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恨流年——安西府16

    “未央姑娘一定想问,明珠去那么远的地方做什么了吧。未央姑娘知道吗,我小的时候被一同练武的男孩子暗中推到山坡下,他为了救我,也跟着跳了下来,以身子护了我,染上了毒草的毒,后来我十六岁的时候,他又中了毒箭,那毒箭致命,他差点死去,如此两次,他的身体虽好,但留下了很深的后遗症,经常晚上发作起来,疼痛难耐。所以,他每一次晚上跟我在一起的时候,总会咬我出血,我不曾反抗过,这是我欠他的。如今我把这草药求来,他的伤大概可以好彻底了吧,如此,想必,我也不算欠他了。”

    明珠又同我说了很多话,但再多,也无法激起她的情绪了,没有恨,没有怨,没有念……我本来想告诉明珠,等宿迟醒过来,你一定要跟他解释清楚,他会明白你这么多年的苦心的。人人都说,一个人只有在经历了很多大悲大痛的事情以后才会成长,经历了这些事,想来宿迟也该长大了。但见明珠始终这样一副看淡生死的样子,我还是将话都憋在了心里。如若明珠不愿意,我再怎么劝说又有什么用呢。

    我同明珠一道去看望宿迟,但见宿迟沉沉昏睡,不改容色,狗牙来给宿迟检查,忽然狗牙道,“他要醒了,他要醒了。”

    我敢忙凑到床边,见宿迟半点动静东西没有,皱眉冲狗牙道,“什么醒了。”

    “真的,未央姑娘,我刚刚看到他的眼皮动了,真的。”

    可我再看宿迟时,仍是一点动静没有,我又冲狗牙道,“狗牙,你还要骗人,分明什么……”

    狗牙忽然抓着我的胳膊,“他手指动了……”

    我看过去时,他的手好好的躺在那儿,我发落起狗牙来,狗牙不跌地道歉,“未央姑娘,我真没骗你,我真的亲眼所见。”

    “我也亲眼所见了,分明就是你骗我。”

    狗牙忽然手指一侧,道,“未央姑娘,他醒了,他醒了。”

    我却正视着狗牙,道,“好啊,我看你还要骗我到什么时候……”

    “未央姑娘,是真的,你快看啊……”

    我就是不扭头,才不要上他的当。

    “未央姑娘……”

    一个暗哑浑厚的男音响起来,我缓缓扭过头去,但见宿迟偏头瞧着我们两个,我惊讶得长大了嘴巴,“宿迟大人,你……你醒了?”

    宿迟想要起来,我赶忙去扶他,宿迟身子弱得很,只是这样简单的动作,他便大喘起来。

    “你要喝水吗?”

    宿迟点点头,道,“麻烦未央姑娘了。”

    不算麻烦,我只不过是此时恰好在这儿而已。宿迟瞧了眼狗牙,我忙解释道,“这是医馆里的狗牙,就是他医活了你……”

    宿迟道谢,道,“未央姑娘,宿迟……有话要跟你说。”

    狗牙很识趣地道,“我想起来了,舅舅还遣我去上山采些草药呢,我就先走了。”

    狗牙走后,我问道,“宿迟大人,你想要说什么?”

    宿迟气息微弱,道,“这几日……都是未央姑娘在照顾我?”

    我摇摇头,想来不对,但又立刻点点头,宿迟没有说话,我连忙解释,“宿迟大人,你可不知道,那日我本来是想回府中取我落下的东西,谁知就碰到了大火,那帮下人没一个中用的,只顾自己保命,我只好一个人进去找你,那时候你被木梁砸到,困在屋子里昏迷不醒了,我千辛万苦才把你给驼出来,送进来医馆里的……”

    宿迟许久才道,“府里半夜起的火,未央姑娘怎么半夜才想着要回去拿东西。”

    “我……我……”

    宿迟并不拆穿我,反而道,“未央姑娘怎么会在这里?”

    我道,“自然是照顾你呀,你都不知道,你自己已经昏迷了十多天了。我这几日这么辛苦的照顾你,给你花了大价钱买药,看病,你可是要补偿我的。”

