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希望的悖论（上）
在黑崎府，我非常清闲。我什么都不用做，从不出门，黑崎也并没有对我做什么，他只是指着房间里塞得满满的书架，说：“把这些看完。”又给了我一本看书的索引，“按着这本书的指引看。另外，千万别把书架上的书的顺序打乱。还有，别做笔记。”然后就没怎么理过我了。
这些书并没有什么很特别的地方，而且十分无聊，我想不出这跟我来到这里的目的有什么关系。
于是我把注意力放回在那本索引上。索引用的不是通用语，而是一种以32个字符的特定组合构成文字的语言。我完全看不懂，只能去翻字典，挨个检索翻译后，它的意思非常普通，很多地方甚至与书架上的书没什么关系。这让我有些摸不着头脑。所以我就没怎么用过它。
现在想想，他说按着索引的指引看，是什么意思呢？
我觉得我一定漏掉了什么东西，于是又回去翻字典，但还是毫无收获。
黑崎这个家伙，他的用意到底是什么？
我烦闷的坐在书房，随意的乱翻着字典。无意中翻回了第一页，上面是一张字符表，32个字符的音标都在这里。每个字符的下面都有一个手写的序号，从一到三十二，看上去挺多余的。我不觉得音标的序号是什么重要的东西，因为熟读之后很容易就能背出来。也不知道是谁多此一举。
等等，数字？
每个字符都代表一个数字！
我连忙去翻索引。
经过一整天的摸索尝试后，我终于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
书架的每一本书的位置都是排序好的，从左上角一路数下来，一共五十一本。索引的每一个字符都代表一个数字，单个字符最大是三十二，更大的数字用几个字符表示，这些字符会用下划线标注在一起。
这样，索引的每一段都是一串数字组合，代表一个字。这个字要从书架上的书里找。索引的数字从左到右分别：书本位置标号、页数、从上往下的行数、这一行从左往右的第几个字。
这个家伙也太能折腾了！
我按着方法去翻书架里的书，找到第一句话用了我半天的时间：
所有东西都不要以任何形式写下来。
我花了一个月的时间，终于将黑崎藏在书架里的内容读完了（毕竟实在太麻烦了，找到的字只能记在脑子里，万一忘了，又没记得顺序的话就只能重来）。黑崎通过这些告诉了我灵正从南方回来之后的事。
灵正和他的同事们返程的时候是非常高兴的，他们向路过地区的人们传达了新大陆的好消息。然而当他们热情的向人们传播希望的时候，对他们的逮捕令也已经到了行抚司。
灵正运气不错，一些偶然让他逃过了行抚司的袭击，但他受了伤，无路可走，只好逃回家里。他离开家之后，行抚司的人很快就抓住了他，然后没有经过任何手续，直接将他押往祭礼司，他在那里一直待到天亮，一直到行刑的时候。
灵正被抓时，还说了些话：
我知道你们为什么抓我，因为我们的发现让神座上的家伙害怕了，他们感觉到了自己的无能，他们无法主宰一切！你们尽可以抓捕、处死我们，但你们无法阻止希望！
好了，我看完了。现在我该去找黑崎了。
黑崎在起居室里。看到我，他说：“看你的样子应该学习得差不多了吧。”
我在他面前坐下。
“有话想说？”
我看了看四周，偌大的起居室空无一物，一览无余，让人很没有安全感。
“这里很容易被监视。”他说。我真没想到他竟然会如此直白的说这种话，毕竟他拐弯抹角的方式我可是深受其害。
“但是不容易被听到。”
确实，因为屋内不可能藏人。所以有什么话你不能直说吗？
他好像知道我在想什么，笑道：“有些东西能说，有些东西不能说。你若想开口，可要斟酌一二。”
反正我没打算用嘴说。
我递给他一张纸，上面写了十几段话，都不是通用语。这是我花了老大功夫按照他的方式用那种语言的字符写出来的：
为什么达斯拉莫要剥夺人们的希望？
他看了一眼，就放下了，不知道有没有看懂。
“你认为人们应该怀有希望么？”他说。他应该是看懂了，这让我很惊讶。不过这只是一些小插曲。回归正题。
“为什么不？”我说。
“那你觉得，有多少个希望合适？”
“什么意思？”我有些摸不着头脑。
“解释起来很复杂。简单的说，希望要基于一定的现实。只有达斯拉莫才拥有给予人们希望的权力与资格。其他人妄图僭越，后果不堪设想。”
真是荒唐！
我对他的论调极度反感，但我不能说出来。神明又如何？难道我们没有权利与自由吗？
黑崎看得出我不同意这些话，便说：“我知道你不会明白。你和其他绝大多数人一样，习惯用自己的感性去支配理性。你需要从更多不同的角度去思考问题，这样才有可能触及真相。”
