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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月夜访客

    十日光景转眼即过。罗费的伤势已基本痊愈,且在水姨调教下内功大有精进,整个人看起来似比受伤前还要精神几分。钟满也已将读心术心法背得滚瓜烂熟,后面只需多加修习即可。只是水姨始终未对胡健的相术进行指点。

    在这十日里,众人议定取道佰丽、乱屏北上归国,主要随行人员与上次相比增加了颂拉芸和阿果,除此以外水姨还做主让秀英同行。

    黑崖城外。

    颂拉芸从未与幼子分离,搂着小栩儿不停抹泪。

    水姨柔声劝道:“你便安心去吧,有我与你阿苦哥在,家中事莫要太过惦记。你此行主要目的除护送夫君回国外,最紧要是与你那土司王弟弟谢狄相认,顺利的话一来一回不过数月光景。”

    颂拉芸红着眼点点头,在小栩儿脸上亲了又亲。

    水姨将胡健唤至近前,将一个小包袱交给他,言道:“本答应指点你相术,老身怕是要食言,只因思虑多日仍不得要领,恐误人子弟。这里面有本《机关术》你且拿去,就当老身给你的补偿。”

    胡健称谢。

    水姨又道:“这包袱皮你也小心收好。入夏国南疆时,若得空,去一趟慈目李家,若我所料不错,你胡家九转相术应与李家同脉,李家家主李怀当可指点你。你只需说是我让你去找他便可,他若不信,你便将这包袱皮拿与他看。”

    胡健大喜,又谢,将包袱贴身藏好。

    水姨又对钟满道:“你虽本事平平,却是芸儿夫君,更是此行众人首领,遇事能智取便智取,须斗勇则不可心存怜悯!凡事三思而行,将芸儿及你手下安全带回夏国!”

    钟满点头称是。

    众人作别。

    离黑崖城渐远,队伍中夏人归乡心切,也不知是谁打头哼起了夏国民谣,众人纷纷受感染跟着唱起来,歌声婉转悠扬,欢笑此起彼伏,颂拉芸的离别哀思也被冲淡。

    昂扬的士气让队伍脚步轻快,转眼便到了城西二十里。钟满扬鞭遥指山头凉亭,笑道:“夫人可还记得此处?”

    颂拉芸莞尔,“我便知你必有次举动,果不其然!”

    阿果闻言凑至近前,问:“这亭子有何特别?”

    侯文杰这阵子受钟满所托一直陪着阿果,与其相熟,笑着说:“人家夫妻二人对话,又与你甚相干?大人与夫人的定情之处还要一一指给你看讲给你听么?”

    阿果眨眨眼睛,“那儿是你们的定情之处?”忽似想起些什么,问钟满:“你来时乘的那条大船呢?那可是我俩的定情之处?”

    钟满佯怒,对侯文杰骂道:“就你知道的多,敢拿老爷我消遣!罚你去前方探路,念你武功低微,让阿果陪你去吧!”

    侯文杰一吐舌头,向阿果招呼一声,策马去了。阿果本也是闲不住的性子,一听有好玩的,便追了过去。

    钟满对颂拉芸赔笑道:“若非人妖有别,这两个活宝倒也是天生一对!”

    颂拉芸一翻白眼,“我看这小妖倒对你颇有情义,此行有我跟着,是否会坏了你俩好事?”

    钟满大呼冤枉。

    颂拉芸不听钟满辩解,一扬小拳头,瞪眼道:“你们这些男人最爱说一套做一套,嘴上说着人妖有别,见到漂亮脸蛋儿便酥了骨头!我也不怕告诉你,我就是要盯着你,你最好莫做出荒唐事来!”

    有颂拉芸作向导,本也不必探路,钟满方才只是找个由头支开侯文杰与阿果二人。半晌,二人回来,阿果发梢还滴着水。

    侯文杰道:“大人,前方便是密林,有小河穿林而出,阿果下到河里逆流而上,河道蜿蜒曲折,且分叉甚多,一时还不知通往何处。”

    钟满看向颂拉芸。

    颂拉芸道:“此横亘在黑崖城与佰丽间的森林延绵八十里,两地百姓将其称为‘浮海’,因林间河叉纵横交错,不少还是暗河,河流又无定势,经常改道,故不可溯流而上。只有蜿蜒在森林东北侧的一条小径可通往佰丽。”

    侯文杰点头道:“正如夫人所言,小人见到了那条小径,通行百十人当无任何问题。”

    颂拉芸道:“入林后路便难走许多。现已近午时,我等当即刻动身,方能在日落前赶至今夜露宿营地。”

    众人启程。

    钟满在马上问颂拉芸道:“依夫人所见,我等在林中需走几日?”

