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蔷薇美人

    風雪漫揚,天地肅殺。

    黃河南岸一帶的鳳翔府、河中府、開封府、應天府等地積著皚皚的大雪讓人看不清原貌,也不知什麼原因,今年的冬天似乎特別寒冷、特別難熬。

    ──不過這是對於窮苦老百姓而言,富貴人家賞雪都來不急,怎麼會覺得冬天難熬?

    明月低懸,稀星高掛。

    此時雖已是夜闌人靜的深夜,整座天地依然藉著白雪的反射而顯得一片潔白,但無論是多妙耀眼的白光,世上總有些角落壟罩著黑暗。

    ──而黑暗總是悄然降臨。

    一聲馬嘶劃破了沉寂的靜夜,一陣馬蹄踏碎了綿延的白光,少年沈飛猛然驚醒,從閣樓裡推開窗子向外張望,只見一匹飛騎已在咫尺,而馬鞍上的人搖搖欲墜,彷彿隨時都要摔下馬身。

    沈飛瞪大了雙眼,心中甚是納悶,馬鞍上的人看了沈飛一眼,忽挺起腰桿,鬆開手中韁繩,踩著馬背倏地躍起,身形竟一下暴漲了八尺有餘,他單手拉住窗框,一個翻身已撞破玻璃,滾入少年沈飛的臥室,沈飛大吃一驚,向後連退數步,背部緊緊地靠到牆邊,馬匹則無人駕馭,奔入皚皚大雪中再無回頭。

    沈飛正擬上前探望,那大漢已然站起,卻又不支跪倒,他不斷的喘息,又伸手扶住桌案,這才漸漸穩定了下來。

    沈飛上下打量著這身負重傷的大漢,只見他約四十來歲,一雙濃眉大眼炯炯有神,一股剽悍之氣由眉宇間流露出來,但他的臉色卻異常蒼白,蒼白的猶如外頭的風雪。

    他身上的衣衫多已被雪花染白,唯獨背後一塊手掌大小的區域呈現陰森的黝黑,細看來才發現上頭被扎上三枚毒針,這才令漆黑的毒血泉湧不止。

    沈飛正要開口詢問,那漢子忽從懷中拿出一張柬帖,塞進沈飛的手中,道:“把這封信交給南宮靈,幫我……給南宮靈……”

    沈飛勉強定下了神,道:“敢問閣下如何稱呼?南宮靈又是何方神聖?”

    漢子道:“我……連蹤輕……南宮靈……就是那『五袋神丐』南宮靈。”

    沈飛搖了搖頭,道:“晚輩從未聽過甚麼『五袋神丐』。”

    連蹤輕道:“那你可知道龍鎮銘?”

    沈飛道:“龍鎮銘是西嶽華山的掌門人,家嚴曾跟在下說過他老人家的故事。”

    連蹤輕道:“華山離這兒不遠,你將這張柬帖交給他老人家。”

    沈飛道:“敢問前輩,江湖上可是發生了甚麼變故,還有前輩您撞破的窗子,在下又該找誰索取修繕費?”

    連蹤輕眉頭一皺,心道:“這小子……不認識南宮靈也就算了,此時竟還想跟老夫討銀子……這事萬分拖延不得,請他幫忙也不知靠不靠得住……”

    忽然間,窗外一陣強風呼嘯而過,連蹤輕臉色劇變,低聲道:“沒想到他竟然這麼快就追過來了。”

    連蹤輕說話的同時,雙掌也跟著動作,左掌摀住了沈飛的嘴,右掌則扳向沈飛的肩頭,同時腳尖一勾,沈飛登時站立不穩,向後摔了一跤,卻聞房間靜若無人,一股柔力竟已頂住沈飛背心,並將他推至床底。

    連蹤輕身形一閃,躲到牆邊,說時遲那時快,一道黑影已從窗口飄了進來,將光明拖入黑暗,連蹤輕歛聲屏息,右掌猛然劈向黑影的下顎,左掌則拍向他的胸口,這看似輕柔、平淡的兩掌,時則已蘊含他畢生功力。

    然而,那黑影卻似早已預料到,雙手同時抓住連蹤輕的左右兩掌,將他整個人甩飛出去,“碰──”一聲巨響,一旁的桌椅已被連蹤輕的身子壓得四分五裂。

    連蹤輕咳了兩聲,吐出一口鮮血,噴向黑影的臉部,站起身,馬步一扎,右掌又斬向黑影的脖頸,豈知那黑影的整個人竟彷彿是空的,掌未到而人影已散。

    黑影笑了笑,道:“看來你還挺有餘力的,我再陪你玩一會兒好了。你要是改變心意,現在也還不算太遲。”

    連蹤輕不斷喘息,雙掌齊揮,身體也不斷朝黑影撲去,怎奈始終碰不到黑影一片衣角,沈飛在床底看得心驚膽跳,自知只要一出聲被黑影聽到,下場肯定不會好過。

    連蹤輕一連揮了二、三十掌,房間內的檯燈、櫥櫃、茶几已幾乎全數損毀,屋內塵土飛揚,天花板上懸掛的燈飾也搖搖欲墜,但連蹤輕依然傷不了黑影一分一毫。

    黑影還在笑著,他自知他隨時可以奪取連蹤輕的性命,但殺人若想殺的有趣,那絕不能讓這個玩具太早倒下。

    而就在連蹤輕揮出第三十五掌後,漆黑的毒血忽然從他口中噴出,全身被手掌的慣性一引,向前跌了下去,再也站不起身。

    黑影似乎有點落寞,道:“看來你也到此為止了,這是你最後的機會,你就加入我們吧!”

