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真言蛊
夜，黑崖城西二十里，几乎就在白日里颂拉芸、钟满、乍仑三人饮酒那山岗附近的一处隐蔽的山洞里。一老一少两名黑衣男子蹲守在熟睡的小颂拉栩身侧。
那年轻后生摸出火折，却被老者制止。
“爹，洞里黑灯瞎火的伸手不见五指，这小兔崽子要跑了咱们都不知道。”后生说道。
“放心，这娃娃被灌了药汤，能睡到明天早上。你若点起火来万一被搜山的看到，咱们爷俩今晚都得交代在这！”老汉说。
“这次嫌疑最大的是一枝小草那帮海盗。他们搜山也会先往东面南面搜，咱们白天远远跟着玉灯笼的人马，后又在山上看着那娘们儿火急火燎地往回赶，他们做梦也想不到咱们藏在这儿！”后生洋洋得意。
“小心驶得万年船！”老汉仍是不敢大意，“过会儿接头的到了咱们赶紧将这肉货出手，莫要节外生枝！”
洞外忽传来夜枭鸣叫。
后生欲要起身，老汉忙按住让其勿动。
夜枭声再次传来，伴随着两疏三密叩击岩壁的声音。
紧接着，两条人影出现在洞口的月光下。
“老木头，看来货已到手了！”洞口一人开口道。
“可是佰丽来的飞龙使？”老汉眼珠一转，问。
“我看你是被陈年老痰堵了心窍！本尊是乱屏千臂神猿莽猜——”
老汉忙躬身施礼。
“的座下大弟子吐虏察！”
老汉险些闪了腰，忙又向洞口另一个魁梧的身影拜道，“弟子有眼无珠！想必这位便是莽猜大人。”又探头看看洞外夜空，小心翼翼地说：“大人似是早到了一两个时辰。”
那人无任何反应。
吐虏察冷哼一声，“我师尊何等身份，哪屑与你辈虚与委蛇。早到便早到了，我们办完事还要赶回城吃早点！人在哪里，快快交来！”
老汉忙叫后生把沉睡中的颂拉栩抱来，吐虏察刚伸手要接，却被老汉满脸堆笑地拦住，“吐虏察大人，我父子二人可是担着掉脑袋的干系做这趟买卖，可否先付酬金？”
吐虏察冷冷地说：“那也要等我先验完货再说！”
老汉想了想，让后生把颂拉栩抱至吐虏察身前，自己手持火折，隐隐挡在二人中间。
吐虏察先探了探颂拉栩的鼻息，又借着微弱的光亮依次翻看确认了颂拉栩脖间配饰、上臂刺青和腋下胎记，从自己背上解下包袱扔给老汉。
老汉接过包袱掂了掂，又解开看看，将包袱在身上系好，嘿嘿一笑，“大人们借过，让我等先到洞口。”
“老木头，你又搞什么鬼？”吐虏察不满。
“大人请放心，我们要这娃娃是累赘，且酬金已收，定不会食言。”老汉道。
吐虏察在师尊耳边细语了两句，错开身子，让老少二人出到洞口。
老汉让后生将颂拉栩放到洞口地上，抱拳道：“得罪了！我父子二人从此远走高飞，终生再不回来！”说罢趁吐虏察俯身去抱颂拉栩，与后生一跃起身欲走。
“嗖嗖！”洞外两支利箭分别向这父子二人射去，似由同一点射出，但前后竟相差无几。
老汉空中一扭腰，躲过来箭，后生反应稍慢一线，被射中大腿。
颂拉芸持弓从山石后走出拦住去路，左右分别是钟满和巴蓬。
洞中二人也已赶出，原是侯文杰与罗费假扮。
“城主……”老汉一见颂拉芸，额上冷汗涔涔。
“既仍叫我城主，便老实随我回去，若检举有功，或可饶你二人不死。”颂拉芸冷冷道。
老汉迟疑间，看了一眼身旁捂着大腿龇牙咧嘴的后生，叹出一口气，言道：“也罢……”似要就范。
忽然，老汉提起后生挡在身前，同时左手一扬，一道寒光向侯文杰怀中的颂拉栩射去。
“噗噗”两声，后生身中两箭，嘴角挂着鲜血扭头难以置信地看着老汉。
老汉早趁乱腾身而去，半空中传回石片刮破锅般难听的声音：“儿啊，说到底你也只是我义子，今日便为了老父舍身取义吧！啊！”结尾却是一声惨叫。
