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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攀谈

    纵然有百种矛盾,异乡再见故人,杨灵秀也忍不住和吕兰清攀谈起来。

    “这么多年没见,你过得怎么样?”杨灵秀满脸好奇地问。

    吕兰清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

    前几年自己一直沉溺在学海之中,除了庚子年的印象深刻一点,其他时间段竟然都有点模糊。

    记忆里,自己除了吃饭睡觉,整天都伏在案前看书、作词、写文章。

    直到今年五月,从塘沽离家出走后,她认识了英敛之、傅增湘和秋闺瑾等人,为《大公报》撰稿、为女权发声、筹办女学......

    短短四个月的经历,远比过去的七八年更加丰富。

    吕兰清忽然觉得,直到进了天津,自己的生命才开始变得鲜活,才有了活着的实感。

    杨灵秀看吕兰清久久没有回答,以为她经历了很多苦难。

    她眼珠一转,嘴角扬起了笑容,故作潇洒地拍了拍吕兰清的肩头:

    “没关系,你们家没有男丁,日子肯定会艰难一点。

    她说着上下打量吕兰清,见她穿了一条素色棉布旗袍,头上只别了一根玉簪,两耳和手腕都空空如也,没有一点配饰。

    杨灵秀心中更加坚定自己的想法,笑道:

    “看来如今你的日子真的过得很差,竟然连耳饰都不舍得戴了。”

    “......”吕兰清沉默。

    自从学校招生后,她就把自己的首饰都取下来了。

    一方面是想表明女学不推崇奢靡之风的态度;另一方面,是不想让自己的穿着打扮吓走前来报名的贫困女子。

    她解释道:“我不是因为贫穷才不佩戴首饰,而是因为职责需要。”

    杨灵秀一脸不信,只以为这是她的托词。

    她拉住吕兰清的手,从腕上渡了一个镶着红宝石的金镯子过去:

    “咱们是幼时玩伴,你们家过去的富裕我可是深有体会。小时候,你们四姐妹的吃穿用度,哪个不是六安顶流?

    “我记得你家私塾刚开的那个月,你和贤鈖每天都会穿戴不同的头面,做工精细,我可羡慕了好久!

    “后来贤粉还说过,哪怕是饿死,她也不愿丢了脸面。所以你因职责需要而不戴首饰,我是万万不会相信的。”

    吕兰清认真看着杨灵秀,从她的双眸里看到了戏谑和幸灾乐祸。

    她叹了一口气,将金镯取下,塞回杨灵秀的手心:

    “你信也好、不信也好,我说的都是事实。这东西你收回去吧,我不要。”

    吕兰清顿了顿,又略带迷惑的问:“我记得小时候你家也不穷啊,为什么会喜欢如此俗气的镯子?”

    杨灵秀突然感觉有一口气堵在心头,上不去,下不来。

    她的目光四处游离,语气也有点心虚:

    “...我从小就喜欢这些东西...哎呀!不说这个了!”

    “你为什么会成为北洋女子公学的教习?你丈夫养不起你吗?”

    吕兰清蹙眉,露出了一个奇怪的表情,反问:“且不说我没有结婚,我做教习和丈夫有什么关系?”

    “啊!?你还没有结婚!?”

    杨灵秀直接忽视了第二个问题,大声惊呼:

    “难道因为你在六安被退婚的消息传到天津了?”

    “......”吕兰清心中忽然有了一种鸡同鸭讲的感觉。

    “我还未婚,是因为我不想结婚,而不是因为那些乱七八糟的原因。”

    杨灵秀点头,敷衍道:“好吧、好吧!是因为你不想结婚。”

    她说着,眼睛看向了自己的左手,随即用右手手指轻轻摩挲着无名指上的一枚钻石戒指:

    “那实在是太遗憾了,毕竟,爱情,是这个世界上最美好的感情。

    “你都不知道成亲后我家先生对我有多好!他每天变着法的为我准备礼物,我喜欢什么就给我买什么,还不反对我学习。

    “他甚至为了我,拒绝了父母给他安排的留学,每天都呆在家里,一心和我长相厮守。”

    “他说一生一世只会爱我一人,还承诺事事都会顺我心意。”

    吕兰清看杨灵秀一副扭捏做派,已是深陷爱情之中。

    她虽然对所谓“一生一世”的誓言嗤笑不已,很难理解杨灵秀为这种谎言而感动,却还是对此表示尊重:

    “那我祝福你们天长地久,永不分离。”

    杨灵秀微笑道:“说真的,我建议你找个人嫁了,只有嫁了人,你才知道女子这一生的意义是什么。”

    吕兰清皱眉问:“是什么?”

    “那就是每日守着自己心爱的人,为他准备一日三餐,操持家庭琐事。”

    “......”

    吕兰清被她的言论惊得说不出话,有那么一瞬间,甚至起了让她立即退学的想法。

    但转念一想,又觉得女学存在就是为了改变她的思想,只好压住火气问:

    “所以女子人生的意义就是成为男子的依附吗?”

    杨灵秀白了她一眼道:“当然不是了,我家先生可不想让我成为他的依附!我是心甘情愿为他这么做的。

    “再说了,我还是我,只是生命中多了一个他而已!”

    听到这儿,吕兰清才感觉她还有几丝清醒,点头道:“那就好。对了,你夫家是?”

    杨灵秀骄傲地扬起头:“城西金家!”

    城西金家,傅增湘曾为吕兰清介绍过。

    金家老爷本是英国汇丰银行的经理,后来年岁大了,便从银行离职。

    后来天津兴办银元厂,他又被总督返聘,在财务部任职,现在已经是天津财务的一把手了。

    “哎呀!说远了!”杨灵秀一拍手,问:

    “你怎么会到这里当教习的?”

    吕兰清道:“我有志女学,之前在大公报上发表过几篇文章,总督赏识,安排我与傅先生一同筹办女学,所以才在此任教。”

    “大公报!?”杨灵秀眸光一转,“你就是碧城女史?”

    吕兰清点点头。

    “真不愧是才女,从小到大都如此优秀。”

    杨灵秀面带笑容,言语间却带着咬牙切齿的味道,“我家先生还时常夸耀碧城女史才貌俱佳,原来是你啊!”

    吕兰清被她的转变弄得有点莫名其妙,还是点头反问:“你先生见过我?我怎么不知道?”

    杨灵秀扯出了一个难看的笑容:“可能是无意间看到的吧,他就提过一嘴,我也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