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恨流年——安西府6

    天色已暗,我在后花园游逛,只听见一阵窸窸窣窣声,且越来越近,我有些害怕,怕不是撞上了盗贼。我急忙躲起来,掩在枝丛之后,但听见一个娇弱女人的声音,“大人,这是……要去哪,奴家害怕……”

    “闭嘴,再多说就割了你的舌头。”

    听这口气,自然是宿迟属下无疑,对待这么一个魅力四射的女人也能这般。

    花园光线昏暗,借着月色,勉强看得清两个黑衣人抬着一个人,明显就是那个女人了,只不过是被被子包裹着。难不成,已然脱了衣裳?宿迟,玩得这么……花吗?喜欢这样?什么奇怪癖好。况且,既然要睡觉,不在宿迟寝殿,来这个鬼地方?

    我跟上那两个黑衣人,弯弯绕绕就到了一间房子前,没想到这花园里还有这么一个居所,只见里头烛火幽幽,不甚明亮,不会是宿迟为了干这种见不得人的勾当专门建了这么一个屋子吧?

    黑衣人走掉以后,不多时便来了一个人,见那身影,是宿迟无疑了。

    我蹑手蹑脚跑到窗边又戳了一个小洞,我估计照我这么个偷窥法,在这里住上这么些日子,宿迟府上主要的屋子都会留下我的痕迹。

    “你来了,奴家还以为你骗我。”那女人一见宿迟进去就粘到了宿迟身上。

    宿迟有些冷淡,至少不应该是这副样子,难道来了这个地方不应该是迫不及待吗,怎么反倒坐到了椅子上?

    “把被子拿掉。”

    虽说女人干的是这副营生,但宿迟确实有些太直接了,做这些事不得先柔情蜜意一番吗。显然女人也有些没反应过来。

    “我说……把被子拿掉。”

    倘若宿迟风流,不要脸些也就罢了,可目下宿迟这般严肃认真,一副审视的眼光,她一个女人在这种情况下,当然会不自在。

    “不愿意?”

    “我……还是熄了灯,到床上……再……”女人言语酥软,极尽媚态,希望以此感化他。

    但宿迟不吃这套,上前,“拿,还是不拿,你自己选。”

    宿迟的样子,像是要杀人。

    “拿……拿……我拿……”

    宿迟重又背靠椅子,“都洗干净了?”

    “明珠姑娘都为奴家洗干净了。”

    “到床上去。”

    虽说我还是很同情她,但我也是八卦心起,倒要瞧瞧宿迟在床上是什么个样子,谁知烛火熄灭,唯有习习风声。

    “公子可是唤宿迟?”

    “不可以?”

    “不是。宿迟,待会……你……你轻些,奴家……怕疼。”

    “你叫我什么?”

    “宿……宿迟……”

    “宿迟两个字,也是你叫的?”

    “公子……”

    “叫我……主人……”

    “主……主人……”

    “主……主人……奴家怕疼……”

    “哼,疼也要忍着,谁让你爬上了我的床。还有,记得不要说话,倘若喊一声,我会让你死在这床上。”

    我想,不会是青楼里出来的女人,这方面确实在行,这一声声“宿迟”“主人”叫的,别说是男人,我一个女人听了,都觉得浑身痒苏苏的,想起那日明珠,属实是差劲得多,我都替她着急。但这女人无论多魅惑,可宿迟好像不太领情呀。

    我贴着窗子仔细听,除了有些低鸣跟闷哼之外,实在听不见什么。真是不凑巧,偏偏这时候不知道怎么就踩到了树枝,一个脆响,里头甚至连唯一的一点声音都没有了,只有寂静。

    我赶紧找地方躲,很显然已经来不及了,只好装作从原来的地方进来,寻寻觅觅的,刚好同打开门出来的宿迟撞上,衣衫有些凌乱,眯着眼打量我,似是完全不认识我一般。

    “宿……宿迟大人,你怎么会在这儿?”

    宿迟转而为笑,“未央姑娘有事?”

    我很紧张,担心被他识破,为了可信,只好道,“我……我刚刚看见明珠过来了,我来找她,结果一进来她就不见了,也不知道藏到哪里了,现在看来明珠是来找宿迟大人的,那我就不打扰了,告辞。”

    在宿迟的注视下,我惴惴不安回去,一面担心谎话不可信,一面又懊悔不该拉明珠来垫背。因为这确实是给明珠带来了不小的麻烦。

    我出于愧疚从那鬼地方出来就去找明珠了,我到的时候明珠在光下盯着一个簪子发呆,瘦削的身影投在墙壁之上,随烛光浮动,我隐约间只看见红色的一抹,见我进来,明珠连忙藏起来。

    “对不起,门……没关着。”

    “未央姑娘这么晚了找我有事吗?”

    由于我几次三番地“讨好”明珠,面对我时,明珠决定一改之前的不理不睬,以礼相待。

    “我听宿迟说你去看了你的养母。”

    明珠面色一怔,显然对于我的关心有些意外,“嗯。”

    她终于体会到了我的善心,决定自陈往事,“我自小失去双亲,幸得养母跟哥哥保护,才得以苟活,但我年纪小,却没办法保护她们,只能眼睁睁地瞧着她们被欺负。”

    “所以……你才跟着宿迟学本事,想要保护她们?”

