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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醒来

    今晚的饭点比起往常要迟了一些,毕竟做饭和重新做饭所需要的时间不一样,好在总算是在老头的忍耐范围之内,除了脸上不满的表情稍微浓密了一些之外,总体上还算一切正常。

    老头并不是特别老,只是看上去干瘦的身躯似乎被抽空了所有的精力,一双棕褐色的眼睛深陷在眼窝里,就像一条晒干了的咸鱼浑身都有一股子腐朽的气息,只有那双手上的皮肤依然紧绷着,虽然黝黑却显得十分有力。

    但不管是谁躺在躺椅上度过两年多的时间,可能都不敢保证能比老头更有精神,实际上在痴呆之前的老头也曾经是沧桑感十足,这家店的生意一直都不错,大部分都是老头的手艺留下的老客户,一个无儿无女还能挣钱的老头,最起码能够担得上一句中老年妇女的偶像。

    陈瑾从厨房端出饭菜放在餐桌上,瞪了一眼跃跃欲吃的佩德里,对着老头说了一句:“吃饭了。”一边说着话一边拿着毛巾将老头的脸上仔细的擦拭了一下,又将擦拭完的毛巾对折叠了一遍,摊放在老头的腿上,。

    无论你多么不了解一个人,但若一个人能照顾痴呆的老人两年的时间,起码说明这个人心底存留的善良和厚德。

    “他养了你十七年,如果真的有命运的话,岂不是你要还他十七年?”佩德里嗜酒如命,还好陈瑾要喂老头先吃,避免了自己一个人吃到最后的尴尬。

    陈瑾的手一直很稳,不管是工作还是喂饭,鲜美的鱼汤一点都没有从勺子里洒出来,将热汤吹了吹后脸色平静的说:“我心里一点都不累,就好像我喂他的时候会想,捡我的那天也下着小雨,他是不是也用勺子一口一口喂着我。”

    “你原本通过了星系集团的技师考试,无论是做实验室的技师还是随舰的机修,你可以离开柯林的。”佩德里感慨的说:“那可是星系,整个联邦多少公司有星系的待遇,据说星系的女职员比星际航班的空姐都挑,没胸的一律不要。”

    “我只是觉得很孤单。”

    喝了几口热汤的老头逐渐的精神了一些,陈瑾也由着他慢慢的扒着碗里的饭菜,自己回到座位上端起了饭碗,手中的筷子却迟迟没有伸出去,看着老头略带哆嗦的手和毫无色彩的眼神,陈瑾情绪有些不太好:“老东西这一个多月给我的感觉越来越陌生,明明他每天就坐在那里,可我怎么都感觉自己是一个人。”

    “你确实很孤单……”佩德里做了一个单身狗的手势调侃道:“自从这两年没人愿意来说媒之后,你就一直很孤单。”

    陈瑾只能苦笑,每个少年都有自己的梦想,而每个少年至少都有两个相同的梦想,万众瞩目的成就和一位漂亮温柔的女人,但现在看起来梦想似乎是越来越远,身边拖着一个连医生都束手无策的痴呆老人,附近的热心大妈也不再热心肠的说媒,在二十二岁的年纪很多人都已经开始了第二段爱情。

    他也会喜欢多看两眼养眼的美女,无论是擦肩而过的青春少女,还是街面上身穿制服的女警,或者是某个商场笑起来很甜的营业员,这些不但出现在他善于发现的眼中,也会经常出现在某个夜深人静的夜晚。

    并不是少年压抑不住萌动的心,更多的是脑子里想着一些比较美好的东西,会将占据在脑海里影响心情的画面驱散。

    深秋深夜的凉意已经预示着冬季就在不远的地方安静的等着,半夜盖着一条薄绒毯会不自觉的蜷缩起来,像一个婴儿一样汲取微弱的热气,但很快就反应了过来,这个夜晚降温了。

    翻身起床的陈瑾并没有开灯,在柜子里抱出了一床薄被子,凭着熟悉的感觉摸着黑走到老头的床边,先将被子放在老头的脚头,然后慢慢的往上边拉了过去,如果直接摊在毯子上会带起凉风,白天老头就已经睡了一觉,半夜如果被惊醒的话会很难再睡着。

    轻手轻脚的掖好了被角,陈瑾又摸了摸老头手背的温度,发现仍然是热乎的心里才松了一口气,正要将手抽出来的时候却被反手握住,老头那双有力的手紧紧的握在陈瑾的手腕上,寂静的房间里只有两人微弱的呼吸声,沉寂了片刻后老头轻轻的咳了一下,说道:“我想坐一会,我感觉我已经躺了一辈子。”

    这句话让陈瑾的心猛烈的跳动了起来,甚至于他自己都楞了一会,然后才想起来将房间的灯打开,七手八脚的扶着老头坐在了床头,又塞了一个枕头在身后垫着,做完这些后直勾勾的盯着老头的眼睛,然后有一种简直想放肆的大声笑出来的感觉。

    老头的眼神重新有了灵动,这是已经阔别了很久的色彩,就在这个深秋初冬交替的季节,在陈瑾几乎已经认命的时候,老头就这么简简单单的一句我想坐一会,让少年心中憋屈已久的各种负面情绪统统消散一空。

    “有多久了?”老头环视了一下四周,确认自己仍在生活了很多年的房间里,似乎整个人都松弛了下来,扭头看着这个熟悉的少年,再一次的问了一遍:“我昏迷了多久了?”

