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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错——顺德府3

    我醒来,鼻里盈满淡淡的药香,身上暖洋洋的,有人映进我的视线,是一个丑八怪。其实也不能这么说,也许我见的美女多了,眼前的女人便是放在人群中也毫不起眼,由于脸上有很深的大片疤痕,所以甚至比寻常女子还要丑一些。

    她见我已醒,启唇说话,入耳的声音却似山花摇曳,山月微泻,同她不堪的样子,简直天差地别。

    我虚弱地撑床起来,才发现浑身疼得厉害,身上的衣服已被换过,胳膊上缠着绷带。

    “昨日我在外采药,不想天降大雨,过路时瞧见姑娘昏迷不醒,因此救了姑娘。”

    “姑娘现在身子还很虚弱,还需要在这里养几日,姑娘先把药喝了吧。”

    我有些抵触,以前在海底生了病,我最怕的就是喝药了。

    她微笑,道,“姑娘别怕,这药不同寻常药物,这是我从山中采来的,又混合了春天的柒花,药蝶,剑灵以及今日的雨水,因此,不苦,姑娘,你尝尝看。”

    我知道人间有芍药,杜鹃,茉莉,山茶之类的,可柒花,药蝶,剑灵这些,我属实一点没听过。我凝眉微酌,入口是蜜一样的甘甜,却不腻。因此才放开胆子咕噜咕噜一口气下了肚。

    一碗已喝,我还不解馋,却不得不作罢,道,“这是你自己做的?”

    见她点头,我又道,“这么说,你是一个大夫?”

    她微笑摇头,道,“我只是在这山里头居住,自来喜欢山里的各种奇珍异宝,因此闲来研究着玩而已,并不算大夫。”

    “那你想必是在山里生活了很多年了吧?”

    “九年了。”

    我点头,想了一会又好奇问道,“你一直都是一个人吗,你爹爹跟娘亲呢?一个人在这里不害怕,不无聊吗?”

    她眸光暗淡,半晌才道,“我爹爹跟娘亲在我八岁的时候就不在了。”

    “对不起。”我不是有意要提起伤心事的。

    她仍旧甜甜的微笑,说,“没关系。”

    老实说,也许是笑容可以感染一个人的缘故,她笑起来,反而好看了许多。

    “姑娘,这是凝肤膏,睡前涂一些,不会留疤。”

    我仔细打量了一番那雕花红盒,打开来看,藕色的膏体散发着淡淡的香,让人怀疑不是药,而是胭脂水粉。

    “这也是你自己研究出来的吗?”

    她点头,道,“这是采摘夏天山中的芙子,柳茵花,椒涂,以及冬天山中的雪莲制成的。”

    我道,“这些都是在山里采的吗?”

    她道,“嗯。一年四季,山里总是会开应季的花草,这些花草有很多都可入药。”

    我暗暗佩服至极,道,“你这么厉害,怎么住在这山里头,又没人找你看病,岂不白费了你这双好手艺,可惜得很?”

    她摇头微笑,道,“我在山里一个人久居惯了,因此,外面那些热闹反而不习惯了。而且,我研究这些,不过是出于开心,研究些旁门左道而已,至于救死扶伤,那终归是正经医术干的事,不是我这样奇异手法可以的。”

    我不知道她是个什么样的人,竟然可以忍受一个人独自在山里生活九年,无人说话。想来那是她的私事,我也不好多问,就此作罢。

    我才想着,肚子却不争气的咕咕响了两声。

    “姑娘饿了吧,我做了些饭,姑娘洗漱罢了就来吃吧。”

    我到了桌前,但见桌上唯有绿色,粉色之类,唯独不见荤腥,不知道的以为,我们吃的是什么植物大荟萃呢。

    我很是失望,但又不好意思表现出来,只装作很是惊喜,“哇,这都是你做的,好香啊。”

    她夹了一个中间鼓鼓的,两头尖尖的东西放到我的碗里,“姑娘,你尝尝这个。”

    我尝了一口,这不就是在宿迟府里,吃的鱼肉吗,但比宿迟府里的厨子做出来的,还要好吃一倍。

    她微笑道,“这是我用剑灵花,鱼腥草,还有茉荷花做的。”

    我吃惊,一脸不信,“这……这是用花草做出来的?”

    她点头,道,“这道菜主体用茉荷花制作,茉荷花烹饪以后,似鱼肉绵密细腻鱼腥草压出的汁水,可仿鱼之味,剑灵花的汁水,则可以调色。如此三种,便可做出这道菜了。”

    “剑灵花?刚刚……”

    她掩嘴一笑,道,“剑灵花不仅可用药,也可用来做菜。”

    我惊呼,“好神奇呀。”

    剩下的菜,她又一一给我做了介绍,分别是鱼饺,酥皮脆丝饼,如意莲花汤,红衫炒薏子,玉林挂瀑……

    我手指着那鱼饺跟薄皮脆丝饼,道,“这个,也是用花草做的?”