射向颂拉栩的利刃被身旁罗费一刀磕飞，再看那老汉已从半空跌落，双目圆睁，胸膛深陷，竟似是突遭隔空重击，还没落地就断了气。
“黒崖城主神箭无双，未想到今日还需靠老夫出手代为清理门户！”一个声音从树梢上传来。
众人合兵一处，就着月光向上望去，树梢上站着一个人，身材高大，头戴银箍，肩披白发，宽袍大袖。
侯文杰欲将怀中仍在熟睡的颂拉栩交还给颂拉芸，颂拉芸低头爱怜地看了眼那张小脸，努努嘴，示意先由钟满抱着，按弓抬头道：“尊驾便是千臂神猿莽猜吧！今日你究竟是为我清理门户还是自己杀人灭口暂不论。我且问你，掳走我儿意欲何为？”
莽猜仰天大笑，“杀什么人灭什么口？世间皆是愚夫蠢妇，我莽猜何时在意过他们怎么说？反正今夜在场之人谁也跑不掉，就破例告诉你们，老夫是受人之托，至于要这小儿何用一概不知，也懒得打听。”又看向罗费，“你这无名小辈却假冒老夫名头，老夫很生气，便从你开始！”说罢大鸟般从树梢扑下，从袖中伸出枯木般的巨手，向罗费头顶抓去。
颂拉芸前冲，仰面，下腰，张弓引箭。弦响，三支利箭射向正上方莽猜的小腹。
“女娃娃倒心急！”莽猜去势不减，只将衣袖在身前轻轻一拂，利箭掉转头飞向颂拉芸，颂拉芸忙就地打滚避开，三矢钉入地上，几至没羽。
罗费眼见躲不过，也不敢托大，双手握刀高举过顶，眼见巨爪伸到近前，大喝一声，闪电般下劈。
扑面而来的手掌忽立起，曲指在刀口上一弹，罗费喷出一口血，连人带刀跌出去。
莽猜正欲下杀手，忽闻身后一声怒吼，巴蓬手中鬼头刀已至。莽猜不慌不忙，侧身躲过一击，反手抓住刀背意欲将其震碎，哪知巴蓬又是一声怒吼，竟生生将刀夺了回去，接着从下至上又是一刀撩起。
“你倒有几分力气！”莽猜移开两步避过刀锋，反身颇感兴趣地打量着眼前身形如巨熊般的巴蓬，说话间随手接住一箭，漫不经心地道：“城主似过于自信了，一击既已不中，何必再浪费箭矢。”
那边罗费缓过劲来，强压胸内翻腾的气血提刀来到莽猜身后，与巴蓬形成前后夹击之势。
“须臾便知是我自信还是你自大！”不远处颂拉芸拿出一支短哨放到嘴边，似是吹了一下，众人却不闻其声。
莽猜脸上微微抽搐，再看方才接箭那左手的掌心隐有一小洞。
“小贱人放毒虫在箭上暗算我！”莽猜大怒，运功封住左臂血脉，身体疾冲，右掌向颂拉芸抓去。
巴蓬和罗费紧追其后，四人战作一团。
莽猜号称千臂神猿，此时方将真功夫使出，拳、掌、爪、钩、啄、拍，招式既快且狠，只可惜此时只有右臂能战，威力将将发挥出平日里五成，玉灯笼等人以三敌一，又有兵器在手，一时间与莽猜竟打成平手。
莽猜暗自后悔先前轻敌以致中招，心烦意乱间看见钟满怀抱颂拉栩在远处观战，心道还是抢人要紧，今夜这场子日后再找回来。大喝一声，跳出包围，向钟满扑去。
钟满吓了一跳，抱着孩子转身撒腿就跑。
颂拉芸花容失色，拼死上前阻拦莽猜，四人且战且走。
钟满蹲在一颗参天巨树下大口喘着粗气，忽见一人披头散发抢至身前，刚要惊呼，被来人一把捂住口，定睛一看，原是颂拉芸。
“栩儿怎么样？”颂拉芸一把抢过钟满怀中的孩子，上手便觉得有异，翻开颂拉栩的外衣里面竟是半截枯木。
“你们打斗正酣时我与小杰调了包，他翻山越岭功夫好，现下应抱着孩子快回到城里了。”钟满解释道。
颂拉芸长出一口气。
此时打斗声近，又见山下火把闪烁，远远看见乍仑领着佰丽兵士赶来，钟满正欲起身呼喊，却被颂拉芸一把拉住。
钟满不明就里，待要问时，见颂拉芸面色有异，只道她仍是信不过乍仑。
