火车迎面驶过。
俞泰来低头朝着前方望去，嘀咕了一声，“这个时候会是什么地方着火了？”
坐在副驾驶坐的人勾着脑袋前后左右的望了一圈，困惑的自言自语，“往常夜里起火，看天色就知道是哪个方向，这回怪了，前后左右望过去，没有见着一处天色是红的。”
这时开车的人又接过话，“我好像闻到了烧焦的气味。”
谢振堂将车窗摇下一道缝隙，一股淡淡的焦糊气味随风吹进车里，像是烧焦的气味，却又不同于一般的木材纸张燃烧的气味，闻上去有些怪。他猜测着说了句，“起火的地方估计离这里不远。”
坐在旁边的俞泰来顿生一丝不祥的预感，心里默念，“可千万不要再生枝节了。”
俞泰来的预感是灵的，几辆车到了罗斯福码头，远远见着3号货物仓库的大门敞着，几个人守在仓库的门外，像是码头公司的人，不远处的一盏探照灯将仓库门前照得通亮，水门汀地面上一大片水迹折射着灯光，似乎是一场火刚被熄灭。
谢振堂朝司机说道：“就近寻个不显眼的地方停下，关掉车灯。”
俞泰来问了句，“那是谢家的仓库，我们不过去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吗？”
谢振堂说道：“承庭再没分寸，也不会烧了码头仓库。看来是我们又猜错了，这多半是有人在利用承庭引着我们兜圈子。这背后的企图，我们眼下是猜不着一分。”他说话间，四下看了一眼，“罗斯福码头一带各方势力盘根错节，眼下还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我们就带着人带了枪过去，万一弄出误会，恐怕更难收拾。还是先派个人过去打听清楚再说。”
“仓库外边有人，应该是卫利韩公司的人。”俞泰来说着，在副驾驶座的椅背上拍了拍，从皮夹子里掏出钞票递去前边，“你过去打听一下，机灵一点。”
副驾驶座的人一点头，接过钞票，推开车门正要下车去，又被谢振堂叫住，“把枪留在车上，不管发生什么事，不要自作主张。”
副驾驶座上的人转过身，看了一眼俞泰来，见他默许的眼色，这才从腰后取出手枪，放在了车座上。
过了一阵，下车的人打听过后，神色慌张的回转来。
谢振堂远远见着他走起路来凌乱的脚步，全然不是他去时的样子，蹙眉叹了声，“恐怕事情不妙。”
俞泰来没有吭声，他亦有同样的猜测。相比谢振堂，他此刻的心里更加不安。
俞泰来知道，谢振堂在谢家没有什么地位，今晚带出来的这些人都不会听他的。因此、万一要是在罗斯福码头除了什么事，处理不妥，回去都只有他一个人来扛。
出去打听的人方才拉开车门，坐进副驾驶座，俞泰来便训斥了一句，“你慌什么，一点沉不住气。”
回到车里的人说道：“仓库里不止着火，还死了人。”
俞泰来心里一紧，一只手拉住副驾驶座的椅背，悬着一颗心问道：“是二少爷？”
“那倒不是。”
俞泰来还不及舒一口气，副驾驶座的人又说了一句，“但死的是个日本人。”
“日本人？”俞泰来的头皮又一阵发麻，禁不住浑身上下一个哆嗦。
谢振堂倒是一如既往的淡定，说了声，“不是承庭就好。”接着，又向前边的人问了句，“既然知道死的是日本人，那那个人的身份应该是已然清楚了。”
“是川口汽船公司的副经理，叫加藤英一，卫利韩公司码头值班的人从他身上找到了他的名片。”
俞泰来紧接着问道：“他们通知巡捕房了吗？”
“说是已经向巡捕房报告了，但是在发现那个日本人的尸体之前，说是等巡捕房的人来了，再报告日本人被杀的事。”
俞泰来又问：“那日本人那边，他们是否已知会，你问了吗？”
“问过了，码头的经理还没赶过来，卫利韩公司在码头上只有一些值班巡逻的，除了巡捕房，其他的，他们也不知道怎么联系。”
谢振堂始终没有说话，脑子里不断会想着米娜那只记事本上的内容，加藤英一和谢承庭之间的关系，直到俞泰来两人的谈话停顿了片刻，他才见缝插针的说了句，“现在看来，从承庭失踪到此刻发生的每一件事，都是有人在背后设局。”
俞泰来一听，又仔细问清楚了仓库着火的时间，估算着从最近的巡捕房到达这里所需的时间，说道：“他们既然能从那个日本人身上找出名片，那那个日本人就不是烧死的。”
“我问过，他是被杀的，眉心中弹。”副驾驶座的人说，“尸体躺在仓库最里边。着火的地方是靠近仓库大门的一堆货物，听说是前几天刚卸的货。货不多，但都是用厚木板箱子装的。”
“这些以后再说。”俞泰来说，“当务之急，是问清楚究竟有多少人知道那个日本人死在3号仓库的事，花钱封上他们所有人的嘴。我现在就去给老爷挂电话，请示……”
谢振堂已然猜到了俞泰来的心思，打断了他的话说道：“俞管家，你不会是要把那具尸体扔进黄浦江吧？”
“趁着日本人还不知道这事，我们还有时间。”
谢振堂说道：“要真这么做了，万一走漏消息，那我们岂不是成了欲盖弥彰，到时候就是跳进黄浦江也洗不清了。”
俞泰来问道：“未必，卫利韩公司一定也不希望罗斯福码头发生日本人被杀这种事，这事说出去，对大家都没有好处。”
“卫利韩公司下边这些人，有没有和那些包打听有交易的，这可说不准。在这件事上，赌运气怕是太冒险了。”谢振堂说，“我若没猜错，这是有人在给谢家设连环局，引着我们一步一步往陷阱里跳。我们现在要做的，是想办法挑出这个局。”
俞泰来不免有些心急。“这个时候了，有话就直说吧。”
谢振堂依旧是不慌不忙的说道：“一个机关不论设计的多巧妙，只要齿轮不动，它就起不了作用。要说眼下这个局是一个机关的话，那我们便是齿轮。”
“你是说我们什么都不做？”俞泰来担心这样不好在谢弘霖面前交代。
俞泰来你来的习惯是，与其什么都不做，出了事情，让谢弘霖觉着自己是个派不上半点用场的废物，不如做些什么，就算出了事，好歹他也是出了力，看上去终归是为了谢家的事劳心劳力了的，不说功劳，苦劳终归是有。何况谢弘霖一贯多疑，太精明的人，他是不放心用的。所以就算俞泰来把这事办砸了，他这个管家的位子也不会有哪个比他精明的人来取而代之。
想到此，他对谢振堂说道：“可谢家的仓库里的的确确是死了日本人，到时候他们来兴师问罪怎么办？”
谢振堂是了解俞泰来为人的，他更清楚，他这个人并非是脑子不灵光，而是把脑子都用在了自己那点小聪明上，于是索性点破说道：“谁会蠢到在自己的地盘上杀日本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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