    他緩緩走到連蹤輕面前,沈飛這時才看清楚黑影的真面目。

    他的身長七尺有餘,一身瘦骨如柴,看似比竹竿還禁不起風吹,而他的手指正如枯竹上的枝條,又細又長,彷彿連人的頭顱也能插入。

    他的膚色跟衣著同樣漆黑,唯獨兩顆細長的哞子白裡透紅,好似一把剛插入他人心窩而尚未擦拭的匕首。

    連蹤輕在地上翻了一個身,面向那又長又高的黑影,道:“墨鴆啊墨鴆,過了這麼多年你還是一點改變也沒有,只會用這些下三濫的劇毒害人,你有種就先給老夫解藥,再來看看你是不是還能躲過老夫的一掌。”

    墨鴆道:“我行走江湖二十餘年,今天頭一回出門帶解藥,可不是讓你討價還價的,是讓你做出選擇的。”

    連蹤輕道:“連某有何本事?承蒙他如此看重?”

    墨鴆道:“朋友這種東西當然是越多越好,因為隨時可以拿來利用。”

    連蹤輕冷笑道:“你明明知道你也正被他利用著。”

    墨鴆道:“我是逼不得已,就跟你現在的情形一樣。當別人的刀子架在你脖子上時,世上就沒有甚麼事是不能做的。”

    連蹤輕道:“你錯了,世上總會有些事是無論如何也不能去做的,即便你斬下我的人頭、將我燒成灰燼,這些事情我永遠也不會去做。”

    墨鴆沉默半晌,接著嘆了口氣,道:“看來我們沒什麼好說的了。”

    他話一說完,五根修長的手指連著指甲已插入連蹤輕的胸口,連蹤輕一聲慘叫,當場氣絕。

    沈飛在床底看到這一幕,嚇得一聲驚叫,但他的驚叫正巧跟連蹤輕的慘叫重疊,以致墨鴆似乎沒有發現。

    墨鴆看了看指甲與手指上的鮮血,喃喃自道:“人能活著,為甚麼不好好活著呢?”

    他俯下身子,將手伸進連蹤輕的懷中,摸出一張相同的柬帖,原來連蹤輕早已將最壞的情況考量進去,而事先多謄錄了一份柬帖,只盼墨鴆疏忽大意,讓沈飛能完成所託。

    墨鴆拆開柬帖,喵了幾眼,確認了內容,果然無在多疑,縱身一躍,跳出窗外,窗外飛雪一揚,天地又是一片潔白,彷彿什麼事也沒發生過。

    沈飛嚇得六神無主,許久才從床底爬起身,回想起適才恐怖的場景,心猶餘悸,同時慶幸墨鴆聽力差得很,竟沒發現自己一直躲在床底。

    他從懷中拿出那張柬帖,心中忖道:“華山……南宮靈……這南宮靈想必是連蹤輕的朋友,這窗子的修繕費找他賠倒也不為過……最好再將今天的事報給官府,請他們來捉拿這叫甚麼墨鴆的怪人……至於柬帖一物,連蹤輕不惜犧牲性命也要將這封信的內容公諸於世,想必是有驚為天人的消息,我若未辦豈不令他死不瞑目?……距離上回去華山也有三個年頭,在房間裡悶久了倒也無趣,去華山何嘗不是個好主意呢?”

    沈飛想到此處隨即下定決心,天亮之後趕往華山,一切順利的話黃昏時就能往返,應也不至於讓父母擔心。

    須臾,東方漸白,沈飛從馬廄牽出一匹駿馬,隨即策馬北行,沿途買了兩顆饅頭當作早膳,走馬看花,別有一番趣味。

    兩個時辰過後,沈飛已行至華山腳下,抬頭望去,只見山似刀劈、壁如劍削。青山巍然佇立、高聳如雲。沈飛心裡越發興奮,當下催馬上山。

    又行了一陣,忽見山腰處熱火朝天,歡聲雷動,沈飛好奇心一發不可收拾,將馬匹找一棵樹拴上,拍拍身上衣塵,朝人群方向走去。

    此時,人群的中央正有兩位面容莊嚴的劍士正在比武,他們手中的長劍雖略有不同,但衣著同樣為深青色,一旁還有幾個汗流浹背的青衣劍士,想來全是華山派的弟子徒孫。

    圍觀的眾人衣著雖大不相同,但各個抬頭挺胸、腰掛劍刃,無疑也是武林中人抑或江湖俠客。

    沈飛伸手拍向一個跟他同為十七、八歲少年的後背,道:“今天可是什麼大日子?我上回來華山時可沒這麼熱鬧。”

    少年瞥了沈飛一眼,道:“今天可是華山派第三十七帶掌門人的遴選之日,以往的掌門人皆由前一帶掌門人指定,但前幾日第三十六帶掌門人龍鎮銘忽然逝世,沒來得及交代後事,因此這一回便已華山派弟子比武較勁的方式決定,這一大事三日前就已在江湖上傳的沸沸揚揚,你今天既然來了,又怎麼會不知曉這件事?”

