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关山满眼（八）
吴砺之不清楚这句话的分量，他虽然对吴聿除往事有所耳闻，但那皆是以吴聿除之目视天下群雄。而在吴聿除眼里……世间各族，但凡交过手的，皆是手下败将。因而吴砺之并不清楚自家师父究竟多强，只觉得异族多为土鸡瓦狗，不值一提。但他对于自己师父又有一种高山仰止的崇拜，世间貌似并没有自家师父无法战胜之敌。
乌龙拐却不同。他少年时游历伏魔山，与吴聿除相识之后在山上盘桓许久。他清楚，吴聿除那时过的是什么日子，乃是以孱弱之躯镇守魔门，只消魔门之中一丝一缕魔气溢出，便能轻易将其抹灭。吴聿除那时不得不打起十二万分之精神，无数岁月间不敢有片刻懈怠。他好似镇守在活火山口的一只萤虫，一旦火山爆发，为他陪葬的便是整个人族。至今他都不清楚，吴聿除究竟有何胆量与毅力，能以七尺之躯，独处孤寂之所，镇守八荒安宁。他还记得，当年他辞别吴聿除之时，见吴聿除不能远送，只能如囚徒一般被禁锢在这野山之中，不由得悲从中来，黯然落泪。吴聿除见状，知他心中所想，却是仰天大笑，全然不觉孤苦。吴聿除指着天上浮云道：“你若有思此地之心，只需举目仰望，白云到处，即是吾乡，岂止山野之间？”
与吴聿除再见之时，他已是屠戮异族的一代魔神般的人物。一别经年，乌龙拐从未想过有人能将异族逼迫到如此地步。而他显然并未施展出全部能耐……若后世能有人不逊色于他，又当是何等成就？
“你现在真当是无敌于世了。”乌龙拐感慨道。
吴聿除笑了笑，眼中忽然闪过一丝晦暗。
“明日一起启程吧！”吴聿除道。
乌龙拐点头道：“也好。”随即告辞离开。
“砺之。”吴聿除忽然开口叫住了转身欲行的吴砺之。
吴砺之回头，见吴聿除微微点头，便留在屋里。待乌龙拐下楼，他才带上门，道：“师父？”
吴聿除取出一瓶丹药，道：“自即日起，你修行将极艰极苦，你可怕得？”
吴砺之不明所以，毅然摇头道“不怕。”
吴聿除面露欣慰之色，微微颔首，将丹药递在他的手里，道：“今后，你白日除平日琐事之外，皆须用于修炼。至于夜晚，每月上旬为师授你炼丹术，中旬为师授你御兽术，下旬为师授你奇门杂术。若困乏之时，便服下一枚‘定神丹’，可保你一日神采奕奕。”
吴砺之闻言，面露喜色，连声道：“谢谢师父。”这时，他心中蓦然一惊，一股不安泛上心头，但见吴聿除神色如常，不由得又怀疑自己是不是多虑了。自己所思所想本就有些大逆不道，他担忧自己若是杞人忧天，只怕会惹得师父心中不快。
吴聿除见自己这徒弟眼珠乱飘，自然知晓了他的心思，笑骂道：“你这劣徒，休要胡思乱想！为师与天同寿，岂会这般轻易归天而去？”
吴砺之见师父识破了自己的小心思，心生赧然；又听说师尊无恙，心中甚是欣喜，当下只是嘿嘿笑着。
只听吴聿除继续道：“不过为师已达半步通天之境，日后再也不得轻易出手。”说着，吴聿除轻轻握拳。只听得天地间一声嗡鸣，大地微微震颤，苍白的天空上隐隐有一道道裂纹浮现。吴砺之隐隐有一种感觉，仿佛虚空之中有一只大手，在摩弄着这片乾坤。直至吴聿除松开手，盘桓在天地之间恐怖至极的波动才渐渐散去。“这天地已经不得为师一拳一踏之威，动辄即是天崩地裂之难。”吴聿除缓缓道，“你可明白？”
吴砺之点头道：“师父尽管放心，徒儿定会努力修炼，日后有什么事，尽管吩咐徒儿便是。”
吴聿除笑了笑，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不过你也不需太过有压力。若你有危难，为师便是砸了这天地，又有何妨！”
吴砺之心中滚过一阵激动，浑身暖洋洋的，只感觉自己突然有了使不完的精力和力气。
“是，师父！”
“不过一时半刻倒也不至于到那危难之境。在探清为师虚实之前，料天下鼠辈也不敢轻举妄动。”吴聿除见吴砺之眼底依旧余有惊惧，知晓对于他来说这是何等重担，于是安抚了一句。他取出一卷竹简，放在吴砺之面前。
