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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关山满眼(六)

    两日后。

    “看来一切皆是天意啊!”吴聿除看了一眼天上飘落的雪,感慨道。但紧接着蕡儿清冷的目光便扫了过来,吴聿除顿时闭口不语,只是笑吟吟地看着她。

    这两日,吴聿除仿佛卸下了担子,每日守在屋里等蕡儿修炼。蕡儿随着对玄枵修炼的愈发深入,性子也清冷了许多,对吴聿除常常爱答不理,吴聿除也不以为意。

    “一张一弛,方为文武之道。”吴聿除看蕡儿喝了杯水又要回房修炼,开口道。

    蕡儿看了他一眼,还是向屋内走去。

    “陪我到外边走走,如何?”吴聿除等到蕡儿修炼完毕,已经接近午时。此时风雪已停,街道与天色混如一白,素雅干净乃至单调到了极点。

    蕡儿望着洁白的世界,颔首道:“好。”

    蕡儿披上一件狐皮轻裘,二人并肩行走在大街上。耳畔传来的是彼此的足音与呼吸声,夹杂在风声里。吴聿除忽然不想再去雒山,只想就这样,在大街小巷,与蕡儿一同走下去。

    但这到底是奢望。距离瑞和观与蕡儿约定的时间已经不足半个月,即便是走云路,以蕡儿的功力也需要十天。吴聿除知道,或许,这便是二人最后相伴的日子。到了雒山,二人难免各奔东西,自此天南海北,难有重逢之日。

    一股炭木香混合着烧烤的味道传来,吴聿除循着香气望向街头的一家尚未关门的店铺。

    吴聿除望向蕡儿,目露询问之色。

    蕡儿看了一眼店铺,轻轻点头。

    进了店铺,吴聿除与蕡儿寻了处干净的桌子,点了些特色餐食,便一同赏着江畔雪景。

    忽然,蕡儿感觉指尖微凉。她转头看去,只见吴聿除将一块黑龙白凤首尾交缠的古玉塞到了她的手里。

    “日后我不在你身边,切记莫要轻易犯险。持着这块古玉,人族与异族里的大族都会卖我几分薄面,便不会为难你。你须贴身带着这块古玉,若有凶险,我自有感应。”吴聿除将玉推到蕡儿手里,然后缩回了手。

    “我有一个问题,你可否告诉我原因?”蕡儿忽然开口道。

    吴聿除点点头,道:“自当知无不言。”

    蕡儿轻轻摩挲着古玉,如玉般晶莹的指尖泛着白色荧光。她犹豫片刻,开口道:“你为何,对我这般好?甚至不惜以身犯险。”

    吴聿除凝望着她,忽然问道:“你相信缘分吗?”

    蕡儿一愣。

    “我们第一次相遇是在伏魔山下。第一次看到你的时候,我从未有过那般渴望让一个人能活下去。我知道修道之路何等艰险,那是我生平第一次有了守护的冲动。山中方一日,世上几千年,我见过太多的生离死别,这是原本不应该出现在我心里的悸动,但它出现了。”吴聿除倚在椅背上,道,“所以我将玄枵古剑送给了你。截止至此,我依旧相信我与你不过是蓬水相逢的过客。”

    蕡儿俏脸上浮现出一抹红晕,她偏过头,望向窗外。只听吴聿除悠悠道:“在定蛮关,我曾感受到一股灭世之劫的来临。以我的修为,相信即便它爆发出来也无奈我何,但我依旧感觉到一股心悸。我当时不知其所以然,便以为这是为人的责任,是对于人族遭逢灭顶之灾的恐惧。直到我进入山腹之后,遇到了你。”

    吴聿除讲述戛然而止,他面向窗外,眺望着苍茫的天宇。

    “很幸运,遇到了你。”蕡儿望着吴聿除,清冷的面庞上忽而绽开一抹笑容,如雪莲初放。

    吴聿除亦是一笑:“彼此。”

    蕡儿将古玉收入怀中。这时,烤肉被端上餐桌,吴聿除忽然开口叫住伙计,将一锭银子放在桌子上,道:“让你们掌柜的来一趟。”

    “客官有何吩咐?”掌柜的很快出现在二人面前,看了一眼银子,脸上的皱纹如菊花般绽放开来。

    “这锭银子赏你,好好把店开下去。下次来游之日,还在你家吃饭。”吴聿除将银子推向掌柜的。

    掌柜的眉开眼笑,这锭银子足有十两重。他刚想奉承几句,却见吴聿除眉毛一挑,望向门口。他对座的少女望着窗外,对此浑若不觉,仿佛一个不染世事的神女,俯视着凡尘。

    远处河岸上,一个女子沿河而奔。在她背后,有十余人手持器械追来,沿途些许路人皆纷纷避让。

    “这些人是谁?倒是有些强凶霸道。”吴聿除饮了口水,随口问道。

    “哎,客官,这可不兴乱说。”掌柜的忙拦住吴聿除话头,极快地瞥了那队人一眼,低声道:“这是镇守此地的恭亲王府的家奴啊!”