    沈飛沒有多做解釋,而是凝目望向比武的兩位青衣劍士,那兩人似乎已鬥了許久,皆是面紅耳赤、滿頭大汗,但為了奪得掌門之位,誰也不肯先行倒下或認輸。

    這兩名青衣劍士,一為蕭關,一為姚寮,是龍鎮銘的親傳弟子,也是眾弟子中武功最高的兩位。這十年來,他們兩人情同手足的學武、共勉,今日卻誰也不肯相讓,非得分出一個高下。

    只見蕭關先是一招“舉火撩天”,刺向姚寮面門,姚寮側頭一閃,一招“金雁橫空”平行揮出,其身形展動,正如大雁般靈巧、華麗,而蕭關也不是省油的燈,先是一招“白虹貫日”,直刺姚寮胸口,行至途中突然劍鋒一轉,斜刺姚寮肩頭,姚寮的劍攔在胸前,不及擋駕,肩頭登時被蕭關的長劍刺入三分。

    眾人齊聲叫好,沈飛不明所以,又向少年問道:“怎麼樣,這一招了不起麼?”

    少年昂起頭,洋洋說道:“小夥兒,你可聽過武學中這『發於根,順於中,達於梢。』的道理?”

    沈飛一竅不通的搖著頭。

    少年又道:“招式發出,須先由下盤借力,力道才能渾厚。適才蕭關凌空變招可是上乘功夫,這一招『無邊落木』能使得這般流暢當真不容易。”

    此時,姚寮已重整勢態,左手捏訣,右手運劍,使的是“養吾劍法”中的“天紳倒懸”,蕭關不甘示弱,接連使出“希夷劍法”中的“野馬奔馳”、“鐘鼓齊鳴”、“金玉滿堂”,招招華麗、靈巧,有刺有截,卻依然無法分出勝負。

    沈飛看得滿腔熱血,心道:“這一遭果然走的不枉。”

    約莫過了一柱香,蕭關和姚寮兩人又拆了將近上百招,沈飛不知武林規矩,只覺這兩人在鬥下去必要傷亡,當下扯開嗓子呼喊:“前輩們別再打了,今日先歇歇吧。”

    蕭關和姚寮聽見有人喊停,同時退開數步凝劍不發,一齊望向沈飛,其餘觀戰的武林中人也紛紛轉過頭來。沈飛見在場三、四十雙眼睛突然盯著自己,一時感到有些忸怩。

    姚寮見說話者是個毛還沒長齊的小娃兒,登時起了輕視之意,道:“你誰啊?華山派的事你也管的著麼?”

    蕭關也跟著道:“國不可一日無君,咱們華山派也不可一日無首,今日既已廣邀豪傑來此見證咱們華山派重選掌門,我師兄弟倆便一定要分出勝負。”

    沈飛被這麼一說登時無語,愣在原地沒有答話,就在此時,一位長者乾咳幾聲,道:“老夫講幾句話。”

    只見那老者雙鬢已白,身材卻很魁梧,腰間雖沒配戴任何兵器,一張手掌卻有蒲扇那麼大,明眼人登時認出他是曾以七七四十九式的“渾元開山掌”,威震河北一代的前輩高人陸無雙,當下紛紛肅然起敬。

    陸無雙道:“老夫活到這年頭已七十有餘,今日有幸受邀參與貴派重選掌門一事,甚感臉上光彩,只是老夫心中一直有個疑惑,還望諸位華山弟子能告知老夫。”

    眾青衣劍士一同拱手道:“陸前輩請說。”

    陸無雙道:“老夫上回見到龍掌門約是三個月前,他老人家年紀雖長,但身體倒也硬朗,從未有甚麼久病痼疾,怎麼會突然撒手人寰?”

    眾華山弟子一同望向蕭關和姚寮兩人,想來這件事他們兩人最是清楚,只見他們臉色微現僵硬,道:“雖然最先發現龍掌門猝死的人是在下兩位,但其身上找不到任何傷口,也查不出任何死因。”

    陸無雙目光炯炯,道:“所以龍掌門的屍體是你們兩人安葬的?”

    蕭關和姚寮點了點頭。

    陸無雙道:“那能否讓老夫確認一下龍掌門的屍體,或許能看出一些端倪。”

    蕭關和姚寮對望一眼,又望向陸無雙,道:“這恐怕不大妥當,龍掌門既已安息,又怎能再驚動他老人家?”

