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南蛮迷障（五）
碎石掩埋了小半截洞口，内里却并不是伸手不见五指，岩壁上一条紫色晶石散发着蒙蒙荧光。借着荧光四下看去，却并没有什么值得在意的东西。吴聿除倒也不如何失望，毕竟若是这般容易便能碰到什么奇珍异宝，那奇珍异宝也忒不值钱了。
他在洞里走了一回，忽然开口道：“你还没说你叫什么名字。”
男孩愣了愣，道：“我只记得小时候娘叫我‘福儿’。”男孩的声音突然低落下去。吴聿除一怔，心知这无心之言犯着了男孩的伤心往事。他拍了拍男孩，道：“莲尊怎么叫你的？”
男孩压下心中苦涩，道：“在莲尊身边的人里，我年纪最小。因为一共十四个人，所以大家叫我小十四。”
吴聿除想了想，问道：“你可曾跟着他们学什么？”
男孩道：“莲尊每天也只是带着我们谋一份生计，闲时她便教我识字。旁的就没人教了，他们说我笨，学不会。”
吴聿除道：“日后你想怎样？回家乡吗？”
男孩摇头道：“回不去了。我走的时候，村子里遭了雷劈，好人坏人全死了。”他想了想，继续道：“既然莲尊没事儿，那我便去寻她。”
吴聿除皱眉道：“莲尊他们已经不在人族了，茫茫天地，你又如何找得到？”吴聿除心中犹有顾虑，何采莲自然他是知道如今地点的，但若是放这男孩离去，遇到了昔日何采莲身边的人，男孩必然不设防范。此时他信那些人必然胜过自己，若是让那些人知道了何采莲藏身之地，只怕又会有人对何采莲不利。毕竟，只有千日做贼，哪有千日防贼的道理？而距离自己与张家约定到达的距离已不足五日，留给自己暗访的时间仅有这般多了。若自己亲自带男孩过去，必然不能高速，不然男孩势必承受不住。如此耽搁了时间，只怕张氏家族会损失惨重。思及此，吴聿除心中便打定了主意。
男孩面上浮现出一抹与这年纪全然不相符合的坚毅，道：“总能找到的。”
吴聿除摇头道：“此处距离我见莲尊之处有数万里之遥，你便是走过去也需几年时间。等你走过去，她早便不在那了。如此，你与她总保持着几年的行程，又有何可能找得到她？”
男孩颓然不语。
吴聿除道：“你便跟在我身边吧，学些有用的东西。若是来日有缘与莲尊再会，你也不至于在她身边当个拖油瓶。”
男孩闻言，脸上洋溢着掩盖不住的惊喜，他自是听懂了吴聿除的意思，当即便倒身下拜道：“师父。”
吴聿除搀起男孩，道：“你且作记名弟子。我先传你口诀，待你修心关过，你我方有师徒之实。”
男孩点头道：“是。”
吴聿除问道：“你可记得自家姓氏？”
男孩摇摇头，道：“我爹走得时候，我还没出世。我娘被奶奶赶出家门，我娘便不告诉我到底应该姓什么，只想让我有福，便叫我福儿。”
吴聿除叹了口气，道：“既然如此，你入我门下，便做个外门族人，随我姓吴吧！此番便与你起个名字，日后也好呼唤。”
男孩行了个礼，道：“求师父赐名。”
吴聿除见状，心中好奇，道：“你这些礼却是跟谁学的？”
男孩道：“是莲尊教的。莲尊说，见人多行礼，便能少受欺负。”
吴聿除心中忽然一阵恍惚，想着何采莲的笑靥，想着过去几个月朝夕相处间所见的她的温柔和顺，他心中忽然升起了一股无名火，迫不及待地想查清害她的究竟是谁。但吴聿除心中到底分得清轻重缓急，只是闭上双眼，微微点头。
吴聿除道：“福者，神佑也。人生在世，求神拜佛不如自己做主，你可明白？”