“跟我走！”颂拉芸沉声道。
“不如我们杀个回马枪，仍是返回方才那山洞。”钟满建议。
“不可！莽猜遇搜山，说不定也会躲去那里！”颂拉芸想了想说道，“我带你去另一处。”
说话间，异变起，莽猜带着破风声跃落近前，看到地上颂拉栩的衣物和半截枯木，再望向二人的双眼射出寒光。
颂拉芸一翻手，掌中多出个小瓷瓶，对莽猜说道：“解药在此！”扬腕向山下乍仑的队伍处扔去。
莽猜低吼一声，向山下掠去。
“走！”颂拉芸拉起钟满朝反方向飞奔。
从崖顶顺着藤蔓下到崖壁上的洞中，钟满手心仍隐隐能感受到一路拉着他的那温软若无骨的柔荑。
随着颂拉芸吹着火折点燃蜡烛，钟满发现这洞中竟备有简单的起居之物，只是似久无人住，已蒙上薄薄的灰尘。
“放心，此洞隐于崖下，下有突出的岩石遮挡，除非有人恰巧在深涧对面绝壁上，否则发现不了火光。”颂拉芸说道。
“夫人曾有故人在此居住过？”钟满问。
“家师送我来黑崖城后曾在此隐居过数年。”颂拉芸答道。
“送夫人来？夫人不是本地人吗？”钟满不解。
“不是。”
“敢问夫人何方人氏？”
“其实我也算是夏人。”颂拉芸道。
“啊？”钟满出乎意料。
原来这颂拉芸原名谢芸，是夏国南疆土司王谢猛之女，谢芸还有一孪生弟弟叫作谢狄。按常例，土司王需在靖安留一质子，谢猛舍不下幼子，便设计用与谢狄酷肖的胞姐谢芸将其调包。留在靖安的各番邦质子人数众多，只需按时到鸿胪寺报到即可，平时并无人会分外留意，谢芸以谢狄的身份女扮男装在靖安生活了十多年，直至谢猛意外离世，才获准以土司王单传独子身份归国继位。土司王之位自是由真正的谢狄继承，谢芸虽为女儿身却颇为刚烈，恼父母当年狠心，过家门不入南下到纱罗，嫁给了黑崖城主颂拉提，自此改随夫姓。
如此曲折离奇，钟满不禁听入了神，忽又觉不对，问道：“夫人此番经历应不入三人耳，明知我是夏臣，为何还要讲给我听？”
“因我被真言蛊所蜇咬！”颂拉芸抹起袖口委屈巴巴地看着钟满，白皙的小臂上赫然一个微凸的红点。
“真言蛊？”钟满愕然。
原来颂拉芸打斗中怀中葫芦被震裂，那晚辛苦孵化出的甲虫逸出，受惊中反蜇其主。
钟满已依稀明白真言蛊为何物，仍小心问道：“被真言蛊蜇咬后有何症状？”
“有问必答，口无虚言，言无不尽，事后即忘。”
“可有解药？”
“这是我前晚刚按秘籍《蛊经》头番成功培育出的新蛊，本欲试蛊，还未来得及配制解药。”颂拉芸欲哭无泪。
“那如何解蛊？”
“中蛊后四个时辰自解。”
“你方才说的试蛊是何意？”
“我今日白天本欲在那茅亭中给你下蛊，却被巴蓬打断。”
钟满为之一窒，“为何拿我试蛊？乍仑看似也比我奸诈些！”
“我本就知乍仑不怀好意，而我怀疑你这番到黑崖城是奉夏国朝廷之命来追究十年前土司王偷换质子一事，真言蛊蜇人后即死，太过珍贵，因此拿你试蛊。若你之前所言非虚，我便给你真地图。”
“你昨日给我的图是假的？”钟满汗毛直竖。
“假的！若按图走包你这辈子出不了血霄山！”颂拉芸点头肯定地说。
钟满气结，忽想起一事，“你方才说‘事后即忘’？”
“正是！”
“且慢，我就这么问你，你为何不能逃走或杀了我？”
“秘籍中记载中蛊后便是我现下这样，否则便不是‘有问必答，口无虚言，言无不尽’了。”
“甚好！”钟满放心了，同时一个报复的念头也渐渐浮现。
“首先无论如何，我都告诉你，我始终对你坦诚相待！”钟满正容道，“并且你方才告诉我的身世我也会替你保守！”接着脸色一变，“但你如此算计天朝上使实在胆大包天，本官要略施惩戒，因此有些话问你你也休怪！”
