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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驾尊丹京(二)

    御魔族先祖毕竟是年老成精,自然听得出御天心是在质疑自己击溃亓舫之事。若此事为假,那么后面基于此的一切推论皆当不成立。他对此却只是一笑,反问道:“是谁定下的亓舫与吴族老祖齐名?”

    “人族。”一声应答过后,御天心忽然明白了自己错漏之处。

    果不其然,老祖徐徐道:“对于山脚下的蝼蚁而言,千丈高峰与万丈高峰并无区别,皆是其只能仰望而终生不能触及的境界。”

    “晚辈受教了。”御天心沉默片刻,躬身行礼,慢慢退出这片洞穴。在他身形渐渐淡去的时候,老祖的声音幽幽传来:“你身边皆是巅峰强者,你便习惯了以巅峰的视角看待天下,这会蒙蔽你的双眼。或许下一代,你可以让他换一种方式看待这世界……”

    庭院。

    吴聿除遥遥望向宫殿北部的群山,面露若有所思的神色。列钦昊侍立一旁,如雕塑一般伫立。在这处庭院之中有一片竹林,竹林环抱着一只石桌、六个石凳。桌上摆放着一只茶壶和几只竹根雕茶杯。女子纤手沏茶,竹香四溢。

    “吴公子!”女子声音温婉,面容素雅,正是何采莲。

    吴聿除闻声走来,上下打量一番,道:“看来余毒已去了九分。不过还需谨慎,莫要一时大意留下毒根,日后必难铲除。”

    何采莲俏脸上浮现出一抹红晕,盈盈一礼道:“有劳公子费心了。”

    吴聿除淡然一笑,道了一句“无妨”,便转身走出了竹林。何采莲看着他的背影,张了张嘴,却没有再唤住吴聿除。

    “我的话,那御天心到底听懂了几分?”吴聿除轻声道,不知在自言自语还是在询问谁。他身旁落后半步的位置,列钦昊半步不离地跟随着,闻言眼睛略亮了亮,但终究没有说什么。

    吴聿除忽然展颜一笑,仰面望向天空,眉眼间却陡然浮现了一抹森然,道:“我此番征战,虽说涨了人族颜面,却也逃不过回去以后千夫所指的下场。算算时日,那些无能宵小也该动手了。此等小贼,不过欺我孤立无援罢了。钦昊,人手可布置完备了?”

    列钦昊微微躬身,道:“只待吾主一声令下。”

    吴聿除微微颔首,忽然冷笑一声,道:“任他燎原火,自有倒海水。只是仅有魔族之势,还不够。你且携我书信入宫,我想御天心也不介意此事闹得大一些,只是结局未必如他所能预料。”

    灵族。

    这时似真似幻的世界,并非完全属于那片苍茫天地。一道如流光汇聚而成的身影遥遥望向那位骑白虎的强者离开的背影,不知在思索着什么。

    “陛下,吾族当真要帮那吴聿除?”一个声音自某一道流光之中响起。

    那道身影转过身来,铺天盖地的威压令这个世界的流光一时间变得异常纷乱。此正是灵族族长,灵帝。

    “魔族此番施用暗手,用心不良,吴聿除应当有所察觉。送上门来的人情,不拿白不拿。日后再与魔族争锋之时,有这个人情在手,至少能令吴聿除不至于去偏帮魔族。吴聿除修为深不可测,更兼麾下虎狼之师,仅此一人便可称一霸,更何况此人还是吴族族长,底蕴非我等所能想象。只看其分支圣族便可与吾族争锋,其强势可见一斑。多一个这样的朋友,总要比多一个如此敌人来得心安。”灵帝道。

    “传旨,起驾丹京。此番,本帝要亲自会一会这位吴族族长。”灵帝道。

    “遵旨。”

    人族西域。

    西域本就是异族掌控下的领土,不过扶持了些许人族作为傀儡。历年这些当权者皆进贡大量的族人给异族做奴隶或者食物……或用于其他用途。但这些是这些当权者所不在乎的,他们管不了,也不想管。

    不知为何,这一年刚刚入秋,那些异族便如疯了一般大肆屠戮着人族。此时西域西疆已是一片死域,遍地白骨洒落。

    吴聿除的行为终于令异族恐惧到了极致,继而便是歇斯底里的疯狂。异族不敢向吴族宣战,对它们而言这是它们招惹不起的庞然大物。它们甚至不敢去进犯人族东域,因为它们清楚,这些人族虽无进取之心,但若一心守御,自己也绝难有所作为,若有差池还会令自身损失惨重。于是,它们心有灵犀般地选择指使附庸种族挥刀向更弱者——它们统治下的人族奴隶。

    对于普通人族而言,吴聿除与各古族的争锋乃是他们根本接触不到的层次,甚至连这些二三流的中小族的博弈都是他们无能知晓的。他们浑浑噩噩而生,莫名其妙而死,只因他们弱到苍生皆可欺的地步。当他们不敢去反抗的时候,就已经注定了结局,区别只在于异族想要何时举起屠刀罢了。即便无此事,他们也躲不过这一刀,只不过能让大多数人多苟延残喘些许时日。

