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读小说 » 女频频道 » 画皮术 » 恨流年——安西府12

恨流年——安西府12

    宿迟又惹意娘生气了。我私以为,情人之间,小打小闹是很正常的。闹过以后,话也就说开了,错也得以改正,如此,感情才会更好的被维系。

    但这一次,显然不是这么简单。宿迟同意娘冷战了几日,餐桌上仍旧不说话。我向下人打听原因,大概缘于意娘下雨天着凉生病,宿迟一连几日在外头忙,没有来看望意娘。大概是意娘抱怨了宿迟,而宿迟历来不喜别人教训他,因此故意冷淡了意娘,好教她认清自己的地位跟身份。

    宿迟带我去坐船,说是玩,无非是叫我践行当初答应的事,但我那是被逼无奈,急于活命,我实在不知道。

    下船时分,见我劳累一日,宿迟带我吃饭,却偶遇意娘,不过意娘没发现我们。她们虽然离得远,但我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同意娘说话的,是那日游船比赛的第一名,陈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认识的。不过意娘青楼出身,来往的人里,士农工商,因此,也不算奇怪。

    但奇怪的是,在陈生面前,意娘不复前日,却是垂首,以手绞着手中绣帕,偶尔抬头仰望着眼前的人,却又似很委屈似的便低头不语。一个身形伟岸,一个弱不禁风,如此对比,实在引人遐思。

    再看宿迟,只见他眸色深沉,死死盯着远处两人的身影,不知道做何感想。宿迟双手紧握成拳,匆匆离去,完全忘了要请我吃饭的事情。

    我好偷听,不急于吃饭,靠近了两人才算是听清了一二。

    只听意娘道,“上次我朝他心口刺去,那刀上有致命的毒药,我以为他必死无疑,可没想到……。”

    陈生声音浑厚,“这不怪你,他自小习武,后来又得一恩师秘传,如此武力高强的人,身体自然胜过常人。”

    “自那日以后,他的属下对我的防备心很高,他虽对我好,但那不是信任。”

    陈生略一沉吟,目光坚定地瞧着眼前娇弱美人,“如此,便只有一个办法了。”

    只见他俯在意娘耳边低语,我听不见,却瞧见意娘手帕掩着口,一副吃惊的样子,“府内警卫森严,到处都是他的属下,且武艺精湛,万一……”

    “意娘,没有万一。”

    “可……”

    “就这么说好了。”

    正事已毕,但听意娘问,“你……近日可好?”

    “嗯。若无事,你便回去吧,被人瞧见了不好。”

    “怎么便不好了,你不愿意跟我说话,是不是?我就知道,我一青楼女子,出身不好,任谁都看不起的。”

    “意娘,我不是这个意思。”

    意娘转身走人,陈生急忙拉意娘,“意娘,你又闹脾气了。”

    意娘手帕拭泪,嘤咛不语,陈生愧疚,“对不起,别哭了。”

    意娘扑入陈生怀抱,双肩颤抖,泪流不止。陈生不知所措,转眼还是以手环抱意娘。许久,意娘泪眼婆娑,才道,“今晚,我能不能跟你在一起?”

    怕得到回答,意娘以手掩陈生的口,委屈巴巴的,“你不要拒绝我好不好?”

    “我不想回去的,真的不想。那里冷冰冰的,没有人跟我说话,我整日闷在屋子里,无聊得很,你就陪我这一晚行不行?”

    “意娘,他本来就不愿意你出来,如此夜不归宿,他一定会生气,怀疑你,我们的事情还怎么能办成?你放心,待事成之后,我一定好好补偿你。”

    意娘情绪转好,道,“怎么补偿?”

    陈生不语,略有犹豫,意娘噗嗤一笑,踮起脚尖轻轻一吻,便垂了眼眸,脸颊嫣红。

    “意娘……”

    意娘抬头仰望,眼底娇羞满溢,“事成之后,你答应了要娶我为妻,还算不算数?”

