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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壬日壬时,冲龙煞北

    94年的冬,格外寒冷。

    是夜。

    还有四天便是除夕,双城堡作为入滨江的门户,谈不上丰衣足食,安居乐业却也还说得过去。

    年味儿这东西,不关穷富,家家户户怎么都得挂着个红灯笼,愈夜愈冷,一抹抹晕开的红,多少冲淡了这天地无情,六九的寒。

    月寒日暖,故事正是从双城这里开始。

    李仲阳今年十八岁,家就住在双城东门边上的大修小区。

    橘黄的灯光笼罩着客厅,墙上的石英钟一圈一圈的转着,李仲阳的爸妈早已经入睡,他在客厅看着那12寸的泰山牌黑白彩电,也渐渐有了睡意。

    李仲阳抬头一看石英钟,已经九点多了,确实也该入睡了,就起身准备回房间。

    客厅的石英钟下边挂着一本老黄历,对于老黄历,有的人习惯把已经过完的日子用夹子夹起来,有的人习惯直接把过完的日子撕下来,李仲阳就是第二种人。

    不过他还有个更特殊的习惯,就是在每天晚上睡觉前,就会把当天的日历撕下来,提前看看第二天,这个习惯已经保持很久了。

    没有例外,李仲阳按照习惯撕下日历,崭新的页面上写着:

    1994年2月5日

    腊月廿五

    甲戌年丙寅月壬戌日

    宜:安葬祭祀移柩馀事勿取成服除服结网破土塞穴谢土

    忌:结婚搬新房

    五行:大海水

    冲煞:冲龙煞北

    值神:司命

    时辰吉凶:庚子凶辛丑凶壬寅吉癸卯凶甲辰吉乙巳吉丙午凶丁未凶戊申吉己酉吉庚戌凶辛亥吉

    彭祖百忌:壬不汲水更难提防,戌不吃犬作怪上床。

    端详了一会日历,李仲阳便走回了房间。

    翌日,天还未亮,李仲阳便迷迷糊糊的醒了,他揉了揉眼睛,眼前的视线便慢慢由模糊变得清晰。

    昏暗的房间光线并不充足,李仲阳到窗边把窗帘拉开一点小缝,透过缝隙看出去,外边也被黑暗笼罩着,依稀看得到一点灯光,应该是对面平房里的包子铺开着灯,光从玻璃窗花上朦胧的映了出来。

    即使有供暖,北方的清晨还有凉意的,李仲阳只穿着线衣线裤,被冻得打了个哆嗦,赶紧回到床上:“还是被窝儿里热乎儿。“

    在被窝里,李仲阳回忆起刚才在窗边看到的包子铺灯光,突然馋虫大动:“好久没吃梁叔家的南京小笼包了,再来碗豆腐脑,哎呀,起床起床!”

    简单去卫生间洗了把脸,李仲阳照了照镜子,镜中的那张脸,虽略显稚嫩,却也算得上仪表堂堂。

    他家住在三楼,李仲阳出了门,三步两步就跑下了楼,刚打开一楼楼梯间的门,一股寒意扑面而来,刺激得他不禁紧了紧衣服,微微蜷缩着,小跑着奔向包子店。

    很快就跑到了包子店门口,李仲阳刚准备开门,突然门就从里面被打开了,他见状一闪身,定睛一看,原来是店里的老板娘刘兰。

    李仲阳他爸每天上班走的早,所以基本上就天天在刘兰家的包子店吃早饭。李仲阳有时候早上起来,他妈不在家或者不做早饭的时候,也会来店里吃一口早饭。一来二去,两家也勉强算得上邻里邻居,也就都很熟悉了。

    只是刘兰显然没想到,这么早会有顾客上门吃饭,所以一开门被李仲阳吓了个正着儿,这一吓不要紧,关键是刘兰手上还端着一盆水。

    只听:“妈呀!”的一声,刘兰尖叫着一抬手,手里的水盆自然没端住,啪地一声掉在了地上,盆中的水,也溅了两人满身,尤其是李仲阳,膝盖以下的裤子都快湿透了。

    时1994年2月5日5时。

    壬戌日,壬寅时。

    彭祖百忌:壬不汲水更难提防。

    随着啪的一声,刘兰也缓过神儿来,看清是李仲阳,连忙对着李仲阳的裤腿拍打起来,嘴里还不停念叨着:“你看刘姨我这毛手毛脚的,大冬天的,别冻着了,快进屋,到炉子跟前儿烤烤裤腿。”说着就把门帘子掀起来,往里迎着李仲阳。

    李仲阳也是洒脱一笑:“哈哈,刘姨,没事儿,进屋儿里炉子一烤就干了,就是馋你家包子和豆腐脑了。”

    刘兰笑着一点头,就冲着屋里喊道:“老梁,赶紧的,上屉包子,再整碗豆腐脑,仲阳来了。”

    李仲阳则找了张靠近炉子的桌子坐了下来,把腿架在了炉子边,慢慢的烤着火。

    很快,老梁,梁文言就端着一屉包子,还有一碗豆腐脑走了上来,把吃的往桌上一放:“仲阳,趁热赶紧吃。”

    “好嘞,梁叔,我可馋坏了。”李仲阳笑着回一句,就一门心思开始干饭。

    北方的包子大多沾食酱油,再搭配以陈醋和辣椒油,吃起来别有一番滋味,当然豆腐脑也是咸口的。

    梁文言应该是忙完了手上的活,也坐在炉子边上,从兜里掏出了灵芝烟,就着炉子里的火点着,仰着头悠哉悠哉的烤着火。

    刘兰收拾着店里的卫生,两口子闲聊了起来:“老梁,昨天晚上我去买菜的时候听说了件事,都忘了告诉你了,这不刚想起来。”

    梁文言吸了一口烟,缓缓地由鼻子吐出两股烟雾,低下头,看向刘兰:“咋的啦?”

