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能量与深渊
人们之所以将曾经的米达拉莫称为天堂，是因为现在的人们已经很难感受到幸福。
灾变开始的时候，人们并没有意识到危险。最开始，人们只是对天黑得越来越早，光线越来越暗议论纷纷。
后来，生火开始变得困难，好多设备莫名其妙的失灵，不再运转。工厂停工，人们沮丧的回到家，烧火做饭，却不知为何食物总是煮不熟。有人勇敢的将手伸入沸腾的水中，却没有被烫伤——水虽然沸腾了，却一点也不烫。
再后来，灾变不再满足于给人们的生活带来不便，它显示出了自己真正的威力。达斯拉莫坠落了。这座漂浮于天空的巨岛，一直被视为达斯拉莫伟大神力的象征，一直享受着人们的虔诚的仰望。然而，在众目睽睽之下，它狠狠地砸向了米达拉莫，这片神明眷属的土地，后人眼中的天堂。
天堂，转瞬间变成了地狱。
那是几十年前的事了。从文字的记载中我并不能真正感受到那是多么可怕的灾难。那时的人们是无疑不幸的。但在我看来，他们却也是幸运的，因为他们不会感觉到生活在当下的恐惧。
能源在以惊人的速度枯竭，土地越来越贫瘠，生活变得越来越困难，达斯拉莫已经开始制定并实施一系列的新政，用来缓解当下窘迫的处境。但是目前似乎没有什么进展。听说南方有很多地方的大地已经崩毁、塌陷。我哥哥和许多学宫司的同事已经被派往调查。
灵正似乎对目下发生的事情有一些独到的见解。他跟我说，米达拉莫面临的真正危机在于能量的枯竭，能源只是能量的一种存在形式。没有能源，我们的生活会很困难，而没有能量，我们就无法生活。
当时我不明白，灵正就给我举了个例子：
“陀螺是不稳定的，要想让它稳定的站立，就要让它旋转起来，而想让它转起来就得用力气，‘力气’就是一种能量，用力使陀螺旋转起来的过程就是向陀螺中输送能量的过程，这个过程并没有消耗能源。如果想要使陀螺一直稳定旋转，那就得得一直给它输送能量。”
“漂浮在天空中的达斯拉莫就是一个大陀螺，有能量它就能持续漂浮，没有能量它就会失去稳定，坠落、毁灭。米达拉莫是一个更大的陀螺，有能量就能存在，没有能量就会……”
灵正讲的其实很详细，我只选了一点自己能听懂的部分。至于他说的能量场理论（这是学宫司提出的用于解释达斯拉莫的存在和毁灭的东西）什么的，我就不能理解和接受了。学宫司的人大多都像灵正这样，习惯于从接近于异教徒观点的角度去看待达斯拉莫。在所有的政府部门中，他们是最不敬神的。
顺便提一句，祭礼司是公认最敬神的部门。祭礼司还要执掌达斯拉莫的经文，大多是祈祷和教化时用的。不过，达斯拉莫的坠落毫无疑问极大的动摇了神明在人民心中的地位，学宫司也是从那时发展起来的，在此之前它一直隶属于圣学院。
晚上，我独自一人站在窗前，看着外面的城市，灯火稀疏微弱，灯火通明的热闹繁荣只存在于书本毫无情感的文字中。
我划着了一根火柴，火光很微弱，连火柴棒也看不太清楚，看起来就好像火苗在我指间跳跃。
火柴熄灭了。有人敲门。打开门，外面竟然是哥哥。
“你回来了？”
灵正没有回答，他抓住了我的手，好像有些站不稳。我扶他回来坐下。
“给我倒杯酒。”他的声音实在令我担心。
他的要求是不合宜的。“酒”在很久之前就被禁止生产和饮用了，因为这会浪费能源和粮食。但灵正不顾我的反对藏过一些。
我照做了。我在他对面坐下，看着他喝下我给他倒的违禁品。
“再给我倒一杯。还有，给我拿几件旧衣服过来。”
我依旧照做了。灵正急促的呼吸令我害怕。
“你受伤了么？”
他没有回答。
受伤是一件很可怕的事。
达斯拉莫颁布了新政，为了更长久的维持米达拉莫的稳定。但是——虽然这样说是对神明的大不敬——很多政策真的非常过分，甚至于泯灭人性。比如，限制生活期限，年龄达到上限的人将被“回收”；限制医疗供给，关停全部民办医院及大部分政府医院，有限的医疗资源只能分配给年轻的、容易恢复健康的人，不健康到一定程度的人也将被“回收”。