“人族地广万里，分东西南北中五域。若以凡人之国来分，则有九陆八十一州。不过人族西域如今虽名为人族领土，实际却不过是异族圈养人族之地罢了。如今人族真正所属四域，以东域为最强，你道为何？”吴聿除徐徐道，他指了指吴砺之的心口，“因为我等坚信，此心到处，即无所不能。”
“中域虽繁华，但中域之人过于看重根骨天赋，因而其虽有可与东域强者并肩之巅峰强者，但整体终究逊色东域一筹。人族北域乃人族所谓名门正道聚集之地，其人与异族争锋，虽守得边疆，却因机变不足，而常常伤敌一千自损八百。人族南域为魔道统御之所，因其人多入傍门，因而多损寿元。魔道并非位于南疆，而是位于南域正中位置，其下有许多派系。而这些寻常人口中的魔道，却是当今人族之中，唯一敢大举反攻异族之人。即便是东域，由于并不与异族接壤，因而渐渐人心思安，近十年来敢于跨过中域挺进西域者都是屈指可数。”吴聿除道，“砺之，你根骨虽好，但若想踏足一流，尚还远远不足。你必须有坚如磐石之心，与坚韧不拔之志。即便是这部‘太玄经’，为师也只能将你领进门，至于你能走多远，只能靠你自己。通往巅峰之路，必定荆棘丛生。今日话已至此，为师便送你八个字。”
“焚身碎骨，向死而生！”
“万载之前，天地间曾有一尊大能，其以无上伟力，威慑天地各族无数岁月。其踏尸骸而握权柄，欺诸族而霸苍生。”吴聿除话锋忽然一转，“若论霸王之道，即便是为师如今，亦不过是在探寻其未竟之路。修行路上逢敌，本就是你死我活，容不得半点慈悲。所谓的道学先生，要么便是蝼蚁一般可杀可不杀的小丑，要么便已经成为强者路上的冢中枯骨。这些人愚蠢而不自知，以为修行之路光辉灿烂。狮子不食牛羊，牛羊不食草木，则其必死。其为何而死？非为饿死，而是蠢死。而这些道学先生之所以尚未蠢死，只不过是因为东域尚算得太平，而其本身弱小如蝼蚁，根本不入方家之眼，因而他们可以夸夸其谈、大放厥词。”
吴砺之思索片刻，恍然道：“师父的意思是，东域道学先生很多，而且已掌控了俗世言论？”
吴聿除微笑颔首，道：“孺子可教。你须记住，世上无所谓善恶对错。不过是一群蠢货，订立了许多条条框框，自缚手脚，还常常以遵循它而自鸣得意。你须知晓，自己究竟所求为何，但求所作所为皆不负此心，便是天下第一等圣贤。”
“师父，那究竟何为世人眼中的善恶？”吴砺之问道。
“你与谁利益志趣共通，便是谁眼中的善人；否则为恶人。正道号称南疆为魔道，但在所谓魔道眼中，他们又何尝不是离经叛道？”吴聿除道。
“那为何他们还被称为魔道？”吴砺之问道。
“因为他们眼里，除了守卫人族之外，寻常一两条人命他们根本不放在眼里，可救可不救之时他们便懒得去救，更别说需要付出极大代价去救不相干的人。因而在寻常人眼里，所谓正道才是与其利益共通，也就是有道统之人。但放在你我眼里，他们不过皆是芸芸众生罢了。”吴聿除道，“当你修为足够，自可得超脱。”
吴砺之点头，思索良久，道：“徒儿受教了。”
吴聿除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我们在乎的人，除却人族不灭，细数来不过百十人。这才是我等为之奋斗之根本。至于旁人言语，无需放在心上。不过你立足之本，却在于你修为学识。”他手指点了点竹简，道：“这便是为师初学炼丹术之时，所学之基础与心得。你只需将心神浸入其中，便可修习。距离天明尚还有不到四个时辰，为师为你护法，你安心修习便是。”
“是，师父。”
看着渐渐入定的吴砺之，吴聿除在靠窗的椅子上坐了下来，心中翻检着被尘封的无数岁月。他曾经有许多在乎的人，如今大都已经不在了。一张张熟悉的面容在记忆里渐渐清晰，而后又在时光深潭里渐渐沉寂。
一夜，悄然而逝。
清晨，吴聿除推门而出，与此同时，旁边的门亦被推开，吴聿除与蕡儿目光在晨曦之中悄然碰撞。
“累不累？”吴聿除开口问道。蕡儿气色甚好，修为又有精进，这必然是一夜苦修的成果。
蕡儿轻轻摇头，目光扫过吴聿除身上，道：“你要不要去我屋里歇一歇？这里我护法便好。”