    “哦。”吴聿除漫不经心地点点头。区区一个凡人,还远不够看。对于眼前这些人,他还是有些义愤。趾高气扬地只会欺侮比自己弱很多的人,而遇到与自己实力相近乃至更强大的存在便只会卑躬屈膝——这种人吴聿除瞧不起。在人族西域,那些所谓的达官贵人,皆是此等样人。想着人族名存实亡的西域,他心中忽然燃起了一股无名火,若是这种人不死,人族振兴便只能是空想。

    “嘭!”吴聿除将杯子搁在桌子上,令得众人一惊,连蕡儿都转头看了他一眼。“该杀!”

    此时一行人已距这家店门口不足百丈。吴聿除不知从何处摸出一顶面纱,递给蕡儿。蕡儿诧异地看了一眼面纱,又向吴聿除递出一个问询的眼神。

    “戴上它。”吴聿除道,“不然待会儿如果一些不开眼的人对你说出一些不堪入耳的话,我怕我一怒之下让这座城血流成河。”

    蕡儿轻轻戴上面纱,透过面纱望着面容有些模糊的吴聿除,轻轻地道:“你不是嗜杀之人。”

    吴聿除道:“如果跪着的人不死,那么人族就永远站不起来。”

    蕡儿点了点头:“原来你不是为了是非。”

    吴聿除笑了笑,道:“天下本无是非,存亡而已。”他站起身,向门外走去,清朗的声音继续传来:“若为人族振兴大计,纵然满手鲜血,千夫所指,又有何妨?”

    吴聿除看着女子从身前奔过,踏出一步,拦住了后来人。

    当头之人见状,眼中闪过一抹厉色,脚下速度不减反增,手中长鞭对着吴聿除当头劈下!

    嘭!

    长鞭将吴聿除身影搅了个粉碎。但就在这一刹,一股寒意从当头之人心中闪过,他急欲止步,但已经来不及了。这一瞬,五根不知从何处探出的手指按上了他的顶门,指尖锋锐之极的气息令他丝毫不敢妄动,他清楚,只要这五根手指一吐力,只怕抓穿他的头颅不比抓碎一块豆腐费力。

    “道尊,手下留人!”

    天地微微一暗,吴聿除显出身形,眼中煞气四溢,浑身杀气腾腾。煞气冲天而起,白茫茫的苍天映成一片血红。

    “哈哈,你是何人,胆敢阻本座之事?”吴聿除一声长笑,声音阴鸷邪厉,与常日全然不似一人。

    当初吴聿除刚刚降伏龙纹方天戟之时,煞气便已侵心,幸得之后数月皆与蕡儿朝夕相伴,平和的心境逼得那股煞气不得不潜伏。而今别离将近,吴聿除面上虽一如既往,但心境早已异于过往,此时杀气一动,潜伏而下的煞气顿时趁机勃起,侵入了吴聿除心神。吴聿除道已通玄,虽为煞气所侵,灵台尚得清明,倒也不曾因这煞气入魂而变成杀戮机器。

    来人脸色难看,吴聿除这一声听似寻常,实则内含玄机。在这一笑之下,凶厉的煞气逼入了每一个追赶者体内,借一声之震,生生震破了这些人的气海经脉,日后即便保得性命,也不可能再习武修行了。

    但他毕竟不是凡人,脸色微变之后,迅速恢复如初,道:“道尊可是刚刚与我那不成器的弟弟见过。”

    吴聿除冷笑一声,道:“从未听闻乌龙拐还有个兄长。”

    “阁下未曾听闻,便是没有么?”来人淡淡地道。

    吴聿除略一思索,已然知晓此言乃一语双关,冷笑一声道:“你这人,也甚不爽利。本座便是无视天下规矩,尔等又待如何?”

    “天下共诛之!”来人一字一顿地道,白色长须飘起,两只大袖鼓满,一抹金色在他眼底闪现。

    “哈哈!”吴聿除仰天大笑一声,道:“那你便尽管调天下之兵放马过来,本座倒要看看,天下苍生,其奈孤何!”

    紧接着吴聿除瞥了一眼他鼓涨的长袍,冷冷地道:“你若想活命,最好莫要出手。你的微末道行,还不够看。”

    “至少,我不能让你这般恣意残杀凡人。”来人道。

    吴聿除看了一眼这些人,道:“若他们不死,便会有更多为之受尽迫害!”

    “你可杀得这些人,后人便会认为有例可援,日后修行不涉凡的规矩便会成为一纸空文,其他修行者屠戮凡人将再无顾忌,你这是逐小利而贻大祸啊!”来人怆然道。

    “聿除!”清冷如冰的声音传来,吴聿除微微一怔,身周血色霎时消散无踪,天地瞬间恢复清明。

    来人愕然,竟有人一言消尽吴聿除滔天戾气!若有人对他言讲如此,他怕是会叱那人胡说八道。可如今这一幕出现在他面前,不由得他不信。但是,这人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