男孩点点头。任谁有了他的遭遇，也断不会去信神佛。即便是有神佛塑像，苦难之人不把塑像砸了，便已经算是有涵养。若有例外，想来定是奴才。
吴聿除思索片刻，道：“砥砺奋进，一以行之。你便名吴砺之吧。”
吴砺之再拜道：“谢师父赐名。”
吴聿除扶起他，道：“我有一篇口诀，你需用心记忆。”
吴砺之点头应是。
“常德不离，复归婴儿。虚极静笃，万法由心……”一篇口诀，如洪钟大吕一般，回荡在这洞穴之内。吴聿除念完一遍，又诵一遍，确认吴砺之牢牢记住，方才止休，道：“这篇口诀，你需时时诵习。神安心定，便可无惧万千异象。”
“是，弟子记住了。”吴砺之答道。
吴聿除点头，当先出洞而去，吴砺之紧跟而上。二人不曾注意到，那岩壁上的矿脉悄然扭曲，化作三个大字：传道窟。
自出峡谷以来，吴聿除倒是放松不少。在四周明察暗访之际，倒也打了些野味吃。吴砺之这两日可谓一饱口福，跟着吴聿除几乎尝遍了附近山珍。听闻吴聿除随口提到吴家已然式微并无许多规矩，吴砺之也从容不少，并且对自家师父在这式微之族中长大还能有这般神通崇敬不已。
如今已是出峡谷第三日，二人已走到张家祠堂。
祠堂虽说是宗族重地，但张家当下毕竟是存亡之秋。看着张家祠堂一片萧条的景象，吴聿除心中不禁一声长叹。张家连看护祠堂的人手都不曾驻留，可见如今情形是何等紧急，这情况远要比吴聿除估计的更为严峻。
张冏与张获兄弟二人之间争斗，吴聿除本不想在乎。但张家驻守的乃是人族西南门户，若是此地为异族趁虚而入，人族必遭荼毒。因此，吴聿除不得不力求尽快解决此事。毕竟，论及此地防务，还是张家最为熟悉。不过若到了万不得已之时，吴聿除倒也不介意再造一个“张家”。
此时已近黄昏，昏暗的日光下张氏祠堂平添了一抹萧瑟与凄凉。但吴聿除此来并非为凭吊，因此他径直向祠堂内走去。
灰白的墙壁已略显岁月斑驳，青瓦雕梁平添了一份厚重。乌木门窗古朴大气，高耸的门墙似乎在向后人讲述张氏家族的不同凡响。
吴砺之这两日跟在吴聿除身边，虽然说是风餐露宿，但吃食却比跟着莲尊之时不知好了几倍，双目愈发炯炯。此时见这般新奇的建筑，忍不住左顾右盼。就在他想窜进祠堂内之时，却被吴聿除一把扯住。
吴聿除扫了一眼周边，轻轻拍了拍吴砺之的肩膀，道：“在后面跟着我。”言毕，方才一步跨过门槛。阴冷的气息扑面而来，吴聿除身上冒出一层金光，将那气息驱散开去，吴砺之顿时觉得身体一暖。这些日子听吴聿除讲述许多道法功用，吴砺之已非前几日一窍不通的寻常小孩。他此刻立时便分辨出，这是吴聿除以纯阳之气凝练而成的阳罡，专克阴煞诡邪之气。
刚一入门，只听一声呼啸，风卷落叶而起。看着平地而起的旋风，吴聿除却是淡淡一笑，阳罡护定二人，不急不缓地穿过庭院。在经过旋风之时，旋风与阳罡交逢之处响起一连串气爆声，将旋风中的落叶绞成了齑粉。待二人穿过旋风，旋风陡然止息。吴聿除回头看着空空荡荡的院子，眉头微皱。
“师父！”吴砺之扯了扯吴聿除的衣服。吴聿除一怔，低头看见吴砺之苍白的脸色，不由得顺着吴砺之的目光向享堂内望去。只见神龛之上，层层皆放置着张家牌位。吴聿除继续向下看去，目光陡然一凝。在香案之前，赫然跪坐着一个人影！（作者注：享堂，供奉祖宗牌位或鬼神的地方，为祠堂内最重要的地方）