    陈生面色凝重,同意娘形成鲜明对比,“自然算数。”

    意娘转眼却又满面愁容,“可我出身青楼,若是你的母亲不答应怎么办?”

    “你放心,她不会这么想。”

    “真的?”

    “嗯。”

    意娘玉葱紧握陈生粗砾的大手,“那我走了,这几天天冷,你记得多添件衣裳,平时也别太累了。现在他时常给我添置金银首饰,你不用像以前那样节省,若是不够了就告诉我。”

    “知道了,你出来久了,快回去吧,你也……记得照顾好自己。”

    意娘走后,我暗暗回想意娘的过去,如此,很多事情就说得通了,包括她刚来时的冷淡,对宿迟的无所谓……原来,她不在乎宿迟的死活跟喜恶,不在乎宿迟这个人,她在乎的是陈生,才愿意在陈生面前撒娇跟温柔。

    意娘不把宿迟放在心上也没什么,但意娘现在的目的是要宿迟的命,这可是死生大事,我犹豫要不要告诉宿迟。

    回府以后,也许是碍于前车之鉴,也许是受到了感情的威胁,餐桌之上,宿迟仿若未有此事一般,反而主动给意娘夹菜,“还生气呢?”

    意娘恹恹,“没有。”

    “没有那为什么不说话?”

    意娘没有回答,宿迟紧握意娘的手,继续道,“前日的事,便过去了,可好?”

    意娘乖巧地点点头,宿迟道,“还想吃什么,我命厨房给你做来。”

    看着意娘这般,再想起来白日之事,只一日的功夫,我的心不自觉便偏向了宿迟,此刻见宿迟,对他的不满再没有以前那么深了,他不好也罢,好也罢,如今都是将死之人了,一时间我竟有些心疼他。

    晚饭吃罢,宿迟同意娘闲逛,府内重檐座座,小径悠长,灯火点点,宿迟今晚像无边月色一般,格外温柔。远望见他伟岸的背影,多少都觉得竟有些落寞,宿迟想要的,不过于此了。这一切的安稳皆能从意娘身上得到,也难怪他今晚能放下面子,自降身份认错,这在以往,是绝对不可能的。

    我在寝室踱步,怀疑到底要不要将此事告诉宿迟。但仔细想想,宿迟这般依赖意娘,我若说出来,宿迟指定不信,再有,宿迟这样厉害,且府内戒备森严,想来他们再怎样,大概也不易得手,如若就算最终得了手,命就是命,宿迟终归是逃不过这一劫。这一切,不是我能横加干预的。

    府内一连几日都没有什么动静,宿迟同意娘的关系和好如初,宿迟近日心情也因此大好,但我知道,暴风雨来临之前的时刻,一切都是平静的。

    时间挨得越久,我心里的愧疚便越发得深,我想,都说解决问题还得从源头入手,既然危险的起因是意娘,那我只好从意娘入手,兴许可以将事情扼杀在摇篮里。

    我去找意娘说话,意娘如往日一般待我,我道,“看见你同宿迟和好,我真是替你高兴。”

    意娘抿嘴不语,却叹息一声,我问道,“怎么了?”

    意娘道,“他总是这样,无缘无故不理人,无缘无故生气。都说皇恩威严,时而雷霆,时而雨露,可他,岂不也是如此?”

    “我总见寻常夫妻之家,虽刚及温饱,却是举案齐眉,相敬如宾。而今虽有金银,却连他们都不如。”

    我只好安慰意娘,道,“意娘,你千万放宽心,宿迟他自然是最疼你的,如若不疼,以他的性子,今晚只会不理人。我也偶然听说过些,宿迟他自幼没了父母,所以他打小不知道何为母爱,何为父爱,他想要疼你,却没有人教他该用什么法子。更何况,因为没人疼他,所以自幼受人欺负,才养成了如今待人冷漠,严厉,甚或有些自私的性格,如今你来了府里头,让宿迟感到了久违的爱,他也在一点点改变的。所以,意娘,你千万不能这样想,宿迟他……其实也很可怜的。”

    “这些我都明白,我不是无理取闹的人。”

    意娘忽地握住了我的手,“未央姑娘,你可知道宿迟以前是怎样的,给我讲一讲行吗?”

