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读小说 » 历史军事 » 钟满传 » 第18章 读心术

第18章 读心术

    水姨面色一凛,道:“你记好了!读心术虽名为术,但亦合乎道。简言之,即观操存,观精力,观度量。判断一个人,无非远使之,而观其忠;近使之,而观其敬;烦使之,而观其能;卒然问焉,而观其智;急与之期,而观其信;杂之以处,而观其色。”

    钟满心道这便开始了吗,一番强记后,边咂摸着水姨所言边若有所思点头道:“善!人之本性乃趋利避害,说话有明暗,行事分阴阳,真实目的往往被隐藏。然远近使之知其品,烦杂用之断其能,即可去伪存真,依此识人辨物!”

    水姨难得露出满意的神色,转过脸对颂拉芸说:“你这郎君还有点见识,知人性本恶,比夏国那帮腐儒强百倍!”

    颂拉芸双颊绯红,心中却喜不自胜。

    钟满犹豫地问:“这读心术宗义并不难懂,可小子听来似乎要练十几年才能有所成?”

    水姨嘁道:“你当读心术就这几句废话?若要练十几年才能识人,你怕是早被害死几十次了!读心术,道为纲,术为用。不悟道,术难正;不学术,守道也枉!术成得道后,即可一撇间知人心中所想,且能与鸟兽鱼虫交流无碍!你既一点就通,我下面便传你心法。”

    “水姨!我也想学!”颂拉芸听说学了读心术还能与鸟兽鱼虫对话,又被提起了兴致,噘嘴拉起水姨的手左右摇晃撒娇。

    “你二人中有一人学足矣,若公婆俩都修习读心术,那还不日夜相互提防,你读我,我读你,非出事不可!”水姨将颂拉芸赶出屋去。

    红眼鲷正独自喝着闷酒,海营掌营梭子推门进来。

    “鲷头,我陪你一起喝!”梭子一拍手中酒坛。

    红眼鲷看看梭子,用箸一指桌前。

    梭子搬来张凳子坐下,二人干了一碗。

    “鲷头,我刚去过鱼营的营地,人已走空了。”梭子用手抓了一把菜扔进嘴里,边嚼边看着红眼鲷。

    红眼鲷不语,独自又饮一碗。

    “大当家的这两日与军师、千脚虫、盘稀泥又碰过几次,不知在商量何事。”梭子道。

    “你认为是在商量何事?”红眼鲷沉声道。

    “无论何事,总之是针对我夏人!否则怎不见他们喊上鲷头你?好歹你也是二当家!”梭子说道。

    红眼鲷哂然,“你也算是跟着我的老人,兄弟们不必兜圈子,岛上这情形也不是一日两日了,谁与谁走得近大家一目了然,但形势就是这样,如之奈何?”

    “鲷头,你是岛上夏人的主心骨!”梭子仰脖干了一碗,用袖子一擦嘴边酒渍,“这次他们先是把鱼营余部并入了树营,剪除鲷头羽翼,之后议事又将你排除在外,大当家摆明了就是不信任夏人!”

    “你既知目下形势对我夏人不利,就该约束好海营,韬光养晦!”红眼鲷目光灼灼地注视着梭子。

    “还韬光养晦,鲷头,鱼营已经没了!”梭子有些激动。

    红眼鲷向下一压手,示意梭子噤声。

    未几,门外脚步声由远及近,接着有佰丽语传来:“二当家的,大当家请你前去议事。”

    红眼鲷朝梭子使了个眼色,然后向门外答道:“知道了,我这便过去。”

    一枝小草正皱眉研究着沙盘,闻脚步声传来,抬头爽朗地笑道:“我仍是军中养成的习惯,一看沙盘便入迷,连老弟进来了都未曾发觉!”

    红眼鲷抱拳道:“大哥深夜唤小弟前来,不知有何事要吩咐?”

    一枝小草拍拍红眼鲷肩膀,“也无甚要紧的事,就是你我兄弟二人许久未亲近了,喊你来说说话。”

    红眼鲷微微一笑,“我与大哥心意相通,恰好也正有此意!”

    一枝小草哈哈大笑,“在屋内待得久了,甚是气闷,走,陪大哥去崖边吹吹海风!”

    二人携手走出寨子,沿途相谈甚欢,说话间来到了一处断崖边,身后寨子已远,崖下漆黑一片,只能听见海浪拍壁如鼓。

    二人不约而同停止交谈,迎着海风,负手凝视远方黑暗深处。

    良久,一枝小草开口道:“贤弟,你我相识有八年了吧?”

