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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安返黑崖城

    一缕阳光射入洞中照在钟满脸上,钟满在鸟语虫鸣中睁开眼。见石榻上的颂拉芸仍未醒,回想起昨夜自己花样百出问了半宿,她倒真是有问必答、言无不尽,为平复自己内心那小小的不忿,也确耗费了这美人不少精力。不知怎的,钟满有些愧于看颂拉芸那张俏脸,独自走到洞口,欣赏外面的景色。

    天已放亮,谷中晨霭还未散净,隐见峡谷对面绝壁上挂着一条细长的瀑布,飞流直落谷底涧中,激起的水雾在日光照耀下散射出若有若无的彩晕,偶有羽色鲜艳的鸟儿成群从洞口飞过,真乃世外仙境!只不知原先住这儿的洞主是怎样一位人物?

    竟忘了问!

    “你昨夜对我做了些什么?”

    钟满闻声转头,不知何时颂拉芸已坐起身来,正面带狐疑地看着自己,眼中略带疲惫。

    “夫人请宽心,昨夜夫人被自己所养蛊虫误蜇,在下陪着夫人说了会话见暂无大碍便独自到洞口处歇息了。”钟满借着一揖避开颂拉芸的目光,暗自祈祷《蛊经》所言不虚。

    颂拉芸醒转已有片刻,自视身体并无异样,凭着模糊的记忆确定钟满未趁人之危,回想起算上先前入城报信钟满已搭救过自己母子二人两次,心中已无猜疑,且暗存感激,只是此刻头仍有些隐隐作痛。

    天已放亮,千臂神猿莽猜想必已远遁,颂拉芸心中挂念幼子,一刻也再不想耽搁,与钟满匆匆回城。

    昨夜,侯文杰将小颂拉栩缚在背上,尽使窜天猴的本事一路狂奔,途遇乍仑搜山为乍仑指引了方向。幸运的是巴蓬和罗费也回来了,只是罗费受了重伤,是被巴蓬扛下山的。

    钟满见罗费面若金纸,不忍将其独留黑崖城养伤,坚持要待其能下地骑马后一同出发。乍仑有事不能久留,于是与钟满约好后先行归国。

    幸得罗费伤势虽重却暂无性命之虞,颂拉芸令人拿出府中所藏秘药珍品为其疗伤进补。钟满和罗费暂住城主府,让胡健暂管手下人马一应事务,每日进府向钟满汇报请示。

    栩儿那日受了些惊吓,但毕竟是小儿心性,过不多久便又恢复了活泼好动。

    “泡泡,泡泡!”

    钟满和颂拉芸正在园中石桌前议事,栩儿又不知从何处钻了出来,趴在钟满膝上。

    钟满喜这小儿,顺势将他抱到自己腿上坐着。

    颂拉芸也未阻拦,只是对追在栩儿身后的丫鬟点点头示意不碍事,又用佰丽语对栩儿说了两句话。

    “栩儿似是跟先生有缘呢!”颂拉芸抿嘴笑道。

    “是啊,我也觉得这小娃娃喜欢我,否则为何总让我抱抱。”钟满双腿上下抖动,颠在栩儿那肉肉的小屁股上,栩儿咯咯直笑。

    颂拉芸一愣,接着忍俊不禁,“先生在府中还要住些日子,不如我教教先生佰丽语。”

    钟满欣然答应,看着膝上可爱的栩儿,想起一事,道:“不知乱屏为何会突然向夫人下手。”

    颂拉芸面色一寒,“费尽心机,无非是打黑崖城的主意!只是手段太过卑鄙,日后我必报此仇!”

    “我方近日连番大战,人困马乏,乍仑这支援兵又刚离开,而对方请来高手相助,不得不防!”钟满提醒道。

    颂拉芸心头一暖,“仅凭先生自称‘我方’,已让芸深受感动!连同前两次相救之恩,芸一并谢过!”说罢起身欲拜。

    钟满膝上有孩子,忙坐着虚扶一记,道:“夫人既是夏人,而我深受夏恩,你我同气连枝,不必言谢!”

    “嗯?”颂拉芸闻言抬头盯着钟满。

    钟满方知失言,要补救已来不及,干脆大大方方说道:“夫人那夜洞中吐露身世,幸只入得我一人耳,此事也将到我为止,请夫人放心!”

    其实这两日颂拉芸自己按《蛊经》所言配了些药服下后依稀回忆起洞中一些片段。只是数日间对钟满印象已大为改观,连番同生共死后更是生出些微妙复杂的情感,再也动不了勾心斗角的念头,钟满既说不会外传那便是不会外传。

    颂拉芸先自转回之前的话题,言道:“先生提醒的是!芸昨日已用独门秘法发出讯息,家师不日便会赶来相助!”