    “两年半,医生说你是轻度失去了知觉神经。”陈瑾有一种云开见月的感觉,整个人都轻松了许多,而且对着这个老东西纠正道:“是老年痴呆症不是昏迷。”

    “应该还有一点时间。”老头没有在意陈瑾对自己的语病的纠正,闭着眼稍稍休息了片刻,左手的食指在床上毫无规律的敲打着被面,这种习惯性的动作伴随了陈瑾很多年,再看到这个习惯的动作之后,骤然间才有了回到现实的感觉。

    这两年里陈瑾也查过了许多老头的病状,但大多数查到的信息并不令人感到愉快,除了一些不具有普遍性的个例之外,绝大多数的病症只会逐渐加重,有希望实现和绝望下出现奇迹,带给人心理的冲击是完全不同的概念。

    似乎是在心里盘算着什么,老头在闭眼养神了一会后扭头看着陈瑾,然后点了点头:“这两年如果不是你,可能我会生锈的。”

    “这个玩笑一点都不好笑。”陈瑾的脸上浮现出执着的光芒,似乎觉得老头的话近乎于一种怀疑,所以语气中也略带着不满:“老东西你自己说过的,男儿天职保家眷。”

    深秋的低温在这个夜晚带给少年的是暖意,就连埋怨都充斥着温度,从称呼上看无论如何都不算是养父养子的关系,偏偏两人都没有感到介意,老头给了陈瑾生命的延续和扎实甚至精湛的谋生手艺,陈瑾却并不认为自己的照顾是一种回哺,更像是相依为命。

    “难为你还记得。”老头忍不住笑了两声,然后又轻轻的咳嗽了两下,抬起那条瘦小的手臂止住了准备起身倒水的陈瑾,脸上的表情恢复了平淡,甚至的用淡淡的语气问道:“你的理想还是去做一个随舰的机修吗?”

    “如果可以的话,恩科的首席技师也可以。”陈瑾耸耸肩有些无奈,提醒着对面的老头:“三年前我就通过了星系的技师资质考核,医疗保险报销的那种,你确实是个好老师。”

    “学到了就是自己的,你能够拿走多少我都不会吝啬。”老头打断了陈瑾略显恭维的评价,低下头后沉吟了一下,再次抬起后用很少见的郑重面孔说:“无论如何你值得我的感谢,或者说你值得我付出一个选择。”

    “选择?老东西你确定你清醒了?我怎么感觉还不如……”

    老头脸上微微有些冷,所以陈瑾明智的闭上了嘴巴,心想哪怕你从痴呆变成了神经病,也无非是换一种方式陪你玩,就是不知道还要玩多久。

    “比如让你账户上有很多联邦币,这个主意应该是你喜欢的。”老头的眼睛里带着一丝狡黠。

    “有多少?联邦的智脑可不是傻家伙,查出来之后你没几年活我可还年轻呢。”陈瑾撇撇嘴多少带些不屑一顾,但脸上的表情还是出卖了他,明显对这个话题还是有兴趣的。

    “多到你用不完”老头明显是加快了说话的速度,也很明确的用眼神制止了陈瑾再次准备插话的想法:“每个人的选择都跟命运有关,我捡到你是你的命运,包括我今天晚上醒过来,而你依然在,同样也是命运。”

    “那……另一条路是什么?”

    “给你一个看到外面世界的机会。”

    陈瑾的脸色渐渐的变了,变得郑重其事了起来,用双手握着老头干瘦的手认真的建议:“叔,早点睡好吧,别闹了。”

    老头的嘴角抽搐了一下,可那句从未喊出口的叔让他又重新压抑住脾气,一个喊了自己十几年老东西的人简直不是东西,有些事情就是这么的奇怪,一句真切实意的叔让老头重新将火气按了下来。

    一个人究竟是什么样子,做到的永远比说出口要难,比如这个少年,比如漫长的时间。

    老头的眼神重新归于柔和,那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因为面色平静的老头脸部表情并没有任何的变化,但你就是能感到他的眼神重新柔和的起来。

    就在这种柔和出现的时候,老头微笑着举起了自己的右手,随即将自己左手的尾指轻轻的取了下来,在对面的少年足以塞进苹果的大口面前,那个生长在左手掌的尾指被两根手指捏着,然后放在了被面上。

    没有想象中鲜血横流的场面,手掌和手指的断面上鲜血如同凝固了一般,然后表层的肌肤似乎有无数的小虫互相盘绕,明显可见的像是石子被扔进了水里,然后轻轻的荡起了一层涟漪后,两个切面重新变得光滑了起来。

    这似乎已经超出了人类心里所能够接受的底线。

    眼睛不由自主的盯着那根小手指,这一幕既恐怖又有着超乎一切的不可思议,尤其是在这个寂静一片的深夜里,带给少年的冲击力无疑是震撼到了极点的,他很想在心里暗示自己,这些都是魔术或者某种灵异事件,但本身一贯的理智又促使他始终保持着清醒,并反复推翻着自己施展给自己的心里暗示,不断的告诉自己看到的现实。

    可事情毕竟没有结束,若果这是梦的话应该已经被吓醒了,既然那根手指还在,不但梦不在,事情也会继续发展下去。

    老头的轻轻一点,小手指在皮肤表面的涟漪下不断的进行着某种重组,黝黑的皮肤也泛起了金属色的光泽,然后很短的时间里伸展和压缩,就在陈瑾的眼皮下用了短短几秒钟的时间,从黝黑变成金属色后又改变成锃亮的银色。

    小半个巴掌大小的银色吊坠,在灯光下闪耀着亮眼的光泽,这一幕不知道该算灵异还是仙法,无论哪一种似乎做到这一点都比较困难,颠覆了对这个世界认知的少年呆在了那里,似乎除了呆在那里也没有更好的选择。

    “陪我出去走走吧。”老头将吊坠塞进了陈瑾的手里,眼睛看向某个方向,有些兴致缺缺的说:“再看一眼河边的鹅颈草,虽然我确实看不出它哪里好看,习惯真是一个可怕的习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