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读小说 » 历史军事 » 钟满传 » 第21章 浮海恨

第21章 浮海恨

    罗费一头汗,答道:“大人放心,亏得秀英,我与胡健无碍!”

    钟满一瞥,见到秀英如一团火焰般上蹿下跳,偶找准机会跃至人头顶上一啄咬,那人便似恍然大悟般清醒过来,只是满眼净是捉对厮杀者,此法收效甚缓。

    阿果面色凝重,道:“这是中了邪!”看了一眼身旁的二姣道:“你来助我!”二姣露出复杂的神色,却也不啰嗦,四下略一观察,径直走至营地东南角盘膝坐下,闭目低念咒语。阿果跃至高处,咬破舌尖,同时从怀中摸出个一海螺凑至嘴边,螺声长鸣中,一团血雾从螺中喷出,随着血雾缓缓从半空降下落至众人头上,众人纷纷停止了厮杀,仰面望向螺声传来的方向,目光呆滞。

    就在此时,二姣猛然睁开眼,叫到:“西面二十步!”

    阿果闻声向二姣所示方向掠去。

    “树梢上!”

    阿果飞身上了一颗参天大树。

    “现在钻进了树洞里!”

    阿果刚站上树梢,没有片刻停滞,立即沿着树干疾速下坠。

    “它要钻进地里,别让它跑了!”二姣焦急地大喊,“我来助你!”

    还未等二姣起身,一个火红的身影闪电般射入大树根部的洞内,片刻,秀英拖着一只肥硕的老鼠从树洞里钻出。

    阿果从硕鼠颈项上取下一枚指甲盖大小的黑色玉牌,看了一眼二姣,二姣肯定地点点头,阿果两指一用力,玉牌顿成粉末,与此同时,营地内呆若木鸡的众人纷纷跌坐在地。

    “大人放心,法器已破,法术自解,贵属现在只是力竭。”二姣对钟满解释道。

    钟满此时方得空向罗费和胡健追问此前发生之事。

    钟满一行人走后,罗、胡吩咐哨兵加强戒备,全营分作三拨轮流休息。约莫过了两个时辰,忽然一时间飞沙走石,接着示警声大作,众人奔出帐外,只见无数阴兵鬼将从地府爬出杀进营来,营外又有尸山血海环绕让人无处逃生,魂飞魄散间,众人只得以命相搏。直至秀英跃上头顶猛咬百会穴,罗费和胡健等人才一个个清醒过来,识破幻术,得知竟在自相残杀!待要解救其他人,却遭中了邪的部下亡命猛攻。在这危急时刻,幸得钟满等人及时回营。

    “定是乌金和莽猜泄愤!”颂拉芸恨恨地说。

    钟满深以为然。此二人忌惮大姑祖追捕,一番泄愤后定已远遁,旧恨未消又添新仇,这梁子是越结越深了!才出来第一日便遇此变故,手下死伤不少,可算得上出师不利,前路荆棘遍地,祸福难料,目下究竟应继续行军还是回城暂避?

    “小杰!小杰!”钟满正在纠结,忽闻阿果的叫声传来,忙循声找去。

    大树下,侯文杰仰面歪倒在阿果怀里,面如金纸,气若游丝。

    “如何?小杰还未醒转?”钟满问。

    阿果摇摇头,“小杰并未中邪,应是在那老妖婆施法前就已遭袭!”

    颂拉芸忙为侯文杰把脉,又让钟满撬开侯文杰牙关,塞了一粒真阳丹压到舌下。

    随着真阳丹融化入腹,侯文杰脉象渐稳,又过了一炷香功夫,才缓缓睁开眼。

    侯文杰长长吁出一口气,眼神慢慢定住,看到了蹲在身前的钟满,虚弱地说:“大人……妈呀,我是死是活……”

    钟满拍拍侯文杰肩头轻声道:“你还活着,只是暂勿多言,省些力气。”

    侯文杰点点头,疲惫地待要睡去,忽又猛睁开眼,“大人!我听到他们提到呷坎昂……”

    钟满吃了一惊,看向颂拉芸,颂拉芸搭住侯文杰左腕,轻轻点头。

    钟满道:“你慢些说,不要急。”

    侯文杰回忆道:“……我与一兄弟正在树杈上放哨,忽有人从背后出手偷袭,攻击我时慢了一线,我借着从高处跌落避过要害……只是这树也太高了……我现在全身骨头都像碎了一般,也不知是被打的还是摔的……”