    刘兰也不抬头,继续抹着桌子:“卖菜的大红和我说的,她家不是住在优良胡同嘛,就北边观音寺那儿。她和我说了一件事可邪乎了。”

    听到这儿,梁文言和李仲阳脸上都写满了好奇,李仲阳也不吃了,他师傅就住在优良胡同,于是转过身来:“刘姨,啥事啊?”

    “大红不是卖菜嘛,天天早出晚归,两三天前开始,她每天晚上回家就看到观音寺里边往出冒白雾,还有敲锣打鼓声,当时也没在意,还寻思是寺里边做法事了,昨天上午正好碰见安海法师买菜,她就顺嘴问了一句,安海法师却说寺内这几天晚上并没有活动,观音寺那边本来就偏,这不是见鬼了吗,大红害怕的啊,昨天晚上我买完菜就早早收摊回家了。”

    李仲阳听得真真假假,他是不太信这些东西的,他觉着多半是刘兰看错听错了。

    梁文言显然也觉着这就是妇道人家瞎害怕,抽了一口烟,烟雾缭绕着他的脸:“真的假的啊?”

    刘兰这时候抬起头,看着梁文言:“那我哪知道,反正大红就这么和我说的。”

    听完故事,李仲阳也回了家,到家以后,他发现爸妈还没起来,就又来了个回笼觉。

    这一觉没有睡太久,李仲阳就被叫醒了,他迷糊的听到他妈说:“李仲阳,别睡了,赶紧起来吃早饭,你把今天正好休息,他领你去承旭门拜拜,再去魁星楼。”

    李仲阳他妈王艳是个念经好手,为了防止耳朵起茧,他听到声音立马就起床穿衣服,嘴里说道:“妈,我不吃早饭了,我早上醒得早,馋豆腐脑和包子了,就到梁叔那儿吃了一口,回来看你和我爸都没醒,就又睡了个回笼觉。”

    “那正好,你爸吃完饭了,你现在就和他去吧。”

    李仲阳就和他爸李国军出了门。

    没走多远,五分钟左右,李仲阳和他爸就来到了东门,其实东门外表看上去并没有什么稀奇之处。

    只是有那么个玄之又玄的传说,1815年,富俊将军开垦双城,设东南西北四门,东有承旭门、西有承恩门、南有永和门、北有永治门。

    传承百年后,1932年冬的一场保家卫国之战,西南北三门,毁于一旦,600多名铁骨铮铮的烈士为抵侵略,马革裹尸。

    东门侥幸逃过一劫,坊间传闻,当时其他三门都被摧毁,可是侵略军队一到东门,不知道怎么回事,坦克也不动了,迫击炮也不灵了,只能一枪一枪地打,你说怪不怪。

    这个故事口口相传中,就在双城堡老百姓的心里扎了根。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开始有人去东门前上香,久而久之,也让东门渐渐成了双城堡的信仰,老百姓心里有点啥事,总觉着要到东门前点柱香,和城门楼老爷念叨念叨,期盼着能顺利一点。所以啊,这一年四季,东门的香火基本不断,不是寺庙,却也能如此,也算是一个奇谭了。

    在李国军的陪同下,爷俩儿在东门一人上了三柱香后,就去往魁星楼了。

    魁星楼也有一个传闻,据说清嘉庆帝夜观天象,见流星坠入东北,遂问及钦天监,钦天监推算一番,告知此乃魁星下凡,嘉庆帝闻之连夜命人于双城建楼,为魁星楼,内设魁星像。

    好在魁星楼也不远,李仲阳和他爸很快就拜完了魁星,时间来到了11点多,也快到饭点儿了,父子俩也没回家,就在外边吃了一口。

    吃了饭以后,刚过十二点,李国军看着李仲阳支支吾吾欲言又止的样子:“咋的,想去练拳啊。”

    “嘿嘿,爸,你不能告诉我妈吧。”李仲阳满脸求情。

    李国军笑着摆摆手:“去吧,早点回来。”

    李仲阳一溜烟儿的就跑了出去,留下李国军在原地:“嘿,我这师傅给他找的。”

    李仲阳出了门就往北边去,他师傅老吴头就住在北边的优良胡同,师傅从来没告诉过李仲阳他自己的名号,就是这么个吴姓还是李国军说的。

    老吴头就自己一个人住,在优良胡同那找了一块没人住没人要的小院,老吴头也不嫌弃破。因为李仲阳的关系,李国军平时也没少照顾老吴头。可是老头脾气倔的很,总是推辞,平时就靠捡点破烂,维持基本生计。破烂就那么往院子里一堆,李仲阳每次去练拳,都跟打仗一样。

    老吴头自己说,他8岁就在津门跟着霍老爷子练八极拳,练了快五年,霍老爷子病逝,后来又跟着霍老爷子侄子练,再后来自己出来闯荡,到今年64了,这一辈子就没离开过八极拳。

    李仲阳不久就到了优良胡同,路过那观音寺南门,来到了他师傅家门前。

    时1994年2月5日12时初。

    壬戌日,丙午时。

    宜:安葬祭祀移柩馀事勿取。

    冲煞:冲龙煞北。

    时辰吉凶:丙午凶丁未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