    明珠点头,“我六岁在海边玩水时遇见宿迟大人,被他收留,自此苦学本事,想要保护养母跟哥哥,后来又幸得宿迟大人的庇护跟帮助,我们才能到了今天。”

    我总觉得明珠说了一些话,但又好像没说一样,连一点关键信息也没讲出来,就比如为什么要收留,如何得了他的庇护……

    明珠势必要送我出来,谁曾想遇上了宿迟。我猜他是干完了正事,出来吹吹海风消解情绪,冷静冷静。我同明珠告别以后,明珠便自上前同宿迟赏夜景了。

    有如此好的八卦可以听,我还不想睡,因此找了个藏身的暗处偷听。

    宿迟耳尖,还未转身就能感知到明珠的靠近。好像有个说法是,熟悉一个人,是可以通过脚步声辨认出来的,但前提是要非常熟悉才行。以宿迟对明珠的了解,想来这不是什么难事。

    “主人……”

    “你的养母可好?”

    “托您的关心,一切都好。”

    “好便好。明珠,你可记得,当初我派你来这府衙里行刺时,教过你一样本事?”

    “记得。”

    “是什么,给我讲讲。”

    宿迟的话,听得我瘆得慌,但凡宿迟说话开始“用典”,我就知道他应该是要教训人了。

    “是轻功,主人当时说,借用轻功上房梁,便可上观屋内一切动向,这是信息跟情报最重要的来源。”

    宿迟仍旧看着脚下万千光亮,“说白了,当初你的技术了得,助我杀了那个老不死,可没想到,如今不到十年,你的技术依旧是炉火纯青啊。”

    “主人在说什么,明珠不明白。”

    “不明白,好一个不明白。”宿迟忽然转身,竟是为了给明珠一巴掌。

    我未料到,显然明珠也未料到。

    “我教你的,就是这样跟主子说话吗?”

    明珠依言跪下,垂首听候宿迟责罚,“明珠啊明珠,你教我说什么好?我说过什么来着,要注意自己的身份,在这府衙里,你不过是个听候差遣的下人,只管做事就好,其它的,少打听,也不要妄想打听,否则,你知道的,我向来不喜欢触角太长的人。如此,你还不明白?”

    “明珠紧记教导,再也不会逾矩了。”

    “我看你最近犯的错,越发多了,倘若再有,这府衙里也怕是容不下你了。”

    宿迟走罢,明珠还在“赎罪”,自顾自跪着。我实在气不过,上前扶着明珠起来,“他今晚有些发癫,你别理他。以后他说话,你只管想自己的事,把他当做空气。”

    明珠朝我道,“多谢未央姑娘关心,我知未央姑娘关心明珠,但以后这样的事,未央姑娘还是少管些好。宿迟大人惩罚我,是因为我犯了错,因为宿迟大人赏罚分明,明珠如今才能走到这一步,而且,明珠在宿迟大人底下行事,自然不应该因自己是一个女人就妄想逃过什么,不去承受什么,这都是我身为一个属下应该受的,宿迟大人只不过是尽到了一个主人应该尽的责任,教训属下,理所当然。”

    既然明珠这样想,甚至拿出男女平等这套理论,我还能说什么?一个黑衣人过来,说是宿迟请明珠过去有话交代,我扯个谎,陪着明珠,说但凡他再发癫我便到里头救她。

    明珠此去凶险,但我在门外好像有些多虑,屋子里的气氛安静得很。

    “我以为,你要同我赌气呢。”

    “主人教训属下,是为属下着想,理所应当,明珠也不例外。”

    “你能体谅我的苦心便好,你自小跟随我,且刻苦用功,我不可能放任你与其他人一般,自然是希望你能更好些,难免就对你严厉,希望你……莫要怀恨才是。”

    “明珠不敢。”

    “是不敢,还是不愿?”

    ……

    “罢了,叫你过来,是有一桩事要你去办。”

    我就知道,宿迟这人,打了人再给颗甜枣,好叫旁人替他办事。

    “今天的事,你都看到了,可还记得那个人?”

    “记得,明珠明白了。”

    “去吧。”

    我听不明白,感情这两个人在打哑迷?明珠出来时,我已经装作离开了,再看见明珠回来,手上已然拎着个用布包裹起来的东西。

    “怎么来得这样迟?”

    “碰巧被他妻子发现,就全都杀掉了。”

    “你办事,我是最放心的,只是太过罪孽了。何况,杀便杀了,留个全尸也好,何必再砍了人头来?”

    “主人,也相信因果轮回吗?”

    “为何这样问?”

    “以前,明珠第一次杀人时,害怕天,是主人告诉明珠,认定的事只管去做,这世上没有什么天,一切尽在人为,从此,明珠才敢于放开胆子杀人,得以报了血海深仇。明珠杀人无数,每次是主人的话让我不再害怕,所以,还请主人千万要放宽心,莫要为了这几条不值得一提的人命,便忧心忡忡。”

    只听宿迟一笑,“没想到,做你的主人这么久,今日反倒得了你的教诲,也罢也罢,后院的那个女人,留着也没什么用了。”

    “明珠知道了。”

    “待会儿来伺候我沐浴吧,不太干净了。”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