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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海盗

    海上,两条船一前一后在向南航行,为首的一条船上,两个满臂刺青的海盗头目正在舱内饮酒作乐。

    “臭皮豚,此番路过四婆娘岛竟有此收获,你想找大当家的要点啥做赏赐?”一人开口问道,说的竟是夏语。

    “嘿!你海耗子鬼点子多,若不是那日你想到用海里捞起的尸首装神弄鬼,先把那帮龟孙吓个半死,咱们哪有这般容易得手!”臭皮豚用手搓着腋下的油泥,借着捧海耗子把问题滑了过去。

    “哈哈哈!”海耗子颇有些得意,“那日咱们捞起的那具浮尸,我一看衣装便知是给官家当差的,无心插柳,还真碰上和他一道的!这些人也是走狗屎运,竟能寻到四婆娘岛来!咱们有心算无心,待得他们把船修好才一网打尽,省却不少工夫!”

    臭皮豚和海耗子碰了一下杯,“你老弟脑子活,后日那笔大买卖老哥我还得多仰仗兄弟!”

    海耗子举杯饮罢,眼珠滴溜溜一转,言道:“此番攻打黑崖城,大当家派二条子主攻,你我兄弟绕到背后奇袭,破城后你说头功是谁的?”

    “哈啊……呸!”臭皮豚吐出一口浓痰在地上,就那么用脚来回擦了擦,“头不头功也就那么回事!二条子这猪猡闻见屎味比谁跑得都欢,这次跟老子抢主攻无非就是想先进城多捞点油水!”

    “是呀!二条子从前还是跟你的,立了几个芝麻大的小功居然被提拔到跟你平起平坐了,这次居然还跟你老哥抢好处!”海耗子作忿忿不平状。

    臭皮豚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妈个卵的,这反骨仔也就仗着跟一枝小草都是佰丽人才爬得飞快!以前鞍前马后伺候着老子,现在翅膀硬了,争起食来比猪还难看!早晚要栽我手里!”一枝小草便是这窝海盗的大当家,臭皮豚被戳到痛处也不顾忌那么多了。

    “岛上一千多兄弟,还得数我夏人人才济济,红眼鲷智勇双全,可惜却只是二当家,累得咱们总被佰丽人压一头。这次一枝小草说是派我兄弟二人出奇兵,那只是顾忌二当家的颜面,谁不知那黑崖城地势险要,背靠的黒崖笔直如屌,灵猴都难以从崖顶下到城里,分明是让我等送死,借此削弱二当家势力。”海耗子继续煽风点火。

    “你是何意?”臭皮豚听出话里有话,眯起眼睛问海耗子。

    海耗子又跟臭皮豚对饮了一杯,这才说道:“你我兄弟在一枝小草手下是没前途了。后日我们上到崖顶,先与此番逮住的夏人交换衣服,再将他们从崖顶推下,由城内传出偷袭失败的消息,就算一枝小草和二条子起疑,城内定将尸首送出以乱军心,从百丈山崖跌落必摔成肉饼,面目难辨,只有衣物可认,咱们只需在替死鬼中掺入数名身上带有醒目标记的自己人,必可瞒天过海,让一枝小草知难而退!你我兄弟则胁舱底那关着的大官在周遭潜伏几日,待一枝小草退兵,风声过了,再以他夏使的身份赚开城门,趁其不备一举夺城,将城内财货美女尽收囊中,说不定还能过过土皇帝的瘾,听说那城主寡妇芸天生白虎,全身上下光溜如玉,你我兄弟一人玩上三天,岂不美掉了下巴?”

    “哈哈哈哈!”臭皮豚一阵怪笑,“海耗子啊海耗子,你真是比耗子还精!我道你为何非要留着那些累赘,原来是要派这用场!此计甚妙!来来来,敬你一杯!”

    海耗子忙与臭皮豚对饮,心中冷笑:老子在崖顶把你这蠢猪也踢下去,这才能真正骗过一枝小草!