    钟满皱眉轻咳一声。

    “啊……”侯文杰说话间扯动伤处不由得龇牙咧嘴,“刚摔落时我还未晕过去,只是忍痛趴在地上装死,听树上有两个人对话,一个老妇般的声音说‘须快些动手,省得后面追来!’接着一个男的声音说,那声音似是在哪听过,‘哼,看他们能躲到几时,就算大姑祖洞袖手旁观,老夫也有呷坎昂相助,这浮海便是他们的葬身之地!’接着我听到一阵令人心悸的古怪咒语,顿时头痛欲裂,便晕了过去……”

    还是绕不过呷坎昂!钟满心中暗叹。

    侯文杰一口气说了太多话,不由一阵气喘。钟满嘱咐阿果好生照料,又向颂拉芸使了个眼色,二人起身走到一旁。

    不待钟满开口,颂拉芸已取出舆图。

    “夫人,依你之见,若要伏击我等,呷坎昂会在何处下手?”钟满拿过火把,亲自为颂拉芸掌灯。

    颂拉芸展开舆图,皱眉沉思道:“据小杰听来的消息,呷坎昂动手的地点当在浮海范围内,从此地至走出浮海这段路上倒有几处险地适宜设伏。但乌金与莽猜奸计败露,定会顾忌大姑祖洞追捕,必不敢在浮海久留。”似是在自言自语。

    “且一枝小草乃佰丽叛将,当会尽量避免出现在离佰丽边境近的地方。”钟满补充道。

    “乌金和莽猜从大姑祖洞逃出后未在第一时间远遁,而是来我方营地搅风搅雨,仅是泄愤这么简单?”颂拉芸若有所思。

    “会否是故意想让我们知难而退?”钟满也起了疑心。

    “黑崖城!”二人同时惊呼。

    颂拉芸摇头道:“有家师坐镇,我倒不怕他们攻城,只需飞书回城示警即可,呷坎昂元气未复,必不会选择强攻。我是担心他们将埋伏在我们回城路上。”

    钟满点头道:“我亦如此觉得。若在我等离城渐近精神松懈时突然发难,不仅出乎意料,还能围点打援,说不定能收奇效!既如此……”钟满顿了顿,拿定主意:“不如继续西行,只要进入佰丽,至少便可暂时摆脱呷坎昂的威胁,只剩乌金和莽猜孤掌难鸣将好对付得多,何况我们大有机会将他们远远甩在身后!夫人意下如何?”

    颂拉芸点头称是,想了想又献策:“我们一群人就这么西行,难以避人耳目,何不派一队人马佯装回黑崖城,我等暗度陈仓?”

    钟满略一踌躇,看着满地伤兵,叹道:“追随我出来的兄弟都盼着早归故土,却因我之故死伤不少,我怎忍心再作取舍。罢了!一同向西罢,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颂拉芸脸颊微微发烫,低头依了钟满。

    二姣使命完成,心中又挂念着姐姐大姣,当即拜别。

    钟满下令将死者火化,同时加紧收治伤员、整顿队伍,又按照颂拉芸指点朝着黑崖城方向在来时路上布置疑阵,忙到东方将白,一行人趁着天还未放亮匆匆踏上前路。

    ===================================================

    一位老妪推门走入客栈的房间。

    “博加特!你老实交代,究竟要带我去哪?”一名少年从桌边抢至门口,怒气冲冲地质问道。

    这老妪便是易容后的博加特,少年则是女扮男装的林月。

    博加特回头看看门外,随手带上门,不理柳眉倒竖的林月,走到桌边,拿出个细麻绳系好的油纸包一边慢条斯理地打开一边说:“饿了么?吃吧。”

    “博加特!”林月感觉被无视了气得不轻,看看桌上油纸上的烧鸡又忍不住咽了咽口水,撕下只鸡腿狠狠咬下一大口,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桌对面的博加特,似乎是在撕咬眼前这男子一般。

    “看着我干什么,这趟又不是我强迫你来的。”博加特乐了。

    “你这扫帚星!跟你沾上点关系都会晦气缠身!先是阿黛尔被掳走,接着我皇兄被皇上数落,好意收留你的皇庄被一把火烧了个干净,我就更惨了,真是天降横祸,在靖安横着走了十几年,一认识你竟沦落到被人追杀的地步!”林月边嚼着鸡肉边喋喋不休。