    宿迟没有回答,只是眼睛不知道瞧着什么地方,缓缓道,“未央姑娘,你知道吗,我昏迷的时候做了一个梦,我梦见我的身体受了很重的伤,一个女孩儿坐在我的床边,不停的唤我,还给我讲了很多故事,我醒来以后把她留在身边,看着她一天天的长大,也一天天的变得更加漂亮,我为了报仇,在她十六岁那年,故意制造巧合,让她跟哥哥相遇。你知道吗,每一次我看到她跟哥哥在府里同进同出,喜乐融融的样子,我就很恨哥哥,也恨她,她说过只会陪着我一个人,说过会不辜负我,但她跟哥哥在一起,是那么的开心。后来,她十七岁那年,我又亲眼看着她跟哥哥进入洞房。那时候我真恨,我恨所有人,恨那个男人为什么不要我,不要了我的娘亲,恨那个女人,抢走了我的父亲,我恨世人,恨他们欺软怕硬,欺负我的娘亲,我也恨娘亲,恨她为什么早早地就丢下我一个人在这世上,我恨收养我的人,恨他纵容他的儿子张泉山欺负我,我恨哥哥,恨他夺走了我的一切,恨他享受荣华富贵,享受所有人的尊重,而我,却要被所有人欺负,甚至是他手底下的一个下人,这不公平。而现在,连我身边唯一对我好的女人,他都要抢走,凭什么?我要杀掉他们所有人,叫他们也尝尝痛苦,恐惧的滋味。至于她,我也恨她,恨她欺骗我的感情,明明说过这辈子只会陪着我一个人,却偷偷爱上了别人。那一晚,她穿着大红色的喜服来见我,浑身抖得厉害,那是她第一次杀人,她跪在我面前,说她完成了使命。但她哭了,我知道,她舍不得,舍不得哥哥死,但她更怕我,所以,她一定是那晚把自己交给了哥哥,才会杀了他。那一晚,我亲手撕碎她的喜服,狠狠地惩罚她,她在床上哭得很厉害,一直喊疼,可我恨她,恨她可以把自己给了哥哥,恨她对哥哥笑颜相对,却那么怕我。那一晚,她昏迷了很久,流了很多的血。哥哥死了,她一点都不像以前一样,跟我说话,跟我笑了,她爱上了别的人,就忘了我,我不会杀她,我要把她留在身边,看她一辈子,折磨她一辈子,生生世世。这么多年,无论我怎么对她,欺负她,要她,她总是听我的话,可她再也不像以前那样笑过了,我生气,将旁的女人带回来,要她们,宠她们,每一次,我都以为自己爱上了她们,但是每一次我看到她的脸,没有任何情绪,都会恨她,在夜里狠狠地惩罚她,我要不了她的心,但她的清白,却可以毁在我手里。这样,就没有一个男人肯要她了。我以为,她会死心的,可是她,到底还是在我眼皮子底下,喜欢上了别的男人,我生气,当着她的面亲手杀了那个男人,叫她死了心,但这一次,她不再听我的话,她拿剑指着我,她拿剑指着我,说她恨我,永永远远的恨我,叫我永生永世不得好死……她没有杀我,自己一个人走了,我找不到她,我找不到她了。我每天晚上都到她的房间里,只有这样,我才睡得着觉,可是她走了,她再也不要我了……我后悔了,我再也不要惩罚她了,我只要她回来,她恨我,打我,骂我,都可以,哪怕是要我死,我把这条命给她,可她不要离开我,不要丢下我一个人……

    宿迟哭了,我没有打扰他,一个人离开了房间,这样也好,他想明白了就好,他后悔了就好,他忏悔了就好,如此,也算不辜负了明珠。

    刚从房门出来,没想到明珠就在门口,那刚刚的这一切……她都听到了?刚刚我看到宿迟醒来的时候明珠就不在了,我以为她不想宿迟看到了,才一时离开了,没想到她一直都在。我想,大概她心里也还有他吧,想着听听他的声音,也算好了。

    我刚要开口,明珠就转身朝我的房间走去。我跟在身后,瞧着她的背影,很可怜她。

    明珠揭掉斗笠,没有眼泪,只是坐在一旁垂眸深思。这几日自打与明珠相遇,她就总是这样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了无生气,宛如一个死人。也对,经历了这些事,也不能盼她还能继续像我一样,大吃大喝,倒头就睡,这些对一个女人来说,太沉重了。

    更何况,她的脸被毁,我难以想象,对一个女人来说,陡然失去一张好看的脸,该是多么痛苦的事情。

    我道,“明珠,你知道吗,其实我不是来自海外,我是海底的一个鲛人,我的父亲是鲛人族的海皇,我为了逃离父皇给我定下的婚约,才同你们当今圣上的太子,也就是不甚落海的荷华,逃离了海底的。我们离开的时候,有一个长老教给我一样法术,这法术可以帮人改换容颜,如果你愿意,明珠,我可以帮你重新画一张面皮,这样,你从此就不用再戴着这个斗笠了。而且,你可以选择同原来的容貌一样的,也可以选择不一样的,我都可以帮你改掉,这样,换掉了面皮,就不会再有人认识你了,你也可以开始自己的新生活了。”

    明珠眼神空洞的瞧着我,但我猜,显然不是因为我的身世,毕竟,对于现在的明珠来说,什么鲛人族,什么海皇,真也好,假也罢,她都不在乎了。

    明珠最终点了点头,同意了。

    临开始前,我问明珠的愿望,明珠什么都没有说,只是淡淡道,“只要能同原来不一样就好了。”

    我看着她缓缓闭上的眼睛,心里一阵紧缩,对明珠来说,丑的,美的,一点都不重要了,她唯一想要的,不过是摆脱从前,摆脱宿迟,仅此而已。

    明珠睡着以后,换皮手术持续了两个多时辰,结束的时候,我大汗淋漓。毕竟,这是我第一次真枪实弹的上手操作,自然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不敢有一丝一毫的懈怠。索性整个过程顺利,虽然中间遇到了一点小麻烦,但还算我当初基本功扎实,最后都解决了。

    明珠醒来以后,我拿起铜镜给她瞧。明珠盯着铜镜里的人一动不动的看着。我笑道,“怎么样,是不是同以前不一样了,很漂亮吧,比原来还好看呢。”

    我鉴于明珠以前长相冷艳,既然明珠没提别的要求,我就加入了自己的小心思,整体还是明艳的,但在眉眼间,多加了些温润,但愿她时常看着镜子里更加温和的长相,能时时影响她的心,不再如从前那样冷漠淡然。

    明珠缓缓对着镜子里的自己,道,“这样,就不会被人认出来了吧。”

    我正在一旁洗手,以为她在跟我说话,随口道,“这个自然。不过也不好说,如果旁人足够了解你,哪怕就是换了一张脸,但也还是一眼就能认出来。”

    不过我又安慰道,“不过没关系,我师傅说了,这世上也只有我才有这样的法术,所以,就算旁人通过某些行为习惯把你认了出来,你也只可以否认,毕竟,你们脸不一样嘛,旁人总不能失心疯地非要把一个明明脸都不一样的人说成是同一个人。”

    我想了想半开玩笑道,“不过,若是这世上真有那么一种人,对一个人执念很深,以至于出现幻觉,偏是要当作同一个人,那我也没有办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