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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真相

    “你不问问我过得怎么样吗?”杨灵秀突然道。

    吕兰清一愣,她还真没想问。

    但杨灵秀都已经主动说了,她也只好顺着问:“你这几年过得怎么样?”

    杨灵秀满意地点点头:“我过得可好了!我家先生敬重我,公婆也喜欢我,家里也热闹......”

    她絮絮叨叨的说了一大堆,都是些幸福平和的生活往事。

    吕兰清看她讲得眉飞色舞,知道她是起了跟自己炫耀的心思,也频频点头应和。

    杨灵秀讲着讲着,忽然停下来,看着吕兰清问:

    “你是不是根本不在乎我过得怎么样?”

    吕兰清道:“没有啊,知道你过得很好,我为你而感到高兴。”

    杨灵秀:“...你的表情分明就是不在意,还有点不耐烦。”

    吕兰清摸了摸自己的脸,反问:“我应该在乎吗?”

    杨灵秀愣在原地,表情变得有几分悲切。

    沉默了良久,她才叹了一口气道:“不应该。没人会在乎我过得怎么样。”

    说完,她起身与吕兰清道别,慢慢珊珊地走出了学校。

    吕兰清看着她远去,忽然觉得她的背影有几分落寞,心中有点迷茫:“我说错什么了吗?”

    下午,傅增湘拿着六份材料兴冲冲地来了学校。

    “碧城!快!今日终于有同僚决定让女儿就读女子公学了!”

    吕碧城拿出文件比对材料做了登记,她的心里也很高兴,今天一下子就招收了十名学生,往后一定会越来越多的!

    登记完成后,傅增湘拿起登记表检查一遍,目光却停在了杨灵秀的名字上。

    “这个杨灵秀,是...?”

    吕兰清赶紧解释:“她是城西金家的儿媳,也是我的同乡。”

    “是她啊。”傅增湘了然,评价道,“她能到学校读书也好,不用在金家生生蹉跎了。”

    “蹉跎!?”吕兰清惊讶,“她在金家不是过得挺不错的吗?”

    傅增湘冷笑一声:“那是现在,金家以前对她可不是一般的苛刻。”

    “怎么回事?”

    傅增湘叹气道:“我夫人以前与她曾是法国教会学校的同学,两人虽然年龄相差不小,但关系也还算密切,所以知道一些事。

    “说起来,她也是个可怜人。

    “她嫁到天津时,金老爷子刚好从银行离职,手上有一大笔退休金,给了他们小两口很多资金上的支持。

    “但金宗学,就是她的丈夫,从小就是个胸无大志的纨绔子弟,突然拿到一大笔钱,心里就没了打算,天天出去花天酒地。后来在一堆狐朋狗友的引导下,染上了大烟。

    “染上那东西,钱就跟水一样,永远堵不住缺口。小半年不到,金老爷子给的那笔钱就被他花光了,听说还挪用了不少杨灵秀的嫁妆。”

    吕兰清惊讶:“可杨灵秀说她丈夫很爱她啊?”

    傅增湘嘲讽道:“烟鬼有什么爱可言?大烟才是他的爱。

    “后来老爷子查账,发现他们俩账目亏空得厉害,甚至还欠了不少外债。

    “但金宗学毕竟是他的亲儿子,老爷子为他还了钱,强制他戒了瘾,又把两人都接回了金府,按月给他们发月钱。”

    吕兰清点头:“这样其实也不错。”

    傅增湘摇头:“这是悲剧的开始。”

    “金宗学是老爷子的小儿子,从小溺爱着长大,早就招了他大哥大嫂的恨。如今老爷子又花了大笔银钱给他还债,还把他俩接回家,他们就更气愤了,怀疑老爷子想把家产传给金宗学。

    “但他们又不敢对着金宗学发火,只能把这笔账算在杨灵秀头上,对她很是苛刻。我夫人说,很长一段时间里,杨灵秀连饭都吃不上。”

    吕兰清蹙眉道:“真是无妄之灾!”

    傅增湘接着道:“她嫁到金家的第三年,金家突然不让她外出了。我夫人多方打听,才知道发生了什么。

    “因为她三年都没有怀孕,金家对她的态度就转变了,对她常常非打即骂,还扬言要以七出之罪休了她。

    “至于金宗学嘛,就更爱出去嫖妓了,甚至还光明正大的给外室买了房子,金家人对此都心照不宣。”

    吕兰清越听越气愤:“金宗学不是说要和她一生一世一双人吗?”

    傅增湘点头:“那是后来的事了。”

    “有一天晚上,杨灵秀身边的丫鬟偷偷给我夫人送了一封信,请她帮忙寄给六安杨家。杨家回信倒是很快,但内容嘛...”

    “杨家难道不愿意给她撑腰?”

    “具体是什么我也不知道,夫人说她读完信之后面无血色,像个行尸走肉。从那天之后,我们就没再见过她了。”

    吕兰清忍不住为杨灵秀感到悲哀。

    夫家不珍惜,娘家不争气,她便只能一个人面对金家的刀风血雨,吕兰清很难想象,她小时候如此骄傲的一个人,是如何在金家卑微活着的。

    傅增湘看她的表情很低落,连忙继续道:

    “别担心,庚子事变时,暴民们冲进金家把她大哥大嫂杀了。后来天津城忽然流传一个消息,说是长期抽大烟会让男子患上弱精症。”

    “金家知道后,就给金宗学招了大夫,发现他真的是弱精症。从那以后,金家对杨灵秀的态度就变了,听说事事都依着她,生怕她与金宗学和离。”

    “原来如此。”吕兰清点头道,“那也算是苦尽甘来。”

    傅增湘点头:“我夫人也这么说。不过,杨灵秀前年上门拜访后,我夫人就与她断绝往来了。”

    吕兰清好奇:“为什么?”

    傅增湘摇头:“不知道。”

    听完了杨灵秀的故事,吕兰清又想到了她跟自己的话。

    她的日子明明过得那么苦,在她的叙述中却全是幸福。

    她为什么要这么说?就为了让自己羡慕吗?还是说她把过去的苦楚全都忘却了?

    吕兰清又想到最后她说的话。

    没人会在乎我过得怎么样。

    一股负罪感突然从吕兰清的胸腔里产生。

    她应该很渴望得到别人的支持吧?

    独在他乡,亲友皆无,好不容易翻了身,却连唯一的朋友都与她断绝关系。

    吕兰清越想越愧疚,晚上将杨灵秀的事写信寄给了二姐,并决定抽时间去看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