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火灾
吕兰清到女塾时，刘桂芬和林春生就已经下学，再一番交谈，便已经夜幕低垂。
天津街上的人已经很少了，小摊小贩都已收摊，街上只零星站着几个车夫。
吕兰清冲他们招了招手，便跑过来一个中年男人。
他恭敬地问：“小姐，您去哪？”
吕兰清一愣，看向刘桂芬。
她从没去过刘家，所以还真不知道往哪去。
刘桂芬年纪太小，也不知道具体地址，只能笼统道：“我家在墙子河那边！”
车夫面露难色：“这墙子河可长着呢！小姐是要去哪段？”
吕兰清道：“法租界！”
她知道刘家烟馆是开在法租界内的，刘大郎租的房子也应该在法租界里。
车夫点头：“那就是在法租界西边了！我先往那边跑，小姐要是看哪眼熟，叫我停下就行！”
吕兰清原本还在担心找不到路，却没想到刚出天津城，就看到法租界西面的天空被橙红色的火光照得亮如白昼。
她问车夫：“起火那片是墙子河那边吗？”
车夫看了看那个方向，点头道：“小姐，是那边！”
吕兰清心下一沉，原本她还抱有几分希望，可如今看到这一片火光，吕兰清便知道：恐怕一语成谶了。
“往起火那片去吧！”
车夫应了一声，调转方向，带着两人奔着火光跑去。
越往起火处跑，街上就越发混乱。
最开始看到的是一群无所事事的人，他们手里拿着瓜子、花生等吃食，站在屋外，三两成群，看着火光的方向，小声交谈着。
紧接着，就是一些热心的群众。
有的手里拿着水桶和木盆，从家里端水往火灾处跑去；有的把房门打开，从家里拿出了一些椅子、板凳，暂时收留往外四散逃窜的居民；
有的将手捧成喇叭状，放在嘴边大声呼喊着：“别急！慢点！看着点孩子！”
看到吕兰清和刘桂芬坐着黄包车往里赶，一个壮年连忙上前拦住她们。
“里面走水了看不到吗！？不要命了？还往里赶！”
车夫犹豫地看向吕兰清。
吕兰清问那人：“里面什么情况了？”
“警卫队刚赶过去！还在救火呢！”
“不是靠着墙子河吗？火怎么会这么大？”
“谁知道呢？那一带住的都是些老烟枪，兴许是吸迷糊了，走水了吧！”
老烟枪！
吕兰清蹙眉，难道真是刘大郎家？
刘桂芬也想到了，看向吕兰清的表情有点可怜：“吕姐姐...”
吕兰清摸了摸她的头，咬牙对车夫道：“再往里走走！这孩子家在那边，总要让她亲眼看看吧？”
拦住她们的壮年男子闻言，看向刘桂芬的表情有点怜悯：“别去了，这孩子还小，时间一长也就忘了......”
言下之意，里面的人已经凶多吉少了。
吕兰清看了看刘桂芬，又看了看猩红的天幕，陷入纠结。
正如男子所言，刘桂芬今年不过六岁，还是个孩子，忘性大。
如果不去看火灾现场，她就难以确定是不是自己家起火；
将来自己告诉她一个善意的谎言，兴许还能让她心中存着一份希望。
可柳秀娥毕竟是刘桂芬的母亲，她有权知道事情的真相。
自己当年就没见到父亲最后一面，如今难道也要让这个孩子也和自己一样，陷入无尽的悔恨之中吗？
想到这，吕兰清心里有点埋怨自己。
一直以来，她都自诩是个聪明人，却连柳秀娥话里暗藏的死志都没听出来。
若是她能早点发现其中的问题，或许就能早一步赶到柳秀娥家里救下她，如今也不用面临这样艰难的抉择。
“吕姐姐...”
见吕兰清呆愣了很久，刘桂芬怯怯道：“您不是说过吗？我要做什么，由我自己决定......”
她豆大的眼泪一粒一粒下落，嘴角有些抽搐，看着远处的火光，神情哀愁，却没有发出一点哭声：
“您就让我去看看吧...我已经很久没见过我娘了...”