    “尊师是何方高人?”钟满颇感兴趣。

    “家师姓白,但我一直唤她水姨。”颂拉芸也不隐瞒。

    原来颂拉芸的师父即是当年在靖安质子府照料她的老妈子,身份亦师亦仆。二人背井离乡在靖安相依为命十多年,感情胜似母女,后颂拉芸出走纱罗水姨也跟了来,在颂拉芸出嫁后仍恋恋不舍,又在附近的山洞里住了三年才离去。水姨虽为女流,所学颇杂,除一身武功外,兵法诡道、修身炼气、巫蛊阴阳、奇门遁甲无一不通。她的出身来历从未与人说起,只知当年救过老土司王也就是颂拉芸父亲谢猛的命,却又拒绝封赏,只愿携子在府上为仆。

    竟有如此奇人,钟满不禁感慨,对水姨又多了几分好奇。

    药香萦绕中,博加特小腿上绑着木棍,头枕双臂,仰面望着房梁,百无聊赖。

    他永远忘不了看到阿黛尔的第一眼。

    那是一个初夏的早晨,花月教总坛的花园内,做完早课的博加特正领着一帮师弟追逐一只野兔。此时的博加特虽才十五岁,却已初步展现出领导才能,他指挥一帮孩子们左赶右堵,将野兔逼入昨日布好的陷阱。谁知那野兔颇为机警,竟未被机关捕住,眼见一跃就要逃出园子。

    关键时刻,博加特像头小猎豹般纵身猛扑,将兔子从半空扑下按在地上。然后爬起身,一手拍着身上尘土一手抓住兔耳朵向同伴们炫耀。

    “放开我的兔子!”一个略显稚嫩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博加特扭过头,不由看得呆了。

    一个白衣小女孩沐浴着晨光站在身前,金黄的头发瀑布般铺满双肩,碧蓝的眼睛如桑伦湖一样清澈深邃,裙下露出的小腿笔直纤细,宛若仙子。

    “放开我的兔子!”小女孩又说了一遍。

    “你的兔子?”博加特挑衅地问。

    “对,我的兔子,还给我!”小女孩坚定地说。

    “这分明是野兔!”

    “样子像野兔便真是野兔吗?难道你不知师尊也养着几匹野狼?”

    博加特一时语塞,问:“师尊?莫非你也是我教中人,为何我未曾见过你?”

    “我是本教圣女,你级别太低自然不认识我。”小女孩一仰下巴骄傲地说。

    “给你也不是不行,除非……”博加特狡黠地眨眨眼,“除非你告诉我你的名字!”

    “告诉便告诉,你过来!”小女孩勾勾手指示意博加特靠近,忽然惊呼一声:“师尊来了!”

    博加特一分神,手中兔子已被小女孩夺走。小女孩在欢笑中跑开,远远传来银铃般的声音,“你记住了,我叫阿黛尔!”

    那扎德原是花月教第十九任教主、西罗国师隆丹座下大弟子,资质悟性极高,在一众弟子中最得师尊喜爱,也得到同门师弟师妹的爱戴,本是继承师尊衣钵的不二人选。随着年岁成长,阿黛尔情窦初开,对这大师兄心生爱慕。博加特虽对阿黛尔倾心,却自知与扎德相比就如萤火虫之于皓月,见二人交好也不敢再有非分之想。然而就是这在教中尽享万人仰望的大师兄,却在五年前趁隆丹远游布道,盗取教中圣物出逃东罗,并在盗宝过程中打伤博加特,杀死了与博加特最为要好的四师弟。

    扎德,第二次了!你为何如此残忍,定要将我心爱的人一个个从我身边夺走吗?阿黛尔,你为何如此愚蠢,竟随这欺师叛教残害同门的畜生而去!

    想至此,博加特痛苦万分,双手捂住脸庞。

    “哟!你醒了嘛!”林月推门进来,大剌剌往床前凳上一坐,打着手势问:“听得懂我说话吗?”

    博加特看了林月一眼,慢悠悠地用夏语回答道:“我若不懂夏语,你打手势也是白搭。”

    林月不以为杵,满意地点点头,“那就方便了,否则我还得从四夷馆找个通事来!”又问道:“你可是西罗使团的人?”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若是的话,为何我未曾见过你?如若不是,那便是暗伏我大夏国都附近的奸细,我拿了你报官!”林月绷起小脸吓唬到。

    博加特哈哈一笑,“郡主休要逗我,因我一笑便胸口疼!你若真要拿了我报官,刚才就应是四五条大汉破门而入!”

