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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四章 你方唱罢

    金匮此时春光未尽,酒楼后面的房屋围成一座小城一般,绕着这座酒楼。

    紫色的南庭芥开了一丛丛,万寿堂女子并不多,来往巡逻的也都是男子,偶见几个跟随三堂主一起来到金匮的女子,一个个低了头,娇花遇重霜一般。

    勾月从三堂主身边经过,一点头便算是招呼了,她懒得花心思与不重要的人打交道,尤其还是若枝人。

    当年默毒被困若枝做质子数年,她陪同左右也被折腾够呛,一见这若枝人的脸便涌上一阵厌恶。

    勾月推开院门,见庭院中的姑娘在逗那一缸鱼。

    走到跟前才发现她在捞死鱼。

    “师姐你回来了?”她把死了的鱼挖个坑埋在了院子一角,回身跟她说话。

    她点点头,在院子的藤椅上躺下了闭目。

    “你要睡?”她在竹筒出山泉的口子冲了冲手。

    “嗯,我困。”

    “昨晚上不睡,现在倒是困了。”

    勾月不想说话,闭了嘴。

    她却喋喋不休,“欸,师姐,林晓风还要跟着我们多久?”

    “怎么了?”

    她张开的嘴猛地闭上了,要是叫师姐知道她方才多丢脸,那可真烦,“没什么,我就一问。”

    “他打你了?”勾月慢悠悠说,已经快要睡着了。

    姚儿道,“那没有。”

    只是差点把她按倒在水里,应该不算打吧。

    “得了,没打你就叫他跟着吧。”

    “你不能叫他滚吗?”

    勾月翻了个身,一半耳朵压在藤椅靠背上,掩了她一半的声音。

    “哎,师姐,你先别睡。”

    “我出去办正事,要是没有人照看你,这里随便一个人,就能杀了你。”

    她才不怕,“他们不会和我父亲为敌,寻常堂并没有什么仇敌。”

    勾月叹了气,只是叹气不说话。

    “师姐,既然镇魂鼓丢了,我们为什么不去良渚?我姐夫就在良渚不是吗?”

    勾月的眼睛忽然瞪大了,虽没有扭头过来,声音却不再含糊了,“少胡说八道。”

    太姚儿笑了,“你以为我昨晚没有看见你打开的信封里面,有婚书一件?”

    “你不是睡着了吗?”

    她甜甜一笑,“我最会做戏了,装睡自然也装的好。”

    坐到藤椅扶手上,椅子便开始前后晃悠了,“他催你回去是不是?”

    “关你什么事,等我找到东西送回寻常堂,你就要跟着回去。”

    她气鼓鼓的,“哎呀师姐,我想跟你去良渚玩玩,还没有去过天子脚下呢,求你了。”

    勾月翻过身来,打了个瞌睡,“不成。”

    “我要疯了。”她揉乱了自己的头发。

    勾月闭目睡了半个时辰,醒来见身上搭着一条薄被。

    太姚儿不知从哪儿找来一个小炉子,正用炉子烤地瓜吃。

    她伸了个拦腰,叫了一声,“林晓风。”

    这人便如鬼魅一般飘了出来,就站在太姚儿身后,吓得她手里的地瓜都滚在了泥里。

    “你是故意的!”

    林晓风没有搭理她,走到了勾月面前,“何事?”

    “鸦破天还有邱泷此时在哪里?”

    他道,“你问我,我问谁?”

    勾月笑了,“除了离纤尘,他们两个都跟我们一样住在酒楼勾连的院落中,你坐的那么高,这双眼睛不会看不见。”

    林晓风想了想,“你先告诉我,你何时回去?”

    “是阿渊叫你问我?”

    “是。”

    她看着他,“信我已经收到了。只是还没来得及回。”

    他道,“飞鸽底下的小信里说,若你不肯回信,就叫我亲自问一问你。”

    勾月道,“会回,会回,你去替我盯着那两个人。”

    “鸦破天和邱泷和你有一样的目标,但最后拿到的人只能有一个,我劝你静观其变,不要自找麻烦。”

    勾月仰头看春光,“浑水好摸鱼,既然水已经不干净了,先下手为强。”

    “你觉得偷走镇鼓的人,就在他们几人中?”林晓风问道。

    “不知道,但我总得查查,对了,离纤尘的武功江湖上少有人见过,就算是出手,也不过寥寥数招,要是同他交手,记得当心。”

    他没想到她会叮嘱他这个,还以为她会说若找到镇魂鼓,务必替她拿回来。

    勾月晚间睡在外头,里面的姚儿翻来覆去睡不着。

    “你们白天说的那些话,我都听见了。”

    勾月道,“那又如何?”

