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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买孩子

    第二日,吕兰清刚到报馆,便被刘孟扬叫到了办公室。

    “我没有改你的文章。你的文章写得很好,文字之通畅,用典之精准,令人赞叹不已。”

    刘孟扬将稿件递还给吕兰清,接着道:“这上半篇明日可以先发表,你今晚将后半篇写好给我看看,等后日再续发。”

    “好。”

    吕兰清回到工位上,发现桌上又多了十几封信件。

    她照例先将信件都阅读了一遍,挑出了其中思路新颖的信件,等过两天文章发表再做一期汇总。

    随后便提笔写下半篇“女学于个人之权利”。

    “今欲激发个人之权利,姑先从个人之形体上论起。夫此身者,为天所赋,完全自由之身也.....”

    “乃中华之民同生于公众之世界,同具个人之形体,忽严划为两界,男子得享人类之权利,女子则否,只为男子之附庸,抑之、制之,为玩弄之具、为奴隶之用。荀奉情曰:‘女子以色为主’......”

    “夫奴隶乞丐,虽无一长之物,而一身尚可为己有,女子竟乃奴隶乞丐之不若!更何言乎女权!至于事业,为官为吏,固不可得矣。以至为士不能、为农不能、为工不能、为商不能,下至欲为奴隶亦不可自主,只有仰而求人给衣食,幽闭深闺如囚犯而已。囚犯尚有开赦之日,此则老死无释放之期。”

    “嗟呼!是何乾坤,而有此惨淡混黑之地狱耶!”

    “一枕黑甜,沈沈千载,哀我同胞,何日是鸡鸣兴起时耶?唯愿此后,各唤醒酣梦,振刷精神,讲求学问,开通心智,以复自主之权利,完天赋之原理而后已。”

    “今日言之自主,乃寰球最当之公理,绝无可讳者也,凡我同志,其慎重以图之,勿畏难而退败,则幸矣。”

    写到这,吕兰清叹了一口气,她所写的女子之苦不过万分之一,但已令她心中悲切。

    她忽然想起,小时候教丫鬟们认字时,曾问过她们:“你觉得什么是快乐?”

    丫鬟们答:“不吃苦就是快乐。”

    可当她用同样的问题去问小厮时,小厮的回答却五花八门:有的说娶个媳妇就是快乐,有的说赚钱就是快乐,有的说每日吃得好才算快乐,甚至还有的说吸大烟是快乐。

    那时还不曾细想,现在看来,那些丫鬟们恐怕早已认命,只求相安自足,不敢奢求其他。

    可她们本该和男人一样,值得拥有更鲜活的人生,更广阔的天地和更深刻的灵魂,尽情地追求自己的生活。

    “我要做的就是让她们也能肆意而活。”吕兰清对自己说。

    她继续落笔,为《论提倡女学之宗旨》写了一个结论。

    或许是由于她昨日便已构思好了大致内容,或许是由于她心中愤懑不平,今天的文章写得极其流畅,连修改都不曾有。

    将文章给了刘孟扬,他也一字未改。

    如此一来,明日和后日的稿件都已确定,吕兰清明天就算是空下来了。

    她看今日时辰尚早,便准备去天津女学看一看。

    刘孟扬欣然准予,还多批了一天,让她明天也直接去女学,争取写一篇报道。

    吕兰清出了大公报的门,在路边张望,一个年轻人拉着黄包车过来揽活:“小姐,去哪?我送您吧!”

    吕兰清问:“你知道广仁堂在哪吗?”

    “广仁堂?”车夫道:“广仁堂早就没了,现在被改成了高等女学了!”

    吕兰清点头:“对,我就是要去高等女学。”

    “得嘞!”车夫连忙招呼吕兰清上车,“小姐,您坐好,我这就送您过去!”

    吕兰清坐在车上,开始和车夫攀谈起来:“师傅,你觉得天津现在女学怎么样?”

    “嗨!我一个拉车的,怎么会关注这些呢?”

    “那你觉得现在女子生活怎么样?”

    “我们穷苦人家哪分什么男人女人?大家都过得苦极啦!尤其是大师兄拳乱之后,我家的地全被日本人给拿走了。这农民没了地可怎么活?您说对吧!?”

    “你不是来拉车了吗,拉车不能养活自家吗?”

    “拉车毕竟是门生意,只要我肯干,赚钱是没问题的。不过,我这车是我老母亲用棺材本给我租的,每个月还要交不少租金呢!除掉租金,也就勉强够我们吃喝了。”

    “那你的妻子呢?”

    “她?她在家里带娃呀!”

    吕兰清想了想道:“我听说高等女学会教女子纺织技术,不如让你妻子去学一门手艺,以后可以进工厂,也能多一份收入呀!”

    “那可不行!”

    “为什么?”

    车夫道:“让自己女人出去赚钱,那我多没面子啊!再说了,女人能挣多少钱?还不如让她老老实实呆在家里,我回家还能吃顿热饭!”

    “可......多一份收入,你们的日子也会好过一点啊,也能多存一点钱,你不想买下这辆车吗?”

    车夫犹豫道:“想是想,不过我靠自己也能存上买车的钱,用不着我媳妇儿出去。”

    这时,前面围了一群人,把马路挡了一半,还有不少人往那跑。

    吕兰清忙问:“那边怎么了?”

    “噢!这边常有这样的事,一般都是当街卖孩子的。”

    “走,靠边,我看看去。”

    只见一个妇女怀里抱着一个两三岁的小孩跪在街边,一个五六岁的小女孩跪在女人身旁;女人一边流泪一边不停地给围观的人磕头,小女孩则低着头,眼神呆滞,表情麻木。

    两人的面前摆着一块石头,下面压着一张纸,纸上写着:“儿子病危,无钱就医,卖女治病。”

    围观的人议论纷纷,有人上前放了几个铜板。

    吕兰清扒开人群挤上前去,道:“我可以给你儿子治病,不过你要回答我一个问题。”

    女人闻言停下了磕头,满眼希冀地看向吕兰清:“小姐!只要您能救救我孩子,当牛做马我都愿意!!”

    “不用你当牛做马,我就问一句话,”吕兰清顿了顿,“假如你女儿病危了,你会卖儿子救她吗?”

    一旁呆滞的女孩听到这个问题,立即扭头看向自己的母亲。

    可她的母亲却迟疑了,低着头,讷讷道:“这...”

    吕兰清叹了口气,已经明白了她的意思,有些怜悯地看向女孩。

    她本来是不想买孩子的,可她又知道,如果自己不买,这家人下次遇到事情还是会卖掉她。

    吕兰清道:“你这女娃卖多少钱?”

    女人犹豫道:“七...不!五个银元就行了!!”

    吕兰清从荷包里数了五个银元给她,道:“这是买下这个女孩的钱。你儿子的医药费我照付,回头你让大夫给开个凭证,到法租界的大公报馆来找我,我会给你钱的。”

    女人接过钱,又给吕兰清磕了几个头,道:“多谢!多谢小姐!”

    她身旁的女孩泪水汩汩地流,一言不发地站到了吕兰清身后,再也不看自己的母亲一眼。

    吕兰清摸了摸她的头,拉着她上了黄包车,对车夫道:“咱们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