“是！”颂拉芸绵羊般温顺地答道。
那年轻后生摸出火折，却被老者制止。
“爹，洞里黑灯瞎火的伸手不见五指，这小兔崽子要跑了咱们都不知道。”后生说道。
“放心，这娃娃被灌了药汤，能睡到明天早上。你若点起火来万一被搜山的看到，咱们爷俩今晚都得交代在这！”老汉说。
“这次嫌疑最大的是一枝小草那帮海盗。他们搜山也会先往东面南面搜，咱们白天远远跟着玉灯笼的人马，后又在山上看着那娘们儿火急火燎地往回赶，他们做梦也想不到咱们藏在这儿！”后生洋洋得意。
“小心驶得万年船！”老汉仍是不敢大意，“过会儿接头的到了咱们赶紧将这肉货出手，莫要节外生枝！”
洞外忽传来夜枭鸣叫。
后生欲要起身，老汉忙按住让其勿动。
夜枭声再次传来，伴随着两疏三密叩击岩壁的声音。
紧接着，两条人影出现在洞口的月光下。
“老木头，看来货已到手了！”洞口一人开口道。
“可是佰丽来的飞龙使？”老汉眼珠一转，问。
“我看你是被陈年老痰堵了心窍！本尊是乱屏千臂神猿莽猜——”
老汉忙躬身施礼。
“的座下大弟子吐虏察！”
老汉险些闪了腰，忙又向洞口另一个魁梧的身影拜道，“弟子有眼无珠！想必这位便是莽猜大人。”又探头看看洞外夜空，小心翼翼地说：“大人似是早到了一两个时辰。”
那人无任何反应。
吐虏察冷哼一声，“我师尊何等身份，哪屑与你辈虚与委蛇。早到便早到了，我们办完事还要赶回城吃早点！人在哪里，快快交来！”
老汉忙叫后生把沉睡中的颂拉栩抱来，吐虏察刚伸手要接，却被老汉满脸堆笑地拦住，“吐虏察大人，我父子二人可是担着掉脑袋的干系做这趟买卖，可否先付酬金？”
吐虏察冷冷地说：“那也要等我先验完货再说！”
老汉想了想，让后生把颂拉栩抱至吐虏察身前，自己手持火折，隐隐挡在二人中间。
吐虏察先探了探颂拉栩的鼻息，又借着微弱的光亮依次翻看确认了颂拉栩脖间配饰、上臂刺青和腋下胎记，从自己背上解下包袱扔给老汉。
老汉接过包袱掂了掂，又解开看看，将包袱在身上系好，嘿嘿一笑，“大人们借过，让我等先到洞口。”
“老木头，你又搞什么鬼？”吐虏察不满。
“大人请放心，我们要这娃娃是累赘，且酬金已收，定不会食言。”老汉道。
吐虏察在师尊耳边细语了两句，错开身子，让老少二人出到洞口。
老汉让后生将颂拉栩放到洞口地上，抱拳道：“得罪了！我父子二人从此远走高飞，终生再不回来！”说罢趁吐虏察俯身去抱颂拉栩，与后生一跃起身欲走。
“嗖嗖！”洞外两支利箭分别向这父子二人射去，似由同一点射出，但前后竟相差无几。
老汉空中一扭腰，躲过来箭，后生反应稍慢一线，被射中大腿。
颂拉芸持弓从山石后走出拦住去路，左右分别是钟满和巴蓬。
洞中二人也已赶出，原是侯文杰与罗费假扮。
“城主……”老汉一见颂拉芸，额上冷汗涔涔。
“既仍叫我城主，便老实随我回去，若检举有功，或可饶你二人不死。”颂拉芸冷冷道。
老汉迟疑间，看了一眼身旁捂着大腿龇牙咧嘴的后生，叹出一口气，言道：“也罢……”似要就范。
忽然，老汉提起后生挡在身前，同时左手一扬，一道寒光向侯文杰怀中的颂拉栩射去。
“噗噗”两声，后生身中两箭，嘴角挂着鲜血扭头难以置信地看着老汉。
老汉早趁乱腾身而去，半空中传回石片刮破锅般难听的声音：“儿啊，说到底你也只是我义子，今日便为了老父舍身取义吧！啊！”结尾却是一声惨叫。
射向颂拉栩的利刃被身旁罗费一刀磕飞，再看那老汉已从半空跌落，双目圆睁，胸膛深陷，竟似是突遭隔空重击，还没落地就断了气。
“黒崖城主神箭无双，未想到今日还需靠老夫出手代为清理门户！”一个声音从树梢上传来。