    陸無雙瞪著蕭關和姚寮,腦海中不斷思索,過了半晌,道:“好吧!既然龍掌門的得意門生都這麼說了,老夫也就不打擾他老人家的長眠。”

    蕭關和姚寮又對望一眼,心中彷彿放下了一顆大石,忽然間,一個人在旁說道:“陸前輩您真是的,怎麼能就這麼算了呢?您心裡難道就沒有懷疑我這兩位師兄嗎?”

    眾人朝音源處望去,只見一位身著青布衣的女子,不知何時已出現在圍觀的眾人身旁,她緩緩地走進人群,輕輕地晃動那一頭烏黑、柔順的髮絲,同時散發出陣陣醉人的香氣,在場三、四十個大漢看著、聞著,皆不由的痴了。

    此時此刻,所有人的心中皆只有一個念頭──好美。

    無論他們想用多少措辭形容她的美貌也只有那僅僅兩字──好美。

    那女子眼波流轉,環顧了一圈在場的武林中人,又忽然抿嘴嬌笑。

    正所謂:“回眸一笑百媚生。”沈飛早已被她的一顰一笑迷的心蕩神搖,心中不禁發想道:“昔年周幽王肯為褒姒一人戲弄萬餘人馬;夫差因西施一人將千乘之國化為烏有,本道是這些昏君鬼迷心竅,豈知天下竟真有這般美女?”

    這一大群武林中人在刀光劍影中打滾多年,所見的女色自是少之又少,此時紛紛迎上前來,欲接近那絕世美女,這女子被一大群男人圍在中央,竟也沒一點害臊,反而笑得更是嫵媚。

    陸無雙咳了幾聲,道:“敢問姑娘如何稱呼,又怎麼會稱蕭關和姚寮兩位為師兄?”

    那女子媚笑道:“小女楊薔,薔薇的薔。小女的師父既然是龍鎮銘龍掌門,稱蕭關和姚寮兩位師兄,豈不是理所當然?”

    此言一出,在場眾人紛紛愣住,只因龍鎮銘素來不近女色,更從未招收過女弟子。

    蕭關笑了笑,道:“姑娘真愛玩笑,在下入華山派十多年來,怎麼從沒見過這樣的美人兒陪我練功?”

    姚寮也笑道:“若是有這姑娘在一旁陪你練功,我看你也無心學習,滿腦子都是些不檢點的念頭。”

    蕭關道:“哼!我未說你,你倒先說起我來了。上回師父命我們下山抓藥,不知是誰望著人家姑娘直流口水。”

    姚寮正要反唇相譏,陸無雙急忙拉住兩人的衣袖,低聲道:“莫要再說了,龍鎮銘想來不是這麼教你們的。”

    接著又對楊薔躬身道:“這兩人見到姑娘太興奮,說話口無遮攔,還望姑娘不要見怪。”

    楊薔沒有答話,只是甜甜的笑著,心中卻在盤算:“真看不出這兩個傻呼呼的莽夫也會油腔滑調,先讓你們吃吃甜頭,待會兒可要你們好受。”

    陸無雙道:“姑娘既然自稱是龍鎮銘龍掌門的弟子,不知道能不能露個兩手給老夫瞧瞧,老夫曾跟龍鎮銘切磋幾回,一招一式倒也認得。”

    楊薔道:“這當然沒問題,只是小女認為,不如讓蕭、姚兩位師兄陪我這做師妹的過過招,一來精彩有趣,二來省得麻煩。”

    陸無雙道:“麻煩?姑娘口中的麻煩從何而來?”

    楊薔道:“今日既是華山派重選掌門的大日子,小女若勝了蕭、姚兩位師兄,這華山派的掌門之位即歸我所有,也不必再擇日操戈,豈不是省得麻煩?”

    蕭關聽到此處,再也按捺不住,道:“沒想到姑娘如此自負,我這做師兄的又怎能被姑娘這般看扁。好,姚寮你別出手,我先會會這不知打哪兒來的小姑娘。”

    眾武林中人紛紛退開圈子,抱著看好戲的心態望著蕭關和楊薔兩人,沈飛則是暗自憂心,他實在不覺得這纖腰盈盈一握的美麗姑娘能挨住蕭關的一拳一掌。

    陸無雙道:“以劍相向,彼此傷了和氣,你們便以華山掌法過招吧!”

    楊薔點了點頭,道:“陸前輩說的是。”

    蕭關自恃為一派之長,又身為男人,當然不肯先動手,於是襝衽道:“姑娘先出招吧!”