    二人又饮了数杯,海耗子言道:“听拷问的兄弟说舱底那人是啥劳什子宣东使,也不知究竟是何官,值不值钱,不如将他提来细细问个明白,说不定等他派完用场还能再敲一笔赎金。”

    臭皮豚点头称是。

    睁开眼,钟满挣扎着想起身,忽觉一阵头痛欲裂,闷哼一声重新躺倒在坚硬地板上,想举手抚头,发觉手被粗麻绳缚住,又感觉到摇晃,这才意识到是在海上。钟满正强忍头痛尽力回忆遇袭前的事,听见门外传来开锁声,赶紧闭上眼。

    一个小喽啰推门进来,踢了一脚蜷缩在角落的钟满,“臭当官的,别装死,起身!”

    钟满一声闷哼,问道:“这是何处?什么时辰了?你们是什么人?”

    “老子就讲一句你倒来个三连问,没工夫跟你啰嗦!快起来,头领要见你!”小喽啰恶狠狠地一把将钟满揪起,不由分说押了出去,沿路嘴里自顾自唠叨不停,看来是个话痨。

    摇摇晃晃上到甲板,见到烈日当空,这才知道已是午时。

    推门进舱,一股骚臭的酒气扑面而来,两名汉子歪坐舱内,一人狮鼻阔口貌似蛤蟆,一人獐头鼠目两眼乱转。

    二人面色不善地盯着钟满,一言不发。

    钟满哪还不知是遇上了贼人,只是一时还猜不出对方意欲何为,于是也不说话,垂手站在那儿,眼观鼻,鼻观心,盘算着自保之法。

    “兀那汉子,报上名来!”臭皮豚蓦然拍案大喝一声,桌上杯盘震得跳将起来。这是他惯用的手法,先用目光压制,再在对方心神不宁之际骤然发难,遇到胆子小点的能当场吓得屁滚尿流,将所晓之事和盘托出。

    钟满不由身躯一颤,强自镇定,尽力用平缓的语调答道:“鄙人钟满,大夏宣东使是也,因途遇风暴与船队失散,与随从漂泊至此。”心道反正一应随身文书也落到了尔等手里,不如我先大方说出来。

    钟满不卑不亢的态度倒有些出乎臭皮豚意料。

    “宣东使是甚官?”

    “宣东使并非官职,乃我大夏皇上恩赐的使者身份。”

    “既是使者,此番皇帝老儿派你出使何地?”

    “这……”钟满心中已有计议,故意沉吟片刻才答道:“琉璃。”

    这海盗二人其实早已从他人口中拷问出了些消息,按说出使琉璃并非机密,钟满此刻的犹豫却让人生疑。

    “皇帝老儿让你去办何事?”海耗子问。

    “仅是寻常出使,并无特殊使命。”钟满肯定地说,特意强调了特殊二字。

    “你可要想好了!你的手下们正在另一条船上接收拷问,我这船上的酷刑没人受得住,若是他们招出些你没说的,嘿嘿……老子把你身上肉一片片旋下来拿酱油蘸了下酒,待旋成个血人儿,再把你挂到桅杆上喂海鸥!那时你全身上下便只剩眼珠能转动,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血肉被啄食!”臭皮豚从腰间拔出短匕,啪地一声扎入桌面。

    钟满面色煞白,冷汗淋漓,这次倒有大半不是装出来的。

    至少从这阔嘴蛤蟆口中得知手下还有幸存者,刻下自己保命并不难,关键要给这帮贼人留些念想,尽量争取时间,待这帮贼人放松警惕,再设法营救其他人。

    臭皮豚和海耗子见钟满脸上阴晴不定,只道他内心在做天人交战。

    钟满迅速将整套说辞又想了一遍,粗略确定无甚大的破绽,故意先叹了口气,这才言道:“罢了!其实鄙人并非夏人,此番夏皇命我出使琉璃,一是皇恩浩荡赐我归返故国,二嘛……确实另有密令。”钟满顿了顿,似是下了很大的决心,问两个海盗:“二位好汉既在南洋讨生活,可知佰丽国?”