众人合兵一处，就着月光向上望去，树梢上站着一个人，身材高大，头戴银箍，肩披白发，宽袍大袖。
侯文杰欲将怀中仍在熟睡的颂拉栩交还给颂拉芸，颂拉芸低头爱怜地看了眼那张小脸，努努嘴，示意先由钟满抱着，按弓抬头道：“尊驾便是千臂神猿莽猜吧！今日你究竟是为我清理门户还是自己杀人灭口暂不论。我且问你，掳走我儿意欲何为？”
莽猜仰天大笑，“杀什么人灭什么口？世间皆是愚夫蠢妇，我莽猜何时在意过他们怎么说？反正今夜在场之人谁也跑不掉，就破例告诉你们，老夫是受人之托，至于要这小儿何用一概不知，也懒得打听。”又看向罗费，“你这无名小辈却假冒老夫名头，老夫很生气，便从你开始！”说罢大鸟般从树梢扑下，从袖中伸出枯木般的巨手，向罗费头顶抓去。
颂拉芸前冲，仰面，下腰，张弓引箭。弦响，三支利箭射向正上方莽猜的小腹。
“女娃娃倒心急！”莽猜去势不减，只将衣袖在身前轻轻一拂，利箭掉转头飞向颂拉芸，颂拉芸忙就地打滚避开，三矢钉入地上，几至没羽。
罗费眼见躲不过，也不敢托大，双手握刀高举过顶，眼见巨爪伸到近前，大喝一声，闪电般下劈。
扑面而来的手掌忽立起，曲指在刀口上一弹，罗费喷出一口血，连人带刀跌出去。
莽猜正欲下杀手，忽闻身后一声怒吼，巴蓬手中鬼头刀已至。莽猜不慌不忙，侧身躲过一击，反手抓住刀背意欲将其震碎，哪知巴蓬又是一声怒吼，竟生生将刀夺了回去，接着从下至上又是一刀撩起。
“你倒有几分力气！”莽猜移开两步避过刀锋，反身颇感兴趣地打量着眼前身形如巨熊般的巴蓬，说话间随手接住一箭，漫不经心地道：“城主似过于自信了，一击既已不中，何必再浪费箭矢。”
那边罗费缓过劲来，强压胸内翻腾的气血提刀来到莽猜身后，与巴蓬形成前后夹击之势。
“须臾便知是我自信还是你自大！”不远处颂拉芸拿出一支短哨放到嘴边，似是吹了一下，众人却不闻其声。
莽猜脸上微微抽搐，再看方才接箭那左手的掌心隐有一小洞。
“小贱人放毒虫在箭上暗算我！”莽猜大怒，运功封住左臂血脉，身体疾冲，右掌向颂拉芸抓去。
巴蓬和罗费紧追其后，四人战作一团。
莽猜号称千臂神猿，此时方将真功夫使出，拳、掌、爪、钩、啄、拍，招式既快且狠，只可惜此时只有右臂能战，威力将将发挥出平日里五成，玉灯笼等人以三敌一，又有兵器在手，一时间与莽猜竟打成平手。
莽猜暗自后悔先前轻敌以致中招，心烦意乱间看见钟满怀抱颂拉栩在远处观战，心道还是抢人要紧，今夜这场子日后再找回来。大喝一声，跳出包围，向钟满扑去。
钟满吓了一跳，抱着孩子转身撒腿就跑。
颂拉芸花容失色，拼死上前阻拦莽猜，四人且战且走。
钟满蹲在一颗参天巨树下大口喘着粗气，忽见一人披头散发抢至身前，刚要惊呼，被来人一把捂住口，定睛一看，原是颂拉芸。
“栩儿怎么样？”颂拉芸一把抢过钟满怀中的孩子，上手便觉得有异，翻开颂拉栩的外衣里面竟是半截枯木。
“你们打斗正酣时我与小杰调了包，他翻山越岭功夫好，现下应抱着孩子快回到城里了。”钟满解释道。
颂拉芸长出一口气。
此时打斗声近，又见山下火把闪烁，远远看见乍仑领着佰丽兵士赶来，钟满正欲起身呼喊，却被颂拉芸一把拉住。
钟满不明就里，待要问时，见颂拉芸面色有异，只道她仍是信不过乍仑。
“跟我走！”颂拉芸沉声道。
“不如我们杀个回马枪，仍是返回方才那山洞。”钟满建议。
“不可！莽猜遇搜山，说不定也会躲去那里！”颂拉芸想了想说道，“我带你去另一处。”
说话间，异变起，莽猜带着破风声跃落近前，看到地上颂拉栩的衣物和半截枯木，再望向二人的双眼射出寒光。