    楊薔笑了笑,倏地出手,單掌直劈,依稀便是華山派“伏虎掌法”中的“羅漢傳經”,蕭關有些驚訝,但還是即時反應過來,晃身閃避,右掌一仰,使的是華山派“劈石掌”的“瓦崩土解”。

    兩人對拆數十招,姚寮在一旁看的清楚,楊薔使的掌法的確源自華山派,但顯然並不精熟,修習的時間恐怕連一年都不到,不禁對她的來歷越感好奇。

    鬥到鼾處,楊薔一招“降龍伏虎”全力向前揮出,蕭關右臂一震,架開楊薔的攻勢,一個虛招攻向楊薔下盤,楊薔輕輕躍起,蕭關腳步向前一踩,欺到楊薔近身,右掌探向她胸口,楊薔促不急防,口中一聲驚呼,蕭關知道機不可失,手掌登時便要黏上楊薔的胸口。

    楊薔心中笑道:“果然是個好色之徒。”

    她望著蕭關的手掌漸漸逼近,臉上忽而現出一絲甜甜的笑意,同一剎那,蕭關只感覺有股寒氣從楊薔的胸口流入自己掌心,經手肘、手臂竄入心窩,他驚叫一聲,全身開始劇烈抽搐,隨即“咚”的一聲,跌坐在地上。

    眾人大吃一驚,紛紛擠上前來,只見蕭關的嘴唇已經發白,上頭彷彿還凝了一層薄冰,蕭關勉強伸出食指指向楊薔,姚寮立即走上前道:“姑娘究竟用了什麼武功,為何把我師兄傷成這副模樣?”

    楊薔收起笑容,裝出楚楚可憐的模樣,道:“我……我……我用的都是華山派武功,都是龍鎮銘師父親自傳授的……”

    姚寮道:“胡說,我華山派武學博大精深,可是從未有這種陰毒的至寒邪氣,快說,你究竟動了甚麼手腳?”

    楊薔道:“你怎麼這樣?……他……他非禮我,委屈的應該是我吧!”

    她說著說著,眼淚竟已流出,姚寮一見到女人流淚,登時嚇得手忙腳亂,安撫也不是、責怪也不是,當場愣在原地。

    楊薔哭了一陣,忽然又笑出聲來,甚至還笑的彎下了腰,姚寮紅著臉,全然不知道要怎麼應付這又哭又笑的小姑娘,陸無雙眼見蕭關命在旦夕,立即走上前道:“姑娘莫再玩笑,老夫知道是你傷了蕭關,快救他的性命。”

    楊薔笑道:“憑什麼要我救他?他做了那種大逆不道的事是死有餘辜。”

    陸無雙道:“蕭關適才雖輕薄了一點,造成姑娘不舒服,但那也算不上大逆不道。”

    楊薔道:“男人輕薄是理所當然,但殺害師長可就算的上大逆不道了。”

    姚寮聽到此處,忽然全身也跟著癱軟,跌坐在蕭關身旁,陸無雙心中大奇,道:“姑娘這話是什麼意思?”

    楊薔緩緩說道:“殺害龍鎮銘龍掌門的兇手,正是蕭關和姚寮兩人!”

    此言一出,在場眾人全身皆是一震,姚寮則倏地躍起,指著蕭關大喊道:“不是我!不是我!我什麼都不知道!人一定是他殺的!”

    陸無雙沉聲道:“姑娘難道知道什麼內幕?”

    楊薔點了點頭,緩緩解釋道:“一個月前的夜晚,龍鎮銘師父正傳授他的內功心法『混元功』於我,突然間,他吹熄了燭火,想必是察覺到怪異,他揮手示意要我躲下床底,就在這時,有兩個人打破窗戶跳了進來,他們人都還未落地,手中的劍已刺向龍鎮銘的胸膛,龍鎮銘雖有堤防,卻萬萬想不到這兩人竟是自己最珍愛的弟子蕭關和姚寮,因而大意了沒有閃,當場斃命,當下我雖然憤怒,卻深怕他們兩人殺我滅口,因此直到天亮才逃出來,好不容易等到這個時機,終於能在各門各派的見證下替他老人家報仇雪恨……”說著說著眼眶又已泛紅。

    美人落淚正如梨花帶雨,又有哪個男人能不心疼?

    此時此刻,眾人即便還沒有證據說明楊薔的話屬實,但已在心裡信了她五六分,而楊薔表面上哭得傷心,實則心裡已笑得東倒西歪。

    蕭關咬著牙,右手扶住姚寮的肩頭,用盡全身力氣,勉強站起身,顫抖著說道:“你……你別血口噴人……我……我……我從不記得幹過這種事!”

    楊薔道:“好吧!既然如此,你可還記得自己在龍鎮銘遭到殺害的那個夜晚在做些什麼?”

    蕭關道:“還能做甚麼?當然是在床上呼呼大睡。”

    陸無雙忽然瞪向蕭關,道:“你說的話有幾分真幾分假,老夫可是能一眼看穿。”

    蕭關沉默半晌,姚寮忽在一旁說道:“師兄,咱們別再隱瞞了,說不定陸前輩能還給咱們一個公道。”

    蕭關嘆了一口氣,又癱坐在地上,道:“那你說吧。”

    姚寮環視在場眾人,緩緩說道:“咱們華山派作息素來規律,那一天當然也不例外,只是不知甚麼原因,在那月明星稀的深夜,外頭忽傳來一首瑤琴彈奏的曲子。”

    陸無雙道:“曲子?甚麼樣的曲子?”

    姚寮道:“不知道,我師兄弟倆從未聽過那首曲子,只覺得那首曲子相當怪異,有種能安定心神又令人失去理智的不協調感。”

    陸無雙道:“之後呢?聽完曲子後又發生了什麼事?”