    我总不能说自己所知的唯一一点消息是偷听来的,道,“这……其实我也是才来府中不久,不太知道,倒是偶尔从明珠口中听说过一些。”

    “这么说,明珠是自小便来了这府中了?”

    “也不能这么说,明珠原先不住这的,十七岁以后才跟着宿迟来了这里。不过之前,是住在宿迟的别院里。”

    “既如此,明珠虽说是下人,可到底算是半个亲人了,我虽来府里不久,倒也瞧见宿迟待明珠极为严厉,若是旁的人,宿迟罚得狠些,以他的性子,也能说得通的,可为什么对明珠,他亦是如此,难不成,宿迟半点不在乎?”

    其实怎么说呢,我也不太清楚,联想之前种种,宿迟的行为是很矛盾的,一方面在众人面前那样责罚明珠,一方面却又在私底下无比怜爱她,这实在是令人费解,我只做摇头状,表示不知。其实我隐隐觉得,宿迟的行为也不能说完全不可理喻。明珠打小就陪伴宿迟,从明珠所讲来看,明珠的确给宿迟带来了久违的快乐,宿迟也的确疼明珠得紧,不过,这都是十六岁以前了,十六岁以后的事,明珠没讲过,我自然也不知道了。

    从意娘处回来,我碰见宿迟,宿迟很高兴我陪伴意娘,总之不过是迎面相遇,宿迟却张口闭口不离意娘。我本意是想拐弯抹角提一嘴,但念及他完全不记得明珠,一时赌气,终究没有跟他说些什么。

    心里头一旦有事,就觉得日子走得很慢,其实每天太阳还是一样东升西落,月亮也还是一样缓缓移步,不曾有改变。

    我都已然要忘却此事了,半夜之中睡觉,便听见府内嘈嘈杂杂,屋外脚步声急促,我忙穿衣,来至外面,一眼瞧见肖严,急忙扯住他,问道,“肖严,发生什么事情了?”

    “未央姑娘,往日你看错了人,我早说过那个意娘不是个好人,你们都不信,现在好了,总算出了事情。”

    我心下一颤儿,“这……这么说,宿迟他……他死了?”

    “呸呸呸,未央姑娘,我们大人虽说为人不近人情了些,但好歹平时待你不错,你怎么能这么诅咒我们家大人?”

    我一时语塞,见虽出了如此紧急的事情,肖严却并不焦急,反而春风得意,才明白大概是意娘事情败露了。

    今夜乌云遮月,夜风袭人,我不自觉裹紧了衣服。说不明白我到底作何感想,原先是为宿迟担心,但今夜终于东窗事发,我却很是担心意娘。我总希望两人都可以相安无事,就算有事,各退一步,相忘于江湖也好,绝不要走上你死我活,如对仇敌的地步,毕竟,两人也曾有过举杯对盏,共赏花月的良辰之时,如此,也算是对那份时光与感情一个好的交代了。

    我还是希望这段感情,哪怕不是那么真诚,不是那么平等,不是那么温馨,也能有一个平和的结局,不至于对两人好,也一定不要对彼此造成伤害。

    我赶至宿迟寝室,屋外已然乌压压立满了人,宿迟的手下似塑像一般排立两侧,威严可怖,如同今夜的大风,使人心不安。看这阵仗,想必意娘不太会有什么好的下场。

    往屋内瞧去,但见灯火炽亮,好似人心里的想法全都会显露无遗一样,没有阴影跟隐瞒。意娘跪在宿迟面前不是奇怪的事,可明珠竟也跪着。这件事儿,明珠怎么也会牵扯进来,还是说,明珠……亦是帮凶?我紧了紧手,虽夜晚寒凉,但早已出了一手心的汗,我暗暗为明珠祈祷,希望不是我所想的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