    “你为何不给文渊之回信?”她手臂撑着脑袋,侧头看她。

    勾月道,“忙着寻失物,没时间。”

    姚儿道,“撒谎。”

    勾月道,“你是说我故意不回应他,叫他着急?”

    “难道不是?”

    勾月说自然不是。

    姚儿笑了,“虽然我没有心仪之人,可是师姐,我看了太多的书籍上的情情爱爱。你听我给你推测一把。”

    “行了,睡觉!不知明天还有什么麻烦等着我们。”说不定连这个夜晚是否安宁都不能保证,万寿堂处处埋着陷阱。

    “师姐你睡得着吗?”

    她被她晃醒,“刚才能,现在不能睡着了。”

    “师姐啊,你就听我说一会儿呗?”她撒娇道。

    “嗯,我听着呢。”她已经合了眼,不知是不是在听着。

    姚儿道,“我们在山上的时候,我跟你说文渊之是如何替你种蛊,你听完以后并无多少动容,是因为什么?”

    “如何没有感动呢,他这样待我?”

    “只有感动?”姚儿道,“师姐你知道自己的喜厌吗?你不喜欢心思深沉的人,门里那些练功投机取巧的,你就很讨厌,觉得是钻了空子。所以我在想,师姐是不是觉得,文渊之在算计你?”

    勾月愣了一下,她心中当真是这样想的吗?怕是她自己也理不清。

    她只能说不是,“他不会算计我。”

    “你口上这样说,可是心里怎么想又是另一回事。”

    姚儿道,“你觉得他可怕,拿自己的命去算计你是或不是?觉得他是借我或者任一个寻常堂其他弟子的口说出他对你的付出,让你在他面前矮一截,叫你背负着救命之恩对他。”

    “都说了没有。”她有些怒了。“你觉得如果他当真要救你,可以在别处练千日醉,根本不必来到寻常堂,何必叫师傅和我们都知道,日后我们只要有一人提及,他做的便不是白费了,都能让你知晓。师姐,你是这样想的,对不对?”

    勾月背对着她,“你还想说什么?”

    姚儿叹息道,“师姐,你背着身子,好像长着刺的刺猬,任由谁接近你,你都要谨慎又谨慎,我看不见你身上的刺,可我看见了你心里的刺。”

    勾月忽觉得很憋屈,被这个一个小姑娘戳破所有心事,她走得这几年,姚儿变得很聪明,在她没有发觉之时,已经成了一个大人。

    姚儿上前抱住了她的背,劝解道,“师姐,你有没有想过,他没有在别处种蛊,而是在你身边,是因为他怕自己炼不成药,死在别处,连你最后一面都见不到了。”

    她脖颈上的旧伤隐隐作痛,立刻闭上了眼,将泪水逼退回去,她已决意不再流泪,“也许吧,谁知道呢。”轻飘飘道。

    姚儿觉得自己无法说服她了,惋惜道,“你的眼中看见什么,往往是你心中先看见了什么,你对他有成见。”

    勾月闭了眼,黑暗中耳边响起那个清晨文渊之对默毒说的话。

    他叫默毒去除掉那一家人。

    尽管那穷苦的一家人在白石沙漠帮他们躲过了若枝人的追击,他还是不放心,要默毒彻底抹去他们停留过的痕迹。

    直到默毒上了马,行了数十里后,暗示她回去杀那一家人,他才当作什么都不知,假意劝默毒放过他们一家老小。

    岂不知她早已听到了他们的谈话。

    韩澄说过最狠毒的是她塔兰,最卑鄙的是默毒,然而从不怀疑文渊之的韩澄,也许根本不会想到敢逼迫老楚王退位,废幼子继承律法这每一桩每一件都是文渊之的手笔。

    她惧怕他。

    迷迷糊糊中,她脑子里冒出这几个莫名其妙的字来。

    随后她坐了起来,开始想他的脸,在黑暗中的房间中回忆他身上雪松枝和药草的气味。

    在惧怕之后,她想明白了另一件事。

    这个人如此心悦她,愿意替她去受生不如死的疼痛,他的爱来得没有缘由,死过一次后,她明白他爱自己,可这种没有缘由的爱让她捉摸不透。

    但知道他爱她这个事实后,她心中竟是无比欢喜的,好似所有人都走尽了,回了自己该去的地方,但他还站在那里向她伸着手,叫她到他身边去。

    她脑子一会儿清明一会儿混沌,忽然窗子被掌风震开了。

    “谁?”

    姚儿本已睡着,窗户猛地往里打开,吵醒了她。

    她立刻警觉的握住了身旁的剑,“师姐莫怕。”

    窗外站着一个人。

    太姚儿定睛一看,原来是万寿堂三堂主。

    她抽出剑来,白银剑口在夜色中寒光一闪。

    “姚儿姑娘,惊扰了,但你的剑不必拔出来了,在下没有恶意,只是来叫人。”

    勾月道,“我们穿了衣服,跟你走。”

    说着下了床沓着鞋去关窗。

    太姚儿一边穿衣,道,“师姐,我们真的要去?”

