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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海岛魅影

    钟满满心欢愉地回到舱中,见两日未曾照面的阿果正对着铜镜梳头,竟生出番久别重逢的感觉。

    “可是要靠岸了?”阿果转过头。

    “正是!”钟满答道,随即发觉阿果眼中精气甚于往日,问:“你法术大成了?”

    阿果露出开心的笑容,“我已突破重要关口,虽谈不上大成,亦不远矣!”又道:“我要走了!”

    钟满一愣,神色不免有几分黯然。

    阿果起身勾住钟满的脖子,妖娆地问:“怎么?舍不得我么?”

    钟满眉头一挑,道:“萍水相逢,你又助我找到陆地,离别前不免让我有些感慨,除此无他,你勿要多想!”

    阿果噗嗤笑出声来,“我多想甚么?你们人啊,心眼太多!”又道:“我修炼所耗甚巨,现在饿得前胸贴后背,要去找那条大章鱼试试身手,顺便用它补充灵力。此物亦是天地间灵物,应已感应到我,我须得立即出发,迟了恐它逃远。就此别过,日后有缘再见!”后退两步,一笑施礼道:“谢恩公收留之恩!”说罢翻身从窗口一跃入海。

    直至日落时分,罗费终寻得一处泊地下锚,因担心岛上有猛兽,众人商议先派数人上岸采了些野果回来解渴充饥,待来日天明再登岛。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众人便迫不及待登岸,按照昨夜分工,觅食的觅食,扎营的扎营,修船的修船,钟满、罗费、胡健带了一队水兵向岛上最高处行去,考察岛上地形。

    岛上地势平坦,只在南面缓缓隆起一座山峰,沿途偶遇一些在中土不曾见过的奇珍异兽,却难觅大型野兽踪迹,只是岛上没有路,全赖两健卒持大刀斩断藤蔓开道。爬到山腰,林木渐疏,一路未见猛兽,众人也放松下来,开始欣赏眼前逐渐开阔的景致。

    随着地势渐高,已能一窥海岛全貌。此岛南北长,东西窄,由北至南逐渐隆起,面积不小。

    “大人不如给此岛赐一名。”胡健建议。

    “我等初到此地,也不知此岛是否有主,贸然起名怕是不妥。”钟满推辞道。

    “此岛与大人有缘,就算另有归属,无非各论各的,也不相干。大人可先起个名字,将来我等提及此岛也方便。”罗费在一旁相劝。

    钟满略一沉吟,言道:“日前海上漂泊时,吾曾自省,君子处世,须思危、思退、思变,不久便遇此岛,如有天意,且称其为‘三思岛’罢!待返回大夏,本官再奏请圣裁。”

    众人称是,于是三思岛这名字便算是定了下来。

    一路上到山顶,罗费找了处高台绘制海岛全图,胡健指挥兵士将沿途打到的猎物做熟,一行人填饱肚子后稍坐歇息,眼见出来已有三个时辰,便原路下山了。

    回到营地已是酉时。

    转眼过去数日,在昼夜赶工下,船终修葺完毕,淡水干粮也已备妥装船,众人早已归心似箭,只待来日趁着涨潮出海。这晚,众人早早便躺下歇息,养精蓄锐。

    钟满睡梦中忽然惊醒,听见帐外一阵嘈杂,刚出帐查看,只见一个黑影扑到身前,接着听见张然慌乱的声音:“大人,船,船……”钟满的心骤然一紧,奔到海边望去,只见船的风帆已升起,正缓缓驶离泊地。

    “啊!”一声惨叫炸裂了众人的头皮,身旁一名苍头手指着船的方向,脸上表情如见了鬼般,口中喃喃着:“坐南、坐南……”钟满眼见蹊跷,捡起被苍头掉在沙滩上的千里眼,朝船上望去,这一望,顿时全身汗毛倒立。

    甲板上,那日落海的船老大僵尸般直挺挺立在昏黄的船灯下,面无血色,脸上表情似笑非笑,诡异万分。

    不少人都看见了这一场景,流言在沙滩上传播着,人心惶惶,罗费、胡健一时也手足无措。

    忽地一阵尖利的哨声撕破夜空,聚在一处交头接耳的人倒下一片,紧接着无数黑影从树林中串出,跳跃着,嚎叫着,见人就砍。苍头、船工、水兵们早被这晚接二连三的怪事吓破胆,也不知对面是人是鬼,只知抱头乱串。那些黑影也颇有章法,将百十号人分割成数段,既不放走一个,也不让所有人聚在一起。钟满随着一小撮人被黑影赶来赶去不知方向地跑着,忽然脚下一绊摔倒在地,刚想爬起,后脑重重地挨了一下,昏死过去。