    “大哥记得清楚,八年前我带着一帮兄弟在海上讨生活,遭围剿,幸得大哥出手相救才性命得保。”

    “出海讨生活的,谁不是在陆地上被人断了活路,不得已为之。同是天涯沦落人,莫说救不救的,五年前我们与西海帮火拼,你不也救过我么!”

    “我红眼鲷是知恩图报之人,大哥今晚如有话要说,便只管交待。”

    一枝小草转过头盯着红眼鲷,“你我有过命的交情,今夜我问你一句话,你务必要诚实答我!我令树营收编鱼营,你心中有无怨言?”

    红眼鲷沉默了一瞬,仅仅是一瞬而已,因他分明感觉到一枝小草嘴上说着“过命的交情”,眼中却泛起杀意。若这一刻自己的作答不令人满意,下一刻一枝小草便会出手。

    “包括我在内,岛上一千多弟兄的命都是大哥的,大哥的决断必有道理,我并无丝毫怨言!”红眼鲷肯定地说。

    红眼鲷微微一笑,“你犹豫了!”

    红眼鲷心陡然往上一提,暗暗行功运气,准备应付即将到来的雷霆一击。

    哪知二人对视了数息,一枝小草却未出手。

    良久,一枝小草轻叹一声,道:“你我曾无话不谈,贤弟可知我余生最大的愿望。”

    红眼鲷默然。

    一枝小草转向的黑洞洞的海面,缓缓道:“我素查十六岁领兵,二十岁拜将封侯,最风光时手提佰丽举国雄兵,只因得罪了内侍长甲信,遭其嫉恨,被诬陷谋逆,一朝身败名裂,全家老少八十余口尽遭毒手,只剩我一人侥幸逃脱,只身亡命天涯!”说至最后,语速虽仍平缓,但可听出他在极力控制自己的情绪,“那家破人亡的惨景我一刻不敢忘记,挫骨之痛逼着我不仅要活下去,更要强大起来!呷坎昂在你夏语中便是复仇的意思!我余生所愿,便是打回佰丽,用仇家之血祭奠亲人在天之灵!”

    红眼鲷沉声道:“大哥必能得偿所愿!”

    一枝小草蓦然转身,“好兄弟!你可愿助我?”

    红眼鲷淡淡问道:“大哥让我如何助你?”

    “随我杀返佰丽,擒住那阉奸甲信还有那无道昏君!”

    红眼鲷暗叹一口气,道:“请恕小弟直言,我呷坎昂虽纵横纱罗海,但若弃船登岸,以千余人攻城拔寨与举国之力相抗恐怕还力有未逮。”

    一枝小草呵呵一笑,“你仍未直言,你心中定在说‘此番攻打黑崖城失利便是明证!’”

    “不敢!”红眼鲷忙道:“此番失利,小弟罪责难逃!”

    一枝小草轻拍红眼鲷肩膀,“那日我已当着众人说过,此事到此为止。你我干的是大事,莫要让小小的挫折捆住手脚!”沉吟片刻,又道:“你是我兄弟,为兄也不瞒你,我与乱屏暗中保持着联系,这次本是联手乱屏,欲攻下黑崖城为据点,再前后夹击佰丽,哪料人算不如天算,功亏一篑!”

    “我有一事不明。”

    “贤弟有话只管讲!”

    “大哥虽为名将,但兄弟们并不擅长陆上战法,既与乱屏联手,何不借海道与乱屏,以船只运送乱屏军士与我呷坎昂一同攻打黑崖城,如此以来此役胜负犹未可知。”

    一枝小草冷笑一声,“乱屏岂是易与之辈,我如若不以黑崖城为投名状,他们是不见兔子不撒鹰!何况,我呷坎昂欲在纱罗成就霸业,需在大陆上拥有自己的立足之地,不可受制于人!”

    “大哥有称王之志?”

    一枝小草看了一眼红眼鲷,道:“呷坎昂五把交椅,千脚虫、盘稀泥是两个浑人,石坨胸无大志,只你我兄弟算得上英雄,若你能助为兄成就霸业,我便将黑崖城连带四周方圆百里都送与你,让你率领夏人在海外建立一处独立王国,你我兄弟有福同享,如何?”

