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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锄奸(上)

    秀英懒洋洋地蹲在树荫下的花坛上,庭院中央钟满手中抓着只母鸡不停在秀英眼前晃动,嘴里还念叨着:“我的小乖乖,秀英,你看这是什么?快来吃!嘬嘬嘬。”

    廊下的颂拉芸掩嘴笑道:“先生是在喂黄鼠狼还是喂鸡?怎么还嘬嘬嘬的。”

    钟满嘿嘿干笑了两声,母鸡被眼前黄鼠狼吓得心惊胆战,伸长脖子回头作势啄钟满,钟满一阵手忙脚乱,母鸡趁机扑腾两下翅膀一跳一跳地逃之夭夭。

    小颂拉栩被钟满这幅滑稽的模样逗得咯咯直笑,拍着小肉手扑进妈妈怀里。

    堂内传出一声冷哼:“手无缚鸡之力!”

    秀英舔舔爪子,一溜烟钻没了影。

    钟满尴尬地向堂内施礼道:“敢问前辈,秀英平常爱吃些什么?”

    水姨漫不经心言道:“老身困了,要去午休,你自己琢磨吧,若连驯服只畜生这点小事都办不好也休怪我不教你本事!阿苦,扶我进去。”

    颂拉芸想了想,道:“先生莫急,秀英乃天地间灵物,一般家禽怕是入不了她眼,我倒是养了些不常见的玩意儿,先生不妨随我去挑一两只来,看看合不合她胃口。”

    钟满大喜称谢,颂拉芸将栩儿交给丫鬟,领着钟满穿堂过室走入一进侧院。

    钻入怪石嶙峋的假山,颂拉芸扳动隐秘处机关,洞壁上裂出一条堪许一人侧身通过的石缝,钟满随颂拉芸钻了进去。

    暗道虽狭窄,但显然设计过通风,倒也不致使人气闷。钟满紧随颂拉芸身后,隐隐嗅见颂拉芸发间芳香,黑暗中竟感到一阵心旷神怡。

    顺着石阶,不多会便下到一处相对宽敞的场地,顶上开有一个天窗,直通假山上不引人注意处,正值午间,阳光由上射入,形成一道光柱落在地面。

    就着光柱,钟满看到四周石壁上有三道门,颂拉芸带着钟满走入其中一道门,点着烛火。密室角落摆着三口大缸,隔着缸壁能听见里面隐有悉索声。

    颂拉芸手持烛台,似是玩笑般问钟满:“先生何不开盖一睹缸内何物?”

    钟满忙不迭摆手:“城主所好在下已有领教,这里面怕不是虫便是蛇。”

    颂拉芸眉头微蹙佯怒道:“什么叫‘城主所好’?说得像我成天就爱跟毒物打交道似的!”

    钟满心说难道你不是吗?看着颂拉芸假装生气的模样甚是可爱,话到嘴边却讲不出口,怕她真的恼了。

    颂拉芸见钟满傻站着不动,娇嗔道:“我可是在帮你哟!你发什么呆,到底挑不挑?”

    钟满一揖到地:“城主娘娘,仙女姐姐,好事做到底,小生确是心里七上八下不敢揭盖,有劳动一动芳手,我在一旁看着便是。”

    颂拉芸笑得花枝乱颤,“又是娘娘又是姐姐,你这大夏天使真如嘴抹蜜糖一般!”白了钟满一眼,伸手揭盖。

    钟满伸头一瞧,缸内爬满了叫不出名的各种甲虫,看得钟满头皮发麻,赶紧让颂拉芸盖上。

    颂拉芸又揭开第二口缸,里面一条通体黢黑头顶肉冠的大蛇正在吐信子,方才那悉悉索索的声音怕就是蛇鳞摩擦发出的,钟满吓了一跳,不由自主往后退了两步。

    颂拉芸噗嗤一笑,低骂了句真没用,又去揭那最后一口缸。

    第三口缸里是只海碗般大的蛤蟆,双眼赤红,背上疙疙瘩瘩泛着紫光。

    “怎么样,挑好了吗?可要再依次看一遍?”颂拉芸似笑非笑地看着钟满。

    钟满赶紧婉拒,想了想,道:“这蛤蟆模样甚是丑陋,恐秀英不喜,虫儿又太小,怕是填不饱她肚子,就中间这条蛇吧!”