    姚寮搖頭道:“我們突然就失去意識了。”

    眾人聽姚寮這麼一說,理所當然的認為他在說謊,紛紛又鼓譟了起來,陸無雙高聲一喝:“肅靜!”

    他瞪著姚寮的眼眸,而姚寮也以坦然無畏的目光直視陸無雙,陸無雙低頭沉吟半晌,道:“好,那當你們又有意識後發生了什麼事?”

    蕭關此時忽然大喊:“不要再說了,他們不會信的。”

    姚寮轉頭望向蕭關,道:“我們就相信陸無雙老前輩吧。”

    蕭關道:“你要相信他?……那你呢?……你相信自己嗎?”

    姚寮臉色一變,蕭關又道:“我們當天選擇私下埋了師父的遺體,正因我們誰也無法相信自己不是兇手,自己都無法相信自己,難道他們就會相信我們?”

    姚寮聽蕭關這麼一說,心中登時陷入掙扎,遲遲未再開口。

    楊薔在一旁忽道:“你們是不是聽到曲子或失去意識,這我不是很清楚,但我確實看見你們兩人握著劍,插入龍鎮銘的胸膛,你們若真想否認這件事,便以師父他老人家的名義對天發誓吧!”

    蕭關和姚寮對望一眼,竟誰也不敢舉手立誓。

    陸無雙望向其餘華山弟子,道:“當天夜晚,你們是不是也和蕭關和姚寮兩人一樣,聽見了那首曲子?”

    一年紀最長的華山弟子率先應道:“沒有,絕無此事,我以龍鎮銘師父的名義對天發誓,那一天,我從未聽到半首曲子。”

    其餘華山弟子怕遭牽連,立時齊聲附和,拋下被無數矛頭對準的蕭姚兩人。

    姚寮道:“陸前輩,請您再三思啊!龍師父待我恩重如山,我們師兄弟倆豈敢這般對他?”

    楊薔道:“你們害怕我這師妹在龍掌門日復一日的教導下,有朝一日武功會青出於藍而勝於藍,並將掌門之位傳給我,所以想先殺了他好搶華山派掌門之位不是嗎?”

    姚寮愣了許久,只盼能想起任何有關那一個晚上的記憶,然而時間一分一秒的流逝,竟還是一點頭緒也沒有,當下突然抱頭痛哭,喃喃道:“不……不……不……我不可能殺了師父……這是陰謀!這絕對是陰謀!”

    楊薔道:“若眾人還是不相信,不如就隨小女我去瞧瞧龍師父的遺體吧!”

    姚寮驚聲道:“難道當天我們埋葬屍體時,你一直跟在我們身後?”

    楊薔沒有答話,只是一個人緩緩走出了人群。

    在場武林中人面面相覷,隨即跟上了楊薔的腳步。

    幾個陡坡一過,前方就是華山派的屋舍、庭宇和道場。

    楊薔指著一片黃土空地,嫣然一笑,道:“就是那兒,有人能幫我挖開嗎?”

    佳人一笑,傾國傾城,何況是這三、四十個空有一身武力的壯漢?

    眾人爭先恐後地掘土挖石,無不想討好楊薔,甚至還有人因為你推我擠,在地上扭打了起來,而看熱鬧的楊薔自然是笑得更樂。

    好不容易挖了三尺深,屍體尚未顯露,惡臭便已撲鼻。

    只見一具屍體的皮膚早已腐爛不堪,胸口上兩個窟窿爬滿白色的蠅蛆,其蠕動之態令人不敢直視,死屍睜著充滿血絲的雙眼,嘴巴也張的很大,似乎是死前受過極大的痛苦,幾位和龍鎮銘相識的武林中人,當場便指認了出來。

    沈飛不會武,腳程自然是慢得多,此時才匆匆趕到,只聽楊薔笑道:“各位現在信我了嗎?”

    一位反應快的漢子立時喊道:“蕭關、姚寮雖和敝人有些交情,但如今事實擺在眼前,我自然相信姑娘!”

    楊薔朝她拋了個媚眼,這一眼說有多柔就有多柔,說有多媚就有多媚,乃是可以讓任何男人神魂顛倒、聽命於她的一眼。

    眾人這下再不遲疑,紛紛抨擊蕭關、姚寮兩人的不是。

    姚寮全身顫抖著,突然跪倒在地,崩潰的瞬間,一頭撞向身旁的大石,眼見就要撞的腦漿迸裂,千鈞一髮之際,一道微風輕輕吹來,大石向後退了三尺,一位身著青布衫的漢子已出現在眾人中央,他的身材不高不矮,面貌不醜不俊,一切雖看似平庸,但整體看起來卻又有股難以言喻的魅力。

    然而,最令人感到詫異的地方是──他的兩道眉毛已經花白,明明比陸無雙小個二、三十歲,但看起來卻比陸無雙還要衰老。

    眾人嚇了一大跳,誰也沒發覺他是何時進到這圈子的,識相的人自知又來了一位前輩高人,於是連忙退了開去,陸無雙兩眼不停打量,只感覺此人怎地如此熟悉。

    那突然出現的怪人先是瞪了一眼還在微笑的楊薔,隨即望著蕭關不停打顫的身軀,喃喃說道:“沒想到這『冰沁骨』竟未失傳?”

