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南蛮迷障（四）
二十余具白骨在这片不大的区域堆叠着，白骨上面还有一些兵器留下的砍痕。吴聿除也算是久经厮杀了，看了几眼便判定出，这是一场遭遇战。只是令吴聿除感到不解的是，有一些相邻的白骨竟长得一模一样。
吴聿除翻拣着地上散落的兵器。忽然，他目光一凝，落在了一根九曲柳筋鞭上。这根软鞭显然已在此寂寞许久，一层薄薄的灰尘覆盖在上面，遮掩了它翠绿色的宝光瑞气。
这分明是何采莲的随身兵器，如何会落在这里？
吴聿除还记得，当初救下何采莲后不久，何采莲提起这根长鞭泫然欲泣的面容，以及自己事后在祸斗搬运的辎重里为她寻回这根长鞭之时她的惊喜莫名的模样。当时吴聿除便细细把玩过这根长鞭，知晓这根长鞭非比寻常：乃是将阴霜妖柳整个炼化，令其妖灵内敛为器灵，十丈之身缩至半丈长短，一身枯皮脱尽，通体翠绿如祖母绿般方为初成，更兼之后十余道工序——虽算不得神兵利器，倒也是世间难寻的珍宝。若是这般随随便便就出现了两根，吴聿除是断然不信的。
吴聿除心下思索着，扭头去看这根柳鞭的主人——一具散落在骨堆之外的白骨。
这是一具女性的骸骨。吴聿除心道，但总觉得这一切皆是这般巧合——同样的女性，身高体貌仿佛，皆使九曲柳筋鞭……宛若是一个人！
思及此，吴聿除顿时否掉了这等荒诞不经的念头。但这想法已然在他心中生根，时不时撩拨一下他的思绪。既然想不清楚，吴聿除便暂时将问题搁置一旁，继续向前看去。男孩有些不知所措，但仍紧紧跟在吴聿除身边。
一具又一具。
吴聿除目光扫过每一具骨骸，心中浮现的则是骨骸主人生前濒死倒地的模样。他忽然开口问道：“你是说莲尊带你来到此处？”
“是。”那男孩道。
“那么，你们究竟遇到了什么？为什么只有你还活着？”吴聿除声音平静，落在男孩耳中却感到宛若九重大山压在心上，男孩鬓角渗出丝丝冷汗。但男孩依旧倔强地站直身子，吐字清晰地讲述着他们遭遇的一切。
吴聿除一边默默听着，一边以心神窥视着男孩的回忆，见男孩并未谎言欺瞒，他便渐渐放下心来，但故事里的内容却令他眉梢一挑。
何采莲当初便是带人至此，所行方向与吴聿除也是一般。他们并未遇到那个桀笑的鬼影，即便如此却也付出了一些代价方才过了异兽那一关。到此之时，自莲尊以下几乎人人带伤。而就在他们经过那白色雾气之时，诡异的袭击出现了。见到一道道熟悉的法术朝着自己攻来时，几乎所有人都觉得是自己身边的同伴突施辣手，因而出手时几乎皆是有惊又怒。但道法余波绞散白气之后，一众人才震惊地发现，袭击者是与自己同伴几乎一模一样的另一队人！只是这一队人修为略逊于原主，但他们靠偷袭抢占了先机。随着白气散去，这些仿品般的人血肉迅速消融，只剩一层皮膜崩在骸骨之上，但其道法愈发狠厉。众人且战且退，最终退入峡谷深处。队中四人于此断后掩护众人撤退，最终拼死将这些赝品斩杀于此。那些身长一般的四对骸骨，便是原主与赝品同归于尽的遗骸。
吴聿除思索片刻，问道：“那你可曾遇到你的仿品？”
男孩摇摇头，道：“白气散去之时，我还没有进入，想来应该是进了白气才会遇到那等怪物。”
吴聿除点头。在他窥视的记忆里，男孩在过那拐角处的时候，被岩壁内一双手生生拖入岩壁之中，紧接着男孩便失去了意识。
一双手……
一双与这个男孩一般的，只是皮包骨头的手！
吴聿除心中一震，他明白了，并非这个男孩未曾被仿冒，而是仿冒他的那个仿品隐遁在墙壁之中，以图在他放松警惕的时候给予他致命一击！
只是，这个男孩为何还活着？
吴聿除思来想去，到最后皆着落到那个桀笑的阴灵身上。吴聿除思及此，一挥衣袖，将那阴灵甩到墙角。那阴灵瞧了吴聿除一眼，又瞧了男孩一眼，忽然桀笑一声，道：“想明白了？若不是我，这个小孩早便死了！”