    林月被当场戳穿有些下不来台,尴尬中想起一事,奇道:“咦,你怎知我是郡主?”

    “很简单!”博加特依次竖起两根手指,“一,此处一看便是城外某处皇庄,能够把我安排在这里的必是皇亲国戚。二,我曾在四夷馆见过你!”

    “这么说你果真是西罗使团的人?”林月一喜,接着又纳闷道:“为何我对你毫无印象?”

    博加特耸耸肩,“据说夏人看我西罗人都是一个模样,本人又相貌平平,郡主记不住我也不足为奇。”

    林月头次近距离接触西罗男子,饶有兴趣地上下打量,这博加特虽自称相貌平平,但其实无论容貌身材都英武不凡,只是那裸露的胸膛上从绷带间呲出的浓密绒毛有些瘆人。

    那夜博加特从悬崖坠下,挂在了离地丈余的树上昏死过去,次日被在谷中游猎的林月发现并救下。林月一时玩心起将其藏在皇庄里相熟的农户家养伤,这两日听说阿黛尔失踪,这才想起在城外救下的西罗人,于是赶来打探消息。

    “你这人说话倒有趣得紧!你既是使团中人,那么我问你,阿黛尔是怎么回事?”

    “已经传遍了吗?夏皇有无大发雷霆?”博加特心中郁闷,仰面盯着房梁一动不动。

    “皇上对此事倒淡然处之,只是听说殿上大臣们分成两派吵得不可开交,我二皇兄因与丞相斗嘴还受了皇上责罚。你们西罗人办事怎么如此不着调?算来阿黛尔出走和你坠崖应在同一晚,你可是因出手阻拦反被其所伤?”

    博加特看着林月,心想这黄毛丫头居然猜了个八九不离十,口中说道:“你怎知不是我劫持阿黛尔,被她在反抗中打落悬崖?”

    “当不会,若如你所说,阿黛尔挣脱劫持后为何没有返回住处!”林月眉头紧锁,思索道。

    “你所说的二皇兄可是那日来四夷馆的二皇子周辞?”博加特岔开话题问道。

    “正是!”

    “二皇子是如何在殿上与丞相起了冲突?”

    “还不是被你们西罗人所累!”林月忿忿道:“丞相建议阿黛尔一事未了,结盟应暂缓,二皇兄为你们西罗说了两句话便被皇上当着众臣的面斥责了一番!”

    “为西罗说了两句话……”博加特自言自语道,又问:“看来夏皇对此事颇为不满?我西罗使团可还在靖安?”

    “哎哎哎!是我问你还是你问我?”林月瞪起眼睛。

    “郡主见谅!”博加特露出一个迷人的笑容,“郡主聪颖过人,方才的判断虽不中亦不远矣!只是两国结盟无论对西罗还是大夏都事关重大,还望郡主不吝赐教!”

    “这还差不多!”林月很是受用,“出了这事你们的正使奥古斯自觉颜面扫地,隔日便带领使团回西罗了。其实殿上究竟如何本主也不知,我也是这两日打听到的。方才说过,皇上其实对阿黛尔出走并不十分在意,只是贵国这也未免太过儿戏,让我大夏脸面上挂不住。至于结盟,皇上倒也未置可否。”

    博加特闭目想了想,坐起身目光灼灼地注视着林月问道:“郡主可否将我引荐给二皇子殿下?就在城外此处!”

    林月一惊,疑惑地上下打量着博加特,“你在使团中是何职位,为何要见我皇兄?莫要害他又被皇上数落!”

    博加特抚胸正容道:“我叫博加特·乌尔维·科里,西罗黑狼骑兵团团长,花月教新月使,也是阿黛尔的师兄。郡主所言不错,我正是因与诱拐阿黛尔的歹人搏斗而负伤。此事蹊跷,恐涉及阴谋,我西罗需自辩清白!那日在四夷馆所宣的圣谕中说过‘使臣有话尽可由二皇子转奏与朕知’,郡主想必不会忘!我见你皇兄正是行使我的权利,你皇兄也是奉旨行事,夏皇定不会怪罪!”

    林月细思良久,终点头答应,“好罢!我便去通传一声,但见不见你在我皇兄!”

    “多谢郡主相助!”博加特大喜。

    出得屋子,林月在院中回过神来,咬牙暗骂:“这人!救了他一命半个字不提,反倒差我替他跑腿!”一甩粉臂恨恨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