似乎察觉到身后来人，那身影缓缓转过头来。三角眼冒绿光，毛脸尖嘴，赫然是一张狐狸脸！
他在洞里走了一回，忽然开口道：“你还没说你叫什么名字。”
男孩愣了愣，道：“我只记得小时候娘叫我‘福儿’。”男孩的声音突然低落下去。吴聿除一怔，心知这无心之言犯着了男孩的伤心往事。他拍了拍男孩，道：“莲尊怎么叫你的？”
男孩压下心中苦涩，道：“在莲尊身边的人里，我年纪最小。因为一共十四个人，所以大家叫我小十四。”
吴聿除想了想，问道：“你可曾跟着他们学什么？”
男孩道：“莲尊每天也只是带着我们谋一份生计，闲时她便教我识字。旁的就没人教了，他们说我笨，学不会。”
吴聿除道：“日后你想怎样？回家乡吗？”
男孩摇头道：“回不去了。我走的时候，村子里遭了雷劈，好人坏人全死了。”他想了想，继续道：“既然莲尊没事儿，那我便去寻她。”
吴聿除皱眉道：“莲尊他们已经不在人族了，茫茫天地，你又如何找得到？”吴聿除心中犹有顾虑，何采莲自然他是知道如今地点的，但若是放这男孩离去，遇到了昔日何采莲身边的人，男孩必然不设防范。此时他信那些人必然胜过自己，若是让那些人知道了何采莲藏身之地，只怕又会有人对何采莲不利。毕竟，只有千日做贼，哪有千日防贼的道理？而距离自己与张家约定到达的距离已不足五日，留给自己暗访的时间仅有这般多了。若自己亲自带男孩过去，必然不能高速，不然男孩势必承受不住。如此耽搁了时间，只怕张氏家族会损失惨重。思及此，吴聿除心中便打定了主意。
男孩面上浮现出一抹与这年纪全然不相符合的坚毅，道：“总能找到的。”
吴聿除摇头道：“此处距离我见莲尊之处有数万里之遥，你便是走过去也需几年时间。等你走过去，她早便不在那了。如此，你与她总保持着几年的行程，又有何可能找得到她？”
男孩颓然不语。
吴聿除道：“你便跟在我身边吧，学些有用的东西。若是来日有缘与莲尊再会，你也不至于在她身边当个拖油瓶。”
男孩闻言，脸上洋溢着掩盖不住的惊喜，他自是听懂了吴聿除的意思，当即便倒身下拜道：“师父。”
吴聿除搀起男孩，道：“你且作记名弟子。我先传你口诀，待你修心关过，你我方有师徒之实。”
男孩点头道：“是。”
吴聿除问道：“你可记得自家姓氏？”
男孩摇摇头，道：“我爹走得时候，我还没出世。我娘被奶奶赶出家门，我娘便不告诉我到底应该姓什么，只想让我有福，便叫我福儿。”
吴聿除叹了口气，道：“既然如此，你入我门下，便做个外门族人，随我姓吴吧！此番便与你起个名字，日后也好呼唤。”
男孩行了个礼，道：“求师父赐名。”
吴聿除见状，心中好奇，道：“你这些礼却是跟谁学的？”
男孩道：“是莲尊教的。莲尊说，见人多行礼，便能少受欺负。”
吴聿除心中忽然一阵恍惚，想着何采莲的笑靥，想着过去几个月朝夕相处间所见的她的温柔和顺，他心中忽然升起了一股无名火，迫不及待地想查清害她的究竟是谁。但吴聿除心中到底分得清轻重缓急，只是闭上双眼，微微点头。
吴聿除道：“福者，神佑也。人生在世，求神拜佛不如自己做主，你可明白？”
男孩点点头。任谁有了他的遭遇，也断不会去信神佛。即便是有神佛塑像，苦难之人不把塑像砸了，便已经算是有涵养。若有例外，想来定是奴才。
吴聿除思索片刻，道：“砥砺奋进，一以行之。你便名吴砺之吧。”
吴砺之再拜道：“谢师父赐名。”