吴聿除手指轻弹，一点火星在他指尖窜出，射在阴灵身上，那阴灵顿时发出一震惨嚎。吴聿除浑然不顾那刺耳的嚎叫声，淡淡地道：“你与那阴灵有何区别？他想杀的是这孩子肉身，而你想灭的是他的灵魂。懂得夺舍之法，看来你也有些来历。”
那阴灵突然发出一声尖啸，朝着那男孩冲去。
吴聿除眼中陡然掠过一抹厉色，神念一动，那阴灵瞬间被抹灭，刺耳的嘶嚎戛然而止。
男孩惊骇地看着这一幕，见到吴聿除看来，忍不住咽了口唾沫。
“怎么？”吴聿除看了一眼那个男孩，问道。
男孩抬起手，指着阴灵消失的地方，道：“它很厉害的。”
吴聿除淡淡一笑，继续向前走去。
“您更厉害。”男孩道。吴聿除看了他一眼，没说什么。自己何时沦落到与阴灵残魂相提并论了？吴聿除只觉啼笑皆非。但他更在意的，是阴灵临死前的那句话。从这句话中，吴聿除可以得知，被拖入石壁之后，男孩一时还不得死。而且，那阴灵与那些赝品皆可随意进出岩壁。
这个岩壁究竟有何不同寻常？
吴聿除细细打量着这片岩壁。忽然，他看到岩壁之中有一大团阴影迅速汇聚，并渐渐凝成人形，迅速向外贴来。
与自己一般身量的人形？
吴聿除一扬眉，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他倒要看看，这个石壁究竟又何能耐，造出的赝品手段又有几何！
咔、咔。
随着吴聿除恢弘气势散发出来，一股股生机汇成洪流向着那道影子而去。随着生机的汇聚，山体迅速荒芜衰败起来。终于，那道影子将山体内生机掠夺殆尽之时，它身旁的岩石顿时崩碎开来。而影子本身，却也如到了极限一般，一股股生气在它体表崩开的裂痕中溢出。
“技仅于此了吗？”吴聿除心中冷笑。区区一山之力便承受不住，这能耐，连当初进入诸怀一族时遇到的那些诸怀族强者都不如。不过这力量即便再多万千倍，在吴聿除眼中也并无太大差别，皆微渺如蝼蚁罢了。
“米粒之珠，也放光华？”吴聿除淡然道，并指如剑，一道剑气激起，便将这残破的身影斩灭。紧接着他手掌虚握，将那一山生机尽数收于手中。敢于向他出手的东西，若不付出点代价便可全身而退，倒显得他无能了。吴聿除抬头看着生机断绝的荒山，淡淡地道：“这便是你咎由自取，怨不得人。”
一阵轰鸣声响起，宛若大山最后的哀嚎。紧接着，一道道裂纹在山壁上蔓延开来。吴聿除手提男孩立于半空之中，任由山岩裂成碎石散落下来——并无半点能侵入吴聿除施展出的护身神通之中。
男孩看着吴聿除随手撑起的这片五尺球形之外山塌地陷的末世景象，小脸微微泛白，眼神中却未见慌乱。吴聿除心中暗暗赞了一声，这等处变不惊的心态，绝非寻常之人能有。这孩子，是颗好苗子。吴聿除忽然想起何采莲曾自责地提起过，她曾在一场动乱之中救过一个孤儿，但后来却把他弄丢了。若自己所虑不差，估计便是这孩子了。
思及此，吴聿除开口问道：“你觉得莲尊如何？”
看着气定神闲的吴聿除，男孩一咬牙，心道自己决然不能被看轻了。但这山崩地裂的景象还是令他心神剧颤，因而虽然强撑，却也仅仅吐出“家人”二字。
“是个知恩之人。”吴聿除心道。即便言语做得假，男孩眼里流露出的感恩与激动却做不得假。吴聿除遥遥望向西北方向，心中倒是浮现出些许欣慰。
在这山崩地裂的同时，吴聿除感到地下有一庞大而古老的生物遁逃而去，不过吴聿除对它倒也懒得理会，走霉运的家伙，遭了池鱼之殃罢了。
过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山崩渐渐止住。
吴聿除带着男孩落到碎石上。男孩忽然问道：“先生认识莲尊？”
吴聿除看了他一眼，道：“有过几面之交。”
男孩微微松了口气，继续问道：“先生，莲尊现在还好吗？”
吴聿除道：“她很好。”紧接着他问道：“你是如何知道我近期见过她？”
男孩讶然道：“先生此来，难道不是为了莲尊遇袭之事？”
吴聿除看了男孩一眼，看他脸上浮现出一抹轻松愉悦的神色，答道：“不全是。”
男孩点头，眼中忽然闪过些许迟疑，张了张嘴，但最终还是没有说什么。