    颂拉芸嘁道,“你倒大方,可知养这条蛇费我多少心血?”下手却无丝毫犹豫,将黑蛇抓进布兜。

    二人出得假山,钟满往地上看了一眼乐道:“你还真知情识趣,省得我们再去寻你。”却见秀英早不知从哪钻了出来,竟在山洞外悠哉悠哉地等他们,也不知是此物通灵感应到毒物自己找到这里,还是一路跟踪二人顺藤摸瓜尾随至此。

    钟满强自镇定地接过颂拉芸递来的布兜,放在地上小心翼翼地解开袋口绳索后退往一边。

    秀英目不转睛地盯着袋口,不多时,一只鸡蛋大小的蛇头吞吐着火红的信子从袋口探出。

    秀英发出一声欢愉的尖叫,跃上一旁卧石,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大蛇。

    大蛇儿臂般粗细的身子从布兜中缓缓钻出,它也发现了秀英的存在,额上肉冠似因充血变成了殷红色。

    秀英居高临下,大蛇坐地蓄势,一鼬一蛇隔空相持着。

    钟满见大蛇腰口比秀英粗壮,身长更是秀英的八倍不止,不由暗自后悔还是应该挑那只蛤蟆。正想着万一秀英被大蛇吃了自己还不知该如何向水姨交代,大蛇骤然发难。

    大蛇身体向后缩了一下,接着如机簧般弹出向秀英扑去,嘴巴张大到不可思议的角度,似要一口将秀英吞下。

    眼见巨嘴至眼前,秀英蓦地从卧石上拔地而起,堪堪避过细长的蛇牙,两只后足在蛇头上一蹬,借力站上卧石上方的枝头。

    大蛇在空中无处着力,被秀英蹬得撞在卧石上,似是有些发懵,仰起头左右吐了会信子,发现秀英上了树,一卷身子顺着树干迅速向上游去。

    秀英见大蛇追来,又发出一阵兴奋的叫声,扭头钻进枝叶繁茂处。

    钟满已看出秀英实力在大蛇之上,此刻只是在撩拨大蛇玩,稍稍放下心来,又觉左臂一松,原是颂拉芸方才紧张地扯住了自己衣袖。

    钟满逗趣道:“你不是说养这条蛇耗费了许多心血?那么此刻究竟是希望鼬胜蛇还是蛇胜鼬?”

    颂拉芸狠狠瞪了一眼钟满,“你还好意思问我,是谁置人家与这两难境地?切莫负我!”话说出口又觉不妥,自己闹了个大红脸。

    树冠上一阵打斗声,树叶纷纷落下,钟满和颂拉芸忙抬头寻找秀英身影。一道红光划过,秀英衔着蛇尾从树上跃落地面。

    大蛇肉冠上流着血,颈间和尾梢的鳞片也少了好几处,两眼死盯着秀英,嘴里发出嘶嘶声。

    端坐五尺外的秀英仍是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还抽空舔了舔爪子。

    大蛇似是被彻底激怒了,原本通体黢黑的身上竟显现出鲜艳的花纹。猛然,大蛇张开嘴,一柱毒汁向秀英激射而去。秀英不慌不忙,张开小嘴照单全收,须臾间毒汁已尽数下肚,秀英如饮甘霖,神情似乎十分惬意。

    大蛇未料到这杀手锏不仅伤不到秀英半分,居然还被她喝了个干净,不禁生出惧意,趁秀英低头舔舐洒落地上毒汁的空档,扭头往灌木丛中钻去。

    秀英此时意犹未尽,哪能放它溜走,叼住蛇尾将它拖了回来。大蛇作困兽之斗,张开大嘴欲与秀英拼命,秀英避开毒牙,一口死死咬住大蛇七寸,任大蛇在地上左右翻腾就是不松口。没一会儿功夫,大蛇停止挣扎,头顶肉冠不知何时瘪了下去,身上花纹也逐渐褪去。

    秀英仍是咬着大蛇咽喉不放,随着腹部起伏,似有物汩汩而下,竟是在吸蛇血!半晌,直至小肚子圆滚如球,这才心满意足地枕着大蛇僵硬的身体睡去。

    钟满小心翼翼地将秀英捧起。这家伙填饱了肚子,变得沉甸甸的。颂拉芸看了眼地上的死蛇,幽幽对钟满说道:“接下来就看你的了!”