吴聿除扶起他，道：“我有一篇口诀，你需用心记忆。”
吴砺之点头应是。
“常德不离，复归婴儿。虚极静笃，万法由心……”一篇口诀，如洪钟大吕一般，回荡在这洞穴之内。吴聿除念完一遍，又诵一遍，确认吴砺之牢牢记住，方才止休，道：“这篇口诀，你需时时诵习。神安心定，便可无惧万千异象。”
“是，弟子记住了。”吴砺之答道。
吴聿除点头，当先出洞而去，吴砺之紧跟而上。二人不曾注意到，那岩壁上的矿脉悄然扭曲，化作三个大字：传道窟。
自出峡谷以来，吴聿除倒是放松不少。在四周明察暗访之际，倒也打了些野味吃。吴砺之这两日可谓一饱口福，跟着吴聿除几乎尝遍了附近山珍。听闻吴聿除随口提到吴家已然式微并无许多规矩，吴砺之也从容不少，并且对自家师父在这式微之族中长大还能有这般神通崇敬不已。
如今已是出峡谷第三日，二人已走到张家祠堂。
祠堂虽说是宗族重地，但张家当下毕竟是存亡之秋。看着张家祠堂一片萧条的景象，吴聿除心中不禁一声长叹。张家连看护祠堂的人手都不曾驻留，可见如今情形是何等紧急，这情况远要比吴聿除估计的更为严峻。
张冏与张获兄弟二人之间争斗，吴聿除本不想在乎。但张家驻守的乃是人族西南门户，若是此地为异族趁虚而入，人族必遭荼毒。因此，吴聿除不得不力求尽快解决此事。毕竟，论及此地防务，还是张家最为熟悉。不过若到了万不得已之时，吴聿除倒也不介意再造一个“张家”。
此时已近黄昏，昏暗的日光下张氏祠堂平添了一抹萧瑟与凄凉。但吴聿除此来并非为凭吊，因此他径直向祠堂内走去。
灰白的墙壁已略显岁月斑驳，青瓦雕梁平添了一份厚重。乌木门窗古朴大气，高耸的门墙似乎在向后人讲述张氏家族的不同凡响。
吴砺之这两日跟在吴聿除身边，虽然说是风餐露宿，但吃食却比跟着莲尊之时不知好了几倍，双目愈发炯炯。此时见这般新奇的建筑，忍不住左顾右盼。就在他想窜进祠堂内之时，却被吴聿除一把扯住。
吴聿除扫了一眼周边，轻轻拍了拍吴砺之的肩膀，道：“在后面跟着我。”言毕，方才一步跨过门槛。阴冷的气息扑面而来，吴聿除身上冒出一层金光，将那气息驱散开去，吴砺之顿时觉得身体一暖。这些日子听吴聿除讲述许多道法功用，吴砺之已非前几日一窍不通的寻常小孩。他此刻立时便分辨出，这是吴聿除以纯阳之气凝练而成的阳罡，专克阴煞诡邪之气。
刚一入门，只听一声呼啸，风卷落叶而起。看着平地而起的旋风，吴聿除却是淡淡一笑，阳罡护定二人，不急不缓地穿过庭院。在经过旋风之时，旋风与阳罡交逢之处响起一连串气爆声，将旋风中的落叶绞成了齑粉。待二人穿过旋风，旋风陡然止息。吴聿除回头看着空空荡荡的院子，眉头微皱。
“师父！”吴砺之扯了扯吴聿除的衣服。吴聿除一怔，低头看见吴砺之苍白的脸色，不由得顺着吴砺之的目光向享堂内望去。只见神龛之上，层层皆放置着张家牌位。吴聿除继续向下看去，目光陡然一凝。在香案之前，赫然跪坐着一个人影！（作者注：享堂，供奉祖宗牌位或鬼神的地方，为祠堂内最重要的地方）
似乎察觉到身后来人，那身影缓缓转过头来。三角眼冒绿光，毛脸尖嘴，赫然是一张狐狸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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