吕兰清心中的天秤已经完全偏向了刘桂芬。
她对车夫道：“麻烦您继续往里走一段吧！”
壮年闻言大声道：“你疯了！？里面房子都烧塌了！火势还可能蔓延到别处，到时候你跑都跑不掉！”
“再说了，警卫队的人已经进去了，就算往里走，他们也不会让你们靠近的！”
“还不如老老实实等火灭了，再去看看你家有没有出事！你们就这么进去，能有什么用？”
吕兰清当然知道他说得有道理，但她没法拒绝刘桂芬的请求。
她比任何人清楚，错过了与亲人的最后会面，心里会有多后悔。这种遗憾，终其一生也难以治愈。
车夫见她还是一心往里走，把车靠到了路边，不好意思道：
“小姐，咱们就在这停了吧！小的上有老下有小的，也想留条贱命活着呐！”
吕兰清没法，只好拉着刘桂芬下了车，递了几个铜板给车夫后，和刘桂芬逆着人群慢慢朝里走。
走了一段路后，忽然遇到了乌压压的一大片人。
他们的脸上满是惊慌，一个接着一个，拼命地往外涌，嘴里还不停叫骂着：
“前面的干嘛呢走那么慢？”
“快走啊！”
“有病啊！怎么还有往里走的？”
吕兰清和刘桂芬寸步难行，只好先站在一户人家门前的台阶上，等人少了些，才继续往里走。
又走了一段，在水声和一片嘈杂声中，吕兰清和刘桂芬终于看清了起火处的房屋。
刘桂芬忽然就站着不动了。
她看着那个方向，手紧紧地抓着吕兰清，嘴唇嗫嚅了几下，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最中心的起火处，就是刘大郎家。
吕兰清叹了口气，蹲下身，将刘桂芬搂进自己的臂弯里，轻声安慰道：“别怕，还有姐姐呢，姐姐会保护你的。”
刘桂芬一动不动，眼神呆滞，像是一个摆在洋人商店橱窗里的瓷娃娃，只要轻轻一碰，就是满地碎片。
没人注意到角落里相互依偎的两人。
警卫队的人举着自来水管，不停地向火苗最高处滋水；附近的住户们一个个灰头土脸，男人们拿着水盆、水桶奋力扑火，女人们接力为男人送水。
在所有人齐心协力的努力下，火势终于慢慢减小，火苗之下，瘪塌的房子渐渐露出。
这几处房子已经变成了废墟，一缕缕黑烟从废墟里袅袅升起，偶尔有火苗在死灰中复燃，被水一泼，又变成了黑色的尘埃，四散落下。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焦糊味，从鼻腔钻进胸腔，让人的心里闷闷的，像是吃了满肚子的灰。
天津街上的人已经很少了，小摊小贩都已收摊，街上只零星站着几个车夫。
吕兰清冲他们招了招手，便跑过来一个中年男人。
他恭敬地问：“小姐，您去哪？”
吕兰清一愣，看向刘桂芬。
她从没去过刘家，所以还真不知道往哪去。
刘桂芬年纪太小，也不知道具体地址，只能笼统道：“我家在墙子河那边！”
车夫面露难色：“这墙子河可长着呢！小姐是要去哪段？”
吕兰清道：“法租界！”
她知道刘家烟馆是开在法租界内的，刘大郎租的房子也应该在法租界里。
车夫点头：“那就是在法租界西边了！我先往那边跑，小姐要是看哪眼熟，叫我停下就行！”
吕兰清原本还在担心找不到路，却没想到刚出天津城，就看到法租界西面的天空被橙红色的火光照得亮如白昼。
她问车夫：“起火那片是墙子河那边吗？”
车夫看了看那个方向，点头道：“小姐，是那边！”
吕兰清心下一沉，原本她还抱有几分希望，可如今看到这一片火光，吕兰清便知道：恐怕一语成谶了。
“往起火那片去吧！”
车夫应了一声，调转方向，带着两人奔着火光跑去。
越往起火处跑，街上就越发混乱。
最开始看到的是一群无所事事的人，他们手里拿着瓜子、花生等吃食，站在屋外，三两成群，看着火光的方向，小声交谈着。
紧接着，就是一些热心的群众。
有的手里拿着水桶和木盆，从家里端水往火灾处跑去；有的把房门打开，从家里拿出了一些椅子、板凳，暂时收留往外四散逃窜的居民；
有的将手捧成喇叭状，放在嘴边大声呼喊着：“别急！慢点！看着点孩子！”
看到吕兰清和刘桂芬坐着黄包车往里赶，一个壮年连忙上前拦住她们。
“里面走水了看不到吗！？不要命了？还往里赶！”
车夫犹豫地看向吕兰清。
吕兰清问那人：“里面什么情况了？”
“警卫队刚赶过去！还在救火呢！”
“不是靠着墙子河吗？火怎么会这么大？”
“谁知道呢？那一带住的都是些老烟枪，兴许是吸迷糊了，走水了吧！”
老烟枪！
吕兰清蹙眉，难道真是刘大郎家？
刘桂芬也想到了，看向吕兰清的表情有点可怜：“吕姐姐...”