通过回收，减少需要供养的人口，并获得额外的能量来源来供给其他选民。极端分子声称这是在教会人们“吃人”。
至于如何回收，我们已经见识过了。
年龄上限可以不断下调，“一定程度”也过分暧昧了。
灵正撕掉那几件旧衣服，然后脱掉上衣，将酒倒在身上，再用布条包扎来。
他看起来好些了。
又过了一会，他的呼吸已经变得十分平稳。他突然笑了起来。
“但愿我没有吓到你。不过我想比起我，生活本身要更可怕一些。”
我不置可否。
他接着说：“知道吗，很多人说，末日就要来了。”
我：“那是异教徒的谎言，企图以此诋毁达斯拉莫的伟大。”
他：“没错，是谎言，当然是谎言。可笑的是曾经我也相信过这种言论。从南方回来之后，我就绝不会再相信了。”
我：“南方怎么了？”
他：“噩梦。不过噩梦之外，还有‘希望’。”
灵正继续说：“我们在南亚发现了一处巨大的塌陷，深不可测。你记得经文里的深渊吗？”
我：“那是通往地狱的无尽黑暗。”
他：“对，无尽黑暗，看上去就是那种感觉。不过如果说那是深渊的话，那么不得不说凝望深渊的感觉实在是太不可思议了。我站在边上往下看，它是如此令人着迷……你应该不会把我当成疯子吧？”
我摇了摇头。他是非常聪明而且理智的人，除了说话时他的手不自觉的把玩着自己的木制陀螺吊坠的特别癖好之外，他的理性实在让人无可挑剔。他对陀螺有一种特别的情感，他说这是他的科学启蒙。“科学”这个词只有学宫司会说。
灵正：“我们对它进行了探测，发现下面有巨大的能量涌动的迹象。但无论我们用什么方法，都无法找到迹象的来源，也找不到能源。那是一种很微妙的感觉，就像有一种神奇的屏障，将它与我们隔开了。”
“我们派人下去进行进一步的探测。第一次派下去的五个人就像石沉大海，我们在附近的营地等了三天，没有任何消息，他们的通讯设备一定很早就失灵了。他们带的干粮是不足以支撑三天的。”
“来不及悲伤，第二次探测开始了。我是第二次探测队伍中的一员。与我们一同下去的还有吉拉拉莫，也就是你们祭礼司的达斯拉莫。”
“死神？他为什么会在？”
灾变开始的时候，人们并没有意识到危险。最开始，人们只是对天黑得越来越早，光线越来越暗议论纷纷。
后来，生火开始变得困难，好多设备莫名其妙的失灵，不再运转。工厂停工，人们沮丧的回到家，烧火做饭，却不知为何食物总是煮不熟。有人勇敢的将手伸入沸腾的水中，却没有被烫伤——水虽然沸腾了，却一点也不烫。
再后来，灾变不再满足于给人们的生活带来不便，它显示出了自己真正的威力。达斯拉莫坠落了。这座漂浮于天空的巨岛，一直被视为达斯拉莫伟大神力的象征，一直享受着人们的虔诚的仰望。然而，在众目睽睽之下，它狠狠地砸向了米达拉莫，这片神明眷属的土地，后人眼中的天堂。
天堂，转瞬间变成了地狱。
那是几十年前的事了。从文字的记载中我并不能真正感受到那是多么可怕的灾难。那时的人们是无疑不幸的。但在我看来，他们却也是幸运的，因为他们不会感觉到生活在当下的恐惧。
能源在以惊人的速度枯竭，土地越来越贫瘠，生活变得越来越困难，达斯拉莫已经开始制定并实施一系列的新政，用来缓解当下窘迫的处境。但是目前似乎没有什么进展。听说南方有很多地方的大地已经崩毁、塌陷。我哥哥和许多学宫司的同事已经被派往调查。
灵正似乎对目下发生的事情有一些独到的见解。他跟我说，米达拉莫面临的真正危机在于能量的枯竭，能源只是能量的一种存在形式。没有能源，我们的生活会很困难，而没有能量，我们就无法生活。
当时我不明白，灵正就给我举了个例子：
“陀螺是不稳定的，要想让它稳定的站立，就要让它旋转起来，而想让它转起来就得用力气，‘力气’就是一种能量，用力使陀螺旋转起来的过程就是向陀螺中输送能量的过程，这个过程并没有消耗能源。如果想要使陀螺一直稳定旋转，那就得得一直给它输送能量。”
“漂浮在天空中的达斯拉莫就是一个大陀螺，有能量它就能持续漂浮，没有能量它就会失去稳定，坠落、毁灭。米达拉莫是一个更大的陀螺，有能量就能存在，没有能量就会……”
