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读小说 » 玄幻奇幻 » 定乱 » 第二十九章 生前身后

第二十九章 生前身后

    其实阳城一事,自懒云子出现的时候,就已尘埃落定,有金盖山掌教在,郎狒和杨钦还能翻起浪花?至于郎狒这一折腾,阳城死了多少人,除了李仲阳他们觉着伤心,谁会关心,你指望当兵的?你指望当官的?别做梦了,阳城还在就好了,其他又有什么关系呢。

    富俊现在想的是,阳城死了人要紧不要紧,要紧!那阳城能不能繁衍下去,要不要紧,要紧!那这两个谁更要紧?答案自然不言而喻。

    傻子才会禀报圣上,到时候怕不是,金盖山还没灰飞烟灭,富俊就人头搬家,乌纱帽不保了。

    所以,阳城死了人只是一把刀,是一把制衡的刀,一把切蛋糕的刀,有了它,你能让金盖山顾虑,有了它,你更能让金盖山不得不听你的话。

    懒云子明白了富俊的意思,这位大人,意图阳城功在千古,可如此宝地若没有不同寻常之人守护,丢失是早晚的事。这个道理很简单,老农有万贯怕是要横死街头,而土匪有万贯,定会吃香喝辣,哪个时代,都这么荒唐。

    懒云子只能依着富俊的意思,息事宁人:“大人,都言修行当青山旷野,以正心神,可贫道认为红尘炼心,才是我辈修行之大道,故身为金盖山掌教,贫道有一事相求,不知将军能否准许我金盖山一脉,有弟子常驻阳城,一为阳城亡民,超度往生,二为入世修行,红尘炼心。”

    富俊抚须一叹:“唉,闵掌教的请求,老夫不能不答应,便依闵掌教行事。”

    懒云子又行了个道礼,道声多谢大人。

    而此时,二人的对话也被郎狒听个完整,郎狒脸上的情绪还是那么复杂。

    没有声息,没有征兆,郎狒轻轻的抬起胳膊,从袖中滑出一把匕首,对准他自己的胸口,缓缓的刺了下去。

    这个过程缓慢而有力,缓慢得听不见金铁扎破皮肉的声音,有力得直入心脏寸寸前进。

    郎狒的脸上看不出痛,手上看不出颤抖,直到匕首完全抹入,他脸上那复杂的情绪终于有了定格,是不能算作笑的笑吧。

    郎狒的身躯再也站立不住,双腿一软,跌倒在了地上。

    懒云子突然就觉心中一痛,有种不好的预感在他心头浮起,回身一望。他再也没有了人间绝顶的形神,就如一个老父亲,蹒跚的奔向郎狒,跌坐在郎狒身旁,抱住郎狒。

    那头白发有几丝飘摇,此时,才会让人发觉原来人间绝顶也是人,也会老去。

    郎狒弥留之际看着懒云子,嘴中含糊的说一句:“师……师傅,郎狒做了错事,却没有对不起任何人,我只对不起你,对不起金盖……”

    郎狒再没了气息。

    真正的痛苦是流不出眼泪的,懒云子最是宠溺郎狒这个徒弟,修道艰苦,懒云子只把风水符箓的本事教于郎狒,就是希望郎狒不要受道士苦修之难,懒云子一生未娶妻生子,早已把郎狒当成了自己的孩子,此刻他这位人间绝顶怔在那里,失魂落魄。

    李仲阳扶起宁瑶走到张鹿东几人身旁,顾三儿也聚了过来,他们看着如今一幕,不禁唏嘘。

    场中很静。

    良久,大批兵卒涌入,将东门之人团团围住,为首将领跑到富俊身前:“将军,城外阴兵已退,我等回援,请将军发号施令。”

    富俊只挥手让他们退去,呼呼啦啦,一大批兵卒又散去。

    懒云子此刻已经起身,他从腰间布袋里拿出一个袖珍小盒子,放在了地上,那盒子竟然自行长到两米大小。

    懒云子小心翼翼的将郎狒放进了盒子里,那盒子又自己变回袖珍模样,被懒云子放在了布袋里。

    懒云子平静走到富俊身前,富俊张嘴欲言,懒云子先开口道:“大人放心,贫道答应的事不会不作数,金盖山只要在一日,便会有弟子来守护阳城一日。”