    靖安城内,四夷馆。

    阿黛尔焦躁地在房间里来回踱步。

    “阿黛尔,你能不能安静地坐一会?这样走来走去晃得我眼都花了。”博加特仍是一副老妇装扮,坐在桌前不紧不慢地品着茗茶。

    “这夏皇做事怎么如此不着调,我们都进京十天了,还不召见!”

    博加特闻言哈哈一笑,“我的小阿黛尔,你为何如此善变?此行之前你是百般不乐意,一路上都对我冷嘲热讽,怎么现在又急着进宫见那个老头子了?”

    “反正木已成舟,我回是回不去了,还不如早点开始我的使命,每天住在这里算什么?”阿黛尔双手一摊。

    “夏人的想法很复杂,目下他们还在我们和东罗之间举棋不定,说不定就是想把我们多晒在这里几天,当作和东罗谈判的砝码。当然也有可能是夏皇的某位妻子在和他使性子。”博加特轻描淡写地说。

    “如果是第一种可能,我们的处境岂非不妙?”阿黛尔问。

    “第一种可能性有,但我认为夏人并不难取舍,毕竟对夏而言东罗近西罗远,远交近攻是夏人一贯的做法。不急于召见我们无非是对西罗自矜,对东罗摆摆姿态罢了,我说过夏人的想法很复杂。”博加特耸耸肩。

    阿黛尔忽然想起一事,问道:“那日窗外之人,查到些眉目了吗?”

    博加特眉头一紧,沉吟道:“我已散布出人手,并飞书禀告师尊,但夏境毕竟不是我们的地盘,追查此人下落怕是不容易。阿黛尔,我明白你的顾虑,敌暗我明,夜长梦多,你还是尽早入宫为好!嘿,既然要尽早入宫,我们不如及时行乐吧!”说着来搂阿黛尔。

    阿黛尔呸了一声,拍开博加特的手,“都什么时候了,你怎么净想那事!再说我若被破了身子,你难道不怕夏皇迁怒于西罗?”

    “宝贝儿别担心,我自有秘法,包管事后你仍如完璧一般!”博加特嬉皮笑脸地说。

    “汝等快去通传,本主要见西罗进献的美女!”前院传来吵闹声。

    “我倒要去看看是何人喧哗!”阿黛尔咯咯一笑溜出门去。

    “哎!”博加特仰天长叹,为何每到紧要关头都会旁生枝节呢,看来此愿难了!

    林月叉腰站在前院,馆丞正在她面前不停作揖。

    “郡主殿下莫要难为下官,确是依祖制,除奉旨钦差和鸿胪寺官员外,旁人不得私会外邦使节。”

    “大胆!光天化日之下,你说本郡主‘私会’?竟敢诋毁本主名誉!来人,给我拿下!”林月胡搅蛮缠怕过谁。

    “下官失言!下官失言!”馆丞急得一头汗,忙不迭赔罪,“只是没有圣上旨意,下官万不敢擅自做主。”

    “骇!你早说呀!忘了告诉你,本主正是奉王命而来,还不快请那西罗美人儿前来相见?”林月笑眯眯地说。

    “这,这……”馆丞哪不知她在胡诌,皇上哪会派这不着调的主前来办差,而且还指名道姓要见美女,但又不敢拆穿她。

    “还在推三阻四,莫不是要抗旨?”林月板起小脸。

    “啊啊,下官不敢……”馆丞后背衣裳湿了一大片。

    正相持不下,鸿胪寺少卿李焕白须飘飘地走了进来。

    四夷馆由鸿胪寺掌管。鸿胪寺卿从三品,少卿从四品,四夷馆馆丞从六品。西罗使团乃百余年来头番进京,意义非凡,鸿胪寺对该使团的一应起居会客事务安排慎之又慎。故而馆丞听说紫藤郡主这活宝来寻使团,一面出来挡驾,一面派人去搬救兵。