吴聿除摇摇头，看着屋内已经渐渐醒转的吴砺之，道：“不必了。收拾一下，我们准备启程了。”
“好。”蕡儿点头道。
乌龙拐却不同。他少年时游历伏魔山，与吴聿除相识之后在山上盘桓许久。他清楚，吴聿除那时过的是什么日子，乃是以孱弱之躯镇守魔门，只消魔门之中一丝一缕魔气溢出，便能轻易将其抹灭。吴聿除那时不得不打起十二万分之精神，无数岁月间不敢有片刻懈怠。他好似镇守在活火山口的一只萤虫，一旦火山爆发，为他陪葬的便是整个人族。至今他都不清楚，吴聿除究竟有何胆量与毅力，能以七尺之躯，独处孤寂之所，镇守八荒安宁。他还记得，当年他辞别吴聿除之时，见吴聿除不能远送，只能如囚徒一般被禁锢在这野山之中，不由得悲从中来，黯然落泪。吴聿除见状，知他心中所想，却是仰天大笑，全然不觉孤苦。吴聿除指着天上浮云道：“你若有思此地之心，只需举目仰望，白云到处，即是吾乡，岂止山野之间？”
与吴聿除再见之时，他已是屠戮异族的一代魔神般的人物。一别经年，乌龙拐从未想过有人能将异族逼迫到如此地步。而他显然并未施展出全部能耐……若后世能有人不逊色于他，又当是何等成就？
“你现在真当是无敌于世了。”乌龙拐感慨道。
吴聿除笑了笑，眼中忽然闪过一丝晦暗。
“明日一起启程吧！”吴聿除道。
乌龙拐点头道：“也好。”随即告辞离开。
“砺之。”吴聿除忽然开口叫住了转身欲行的吴砺之。
吴砺之回头，见吴聿除微微点头，便留在屋里。待乌龙拐下楼，他才带上门，道：“师父？”
吴聿除取出一瓶丹药，道：“自即日起，你修行将极艰极苦，你可怕得？”
吴砺之不明所以，毅然摇头道“不怕。”
吴聿除面露欣慰之色，微微颔首，将丹药递在他的手里，道：“今后，你白日除平日琐事之外，皆须用于修炼。至于夜晚，每月上旬为师授你炼丹术，中旬为师授你御兽术，下旬为师授你奇门杂术。若困乏之时，便服下一枚‘定神丹’，可保你一日神采奕奕。”
吴砺之闻言，面露喜色，连声道：“谢谢师父。”这时，他心中蓦然一惊，一股不安泛上心头，但见吴聿除神色如常，不由得又怀疑自己是不是多虑了。自己所思所想本就有些大逆不道，他担忧自己若是杞人忧天，只怕会惹得师父心中不快。
吴聿除见自己这徒弟眼珠乱飘，自然知晓了他的心思，笑骂道：“你这劣徒，休要胡思乱想！为师与天同寿，岂会这般轻易归天而去？”
吴砺之见师父识破了自己的小心思，心生赧然；又听说师尊无恙，心中甚是欣喜，当下只是嘿嘿笑着。
只听吴聿除继续道：“不过为师已达半步通天之境，日后再也不得轻易出手。”说着，吴聿除轻轻握拳。只听得天地间一声嗡鸣，大地微微震颤，苍白的天空上隐隐有一道道裂纹浮现。吴砺之隐隐有一种感觉，仿佛虚空之中有一只大手，在摩弄着这片乾坤。直至吴聿除松开手，盘桓在天地之间恐怖至极的波动才渐渐散去。“这天地已经不得为师一拳一踏之威，动辄即是天崩地裂之难。”吴聿除缓缓道，“你可明白？”
吴砺之点头道：“师父尽管放心，徒儿定会努力修炼，日后有什么事，尽管吩咐徒儿便是。”
吴聿除笑了笑，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不过你也不需太过有压力。若你有危难，为师便是砸了这天地，又有何妨！”
吴砺之心中滚过一阵激动，浑身暖洋洋的，只感觉自己突然有了使不完的精力和力气。
“是，师父！”
“不过一时半刻倒也不至于到那危难之境。在探清为师虚实之前，料天下鼠辈也不敢轻举妄动。”吴聿除见吴砺之眼底依旧余有惊惧，知晓对于他来说这是何等重担，于是安抚了一句。他取出一卷竹简，放在吴砺之面前。
“人族地广万里，分东西南北中五域。若以凡人之国来分，则有九陆八十一州。不过人族西域如今虽名为人族领土，实际却不过是异族圈养人族之地罢了。如今人族真正所属四域，以东域为最强，你道为何？”吴聿除徐徐道，他指了指吴砺之的心口，“因为我等坚信，此心到处，即无所不能。”