    傍晚时分,钟满昂首阔步走入水姨下榻的院落。

    堂上的水姨放下茶盏,看了一眼钟满,淡淡道:“事情办成了?”

    钟满充满信心地一笑,抬起右臂,手掌平摊。衣服下出现一个鼓包顺着衣袖向前移动,不一会,秀英出现在钟满的右手掌心。钟满又抬起左臂,秀英乖巧地埋头钻回袖口,不一会又从左臂袖口露出小脑袋。钟满指指自己的头顶,秀英复又钻进衣服,顺着钟满的脖子爬上头顶站在发髻上。

    水姨冷笑一声,“你是演杂耍与我饭后消遣吗?”嘬嘴发出哨音。秀英跃下地来,三蹦两跳来到水姨身前,倏地站上水姨肩膀,任钟满如何呼喊都不再理他。

    颂拉芸打圆场道:“水姨,钟满只与秀英相处了半日,哪及得上您与秀英感情深厚,能有此小成已属不易,我看这关算是过了吧!”

    水姨看向颂拉芸,语带双关问道:“那你呢?你又与他才相处几日?”

    “水姨!”颂拉芸脸一红,伏在水姨膝上撒娇。

    “你还是个丫头啊!”水姨缓缓拍着颂拉芸背心,眼中透着慈爱。

    “也罢,这第一关就算你过了。”水姨抬头对钟满道。

    钟满一惊,“总共有几关?”

    “我不爱拖泥带水,总共就让你办两件事,剩下一件事若你也能办到我便传你读心之术。”水姨道。

    “读心之术!”钟满和颂拉芸异口同声。

    “水姨!这读心术我央您好些次您也没传我!”颂拉芸气鼓鼓地说。

    “傻丫头,我不是告诉过你吗,学有些本领是要看天资和根骨的,若学不对路子,与己有害无益!”水姨解释道。

    “那就是说钟满是学读心术的料喽?”颂拉芸狡黠地眨眨眼。

    水姨一愣,这才发现中计,白了颂拉芸一眼,道:“真是女大不中留!你套我话也没用,他要办得成这第二件事我才肯教他!”

    “前辈请出题!”钟满有些跃跃欲试。

    “这第二件事嘛,你二人早该去办,却偏要等到我开口。”水姨言道。

    钟满和颂拉芸对视一眼,却不知水姨指的究竟是何事。

    水姨看向颂拉芸道:“你那孩儿被掳,表面上看是家贼与外人串通一气,背后究竟是何方势力目前还不得而知,但这黑崖城中难道就是铁板一块?”

    颂拉芸不禁汗颜,“水姨教训的是,芸儿也曾仔细拷问过那家贼,奈何此人级别甚低,只与绑匪老木头单线联系,连千臂神猿莽猜都是他从老木头儿子处碰巧听来的,而老木头父子又已死,这条线暂时无法再追查下去。”

    “除恶务尽,再难也须查!”水姨转向钟满道:“这件事便交给你办,三日内把仍隐藏在城中的奸细揪出来!”

    钟满领命,心中盘算着,想到一人,面色稍霁。

    “你莫要打那胡健的主意。”水姨似是看穿了钟满心中那点小算盘,“观面相最耗心血、损阳神,黑崖城虽不大却也有几千人,若使他去瞧,怕没半个时辰便一命呜呼!”

    钟满回想起那日胡健“群相”后仿被吸干的样子,不由打了个寒颤,只是若不用此法,如何在三日内揪出城内奸细呢?

    颂拉芸劝道:“城中若有奸细,必是潜伏已久,三日怕是不够……”

    “你这城主怎当的!”水姨出言喝止,“卧榻旁岂容魑魅魍魉作妖!他若三日内办不成此事便也不配学我秘术!”

    钟满眉头紧锁间忽看到水姨肩头的秀英,一个计划浮上心头。

    翌日早晨,城门口忽贴上了告示,引来百姓驻足围观。

    一富商打扮的中年男子拦住一个刚从人丛中挤出的汉子问道:“老兄,此处人多,我便不去里面凑热闹了,能否告诉我告示上写的什么?”

