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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回 江南烟雨孤鸿现 凡心恻隐埋祸端(四)

    那长剑离肖鼎胳膊不过寸许,眼看就要落下,忽听“叮”的一声,高瘦道士只觉虎口发热,长剑脱手而出,撞在墙上,待得掉落地面,长剑已然变形,随之掉落的还有一根竹筷。众人齐齐看向竹筷来向,只见那楚姓男子的手刚刚放下,他本不欲多事,江湖事江湖人了,但实在不愿见那汉子遭此毒手,是以无奈出手。经此一遭,高瘦道士先是一呆,随即反应过来,见赵阳已乘此时机挡在肖鼎身前,王平在后面查看肖鼎伤势,知今日恐怕已伤肖鼎不得,但楚姓男子这一手着实高明,他心有俱意,只能硬着头皮道:“阁下何人,怎要多管此间闲事?”楚姓男子不答,高瘦道士还欲开口,头陀却摆摆手,让他退回去,高瘦道士面色尤带不甘,愤愤退了回去。

    头陀在楚姓男子出手时便瞧的分明,面上不改分毫,心中却是凛然,这一手内功甚是高明,他自认能够击弯长剑,但绝不能让那竹筷完好无损,且这般轻描淡写,适才孩童挑衅华服少年的手法,更让他心生疑虑,对这一家三口来历倍感好奇,故而开口试探:“阁下武功不俗,不知师承何派?”不待男子开口,一旁的美妇却是越众走出,一脚踩在凳上,掐腰问道:“自称廖某,使的蛇杖,你是老蛇妇的第几个儿子?”头陀闻听此语,心头一惊,不由问道:“你是何人,怎知家母名讳?”他来自西域蛇岐山,母亲毒蛇夫人在西域威名远扬,蛇妇二字却是与之齐名者的戏称,但中原人尚不知毒蛇夫人名讳,更遑论蛇妇,莫非此女是西域人士,但看起来着实不像,他这般想到,看着美妇的动作神态,心间疑虑重重。

    美妇瞧他不回反问,心中不快,随后想到了什么,从腰间取出一物,却是一块玉牌,通体莹白无暇,精巧细致,一架七弦古琴的图案栩栩如生雕刻在上面,上面有一根红绳系着,美妇拿着红绳另一头,肆意把玩手中玉牌。

    头陀看清玉牌模样,瞳孔骤缩,面色阴晴不定。一番变化美妇都瞧在眼里,她看着手中玉牌,有些失神,喃喃道:“愁引令啊愁引令,十年了,你的名头还是这般响亮,也不知道师父怎么样了。”她的话音微不可闻,随即又拔高声音道;“和尚,你们这家人还是一如既往的惹人讨厌,姑奶奶问你话呢。”头陀看了看玉牌,又把目光转向美妇,道:“我是廖家老二,恕我冒昧,你手中的玉牌究竟从何而来?”

    美妇听完,喃喃一声:“看来不是他,也是,没听说那人是个头陀。”随即冷笑道:“当年二十一块皇亲玉牌,持愁引令者三男两女,你说姑奶奶是谁,莫不是你以为姑奶奶这玉牌是偷来抢来的不成,还是说你廖家人这般怕见姑奶奶我!”头陀看她良久,轻叹一口气,道:“果然是你,莫仙儿,十年前你大闹一场,随后便不知所踪,想不到会在这里看见你,果然是与传闻一般的性子。”说到这里,转头看了楚姓男子一眼,神色复杂,接着道:“当年一切,恐怕皆因他而起吧。”莫仙儿冷哼一声,道:“是又怎样,我莫仙儿不愿的事,谁敢强求!”“昔年之事,本早已过去,但当年你那般大闹,落了蛇岐山面皮,今日遇上了,怎生也要走个过场,廖某不才,向你这夫婿讨教几招,看看他比不比得上我家大哥!”

    头陀说罢,运足真气,手中长杖直击楚姓男子胸口。楚姓男子见长杖袭来,左脚一踏,一掌抵住长杖杖头,二人以长杖为媒,互拼内力,一时竟僵持不下。

    两人劲力借长杖交织,头陀几次变换劲力,皆在那头被楚姓男子以掌力化解,只觉楚姓男子劲力诡异缠绵,且有一重强过一重之势。头陀劲力不断加强,仍不能使楚姓男子退后半分,心下暗暗佩服不已。他生性谨慎,偏又内心骄傲,见到这样的高手,不愿这般示弱,不管对面涌来多少劲力,强自悉数接下,同样不退分毫。楚姓男子只觉对方劲力愈来愈强,自己不能使他退后半分,到这个地步已出乎他的意料,不由心生敬意,高看头陀一眼。

    两人手上互相较劲,嘴上也不闲着,头陀道:“阁下武功却是不俗,但恐差我大哥一些,看来莫前辈小徒弟的眼光一般啊。”他见楚姓男子迟迟不用全力,只与他这般僵持,故而出言相激。果然,楚姓男子眉头一皱,侧头斜睨莫仙儿,见她面色不善,料她心中定然不快,手中掌力顿时加大。