    但这些都不是人族普通人所能知晓的,他们不过是被玩弄的玩物罢了。但异族令属下人族散播出消息,言称这一切皆是吴聿除招祸之时,顿时民怨沸腾,一时间吴聿除竟成千夫所指。但举起屠刀的异族,却无人追究其责任,甚至骂之者都是寥寥无几。毕竟,在平民眼里,吴聿除是何许人也?骂骂无妨,自己也彰显一下所谓“正义”。即便他想追究,这般多人,他还能一个个全部追究不成?但那些异族可不是吃素的,若是自己贪图一时口舌之利,只怕登时便招致杀身之祸。

    即便是一些看清内情的人,此时也不过作壁上观。为了一个素未谋面的人而招惹众怒,绝非正常旁人的作风。只是这些日子,夜深人静之时,有些高宅大院、深山古族之中,有一些人悄然向西而去。

    丹京。

    御天心与魔族左右相国立于城上,看着一波通报之后疾驰而入的人马,不由得心中有些感叹。“此为第几路人马?”御天心问道。

    “禀陛下,第十七路了。”左相答道。

    右相皱眉道:“若继续放任下去,此计定当落空。”

    左相摇头道:“此乃多事之秋,吴聿除已通告过陛下此事,陛下也早已应允。即便是有些手段,也难逃吴聿除那双眼睛。无论是树敌与吴,还是失信于天下,完成计划与之相比皆得不偿失。如今灵族灵帝已至,更不可乱惹是非。”

    “能让我族计划胎死腹中,倒也是他的能耐。”御天心却是淡淡一笑,道,“天下棋局方始,一时得失倒也不必放在心上。更何况人族那片烂摊子足矣让吴聿除焦头烂额了。未至终章,岂可轻言输赢?来日方长。”

    “陛下远望,非我等能及。”左相赞道。

    右相微微皱眉,却也没有继续说什么。

    庭院。

    “诸位故友好意,吴某心领了。诸位回去之后,还需告知诸位故友,聿除此番虽看似风雨飘摇,实则安稳如山。此事我早有预见,自会处置,请他们放心便是。”吴聿除从容不迫的模样不禁令一众前来告知事态的使者面面相觑。吴聿除非但不曾为此事有过半分焦虑,反而多次令左右去采买当地特产给使者带回,闲时还会聊些风土人情。吴聿除举手投足见流露出泰然自若的气度,令一众使者暗暗心折。

    遣回一众使者,吴聿除取过自己单独搁在身边的信件,从头又看了一遍。忽然,他忍不住仰天大笑,随手又将书信搁在桌子上。旁边何采莲讶然凑了过来,指了指书信,目露询问之色。吴聿除一挥手,示意她但看无妨。

    这些日子相处下来,何采莲觉得吴聿除真是一个奇人。沙场之上,他暴戾嗜血如魔神降世;而在亭台楼榭之间,他又宛如年轻书生一般吟游不倦。在与魔灵二族族长并肩而立之时,他可谓上窥青天、下潜黄泉,挥斥八极神气不变;而在面对自己等人之时,他又颇为洒脱全无半点架子。至于形象,他也不曾注意过,时常纵酒长歌。前些日子自己睡得晚些,隐隐听到竹林深处吴聿除唱道“白发问重云,列山携苍生,共与天为客”,一股豪情激荡,竟令她辗转难眠。前些日子她赏玩竹林之时,偶然见到一张诗稿,道是:“丹京暗淡看朝衰,楚江东渐鬼门开。沉云低压山何惧,任尔风雷一齐来。”想来彼时他就料定了如今之事。除了救命之恩,她心中不由得还升起了一些别的情愫。此时得以了解吴聿除的朋友,她自然是好奇得紧。

    “唾面自干,无畏于世,尔当真无愧大英雄之称谓!”劈头一句话,便令何采莲心中一惊,差点拿不稳书信。她偷眼看了吴聿除一眼,却见吴聿除倚着一颗松树,淡然看着她。见她望来,吴聿除淡淡一笑,示意她随意,自己却微微抬头,嘴角勾着一抹散不去的笑意。何采莲继续向下看去,之间书信言辞极尽尖酸刻薄之能事,更有奇句堪称点睛之笔:“夫聿者,御也;除者,厨也。聿除之谓,御厨也。盖天下之人,安有值一御厨者乎?”(作者注:前一句实在拿吴聿除名谐音开玩笑,后一句意为“难道天下之人还会理会一个给皇帝做饭的厨子吗?”,说粗一点便是“你以为天下人还会鸟你一个厨子吗?”)

    何采莲愕然,想要查写信之人落款时,却见落款之处写信人草草划了一条杠。她想破脑袋也不明白,这么一封足以令寻常之人火冒三丈暴跳如雷的书信,换来的却是吴聿除的仰天大笑,这又是何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