吴聿除看在眼里，心下了然，却也不点破，只是淡淡一笑，向山壁垮塌露出的洞穴内走去。
吴聿除翻拣着地上散落的兵器。忽然，他目光一凝，落在了一根九曲柳筋鞭上。这根软鞭显然已在此寂寞许久，一层薄薄的灰尘覆盖在上面，遮掩了它翠绿色的宝光瑞气。
这分明是何采莲的随身兵器，如何会落在这里？
吴聿除还记得，当初救下何采莲后不久，何采莲提起这根长鞭泫然欲泣的面容，以及自己事后在祸斗搬运的辎重里为她寻回这根长鞭之时她的惊喜莫名的模样。当时吴聿除便细细把玩过这根长鞭，知晓这根长鞭非比寻常：乃是将阴霜妖柳整个炼化，令其妖灵内敛为器灵，十丈之身缩至半丈长短，一身枯皮脱尽，通体翠绿如祖母绿般方为初成，更兼之后十余道工序——虽算不得神兵利器，倒也是世间难寻的珍宝。若是这般随随便便就出现了两根，吴聿除是断然不信的。
吴聿除心下思索着，扭头去看这根柳鞭的主人——一具散落在骨堆之外的白骨。
这是一具女性的骸骨。吴聿除心道，但总觉得这一切皆是这般巧合——同样的女性，身高体貌仿佛，皆使九曲柳筋鞭……宛若是一个人！
思及此，吴聿除顿时否掉了这等荒诞不经的念头。但这想法已然在他心中生根，时不时撩拨一下他的思绪。既然想不清楚，吴聿除便暂时将问题搁置一旁，继续向前看去。男孩有些不知所措，但仍紧紧跟在吴聿除身边。
一具又一具。
吴聿除目光扫过每一具骨骸，心中浮现的则是骨骸主人生前濒死倒地的模样。他忽然开口问道：“你是说莲尊带你来到此处？”
“是。”那男孩道。
“那么，你们究竟遇到了什么？为什么只有你还活着？”吴聿除声音平静，落在男孩耳中却感到宛若九重大山压在心上，男孩鬓角渗出丝丝冷汗。但男孩依旧倔强地站直身子，吐字清晰地讲述着他们遭遇的一切。
吴聿除一边默默听着，一边以心神窥视着男孩的回忆，见男孩并未谎言欺瞒，他便渐渐放下心来，但故事里的内容却令他眉梢一挑。
何采莲当初便是带人至此，所行方向与吴聿除也是一般。他们并未遇到那个桀笑的鬼影，即便如此却也付出了一些代价方才过了异兽那一关。到此之时，自莲尊以下几乎人人带伤。而就在他们经过那白色雾气之时，诡异的袭击出现了。见到一道道熟悉的法术朝着自己攻来时，几乎所有人都觉得是自己身边的同伴突施辣手，因而出手时几乎皆是有惊又怒。但道法余波绞散白气之后，一众人才震惊地发现，袭击者是与自己同伴几乎一模一样的另一队人！只是这一队人修为略逊于原主，但他们靠偷袭抢占了先机。随着白气散去，这些仿品般的人血肉迅速消融，只剩一层皮膜崩在骸骨之上，但其道法愈发狠厉。众人且战且退，最终退入峡谷深处。队中四人于此断后掩护众人撤退，最终拼死将这些赝品斩杀于此。那些身长一般的四对骸骨，便是原主与赝品同归于尽的遗骸。
吴聿除思索片刻，问道：“那你可曾遇到你的仿品？”
男孩摇摇头，道：“白气散去之时，我还没有进入，想来应该是进了白气才会遇到那等怪物。”
吴聿除点头。在他窥视的记忆里，男孩在过那拐角处的时候，被岩壁内一双手生生拖入岩壁之中，紧接着男孩便失去了意识。
一双手……
一双与这个男孩一般的，只是皮包骨头的手！
吴聿除心中一震，他明白了，并非这个男孩未曾被仿冒，而是仿冒他的那个仿品隐遁在墙壁之中，以图在他放松警惕的时候给予他致命一击！
只是，这个男孩为何还活着？
吴聿除思来想去，到最后皆着落到那个桀笑的阴灵身上。吴聿除思及此，一挥衣袖，将那阴灵甩到墙角。那阴灵瞧了吴聿除一眼，又瞧了男孩一眼，忽然桀笑一声，道：“想明白了？若不是我，这个小孩早便死了！”
吴聿除手指轻弹，一点火星在他指尖窜出，射在阴灵身上，那阴灵顿时发出一震惨嚎。吴聿除浑然不顾那刺耳的嚎叫声，淡淡地道：“你与那阴灵有何区别？他想杀的是这孩子肉身，而你想灭的是他的灵魂。懂得夺舍之法，看来你也有些来历。”
那阴灵突然发出一声尖啸，朝着那男孩冲去。
吴聿除眼中陡然掠过一抹厉色，神念一动，那阴灵瞬间被抹灭，刺耳的嘶嚎戛然而止。