    头陀只觉对方劲力骤然间似携排山倒海之势涌来,只得全力抵抗,所幸堪堪挡住。楚姓男子见状,不再留手,全身劲力涌出,尽数击在杖头,头陀不敌,连人带杖,噌噌噌后退数步步,最后一脚踏裂脚下地砖方才卸去全部力道。头陀心中暗惊,心想:“这人最多与我大哥一般年纪,甚至不及,怎有这般修为,就是大哥恐也胜他不得。”他年纪实不到中年,只因衣着打扮不修边幅,看着不甚年轻,但眼前这人不比他年长多少,却修为甚深,让他不禁起了争胜之心。

    念想至此,头陀便欲再次来过,却听美妇冷言嘲讽道:“廖家毒蛇,果然一贯嘴硬得紧,手上却着实没什么实力,想你蛇岐山当年也算深受萧家恩惠,如今却做了金人走狗,当真世事炎凉,恶狗猖狂!”头陀曾听过莫仙儿的行事作风,加之两家渊源颇深,是以心头虽怒,却对莫仙儿没有理会,只是舍了长杖,以掌攻向楚姓男子,楚姓男子自不退缩,不闪不避,任那一掌落到胸前寸许之地,方脚步变换,忽进忽退,身形如影似魅,转息间便落到头陀身侧,一掌朝他后心拍去,头陀忙侧身撤掌格挡,忽觉胸前风流乱动,劲力逼人,暗叫不好,再想变招已来不及,只得结结实实受了这一掌,但觉掌力无劲,只是堪堪将他逼退。

    原来楚姓男子步伐诡异莫测,掌袭后心却是虚招,也是阳谋,逼头陀自保,他掌力后发先至,一番较量,高下立分,不忍伤了头陀性命,是以收手留力,逼退头陀便束手而立,不再追击。头陀被一掌击退,见对方不再动手,便也熄了心思,身后的高瘦、白胖道士就欲上前,被他挥手阻止,随后拱手道:“尊驾武功精湛,廖某佩服,不知可否告知名讳,以便日后登门讨教。”

    此番落败,头陀即叹自己大意,也存了回门苦练,来日切磋的心思。楚姓男子面露迟疑,与莫仙儿对视一眼,终是开口道:“敝人姓楚,双字靖旻,适才侥幸胜了阁下,不过是占了便宜,又何须挂记在心。”头陀拂须笑道:“楚兄何必自谦,我到了中原也见了好多‘英雄好汉’,但与你相比,差距良多,你那掌法奇妙得紧,不知可有名讳?”头陀对眼前之人早已心生敬意,又记他手下留情之恩,开口全然不似刚才。楚靖旻淡淡一笑,道:“区区掌法,不足为道,不足为道。”头陀见他言词遮掩,虽略有不快,却也不好强求,只是道:“既然楚兄不便透露,便就此作罢,今日之事多有冒犯,改日必当登门谢罪,再与楚兄讨教一番,现今小弟南下尚有要事,不便久留,就此告辞!”说罢转身离去,示意华服少年与两个道人跟上,华服少年心中不忿,却也只得尾随而去。

    楚靖旻在头陀告辞之际拱拱手以示送别,却不言语,不料头陀走到门口忽然停下脚步,道:“听闻拓跋二家主日前南下,想来已经到了江南,楚兄与莫前辈爱徒恐要早做打算。”言罢,再无留恋,与华服少年等人头也不回走了。

    莫仙儿牵着儿子来到楚靖旻身侧,看着头陀远去的背影,轻声笑道:“偏要舍长用短,自讨苦吃,活该被当家的打。”说完侧头看着楚靖旻,见他眉宇微蹙,似乎心情烦闷,伸手捅了捅他,问道:“呆子,想什么呢?”楚靖旻回过神来,见是莫仙儿,道:“没什么。”莫仙儿道:“这么多年的夫妻,不要以为我看不出来,你是在想廖家老二那番话,愁拓跋家寻仇,是不是?”

    楚靖旻不语,只是斜睨一眼自己的儿子,依然眉宇微皱,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莫仙儿恍若不觉,继续道:“他若来了,打过便是,不见得谁输谁赢,待寻到岳家哥哥,更不用怕他。”楚靖旻轻叹口气,随即展颜一笑,道:“夫人说的是,是为夫多虑了。”随后想起了什么,转身向肖鼎几人走去。他尽管心中忧虑不已,但不想让妻儿担心,是故强颜欢笑,但他不想莫仙儿与他朝夕相处多年,怎会不解他心意,是以莫仙儿尽管张了张嘴,却是没再说什么了,只是牵着儿子随在他身后。

    楚靖旻一行来到肖鼎近前,堂内众人早已围作一团,恰逢有一个江湖郎中也在大堂,此时那郎中正在为肖鼎治伤。他见肖鼎似已无大碍,又见众人对他目光复杂不一,心想:“今日这饭是吃不成了,还得早做打算。”料定主意,也不与众人招呼,转身携了妻儿,几步跃出客栈。

    肖鼎瞥见恩人远去,心里着急却起身不得,只得呼唤一声:“赵老弟!”赵阳会意,忙急步追去,待得出了客栈,便不见楚靖旻一行踪影,又向前追赶几十步,仍是踪迹全无,加之记挂肖鼎,只得作罢,转身回了客栈。

    肖鼎面色好了许多,只是仍倚着桌角,听赵阳追踪无果,目光看着门外,此时那秋雨已歇,天空火红通透,一只孤鸿南飞而过,看着颇为落寞。肖鼎失神喃喃:“想起来了,想起来了,那人是昔年岳鹏举身边的亲随,健康一战后我曾见过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