    勾月见她扣子也扣错了,笑道,“你不是闯荡江湖的女侠吗,这也怕?”

    她说不怕,“就是,就是那个林晓风去哪儿了?”

    “他怎么还不回来。”太姚儿嘟囔道。

    到了那里,只见这庭院当中已经来齐了人。

    邱泷的脸色阴沉,鸦破天没比他好到哪里去。

    离纤尘站得笔直,姚儿说他像根儿银簪子插在地上。

    月不明,庭院里点了七八盏灯。

    三堂主将勾月和姚儿带到,便走向了人群里。

    林晓风还是没见人影。

    “师姐,他是不是在偷懒,跑出去喝花酒去了?”

    勾月叫她别胡说,低声道,“我叫他盯着其他几人,寻一寻东西下落,想来他是发觉了些蛛丝马迹,只是一时不能脱身回来告诉我。”

    庭院里头点了灯,仍旧没有白日里明亮。

    直到三堂主走到一个石桌前,众人走近了,才见上面摆了一把刀。

    刀鞘已经很旧了,磨得发白,三堂主拔出刀来,兵刃之气锐不可当。

    一把好刀。

    勾月识得。

    “三堂主拿这把刀来做什么,刀是好刀,可我们不是为了买刀而来。”邱泷道。

    离纤尘看出了端倪,说道,“此刀不是燕刀,乃是楚人所用。”

    三堂主笑了一笑,“离贤弟果然慧眼如炬,此刀确实不是燕人所用。”

    可却是燕人所打,赵不凡总共打了两把,一把跟随她南征北战,还有一把给了沁索。

    沁索的刀,怎么会在这里?

    三堂主说,“我知道诸位为何而来,镇魂鼓的下落我们已有线报,正是此刀的主人。我将大家带到这里,不为别的,是因为此刀的主人也已在我们手中。”

    一直困倦的鸦破天扯着嗓子说,“那还说个屁,把小贼杀了,我们继续唱宝就是,谁拍到,就归谁了。”

    三堂主拱手陪笑,“实在不是我们万寿堂不肯唱宝,而是此贼不肯交出镇魂鼓来。”

    说罢,高声叫人把他带出来。

    勾月一看,还真是沁索。

    太姚儿啊了一声,认出了阿沁。

    众人的眼睛转移到了她异常的举动上。

    太姚儿傻笑一声,“怎么有虫子叮我呢,把我胳膊都咬疼了。”

    鸦破天散了瞌睡道,“姑娘往我这里站站,蚊虫不敢近我身。”

    她道,“我才不呢,不咬你,那不就来咬我了吗,我可没有那么傻。”

    沁索哈哈笑了两声,“诸位晚上好,真对不住,扰了你们的清梦。”

    他一个个看过去,直到眼睛落在勾月身上。

    看罢几眼,才笑对众人说,“你们想要的,我会给,不过这镇魂鼓乃是楚人之物。呃,诸位看一看哈,我这长相,正宗楚人面容,这鼓我就得带回我们大楚草原了。”

    邱泷冷脸道,“放你娘的狗屁,镇魂鼓什么时候是楚人之物了?”

    三堂主插了一句说,“其实是若枝人在战火中寻到的,说来还是得归我们万寿堂,请阁下早些归还,免得受皮肉之苦。”

    离纤尘道,“既然此物由万寿堂所得唱宝,从万寿堂而出,还是先还给万寿堂吧,之后我们再进行购买。”

    鸦破天想到一个好主意,既然东西从万寿堂出来要花高价,那现在这个男子已经拿到了,只要他咬死不给万寿堂,他就有机会从他手里拿走,而不是费银子从万寿堂买下。

    不花钱的东西,最划算。

    外面有人进来传话,说是有个像是书生一样的人,说他能解三堂主的难题。

    事到如今,他也别无法子,不知这来人又是谁,怎么会对这里的情况一清二楚,三堂主一时间有些慌张,小小一个唱宝,万寿堂并不少见,这次却惹出颇多麻烦。

    暗夜中,只见一人从灯光熠熠中缓缓走来。

    见这人并非习武之人,像是手无缚鸡之力,几人并未放在心上。

    三堂主上前说,“不知阁下为何而来,愿为鄙人解此危机?当真有办法从他口中问出镇魂鼓的下落?”又压低声音提醒说,“这一位身份不简单,是皇室宗亲,不能动私刑。”

    他轻轻笑了一声,“我家娘子久在外没有回信,故此前来寻她,顺手替你解决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