颂拉芸一翻手，掌中多出个小瓷瓶，对莽猜说道：“解药在此！”扬腕向山下乍仑的队伍处扔去。
莽猜低吼一声，向山下掠去。
“走！”颂拉芸拉起钟满朝反方向飞奔。
从崖顶顺着藤蔓下到崖壁上的洞中，钟满手心仍隐隐能感受到一路拉着他的那温软若无骨的柔荑。
随着颂拉芸吹着火折点燃蜡烛，钟满发现这洞中竟备有简单的起居之物，只是似久无人住，已蒙上薄薄的灰尘。
“放心，此洞隐于崖下，下有突出的岩石遮挡，除非有人恰巧在深涧对面绝壁上，否则发现不了火光。”颂拉芸说道。
“夫人曾有故人在此居住过？”钟满问。
“家师送我来黑崖城后曾在此隐居过数年。”颂拉芸答道。
“送夫人来？夫人不是本地人吗？”钟满不解。
“不是。”
“敢问夫人何方人氏？”
“其实我也算是夏人。”颂拉芸道。
“啊？”钟满出乎意料。
原来这颂拉芸原名谢芸，是夏国南疆土司王谢猛之女，谢芸还有一孪生弟弟叫作谢狄。按常例，土司王需在靖安留一质子，谢猛舍不下幼子，便设计用与谢狄酷肖的胞姐谢芸将其调包。留在靖安的各番邦质子人数众多，只需按时到鸿胪寺报到即可，平时并无人会分外留意，谢芸以谢狄的身份女扮男装在靖安生活了十多年，直至谢猛意外离世，才获准以土司王单传独子身份归国继位。土司王之位自是由真正的谢狄继承，谢芸虽为女儿身却颇为刚烈，恼父母当年狠心，过家门不入南下到纱罗，嫁给了黑崖城主颂拉提，自此改随夫姓。
如此曲折离奇，钟满不禁听入了神，忽又觉不对，问道：“夫人此番经历应不入三人耳，明知我是夏臣，为何还要讲给我听？”
“因我被真言蛊所蜇咬！”颂拉芸抹起袖口委屈巴巴地看着钟满，白皙的小臂上赫然一个微凸的红点。
“真言蛊？”钟满愕然。
原来颂拉芸打斗中怀中葫芦被震裂，那晚辛苦孵化出的甲虫逸出，受惊中反蜇其主。
钟满已依稀明白真言蛊为何物，仍小心问道：“被真言蛊蜇咬后有何症状？”
“有问必答，口无虚言，言无不尽，事后即忘。”
“可有解药？”
“这是我前晚刚按秘籍《蛊经》头番成功培育出的新蛊，本欲试蛊，还未来得及配制解药。”颂拉芸欲哭无泪。
“那如何解蛊？”
“中蛊后四个时辰自解。”
“你方才说的试蛊是何意？”
“我今日白天本欲在那茅亭中给你下蛊，却被巴蓬打断。”
钟满为之一窒，“为何拿我试蛊？乍仑看似也比我奸诈些！”
“我本就知乍仑不怀好意，而我怀疑你这番到黑崖城是奉夏国朝廷之命来追究十年前土司王偷换质子一事，真言蛊蜇人后即死，太过珍贵，因此拿你试蛊。若你之前所言非虚，我便给你真地图。”
“你昨日给我的图是假的？”钟满汗毛直竖。
“假的！若按图走包你这辈子出不了血霄山！”颂拉芸点头肯定地说。
钟满气结，忽想起一事，“你方才说‘事后即忘’？”
“正是！”
“且慢，我就这么问你，你为何不能逃走或杀了我？”
“秘籍中记载中蛊后便是我现下这样，否则便不是‘有问必答，口无虚言，言无不尽’了。”
“甚好！”钟满放心了，同时一个报复的念头也渐渐浮现。
“首先无论如何，我都告诉你，我始终对你坦诚相待！”钟满正容道，“并且你方才告诉我的身世我也会替你保守！”接着脸色一变，“但你如此算计天朝上使实在胆大包天，本官要略施惩戒，因此有些话问你你也休怪！”
“是！”颂拉芸绵羊般温顺地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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