吕兰清摸了摸她的头，咬牙对车夫道：“再往里走走！这孩子家在那边，总要让她亲眼看看吧？”
拦住她们的壮年男子闻言，看向刘桂芬的表情有点怜悯：“别去了，这孩子还小，时间一长也就忘了......”
言下之意，里面的人已经凶多吉少了。
吕兰清看了看刘桂芬，又看了看猩红的天幕，陷入纠结。
正如男子所言，刘桂芬今年不过六岁，还是个孩子，忘性大。
如果不去看火灾现场，她就难以确定是不是自己家起火；
将来自己告诉她一个善意的谎言，兴许还能让她心中存着一份希望。
可柳秀娥毕竟是刘桂芬的母亲，她有权知道事情的真相。
自己当年就没见到父亲最后一面，如今难道也要让这个孩子也和自己一样，陷入无尽的悔恨之中吗？
想到这，吕兰清心里有点埋怨自己。
一直以来，她都自诩是个聪明人，却连柳秀娥话里暗藏的死志都没听出来。
若是她能早点发现其中的问题，或许就能早一步赶到柳秀娥家里救下她，如今也不用面临这样艰难的抉择。
“吕姐姐...”
见吕兰清呆愣了很久，刘桂芬怯怯道：“您不是说过吗？我要做什么，由我自己决定......”
她豆大的眼泪一粒一粒下落，嘴角有些抽搐，看着远处的火光，神情哀愁，却没有发出一点哭声：
“您就让我去看看吧...我已经很久没见过我娘了...”
吕兰清心中的天秤已经完全偏向了刘桂芬。
她对车夫道：“麻烦您继续往里走一段吧！”
壮年闻言大声道：“你疯了！？里面房子都烧塌了！火势还可能蔓延到别处，到时候你跑都跑不掉！”
“再说了，警卫队的人已经进去了，就算往里走，他们也不会让你们靠近的！”
“还不如老老实实等火灭了，再去看看你家有没有出事！你们就这么进去，能有什么用？”
吕兰清当然知道他说得有道理，但她没法拒绝刘桂芬的请求。
她比任何人清楚，错过了与亲人的最后会面，心里会有多后悔。这种遗憾，终其一生也难以治愈。
车夫见她还是一心往里走，把车靠到了路边，不好意思道：
“小姐，咱们就在这停了吧！小的上有老下有小的，也想留条贱命活着呐！”
吕兰清没法，只好拉着刘桂芬下了车，递了几个铜板给车夫后，和刘桂芬逆着人群慢慢朝里走。
走了一段路后，忽然遇到了乌压压的一大片人。
他们的脸上满是惊慌，一个接着一个，拼命地往外涌，嘴里还不停叫骂着：
“前面的干嘛呢走那么慢？”
“快走啊！”
“有病啊！怎么还有往里走的？”
吕兰清和刘桂芬寸步难行，只好先站在一户人家门前的台阶上，等人少了些，才继续往里走。
又走了一段，在水声和一片嘈杂声中，吕兰清和刘桂芬终于看清了起火处的房屋。
刘桂芬忽然就站着不动了。
她看着那个方向，手紧紧地抓着吕兰清，嘴唇嗫嚅了几下，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最中心的起火处，就是刘大郎家。
吕兰清叹了口气，蹲下身，将刘桂芬搂进自己的臂弯里，轻声安慰道：“别怕，还有姐姐呢，姐姐会保护你的。”
刘桂芬一动不动，眼神呆滞，像是一个摆在洋人商店橱窗里的瓷娃娃，只要轻轻一碰，就是满地碎片。
没人注意到角落里相互依偎的两人。
警卫队的人举着自来水管，不停地向火苗最高处滋水；附近的住户们一个个灰头土脸，男人们拿着水盆、水桶奋力扑火，女人们接力为男人送水。
在所有人齐心协力的努力下，火势终于慢慢减小，火苗之下，瘪塌的房子渐渐露出。
这几处房子已经变成了废墟，一缕缕黑烟从废墟里袅袅升起，偶尔有火苗在死灰中复燃，被水一泼，又变成了黑色的尘埃，四散落下。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焦糊味，从鼻腔钻进胸腔，让人的心里闷闷的，像是吃了满肚子的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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