    说罢,懒云子从布袋中掏出一卷竹简递给富俊:“大人,这是贫道手刻的《金盖心灯》卷一,大人可将此物置于承旭门之上,可保阳城一时平安。阳城半数百姓枉死,但阳城仍有他们的家,仍是他们的家。为化解吾徒阳开冤孽,七日后,贫道携金盖山弟子前来,将阳城内原有阴城炼化,以供枉死之民安息。大人不必担心,贫道杨钦所建阴城炼化后,和阳城同根同源,只会阴阳相依,对阳城有百利而无一害。”

    富俊原本想秋后算账,郎狒这逆贼险些将他一生心血毁于一旦,无论如何也不能轻饶了他,只是现在郎狒一死了之,他又得了想要的东西,却也不好再追究了。

    富俊清楚,再追究下去,怕是只会和金盖山一拍两散,他金盖山一帮臭道士,随便换个山头躲起来就好了,但他可不行,堂堂从一品大员,上下牵扯太多,所以只好接过书道:“好,一言为定。”

    懒云子没再看他,而是看向李仲阳淡淡的说道:“小道友,应该不是当世之人吧。”

    李仲阳当下一惊,宁瑶几人闻言也立刻紧张起来。

    懒云子继续说道:“小道友不必惊慌,贫道只是虚仗境界,勉强能看出一二而已。贫道没有恶意,若不是小道友,罪徒阳开怕是已铸下大错,贫道还需向小道友道一声谢。”

    听了懒云子的解释,李仲阳几人才缓和下来。

    懒云子又言道:“贫道近日夜观天象,算得北方将有玄武出世,玄武乃司命之神,自古以来,其现世之地必将生灵涂炭。修道之人,当为苍生,故贫道于北方日夜探寻,只是没想到这一劫,竟然因阳开而起。现在想来,生灵涂炭真的是因为玄武现世吗?唉,因果循环,天道不爽啊。”

    李仲阳虽然也恨郎狒,但他是个恩怨分明的人,他知道郎狒的过错和懒云子没有关系,于是出口安慰道:“老先生,节哀。”

    懒云子点了点头,和李仲阳说了句玄妙的话:“小道友,玄武者太阴,然阴极有阳,那一点阳非有不可,而真幻亦如阴阳,幻极有真,小道友,你便要作那一点阳,那一点真。贫道还有一份礼物要送给你,只是现在说不得,见不得,小道友日后自有分晓。”

    懒云子说完便再没有停留,飞身上天,只留下一个背影给众人,后面看去就如一位风烛残年的老人,七情六欲,人间绝顶亦不能免俗。

    懒云子的身影越来越远,空中只留下来他的声音在回荡:“大人,七日后,阴阳二城建成,阳城有阴阳二民,便不要再叫阳城了,阳城加阴城,就叫双城吧。”

    富俊喃喃重复道:“双城……双城……嗯,双城……”

    李仲阳却一脸震惊,他真真切切的听到了那两个字——双城!他生长了十八年的地方——双城!难道名字就是这么来的?

    这一刻,历史碎片和现实对接,这是李仲阳第一次有些动摇。

    你能体会这种感觉吗?有一天,你曾经历过的一件事,在你未来的某一天,你发现那是源头,这一切的发生,你会感叹人生轨迹的玄妙,还是会对命运产生恐惧?

    虚幻,戏剧,真实。

    李仲阳突然觉得,这一切就好像是有一只无形的大手在背后悄然推动,你走一步,他走两步,冥冥之中早有注定。

    这是历史的魅力,还是历史的无情?他在做历史的推手,还是在被历史推着走?

    李仲阳沉默了,是不是,没有他,没有宁瑶,没有顾三儿、张鹿东、李丹婷,也会有其他的五个人,来“大闹一场”。

    是不是,人不同,经过不同,结局却永远只有一个,因为历史只有一个。

    最后,1994年的双城到底和他碎片的经历有没有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