    “鸿胪寺少卿李焕见过紫藤郡主。”李焕向林月施礼道。

    李焕官位在林月眼里虽不高,但毕竟一把年纪摆在那里,林月也不敢怠慢,知是馆丞搬来的救兵,先狠狠瞪了眼馆丞,旋即眼珠一转,“李少卿来得正好,本主有些日子没来四夷馆,也不知是贵馆门槛变高了还是本主面子变薄了,此番竟进不了门。”

    “哦?怎么回事?”李焕面色一沉,转脸问馆丞。

    馆丞见上司来了心中大定,反正让不让郡主见西罗使团都有上司做主,天塌了自有人顶着,于是将事情的经过汇报给李焕听。

    李焕装模作样地细细听完,向林月拱手问道:“郡主见外使,可有王命?”

    “我有皇上口谕。”林月有些心虚。

    “如此便无任何问题!”李焕断然说道。

    林月大喜,刚想给些口惠这老头,李焕又言道:“既有口谕,就请郡主宣旨,我等跪领圣谕。”说着便要下跪。

    林月吓了一跳,扶也不是,不扶也不是,心中大骂老东西狡猾。仗着皇上舅舅的溺爱,林月偶也玩些狐假虎威的把戏,但仅止乎于出得我口入得你耳,此番眼前一干人等大小都是朝廷命官,周遭又聚了不少看热闹的外邦使节,当众假传圣旨可不是闹着玩的!

    “有旨意!”林月正下不来台,一人在随从的簇拥下器宇轩昂地走了进来。

    来人正是二皇子周辞,随行的还有礼部尚书蔡谨和鸿胪寺卿蔡值两兄弟以及兵部左侍郎史丘明。

    周辞不疾不徐地迈着方步走到上位,林月忙退至下首。

    周辞对李焕笑言道:“李少卿动作倒快,先勿忙着跪,快将西罗使臣请出听旨吧!”

    趁着馆丞进内院去请西罗使臣的空档,周辞向林月使了个眼色,林月心领神会。

    周辞打了个哈哈,对林月说道:“父皇着本宫慰劳西罗使团,本宫领旨后,想着使团中有女眷,唤上表妹同往更方便些,不料表妹竟抢先一步,倒让为兄派去长公主府的人扑了个空。”

    林月笑嘻嘻地说:“小妹这是先到一步候着兄长哩!”

    说话间,西罗正使,执政官奥古斯领着阿黛尔,和骑兵队长、骑兵副队长、侍卫长、司乐长、司礼长还有一百多号随从人员乌泱泱涌入前院。馆丞费力地拨开人群挤到周辞等人面前,从袖中抽出手帕擦着满脸不住往外冒的油汗,“二皇子殿下,郡主殿下,诸位大人勿怪,这西罗正使听说殿下驾到,非要集结全团人马出来一睹皇家风范,下官拦也拦不住。”

    周辞失笑道:“你四夷馆今日真是热闹!也罢,我大夏胸怀山海,气吞星河,四夷馆便是我大夏的客厅,哪能容不下这区区百十号人?赶紧叫他们列队,准备听宣吧!”

    西罗使团人虽多,但训练有素,在周辞与馆丞说话时便已整好队伍,奥古斯一个手势,全体鸦雀无声。

    周辞露出重视的神情,清一清嗓子,朗声道:“有旨意!”

    唰的一声,众人齐齐跪倒,西罗使团全体右手抚左胸单膝跪地。

    “上谕:闻西罗使团至,朕心甚悦。大夏、西罗相去万里,朕体恤使团舟车劳顿,特准其先行休整数日。今着二皇子前来探望,代朕慰问,使臣有话尽可由二皇子转奏与朕知。着鸿胪寺安排一应事务,三日后带使团觐见。”

    众人谢恩。

    奥古斯讲得些夏语,将使团主要随行人员一一介绍与周辞,并邀诸人入内。林月的注意力全在阿黛尔身上,拉起阿黛尔的手问个不停,这阿黛尔虽不免有些异域口音,但可算得上是精通夏语,对答如流,用词也算得体,林月甚是满意。

    进得厢房,奥古斯将周辞请入上座,周辞见奥古斯既通夏语,又懂些夏国礼数,言道:“大夏、西罗百年未有官方往来,贵使竟能说夏语,实属难得。”

    奥古斯微微一笑,“尊贵的皇子殿下,西罗、大夏官方交流虽有停滞,但百年来民间交往却从未中断。大夏灿烂悠久的文化令人神往,在西罗并不乏会说夏语之人。我作为西罗执政官这次奉命访夏,就是传递西罗国王的善意,希望与夏重拾友谊,恢复官方交流,结成万年之好。”

    周辞暗自点头,却未明确表态,只言道:“我大夏有古语曰‘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对贵使的到来自然是万般欢迎的。贵使此行路上可还靖遂?”