    海盗二人对视一眼,海耗子不动声色地答道:“知又如何,不知又如何,你只管说你的!”

    “是。此事我也是临行前才得知,约莫两年前,大夏京城靖安城守拿住一细作,从身上搜出一藏宝图,这细作未熬过酷刑咬舌自尽了,至死未吐一言,只由天禄阁老吏辨出此地应在海外佰丽国。此番皇上差我出使琉璃,密令返程下南洋暗查此事……”

    “图在哪里?”臭皮豚迫不及待地打断钟满。

    “原图存放在皇宫大内,我临摹了一幅贴身暗藏,谁料出海遇风暴,慌乱中命都难保,哪顾得上图,泡水毁了。”一番话暗藏玄机,如海盗盘问其他人,将得知钟满曾力挺罗费取道佰丽,经此铺垫,定会先入为主地认为钟满是身怀绝密有意为之。

    “嘿!此图既如此重要,你为何不绘在羊皮牛皮这等防水之物上,分明是在诓骗我俩!待我先将你卵蛋割来下酒,看你还老不老实!”臭皮豚拔起插在桌面上的匕首,面露凶光向钟满一步步逼近。

    “冤枉!”钟满大呼,“此图纷繁异常,非用极薄极透的上等纸张覆蒙其上而后摹之不可,我描了三日才告功成!”

    “如此,再给你三日,你将此图再画出一张。”海耗子在一旁唱白脸。

    “难!难!虽然此图已深刻鄙人脑中,但仍不能做到随手画出,我已说过,此图纷繁异常,若失手将一处画长几分一处画短几分,则失之毫厘谬以千里。”钟满摇头道。

    “少他娘扯淡!非要老子给你点苦头吃!”臭皮豚提刀恶狠狠地上前,眯缝着眼睛绕着钟满转圈,似是肉贩在挑选先割哪块肉。

    “老大!”正在这当口,方才押送钟满上甲板的话痨小喽啰忽然推门进舱,被推开的门险些撞到刚绕到钟满背后正在掂弄手中刀的臭皮豚。

    “日你妈的!”臭皮豚破口大骂,一脚踹出,“老子跟你讲过一万遍,先敲门,先敲门!”

    话痨颇为敏捷地扭腰躲开,应是挨打经验丰富,嘴里却不停,“哎哟老大,你何时讲过一万遍,小的入你门下才半年,就算一天讲三遍也没有一万遍,你若能把是哪一万遍一次一次数出来,小的不用你说自己跳海里去喂王八。”

    臭皮豚气得翻白眼,提刀追着话痨满舱乱串,海耗子拦住臭皮豚,出言劝道:“你与他一般见识作甚。”又问话痨:“什么事?”

    “老大,你骂我也好打我也罢,小的都受着,只是切莫动刀子,这一刀扎下去……”话痨还在喋喋不休,眼见臭皮豚和海耗子眼瞪得像铜铃,赶紧把剩下的废话咽回肚里,言道:“后面船上放了条小艇过来,押着两个点子,说是这两个点子招出些东西,事关重大,要交由老大亲自审问。”

    “哈哈哈哈!”臭皮豚一阵怪笑,对钟满言道:“休想糊弄老子,稍后老子自有办法验证你方才说的话。”

    钟满心中不免有些忐忑。

    “慢!”臭皮豚刚下令放小艇上的人上船,却被海耗子阻止。海耗子问话痨:“你看清楚没有,押着几个点子,是谁负责押送?”

    “不仅我,其他兄弟也都看得清清楚楚,艇上就两个点子,再就是龅牙全领着五个弟兄。”话痨笃定地回答。

    海耗子想了想,这才放人上船。

    不一会儿,话痨和龅牙全押着两个人进了舱。

    钟满正在猜测己方的二人会是谁,抬眼一看,竟是罗费和胡健。二人手被反缚着,罗费进门时给钟满递来一个眼神。

    “老大!此二人一个是夏国武官,一个是官船上的管苍,小的分别拷问过他们,口供基本对得上,据他们交待此番来南洋是为寻找一名夏国皇子。”龅牙全抱拳道。

    钟满吓了一跳,心说好家伙这谁的点子,比我还能扯。

    对面臭皮豚也是满脸狐疑,问:“来南洋寻甚夏国皇子?”