    他落指如風,接連點了蕭關“紫宮”、“中庭”、“關元”、“天池”等四穴,蕭關登時覺得寒氣稍減。

    楊薔似乎正想出手,怪人忽道:“聽聞峨嵋派掌門惠生師太數周前突然受了嚴重的風寒,甚至還因此病逝,這件事可跟你有關?”

    楊薔笑道:“我說無關,閣下信嗎?”

    圍觀的武林中人大吃一驚,道:“惠生師太病逝了?”

    那怪人沒有回話,又低下頭為蕭關療傷,楊薔笑吟吟的望著他,也把在場的武林中人全當空氣。

    陸無雙此時忽然喃喃說道:“『無名神醫』……閣下難道是江湖傳說中的那位『無名神醫』嗎?”

    那怪人彷彿沒有聽見,甚至連眼正眼都沒看向陸無雙,眾人此時已摸不著頭緒,只能靜觀其變。

    沈飛從沒聽過什麼“無名神醫”,於是轉頭向旁問道:“這『無名神醫』是甚麼來頭?”

    一旁的漢子解釋道:“這二十年來,傳聞只要有命在旦夕的病人誠心求助,就會有一位神醫出現。他從不留下姓名,也不收取任何費用,所以江湖上的人就給了他一個『無名神醫』的稱號,至今少說有上萬個人受他幫助過。”

    陸無雙見那怪人不肯回答,自也不便多問,但心裡已信了他便是那江湖傳說中的“無名神醫”,楊薔看了看周圍,手撩了撩秀髮,又笑了笑,似乎對這事態的發展感到了一點趣味。

    頃刻,怪人醫好了蕭關,他站起身的同時,終於再度開口。

    “可笑!可笑!”

    這四字說得極為冰冷,可笑更似可悲。

    楊薔道:“哦?閣下為何這麼說呢?”

    怪人道:“姑娘用心忒也狠毒,說是位魔鬼也不為過,在場三、四十個大男人竟還傻呼呼地將你當作仙女下凡,這豈不是一件可笑之事?”

    楊薔笑道:“你見過這麼美的魔鬼嗎?”

    陸無雙道:“閣下可是知道甚麼內幕?”

    怪人道:“龍鎮銘前輩與敝人雖僅有數面之緣,但依常理也知,他絕無可能收妳這狐狸精當弟子,更不可能傳授『冰沁骨』這種陰毒的武功,又想武林中有哪位掌門會在深夜傳授女弟子功夫,孤男寡女的,說是談情說愛還比較有理,況且這整件事情妳知道的如此詳細,若不是妳精心策劃好的陰謀詭計,又該如何說通?”

    眾人聽他這麼一說,只感覺甚是有理,心中各有所思:

    “所以這姑娘自己殺了龍鎮銘,然後汙罪給蕭關、姚寮兩人?”

    “蕭關、姚寮兩人對當日情景一點印象也沒有,難道是狐狸精的妖術?”

    “這姑娘既非龍鎮銘的弟子,又怎會華山派武功?”

    “先前那怪人提到峨嵋派掌門也遭毒手,莫非也是這女子所為?”

    當然,在場還是有幾個莽夫大漢早已被楊薔的美貌迷得神魂顛倒,當下大聲喝道:“你誰啊?憑什麼說這些亂七八糟的?”

    楊薔沒有承認也沒有反駁,而是問道:“君何人也?”

    那怪人的回答怪的很:“何人也?何人也!何人也就是何人也!”

    楊薔笑了笑,道:“你可知道我是誰?”

    怪人道:“多少認識。”

    楊薔道:“那你當然也知道他是誰?”

    怪人點了點頭。

    楊薔道:“你惹上他不會有好結果的。”

    怪人道:“我只為救人而活,能夠在死前多救一條性命,死了又何妨?”

    楊薔道:“原來你是個聖人?救人是為了滿足你心中無私的大愛?”

    怪人道:“救人者,心中並不一定要有愛;殺人者,心中也未必充斥著恨。”

    楊薔笑道:“原來如此。你的心中不全然是愛,朱腥的心中也不全然是恨,是這樣子嗎?”

    怪人聽到楊薔此言,雙眼彷彿化作兩團烈火,但烈火又隨即熄滅,他深吸了一口氣,道:“你究竟知道了多少?”

    楊薔笑道:“你怕人知道嗎?”

    怪人沉默半晌,這才緩緩說道:“別人知不知道都無所謂,但我一點也不想知道。”

    楊薔道:“是嗎?但你們兩人應該比誰都清楚,而且你們永遠忘不了的。”

    陸無雙乾咳兩聲,兩眼瞪向楊薔,道:“惠生師太是你殺的?”