    奥古斯略一沉吟,答道:“使团从西罗首都古尔满都向东出发,为避开东罗势力范围,往南绕了十日路程,途中遭遇过两次敌人的侵扰,但都被西罗勇士们击退了,所携财货并无损失,进入夏境后便太平多了,谢皇子殿下关心!”

    一番对答既坦诚率直,又暗捧了大夏,更是巧妙地点出了东罗是横梗在夏国西面的拦路石,看来西罗不乏能臣干吏,周辞对奥古斯好感进一步增加。

    “为表达对大夏的敬意,西罗国王特意准备了一批奇珍异宝,这是礼单,请皇子殿下过目。”奥古斯拿出一本精美的册子,双手奉给周辞。

    周辞接过册子翻了翻,礼单由夏语和西罗语写就,琳琅满目,内容主要是金银器皿、良驹、盔甲、手工编织物和一些中土不常见的玩意。

    趁周辞翻阅礼单的空档,奥古斯又言道:“此外,还有本邦美女一名献与大夏皇帝。此女精通西罗、大夏两国语言,对大夏文化尤为向往,可为文化大使,见证两国友谊。”又压低声音言道:“此女不仅容貌倾国倾城,才情更是一流,博古通今无所不晓,在罗曼路可谓家喻户晓的佳人,此番途中敌人屡番侵袭多是为她而来。我这便唤她来拜见皇子殿下。”

    周辞递回礼单,道:“便是阿黛尔吧!方才惊鸿一瞥已感为天人。现在她应正与小妹在园子里说话,不必搅了她们的兴致。多谢西罗国王美意,这份礼单贵使殿前觐见时自行呈上便是。”说到这儿顿了顿,又言道:“倒是贵使此番到访带着何等诉求,不妨先说与本宫知晓。”

    “殿下!”奥古斯也不绕弯子,侧身抚胸施礼道:“本使受西罗国王嘱托,此番身负三重使命。一是与大夏修好,相信大夏已见到西罗的诚意;二是互市,并非仅指民间生意往来,而是开通官市;三是带来一个建议。”

    “你这建议应是互市的前提吧!”周辞笑道,“随本宫而来的都是我朝重臣,贵使不必避忌但说无妨”。

    “不错!殿下明见!”奥古斯坦然答道:“如若互市,必先打通东西走廊,此建议便是西罗、大夏联手,共抗东罗!”

    礼部尚书蔡谨道:“贵使恕我直言,于我大夏,东罗近而西罗远,夏与东罗边境上虽偶有摩擦,但已有数十年无大的战事,且近来两国关系趋缓,上月东罗使团刚离开靖安。我朝似乎暂无必要与东罗交恶。”

    奥古斯不慌不忙答道:“东罗侵略成性,正因我国与东罗数十年间大战不断,东罗无暇东顾,才能与贵国守得一时太平,一旦稍放其喘息,东罗必犯贵国边境。”

    “此言差矣,东罗都城萨马汗其距西罗都城古尔满都不足五百里,而离我夏境三千里有余,可见东罗军事重心在西而不在东,联西罗逐东罗似对贵国好处更大些。”兵部左侍郎史丘明言道。

    “大人何出此言?”奥古斯一脸诧异,“东罗狼子野心,百多年来一直想吞并我西罗,故把国都设在离我国不远处,但岂能仅凭国都远近判断军事意图,若任其坐大,哪一天东罗有意东进了难道不能在东面设城驻军?”

    “好了。”周辞看了一眼史丘明,暗怪他言语不慎损了大夏国威,同时对奥古斯的能言善辩有了新的认识,“本宫已明白贵使心意,今日只是略作探讨,如有冒犯万望见谅!还请贵使做好准备,三日后进宫面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