    与二皇子周辞相见后的次日夜,博加特藏身的皇庄忽遭一群蒙面人突袭,恰好林月也在,于是被牵连了进来。

    “你脱险后大可逃回长公主府去抱着爹娘嚎啕大哭,还不是自己贪玩非要跟着我!”博加特潇洒地耸耸肩。

    “你!”林月大怒,随手将吃了一半的鸡腿向博加特掷去,博加特微一偏头,啪地一声鸡腿砸到身后的墙上,缓缓滑落地面,在墙上留下了一条油渍。

    “还不是你当时说事有蹊跷,恐牵连甚广,查案宜暗不宜明?怎现在又说得像本主硬赖上你一般!”林月杏眼圆睁。

    “我说我要暗中调查,自始至终也未邀你一道,不是你自己主动跟来的是什么?”博加特云淡风轻地说。

    林月气得跳脚,伸手刚要去抓桌上剩下的烧鸡,却被博加特用筷子点中腰间麻穴,登时身子一酥,滑坐进椅内。

    林月何时受过此般屈辱,眼眶一红,两行泪珠滚落脸庞。

    “要哭便哭罢,等你哭完了我再说。”博加特不以为意,捧起桌上的烧鸡津津有味地啃起来。

    不一会儿,肥美的烧鸡变成了一堆骨头,博加特满意地吮吸着手指,抬头见到林月面带泪痕恨恨地盯着自己。

    博加特哈哈一笑,带出个又长又响的饱嗝,引得林月直皱眉。

    “你莫以为我不知道,方才你出去时我问过店小二,此地再往西十里便到了绥远卫,出了关口便是东罗!”林月冷冷地说。

    “你知道又如何,我也未打算瞒你,我就要离开夏国了,反正留在这儿也不受欢迎。”博加特道。

    “那你为何骗我说要暗中查案?”林月脱口而出。

    “也算不上骗,刚开始我确实想弄清楚是谁要置我于死地,后来越想越可怕,干脆不查了,管他谁要害我,老子走为上计!”博加特双手一摊做出个无可奈何的表情。

    “越想越可怕?”林月有些不解。

    博加特身子前探凑近林月,低声道:“我甫一开始便排除了扎德,因他亦是深入敌境,既已得手就应立即远遁,不会再关心我的生死。而东罗潜伏在此的势力当也不会为了取我性命就冒着与夏国撕破脸的风险攻打皇庄,况且他们目下首要任务是掩护扎德撤离!”

    “那会是谁?”林月忍不住发问。

    “还能有谁?”博加特目光炯炯,“你二皇兄前脚离开,过了不到十二个时辰便有人寻到我藏身之处!”

    “不可能!”林月尖声叫道,“我二皇兄绝不是这种人!况且我还在皇庄!”

    “无情最是帝王家!”博加特发出一阵冷笑。

    林月低头不语,她决计不会相信表哥周辞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之辈,但此刻也无力反驳,因从表面来看,确实存在一些无法解释的巧合,忽想起一事,抬头问道:“你既早已放弃追查,为何还要带我到此地?”

    “怎么?想家了?”博加特不答反问。

    “你都不查了,我干嘛还跟着蹚浑水,不如各回各家!”林月气鼓鼓地说。

    “都已然到这儿了,别急着回靖安,跟我去塞外走走。”博加特笑眯眯地打量着林月。

    林月心叫不好,却怕激怒博加特,强装镇定地说:“塞外嘛,风沙漫天,吃也吃不惯住也住不好,本主并不感兴趣。青山不改,绿水长流,不如我们就此别过,你下次来靖安本主再好好招待你!”

    “塞外也并非郡主想的那样,在皇庄那段日子多有叨扰,这次就让博加特先做个东,反正仅一步之遥。”博加特哈哈笑道。

    “你这是要绑票?”眼见周旋不下去,林月干脆板起小脸,“我要提醒你,此时此刻我们脚下仍是大夏的土地!”

    “我是真心实意邀郡主做客,郡主莫要恶语伤人!只是我这人做事向来不达目的不罢休,此番必须成行,郡主就算喊,这客栈里的老板小厮留得下我二人么?”博加特言语软中带硬。

    “莫要忘了,再往西不远便是绥远卫,客栈留不下我,莫非我大夏边关将士也留不下我?”

    博加特被逗乐了,“我的小郡主啊,你还真是天真,出塞定要从城门洞里走么?扎德和阿黛尔又是如何出塞的呢?”

    林月想想也是,不由泄气,一摆胳膊哭丧着脸哀声道:“你要走便自己走嘛,偏要带着我干什么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