    “好汉在上,此事乃我朝头等机密,可否先松绑,再赏口水喝,待我等细细道来。”胡健说。

    “是否要再赏你口酒喝?”海耗子笑嘻嘻地言道,接着脸色一变,喝道:“休要蹬鼻子上脸!想活命就拿出干货来换!”

    臭皮豚也扬扬手中匕首,厉声道:“若不老实赏你们一人一个血窟窿!”

    胡、罗二人抖如筛糠,伏地大呼饶命。臭皮豚和海耗子哈哈大笑,对二人的反应颇为满意,只待他俩招供。

    忽地舱外甲板上海盗一阵发喊,臭皮豚怒道:“怎地今日鸟事忒多,出去看看怎么回事!”

    话痨领命往外走,臭皮豚和海耗子也走近舷窗向外张望。

    突然船身巨震,钟满跌了个仰面朝天,话痨被门撞破鼻子鲜血飞溅,臭皮豚和海耗子撞作一团,龅牙全死死抓住窗棂才未摔倒,只有伏在地上的罗费和胡健稳健如山。

    说时迟那时快,罗费从地上弹起扑向臭皮豚,双手不知何时已脱离绳索,嘴里大喝:“一人一个!”胡健也几乎同时起身扑向海耗子。

    臭皮豚手中匕首已不知撞落到何处,反应却也不慢,半蹲在地沉肩张臂,迎面箍住罗费的熊腰,仗着自己身上二百多斤糟肉的体重优势就要将罗费一把举起。

    罗费也不慌张,气运丹田力注双脚,身体如钉在了地板上一般,接着屈肘下撞,狠狠击中臭皮豚的后心。

    臭皮豚一举不成反遭重击,闷哼一声,险险压住涌到喉头的一口鲜血,双臂箍得更紧,复又猛一扭腰,想将罗费摔倒在地。

    罗费此时已知与臭皮豚近身缠斗不占便宜,并不上当,运气将马步紧紧扎牢,居高临下两拳灌风同时猛击臭皮豚左右双耳。臭皮豚如中雷劈,脑中“嗡”的一声,一阵天旋地转,紧箍的双臂顿失力道。趁此良机,罗费双手扳住臭皮豚一颗巨颅,用力向后撤腰挣脱,紧接着右膝狠狠上拱击中臭皮豚的下巴。臭皮豚登时如巨山般向后倒去,口中鲜血带着碎牙向外狂喷。

    此时话痨刚反应过来,捂着还在流血的鼻子想上前帮忙,仍躺在地上的钟满心中暗道休走,伸脚一绊,话痨没有防备向前扑倒,头重重碰到墙角登时撞晕过去,仍未止住的鼻血淌了一地。

    那边胡健和海耗子拳来腿往斗得正酣,一时难分胜负。

    臭皮豚下巴受到重击,身体失去平衡向后翻倒在地,余光扫到之前掉落的匕首就在不远处,伸手刚想去抓,忽然一道寒光在眼前划过,龅牙全一刀将臭皮豚的手掌齐腕斩落。“啊!”臭皮豚惨叫一声昏死过去。

    方才船身巨震是由被押解的官船撞击海盗船引起。大夏官船高大,将海盗船撞得不轻。此时两船已紧紧咬合在了一起,夏国水兵已重新拿起武器,在张然的带领下会同原先押解官船的海盗们纷纷居高临下跳上海盗船,三下五除二解决了甲板上被撞得七荤八素的海盗,又将甲板下仍不明就里的海盗死死堵在舱内。

    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眼见手下反水,臭皮豚倒在血泊之中生死不明,海耗子知大势已去,于是放弃抵抗束手就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