灵正讲的其实很详细，我只选了一点自己能听懂的部分。至于他说的能量场理论（这是学宫司提出的用于解释达斯拉莫的存在和毁灭的东西）什么的，我就不能理解和接受了。学宫司的人大多都像灵正这样，习惯于从接近于异教徒观点的角度去看待达斯拉莫。在所有的政府部门中，他们是最不敬神的。
顺便提一句，祭礼司是公认最敬神的部门。祭礼司还要执掌达斯拉莫的经文，大多是祈祷和教化时用的。不过，达斯拉莫的坠落毫无疑问极大的动摇了神明在人民心中的地位，学宫司也是从那时发展起来的，在此之前它一直隶属于圣学院。
晚上，我独自一人站在窗前，看着外面的城市，灯火稀疏微弱，灯火通明的热闹繁荣只存在于书本毫无情感的文字中。
我划着了一根火柴，火光很微弱，连火柴棒也看不太清楚，看起来就好像火苗在我指间跳跃。
火柴熄灭了。有人敲门。打开门，外面竟然是哥哥。
“你回来了？”
灵正没有回答，他抓住了我的手，好像有些站不稳。我扶他回来坐下。
“给我倒杯酒。”他的声音实在令我担心。
他的要求是不合宜的。“酒”在很久之前就被禁止生产和饮用了，因为这会浪费能源和粮食。但灵正不顾我的反对藏过一些。
我照做了。我在他对面坐下，看着他喝下我给他倒的违禁品。
“再给我倒一杯。还有，给我拿几件旧衣服过来。”
我依旧照做了。灵正急促的呼吸令我害怕。
“你受伤了么？”
他没有回答。
受伤是一件很可怕的事。
达斯拉莫颁布了新政，为了更长久的维持米达拉莫的稳定。但是——虽然这样说是对神明的大不敬——很多政策真的非常过分，甚至于泯灭人性。比如，限制生活期限，年龄达到上限的人将被“回收”；限制医疗供给，关停全部民办医院及大部分政府医院，有限的医疗资源只能分配给年轻的、容易恢复健康的人，不健康到一定程度的人也将被“回收”。
通过回收，减少需要供养的人口，并获得额外的能量来源来供给其他选民。极端分子声称这是在教会人们“吃人”。
至于如何回收，我们已经见识过了。
年龄上限可以不断下调，“一定程度”也过分暧昧了。
灵正撕掉那几件旧衣服，然后脱掉上衣，将酒倒在身上，再用布条包扎来。
他看起来好些了。
又过了一会，他的呼吸已经变得十分平稳。他突然笑了起来。
“但愿我没有吓到你。不过我想比起我，生活本身要更可怕一些。”
我不置可否。
他接着说：“知道吗，很多人说，末日就要来了。”
我：“那是异教徒的谎言，企图以此诋毁达斯拉莫的伟大。”
他：“没错，是谎言，当然是谎言。可笑的是曾经我也相信过这种言论。从南方回来之后，我就绝不会再相信了。”
我：“南方怎么了？”
他：“噩梦。不过噩梦之外，还有‘希望’。”
灵正继续说：“我们在南亚发现了一处巨大的塌陷，深不可测。你记得经文里的深渊吗？”
我：“那是通往地狱的无尽黑暗。”
他：“对，无尽黑暗，看上去就是那种感觉。不过如果说那是深渊的话，那么不得不说凝望深渊的感觉实在是太不可思议了。我站在边上往下看，它是如此令人着迷……你应该不会把我当成疯子吧？”
我摇了摇头。他是非常聪明而且理智的人，除了说话时他的手不自觉的把玩着自己的木制陀螺吊坠的特别癖好之外，他的理性实在让人无可挑剔。他对陀螺有一种特别的情感，他说这是他的科学启蒙。“科学”这个词只有学宫司会说。
灵正：“我们对它进行了探测，发现下面有巨大的能量涌动的迹象。但无论我们用什么方法，都无法找到迹象的来源，也找不到能源。那是一种很微妙的感觉，就像有一种神奇的屏障，将它与我们隔开了。”
“我们派人下去进行进一步的探测。第一次派下去的五个人就像石沉大海，我们在附近的营地等了三天，没有任何消息，他们的通讯设备一定很早就失灵了。他们带的干粮是不足以支撑三天的。”
“来不及悲伤，第二次探测开始了。我是第二次探测队伍中的一员。与我们一同下去的还有吉拉拉莫，也就是你们祭礼司的达斯拉莫。”
“死神？他为什么会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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