    楊薔嫣然一笑,道:“我若能殺了惠生師太,當然也能殺了你們,我若沒殺了惠生師太,你們還要和我動手嗎?”

    陸無雙鐵青著臉,他忽然發覺楊薔那美麗的笑容底下,竟是一株株生滿芒刺的薔薇。

    楊薔道:“何人也,你若想再見朱腥一面,就去見公子遒吧!否則你的時日恐怕無多。”

    眾人這時才恍然大悟,原來這怪人的姓名便叫何人也。

    何人也冷笑道:“他可不一定想見我,畢竟他可是還欠我一條命。”

    楊薔道:“那朱腥呢?朱腥的命該由誰來償還?”

    何人也道:“你再提到她的名字,我便殺了你。”

    楊薔笑道:“哦,這倒有趣,我只瞧過你救人的模樣,還沒瞧過你殺人的模樣呢!”

    她話一說完,一雙纖纖素手已摑到何人也的臉頰,何人也向後一躍,跳出圈外,他的身法猶如鬼魅,現場竟無人見到他的雙腳是何時移動的,同一剎那,楊薔裙衣擺動,人也跟著飛出數丈。

    楊薔追著何人也,轉眼間消失了蹤影,她臨走前還是格格的笑著,笑得如此嫵媚,這些男人只怕三生三世都忘不掉這個女人的笑容了。

    陸無雙望著楊薔與何人也的背影,喃喃說道:“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楊薔……何人也……這兩個名字怎麼如此熟悉又陌生?”

    在場武林中人依舊摸不著頭緒,但皆已發覺整座江湖正蘊藏殺機,紛紛匆忙告別彼此,打算回到山上稟告師傅,抑或是躲到深山避避風頭。

    蕭關被何人也醫好後,原本一直沉默不語,此時忽然和姚寮一同站起身,一人往北,一人往南,朝山腳下走去,留下落寞的背影,他們心中的滋味又有誰能感同身受呢?

    楊薔雖沒料到何人也會出現,但她畢竟是達成了目的,華山派已名存實亡,整座山頭只剩下幾間空房和幾個初入華山派的三腳貓。

    沈飛望著群眾漸漸散去,忽而想起連縱輕死前的囑託,但見紅日西墜,百鳥歸林,傍晚時分逼進了,當下不知該如何是好。

    忽然間,一道黑影撞了過來,兩人一齊摔得四腳朝天,沈飛個性本溫和,也不覺得痛,揉了揉眼裡的白雪黃沙又站起身。

    只見一個弓著背的長者摔倒在地,不只鶉衣百結,身上更散發著一股酸味,身後還背負著五個麻袋,似乎是丐幫的一員,他的一雙眼睛緊緊的閉著,原來還是個瞎子。

    沈飛忙扶起他,接連道歉。

    那老乞丐點了點頭,開口彷彿想說些什麼,卻無半點聲響。

    沈飛心道:“莫非這老乞丐還是個啞巴不成?”

    他愣了半晌,雙掌一拍,心道:“這『五袋神丐』南宮靈想必是丐幫的一員,我將這封柬帖交給這老乞丐,他說不定能找到他。”

    當下從懷中拿出柬帖,塞在那老乞丐手中,道:“連蹤輕連前輩希望將這封信交給一位叫作『五袋神丐』南宮靈的前輩高人,不知老先生您認不認識?”

    那老乞丐似乎睡著了,一點反應也沒有,直到沈飛說第三次才點了點頭。

    沈飛心道:“沈飛你怎麼犯傻了?這老先生無眼無口,聽力也不大好,生活都已極不容易,還要他幫忙這等苦差事豈不是強人所難?若是中途出了差錯,你豈非也要負點責任?”

    他愧疚之意頓生,便想從那老乞丐手中拿回書信,誰知那老乞丐忽然又朝他撞了過來,沈飛伸手扶住他的身子,瞬息間,那老乞丐忽低聲說道:“快離開這裡。”,接著就邁步朝山下走去,不再回頭。

    沈飛回首望向他的背影,心道:“原來這老乞丐竟是裝作啞巴……但他這話又是什麼意思?難道我有危險?……俗話說:『人不可貌相』,果然如此……”

    他想起楊薔那美麗的笑靨與動人的語聲,臉頓時紅得像顆蘋果,接著又想起父母必擔心得很,隨即朝拴馬的樹幹走去。

    但見樹上只有一截斷掉的馬繩,馬卻消失的無影無蹤,他臉色蒼白如雪,這才發覺樹幹上刻了幾個細長的字:“小子,你真以為連蹤輕騙得過我?諒你未曾習武,今饒你一命,馬我先借走了。”

    沈飛倒吸一口氣,心道:“糟糕!原來墨鴆早知道我躲在床底,還一路尾隨著跟來,他肯定是要搶那封書信,我將書信交給那老前輩,這豈不是害了他!”

    他回頭望向那老乞丐的去向,卻是一片白雪,哪裡還有他的身影?又想起連蹤輕死前的慘相與墨鴆駭人的模樣,當下發足狂奔,只求能找到一座市鎮或是一戶人家取取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