    “这些自然不是,这是从顺德府买来的食材。”

    我半开玩笑道,“原来你也下山呀。”

    她微笑不语。

    我握住了她的手,道,“对了,都聊了这么半天了,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

    “姑娘唤我殷殷就好。”

    “殷殷,嗯,我知道了,我叫未央。”

    吃罢饭,殷殷说什么都不让我动手,我闲来无事,独自在房子里逛,房子通体是木头做的,一间客厅,一间卧房。卧房仅窗下一张床,一旁一张桌,桌上一把琴而已。除此,再无多的家具,想来殷殷是个清净淡雅的人,对物质不甚有太多的追求,不然也不会是一副素雅的打扮了。

    此时昼雨初歇,到了庭院,房子成四围状,客厅的走廊是个灶台,与客厅正对着,则是篱笆围起的大门,左边也是个卧房,右边走进去,扑鼻便是浓郁的药香,全都是些瓶瓶罐罐之类的,我猜这全都是殷殷的宝贝。

    庭院很大,种满了各色的花草,此时虽说是夏季,倒也有应景的花。想来殷殷平常定然很爱她们,这些花也长得喜人。

    花丛旁,还有个木头做成的摇椅,可供人赏满园风景,此时山风混着新雨,还有泥土香,花草香,我闭着眼睛闻了闻,果真是好不惬意。

    殷殷怕我无聊,特地带我在山中游逛,她在此住了九年,自然很是熟悉,但见她左拐右饶,丝毫不怕迷了路。她走山路走惯了,而我则遭了罪,走了不到一会儿,就叫苦不迭。

    殷殷同我在一处平坦之地歇息,向我道歉,“未央姑娘身体受伤,殷殷不该带未央姑娘走这么远的山路的。”

    我忙宽慰道,“没什么,我从小调皮摔惯了,这点伤对我来说不算什么。”

    我往后一靠,手却猛地被扎了一下,惊呼一声,扭身一看,竟是一片不起眼的红。

    “未央姑娘,小心。这是戚红花。”

    我端详半天,都没看出来她是花,但见她长相普通,通体不算高,但有刺,长满了红色的叶子。

    我小心翼翼折下一支,道,“这也是花?我还以为是草呢。”

    殷殷微笑,道,“戚红花每一围开五片,形状似花,因此才叫作戚红花。”

    “她有什么用吗?”

    殷殷道,“未央姑娘别看这戚红花品相不好,但她的作用可是大着哩。这戚红花熬制出的沸水,颜色艳红无比,最是制作衣裳跟胭脂的好调料。”

    我盯着这不起眼的戚红花,实在不信就这样的花,能有这样的作用。殷殷说着便采起了戚红花。

    我也忙帮她,殷殷道,“未央姑娘,殷殷自己来就好,这花刺多,小心伤着未央姑娘的手。”

    我低头一看自己的手,像瓷一样白,像葱段一样细。反观殷殷,虽白,但满是茧子,显然,是在这山中常年亲身劳作锻炼出来的。

    我随口道,“这花看着不起眼,没想到还长了这么多刺,倒是跟人一样,没什么特别,就是倔得很。”

    殷殷笑道,“未央姑娘可真会说话,花同人一样,都是有生命,有灵气的,也是一个道理,看花,看人,不能只看外相,要用心去品鉴她们的实际,不起眼的小花,也丝毫不输那些开得烂漫的花,也许,她们虽不起眼,但却比那些艳丽的花还要倔强顽强呢。”

    殷殷注目着手里的戚红花,像看着自己的孩子一样。我实在不解,因为我只喜欢漂亮而绚丽的花,想来是她在这山中生活久了,才把这里的一草一木都当做了自己的孩子吧,而孩子,不论高矮胖瘦,或丑或美,在一个母亲眼里,都是没有区别的。

    我道,“殷殷,你是这样想,但旁人可不这样。这戚红花,只怕在你眼里,才是个宝呢。”

    殷殷但笑不语,我叹息一声,以手托腮,道,“唉,其实她们也是可怜得很,辛苦的生长几个月,然后就悄无声息地死掉了,从出生到死亡,静悄悄的,没一个人知道。”

    殷殷道,“未央姑娘可曾听过,草木有本心,何求美人折。无论绚烂还是普通,她们生来便不是为了取悦旁人的,开一次花,才算不辜负了她们自己的生命,如若没有旁的人,她们也一样开得好。”

    我点头表示同意,其实对于她们自己来说,一年四季里,每一种花,都代表了一种生命,在这嫣然山里,都是无可替代的,所谓的美与丑,有无价值,全都是在人的世界里,被人为的区别了高低贵贱而已。

    我同殷殷继续走路,行至一小潭旁,但见潭水清澈,在树木掩映下,显得绿油油的,其中有几尾小鱼,或而欢快地畅游,或而躲在石头缝里,我抬头看殷殷,但见她坐在小谭一旁的一块大石上,裙摆曳地,长发垂落,此时斑驳光影倾洒,落满全身,有风过,光影跃动,在殷殷的身上不时跳动,宛若精灵。

    我看痴了眼,殷殷冲我微笑,我才明白,原来一个人可以不必拥有漂亮的脸蛋,也一样吸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