“中域虽繁华，但中域之人过于看重根骨天赋，因而其虽有可与东域强者并肩之巅峰强者，但整体终究逊色东域一筹。人族北域乃人族所谓名门正道聚集之地，其人与异族争锋，虽守得边疆，却因机变不足，而常常伤敌一千自损八百。人族南域为魔道统御之所，因其人多入傍门，因而多损寿元。魔道并非位于南疆，而是位于南域正中位置，其下有许多派系。而这些寻常人口中的魔道，却是当今人族之中，唯一敢大举反攻异族之人。即便是东域，由于并不与异族接壤，因而渐渐人心思安，近十年来敢于跨过中域挺进西域者都是屈指可数。”吴聿除道，“砺之，你根骨虽好，但若想踏足一流，尚还远远不足。你必须有坚如磐石之心，与坚韧不拔之志。即便是这部‘太玄经’，为师也只能将你领进门，至于你能走多远，只能靠你自己。通往巅峰之路，必定荆棘丛生。今日话已至此，为师便送你八个字。”
“焚身碎骨，向死而生！”
“万载之前，天地间曾有一尊大能，其以无上伟力，威慑天地各族无数岁月。其踏尸骸而握权柄，欺诸族而霸苍生。”吴聿除话锋忽然一转，“若论霸王之道，即便是为师如今，亦不过是在探寻其未竟之路。修行路上逢敌，本就是你死我活，容不得半点慈悲。所谓的道学先生，要么便是蝼蚁一般可杀可不杀的小丑，要么便已经成为强者路上的冢中枯骨。这些人愚蠢而不自知，以为修行之路光辉灿烂。狮子不食牛羊，牛羊不食草木，则其必死。其为何而死？非为饿死，而是蠢死。而这些道学先生之所以尚未蠢死，只不过是因为东域尚算得太平，而其本身弱小如蝼蚁，根本不入方家之眼，因而他们可以夸夸其谈、大放厥词。”
吴砺之思索片刻，恍然道：“师父的意思是，东域道学先生很多，而且已掌控了俗世言论？”
吴聿除微笑颔首，道：“孺子可教。你须记住，世上无所谓善恶对错。不过是一群蠢货，订立了许多条条框框，自缚手脚，还常常以遵循它而自鸣得意。你须知晓，自己究竟所求为何，但求所作所为皆不负此心，便是天下第一等圣贤。”
“师父，那究竟何为世人眼中的善恶？”吴砺之问道。
“你与谁利益志趣共通，便是谁眼中的善人；否则为恶人。正道号称南疆为魔道，但在所谓魔道眼中，他们又何尝不是离经叛道？”吴聿除道。
“那为何他们还被称为魔道？”吴砺之问道。
“因为他们眼里，除了守卫人族之外，寻常一两条人命他们根本不放在眼里，可救可不救之时他们便懒得去救，更别说需要付出极大代价去救不相干的人。因而在寻常人眼里，所谓正道才是与其利益共通，也就是有道统之人。但放在你我眼里，他们不过皆是芸芸众生罢了。”吴聿除道，“当你修为足够，自可得超脱。”
吴砺之点头，思索良久，道：“徒儿受教了。”
吴聿除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我们在乎的人，除却人族不灭，细数来不过百十人。这才是我等为之奋斗之根本。至于旁人言语，无需放在心上。不过你立足之本，却在于你修为学识。”他手指点了点竹简，道：“这便是为师初学炼丹术之时，所学之基础与心得。你只需将心神浸入其中，便可修习。距离天明尚还有不到四个时辰，为师为你护法，你安心修习便是。”
“是，师父。”
看着渐渐入定的吴砺之，吴聿除在靠窗的椅子上坐了下来，心中翻检着被尘封的无数岁月。他曾经有许多在乎的人，如今大都已经不在了。一张张熟悉的面容在记忆里渐渐清晰，而后又在时光深潭里渐渐沉寂。
一夜，悄然而逝。
清晨，吴聿除推门而出，与此同时，旁边的门亦被推开，吴聿除与蕡儿目光在晨曦之中悄然碰撞。
“累不累？”吴聿除开口问道。蕡儿气色甚好，修为又有精进，这必然是一夜苦修的成果。
蕡儿轻轻摇头，目光扫过吴聿除身上，道：“你要不要去我屋里歇一歇？这里我护法便好。”
吴聿除摇摇头，看着屋内已经渐渐醒转的吴砺之，道：“不必了。收拾一下，我们准备启程了。”
“好。”蕡儿点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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