男孩惊骇地看着这一幕，见到吴聿除看来，忍不住咽了口唾沫。
“怎么？”吴聿除看了一眼那个男孩，问道。
男孩抬起手，指着阴灵消失的地方，道：“它很厉害的。”
吴聿除淡淡一笑，继续向前走去。
“您更厉害。”男孩道。吴聿除看了他一眼，没说什么。自己何时沦落到与阴灵残魂相提并论了？吴聿除只觉啼笑皆非。但他更在意的，是阴灵临死前的那句话。从这句话中，吴聿除可以得知，被拖入石壁之后，男孩一时还不得死。而且，那阴灵与那些赝品皆可随意进出岩壁。
这个岩壁究竟有何不同寻常？
吴聿除细细打量着这片岩壁。忽然，他看到岩壁之中有一大团阴影迅速汇聚，并渐渐凝成人形，迅速向外贴来。
与自己一般身量的人形？
吴聿除一扬眉，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他倒要看看，这个石壁究竟又何能耐，造出的赝品手段又有几何！
咔、咔。
随着吴聿除恢弘气势散发出来，一股股生机汇成洪流向着那道影子而去。随着生机的汇聚，山体迅速荒芜衰败起来。终于，那道影子将山体内生机掠夺殆尽之时，它身旁的岩石顿时崩碎开来。而影子本身，却也如到了极限一般，一股股生气在它体表崩开的裂痕中溢出。
“技仅于此了吗？”吴聿除心中冷笑。区区一山之力便承受不住，这能耐，连当初进入诸怀一族时遇到的那些诸怀族强者都不如。不过这力量即便再多万千倍，在吴聿除眼中也并无太大差别，皆微渺如蝼蚁罢了。
“米粒之珠，也放光华？”吴聿除淡然道，并指如剑，一道剑气激起，便将这残破的身影斩灭。紧接着他手掌虚握，将那一山生机尽数收于手中。敢于向他出手的东西，若不付出点代价便可全身而退，倒显得他无能了。吴聿除抬头看着生机断绝的荒山，淡淡地道：“这便是你咎由自取，怨不得人。”
一阵轰鸣声响起，宛若大山最后的哀嚎。紧接着，一道道裂纹在山壁上蔓延开来。吴聿除手提男孩立于半空之中，任由山岩裂成碎石散落下来——并无半点能侵入吴聿除施展出的护身神通之中。
男孩看着吴聿除随手撑起的这片五尺球形之外山塌地陷的末世景象，小脸微微泛白，眼神中却未见慌乱。吴聿除心中暗暗赞了一声，这等处变不惊的心态，绝非寻常之人能有。这孩子，是颗好苗子。吴聿除忽然想起何采莲曾自责地提起过，她曾在一场动乱之中救过一个孤儿，但后来却把他弄丢了。若自己所虑不差，估计便是这孩子了。
思及此，吴聿除开口问道：“你觉得莲尊如何？”
看着气定神闲的吴聿除，男孩一咬牙，心道自己决然不能被看轻了。但这山崩地裂的景象还是令他心神剧颤，因而虽然强撑，却也仅仅吐出“家人”二字。
“是个知恩之人。”吴聿除心道。即便言语做得假，男孩眼里流露出的感恩与激动却做不得假。吴聿除遥遥望向西北方向，心中倒是浮现出些许欣慰。
在这山崩地裂的同时，吴聿除感到地下有一庞大而古老的生物遁逃而去，不过吴聿除对它倒也懒得理会，走霉运的家伙，遭了池鱼之殃罢了。
过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山崩渐渐止住。
吴聿除带着男孩落到碎石上。男孩忽然问道：“先生认识莲尊？”
吴聿除看了他一眼，道：“有过几面之交。”
男孩微微松了口气，继续问道：“先生，莲尊现在还好吗？”
吴聿除道：“她很好。”紧接着他问道：“你是如何知道我近期见过她？”
男孩讶然道：“先生此来，难道不是为了莲尊遇袭之事？”
吴聿除看了男孩一眼，看他脸上浮现出一抹轻松愉悦的神色，答道：“不全是。”
男孩点头，眼中忽然闪过些许迟疑，张了张嘴，但最终还是没有说什么。
吴聿除看在眼里，心下了然，却也不点破，只是淡淡一笑，向山壁垮塌露出的洞穴内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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