    颂拉芸道:“难说,若天公作美不下雨,至少也需五日。”

    钟满皱眉:“我忽想起一事,颇有些蹊跷!那日乍仑说他一接到呷坎昂攻打黑崖城的消息便领兵前来,姑且不论他的消息来源。掰起手指头算从呷坎昂前锋二条子兵临城下到乍仑援兵至也才四日,就算佰丽王对乍仑言听计从即刻准了他所请,他又是如何带领大队人马在四日内赶到黑崖城下的呢?”

    颂拉芸道:“我也曾生疑,只是本就不信他佰丽会真心助我,故未向乍仑刨根问底罢了!此行上百号人借道佰丽,躲是躲不过了,想必佰丽不敢对你这夏使如何,但我最好是不要露面,免得节外生枝!”

    钟满点头称是。

    森林行军半日,钟满明白了为何当地人将此地称为“浮海”。

    林中水源丰沛,在烈日炙烤下蒸腾至半空,凝结在树木枝叶上,又滴落下来,只弄得人全身湿哒哒,颂拉芸和久居南洋的海外夏人还好,钟满及他带出来的原班人马却苦不堪言。而最无所谓的便数秀英和阿果,前者一入林子便兴奋得从钟满肩上跳下钻没了影,钟满知它不会迷路也懒得去管;后者一有机会便跃入道旁溪流中随大部队行进,玩水玩得不亦乐乎,只是那衣衫打湿后裹紧本就曼妙的身材,将诱人的曲线一展无余,看得一帮老少爷们边抹汗边喘粗气。

    傍晚终凉爽些,众人赶在日落前安营扎寨埋锅造饭,颂拉芸又取出清热祛湿的药材吩咐煎成茶汤分发饮用,只忙到月上树梢。

    “今日走得慢了,算上入林前城外那段路才将将行进了四十里。”颂拉芸皱眉对钟满说。

    钟满正敞开衣襟打着扇子,闻言道:“我等乃首次林中行军,后几日当好些!”

    二人说话间,忽闻远处哨兵高声喝问:“什么人!”

    小路上转出两盏昏黄的灯笼,接着有女子的笑声传来,只是在夜间野地里听来有些瘆人。

    一女子高声道:“大姑祖洞出巡,闲人回避!”声音沙哑,语调古怪。

    颂拉芸心中一动,忙令兵士们退至道旁,又悄声对钟满道:“大姑祖是一老妪,传说已有二百岁,但据闻大姑祖洞隐于浮海深处,为何会出巡至此?倒似专门冲着我们而来!”

    果不其然,两个打着灯笼的女子不理旁人,径直向钟满和颂拉芸走来。

    此时阿果不知从哪钻出来瞧热闹,在钟满耳边轻声提醒道:“这两个东西不是人!”

    钟满吓了一跳,转脸看向阿果,阿果却做了个‘放心有我’的手势。

    二女走至近前,其中一女子狐媚地一笑,接着问:“你们可是夏使大人和城主娘娘?”声音却如男人捏着嗓子发出般,让人不适。

    钟满一揖道:“正是,不知两位仙姑有何赐教?”

    二女笑得前仰后合,其中另一人掩嘴道:“还是夏国来的大人讲话好听呢!是大姑祖要见你二人,我们姐妹只是来给尊驾领路的!”

    另一人不待钟满和颂拉芸发问,催道:“请大人和娘娘这便随我等上路吧!”忽见到在钟满脚边龇牙咧嘴的秀英,眼睛一亮,“这小家伙倒有些灵气,不如捉回去陪我姐妹俩玩吧!”说罢便伸手去抓。

    钟满欲要喝止已来不及,却见人影一闪,阿果已站在二女中间,笑嘻嘻地挽住二女臂膀,模样甚是亲昵,二女表情却似有苦难言,一女勉声道:“方才未识出奶奶,我们真是有眼无珠!”另一女不住告饶:“奶奶可怜我两姐妹不易,给我二人留些修行罢!”