    红眼鲷第二次感受到一枝小草身上散发出的杀气,正当此时,忽见山下数十人打着火把向此地寻来,看身形依稀辨得是梭子和海营的人。

    红眼鲷心中略定,抱拳道:“小弟愿助大哥达成平生志向,只是我海外夏人闲散惯了,并不奢求封国,黑崖城之议还请大哥收回!”

    一枝小草也注意到了山下来人,问:“他们是来寻你的?”

    红眼鲷借机告辞,“似是海营的人,许是营中有事,些许杂务不劳大哥费心,小弟先去处理完毕后再向大哥禀报!”

    回廊下,钟满随手拦住一个丫鬟,不由分说仔细端详起来。

    “姑爷,你在看什么?”丫鬟怯声发问。

    钟满哈哈一笑,放丫头走了。

    “才练了几天读心术就到处显摆,半吊子功力,如胡健相面一般!”屋内传来姣叱。

    “夫人,我正要来找你,这读心术我才修习十日便觉妙不可言,现在只是刚入门,所以用起来太着痕迹,只要勤加练习,假以时日,必能融会贯通!”钟满笑着进屋。

    “谁是你夫人?你仍未正式娶我!”颂拉芸啐道,接着掩面大喊:“呀!你休要看我!”

    钟满故作诧异状,“咦?我从前喊你夫人也未见你反对,莫非你也心知肚明此‘夫人’非彼‘夫人’?既如此,老爷看夫人有何不妥?”

    “我是说你休想对我用你的狗屁读心术!”颂拉芸仍是捂着脸。

    “夫人从前便说要与我坦诚相对,现在你我夫妻二人更应心心相印,哪还需以术读心?”钟满笑着走过去掰颂拉芸捂住脸的双手。

    柔荑分开,露出醉如桃花的俏脸,颂拉芸白了钟满一眼。钟满心中一荡,左右屋内没人,顺势拉颂拉芸坐进自己怀里,在脸颊上亲了一口。颂拉芸嘤咛一声将头埋在钟满颈侧,钟满正感全身血脉喷张,耳边忽响起水姨传法时冷冰冰的话语:修习此术,破三重天前最耗心血,此间切不可男女交媾,否则心碎肝爆而亡!

    一念至此,立时萎顿。

    颂拉芸察觉异样,抬眼看见钟满那忧郁的脸,想起水姨与自己提起过此事,登时笑弯了腰。临了,香唇在钟满脸上蜻蜓点水般亲了一下,道:“你还是抓紧修炼吧!祝君早日神功大成!”跳起身打开房门跑了出去。

    哎!就说待洞房后再学法,老太太偏要急着教,现在想来必是成心所为!钟满正腹诽,抬头看见秀英鬼头鬼脑地出现在门槛上,于是默念心诀双目如电射了过去,哪知脑中一片空白,秀英打了个呵欠一扭小屁股钻没了影。

    果然自己还是一重天功力!何时才能突破三重天呢?钟满一阵怅惘。

    “姑爷,胡都僚在前厅求见!”门口下人来报。

    罢了,儿女情长且丢一边,正事要紧!钟满振作精神来到前厅。

    见到胡健,钟满示意他先别说话。片刻后,言道:“罗费已无大碍,正在后院跟着水姨练功。”

    胡健张口欲言,钟满复又打断,“至于你的相面术,水姨说她仍无头绪,待想好后再指点你。”

    胡健苦笑,“大人面前我是否不必再开口讲话?”

    钟满摆摆手道:“如此我也挺累的,有什么事你还是说罢!”

    胡健嘟囔道:“我还好,若是侯文杰这话痨还不给憋死!”

    钟满险些一口茶笑喷,咳了会,问:“究竟何事?”

    胡健想了想,道:“人马在此已休整了快一个月,近来我听到些流言,说是,嘿嘿,大人莫怪,说是大人做了黑崖城的女婿,不走了。我自然决计不信,并且还严惩了几个碎嘴皮子。但我是带兵的,知这帮兔崽子不能闲着,若整日无所事事必会生出是非,且营中还不少新收编的弟兄,照此下去恐人心不稳。下一步该当如何还请大人早做决断!”

    钟满不禁汗颜。追随自己的众人心系大夏,都盼着早日回去,自己在收编时更是作出过承诺。胡健所言犹如当头棒喝,温柔乡是英雄冢,怎可弃大义于不顾!

    想及此节,钟满正容道:“胡都僚提醒的是!请即刻回营传令,十日后开拔!这十日你每日进府与我等商议行程细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