    那汉子看了一眼富商,拱手道:“原来是普察老板!这告示上说的是近日城中发现敌国奸细,今日午时起闭城,并由城主府入户登记在籍人员。”

    普察称谢,随手塞出一粒碎银子。

    “老爷,我们是否需做准备?”眼见那汉子千恩万谢地走远,随从阿豹小声问道。

    “不必。”普察轻蔑地一笑,“我在黑崖城苦心经营数十载,此时走了可惜。他们查便查吧,怎也查不到我头上!”

    午时,颂拉芸一骑当先,水姨、阿苦、巴蓬数骑紧随其后,领着一队人马浩浩荡荡冲出城去,城门在身后隆隆关闭,不再放人进出。

    街上百姓见颂拉芸领兵出城不明所以,正议论纷纷,忽闻城主府方向传来锣声。

    钟满站在城主府门前的木台上,肩上坐着秀英,看着黑崖城百姓循声从四面聚拢。

    台下有年轻后生打趣喊道:“喂!你这是要演杂耍么?”

    钟满高深莫测地笑而不语。见人已聚得差不多,清了清喉咙,朗声用这几日现学的佰丽语说道:“这阵子城内城外不太平,但请百姓们放心,城主已请来了她师父相助!说起她师父,那是,嗯,那是非常非常地厉害!”钟满自顾自说着,也不管自己那半吊子“佰丽语”台下人能否听懂,反正已有侯文杰等数人分散混进了人群中与人讲解。

    “刚才,嗯,就是刚才,城主收到密报说敌国高手千臂神猿莽猜出现在城外,故请出她师父一道前去捉拿,有她师父出手,加上我黑崖城勇士,定是手到,啊那什么,定是很容易就能捉到莽猜的!”

    台下嗡嗡议论声起,千臂神猿莽猜在纱罗名头甚响,但城主的师父听说也是绝顶高手,这一去说不定真能拿下莽猜!黑崖城百姓毕竟心向城主,兴奋之情溢于言表。

    钟满顺势挥拳喊道:“城主威武!天佑黑崖城!”台下百姓随之呐喊,一时间群情鼎沸。

    钟满向下压压手,待台下安静了,又道:“今早的告示大家都看到了,城中有敌国奸细潜伏,为拔除这祸害,让父老乡亲们能安居乐业,这两日城主府还要上门叨扰各位,需请大家受些委屈!”

    侯文杰在台下大声喊道:“为了黑崖城,这点委屈算不上什么!”

    百姓们纷纷点头附和。

    钟满抛给侯文杰一个赞许的眼神,随即抱拳向台下致谢。

    一队土兵敲开门,为首的由阿豹引入厅堂。

    土兵首领客气地向普察施礼道:“打搅普察老板了,还请见谅!”

    普察起身呵呵笑道:“配合城主府是我的本分,再说这也是为了黑崖城百姓嘛!倒是有劳各位军爷了!”

    “谢普察老板体恤!我等公务在身,就不多客套了,就此开始如何?”

    “军爷请便!”

    “老板府上几口人?”

    “本人及家眷共八人。”

    “奴仆几人?”

    “奴仆有二十余人,稍后可由管家详细禀明军爷。”

    “老板到黑崖城几年了?”

    “二十年有余。”

    土兵首领唤来户籍小吏,命其与管家核对在籍人数情况,又对普察欠身道:“稍后还需老板在户籍单上画押。”

    “好说,好说。”普察和善地笑着,一招手,阿豹奉银上前,“军爷们辛苦了,这点小意思请军爷们拿去喝杯水酒,不成敬意!”

    土兵首领摆手道:“这是决计收不得的,莫要使我等难做!再则公事也未了,还需麻烦老板一事。”

    普察问:“还有何事?”

    “请老板吩咐管家将府中所有飞禽交城主府代为看管数日。”

    “这是何故?”普察诧异道。

    “老板勿要多心,我们也是奉城主之命,集中看管城中所有家中豢养的飞禽,此间若有损耗,城主府将照价赔偿。”土兵首领一指门外,普察顺着看去,果见街上大车上装满了信鸽及大小各式鸟笼。

    “既如此,小民遵命便是。”普察略一迟疑,便满面堆笑地答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