    阿果不屑道:“你们这点修行还不够我当宵夜吃!”说罢放手,二女身上压力骤减,张弛间险些瘫倒,勉力相互搀扶着,嘴中不住道谢。

    阿果摆出一副前辈的模样教训道:“你们这些后天修行的小妖虽天资不美,能到此境界也算造化!既已化为人形就要收敛兽性,若敢披着人皮行禽兽之事便是自作孽不可活!”

    二女忙不迭点头,其中一女怯生生道:“她叫大姣,我叫二姣,我姐妹二人受大姑祖点化才有此道行,大姑祖家法甚严,我等平日里从不敢为非作歹。这次受命前来相邀也并无恶意,请大人和娘娘莫要多心!”

    问大姣二姣大姑祖此举何意二女也说不出个所以然,钟满与颂拉芸商量了下,决定赴会,只是要求带上阿果,二女也不敢拒绝。

    “闻言大姑祖居所在这浮海深处,我等一来一回需耗费多少辰光?”钟满问。

    大姣从怀中摸出一片荷叶一抖,荷叶竟变得有小舟般大,漂浮在半空。二姣道:“此乃大姑祖专为贵客所备,请大人和两位奶奶起驾!”

    钟满和颂拉芸只觉有趣,一旁侯文杰瞪大眼惊呼:“天哪,这楼船怕是要赶上大人的官船大小!我的乖乖,我的乖乖……”

    还在“乖乖”个不停,钟满伸手在他后脑勺拍了一掌,喝骂道:“你这小子说话忒不着调,分明就是张大点的荷叶,哪来的楼船?”却见罗费和胡健也闻声聚了过来,对着荷叶扁舟指指点点,面露不可思议的神色。

    大姣二姣忍不住噗嗤笑出声来,见钟满一脸狐疑,大姣欠身解释道:“大人和娘娘有神仙奶奶护着自不会着了幻术,殊不知这小小荷叶在寻常人眼里却是条富丽堂皇的巨船哩!”说着心有余悸地瞟了眼阿果。

    “雕虫小技!”阿果冷笑一声,大剌剌地领头跳上荷叶,又轻声咕哝道:“不过还挺好玩!”

    钟满向众人交代了两句,便和颂拉芸一道在大姣二姣服侍下登上荷叶。随着大姣口中低诵出一段古怪的经文,荷叶载着一行人飘上树梢,向浮海深处飞去。

    外面的景色逐渐变得模糊,满天星斗化为一条条彩带在身侧掠过,钟满紧握住颂拉芸的手只觉一阵眼皮发沉,正要睡去,却已到一座大宅子门口。

    钟满左顾右盼,也不知这儿是何处。照理说原始森林深处不该建有此高门大院,最离奇的是不远处竟依稀还有村庄轮廓。阿果也露警惕的神情,悄声在钟满耳边说:“这定也是幻术,只是甚为高明,连我也破不了!此间主人不简单!”

    大姣二姣恭敬地引着一行人进入院门。此宅占地甚广,庭院内摆设也颇为考究,一行人接连穿过三进院落才到地方。只见一华服老妪正带着一垂髫胖娃娃在廊下骑摇马。

    大姣欲要禀报,却被老妪摆手打断。

    老妪瞥了二女一眼,冷冷道:“平日里还敢偷懒么?还不下去练功!”

    大姣二姣唯唯诺诺告退。

    想必眼前便是大姑祖了,见其话锋不善,颂拉芸与阿果不约而同上前半步,将钟满左右护住。

    老妪又将钟满三人打量了一番,目光停留在阿果身上,道:“看来我这两个不成器的丫头是吃了你的亏。”

    阿果上前一步,做出个无所谓的表情,“就是我!我也懒得解释,你要怎地?”

    老妪冷笑一声,“这两个丫头各自被你吸去二十年功力,我也不要利息,总共向你讨四十年修行便够!”

    阿果待要反唇相讥,异变忽起。

    阿果脚下砖缝中青草瞬间向上疯长,欲要缠住她双足。阿果腾身一跃至半空。忽又有无数树枝从四面八方利箭般射来,阿果双手接住两根树枝护在身前,借着身体飞速旋转,将来袭树枝纷纷击落,身体又借旋转之势复向上拔高丈许,嬉笑道:“看你一把年纪,就这点本事么?”

    老妪怒骂:“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