我很反感他的说教和自以为是，说：“我倒想听听你所谓的‘真相’。”
黑崎：“还是那句话，这是一个非常复杂的问题。我就勉为其难的开导你一下吧。”
“米达拉莫的现状如何，你应该很清楚，至少对一部分显而易见的事实很清楚。自灾变发生以来，资源紧张，危机日益严重，为了能将争取更多的时间，以寻求可能的解决危机的方法，达斯拉莫制定了‘新政’，选择性的牺牲一些生命。”
我点了点头，这些我再清楚不过。
“现在我要你思考一下这些问题：为什么要牺牲这些人？”
“为了让更多人活下去。”这简直就是费话。谁都知道。
“第二个问题：如何选择牺牲者？”
“那些所剩生命不多、不再健康或者难以恢复健康的人。”这个问题也不难回答。
“第三个问题：为什么选他们？”我觉得他在耍我，这个问题与前一个没有太大区别，但黑崎还没说完：“凭什么要求他们做出牺牲，难道他们就不想活，难道他们该死吗？”
“……”我有些答不上来了。
“当然不是。”黑崎说，“第四个问题：谁有权做出决定？”
达斯拉莫。但我不敢说出来。我觉得黑崎说的话已经很危险了。
“是达斯拉莫。为什么是达斯拉莫，为什么只能是达斯拉莫？因为达斯拉莫是人们的信仰，因为只有达斯拉莫能带给人们走出危机的希望。现在你明白了么？”
我摇了摇头。
“好吧。那我帮你总结一下。米达拉莫现在面临着空前的危机，为了能度过危机，我们需要选择性的牺牲一些人。”
黑崎停下，看着我。我点点头，表示这里能听懂。
“但是，由谁来牺牲？绝大多数人都不想死，但必须有人付出。这时候谁来做出决定？只有达斯拉莫能做出决定，因为只有他们能让人们服从，让人们知道牺牲不可避免，让人们知道应该怎么做。而如果有人不服从，他会受到人们的反对，也会有人强迫他服从。”
显然黑崎就是强迫他人服从的人。
“用一句话来说就是：‘新政’需要人们的普遍支持，需要国家强制力保障实施。这两者都来源于人们对达斯拉莫的信仰。”
“在面对必须有人牺牲的情况时，矛盾是无法避免的。如果没有统一的、令人信服并愿意服从的领导，那么会发生什么？”
“争斗，人们会为了自己的利益而战，而不是站在集体的高度去思考解决方案。人们不再团结。这样会让情况变得非常糟糕。在面对危机时，团结、凝聚力是克服危机的先决条件。”
我好像明白了……吧。但是似乎又更迷惑了，他好像并没有回答关于“希望”的问题。不过我还从没见过黑崎这样认真，当然我对他了解也不多。
“看来你还是应该多看看书。今晚我给你重新写一个索引，你好好看。”黑崎说。
还来，真是……
“另外再插一句，”他的声音突然又阴阳怪气起来，“人们好像不怎么喜欢‘新政’。”
这是显而易见的，谁都知道。他又在暗示什么？
这些书并没有什么很特别的地方，而且十分无聊，我想不出这跟我来到这里的目的有什么关系。
于是我把注意力放回在那本索引上。索引用的不是通用语，而是一种以32个字符的特定组合构成文字的语言。我完全看不懂，只能去翻字典，挨个检索翻译后，它的意思非常普通，很多地方甚至与书架上的书没什么关系。这让我有些摸不着头脑。所以我就没怎么用过它。
现在想想，他说按着索引的指引看，是什么意思呢？
我觉得我一定漏掉了什么东西，于是又回去翻字典，但还是毫无收获。
黑崎这个家伙，他的用意到底是什么？
我烦闷的坐在书房，随意的乱翻着字典。无意中翻回了第一页，上面是一张字符表，32个字符的音标都在这里。每个字符的下面都有一个手写的序号，从一到三十二，看上去挺多余的。我不觉得音标的序号是什么重要的东西，因为熟读之后很容易就能背出来。也不知道是谁多此一举。
等等，数字？
每个字符都代表一个数字！
我连忙去翻索引。
经过一整天的摸索尝试后，我终于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
书架的每一本书的位置都是排序好的，从左上角一路数下来，一共五十一本。索引的每一个字符都代表一个数字，单个字符最大是三十二，更大的数字用几个字符表示，这些字符会用下划线标注在一起。
这样，索引的每一段都是一串数字组合，代表一个字。这个字要从书架上的书里找。索引的数字从左到右分别：书本位置标号、页数、从上往下的行数、这一行从左往右的第几个字。
这个家伙也太能折腾了！
我按着方法去翻书架里的书，找到第一句话用了我半天的时间：
所有东西都不要以任何形式写下来。
我花了一个月的时间，终于将黑崎藏在书架里的内容读完了（毕竟实在太麻烦了，找到的字只能记在脑子里，万一忘了，又没记得顺序的话就只能重来）。黑崎通过这些告诉了我灵正从南方回来之后的事。
灵正和他的同事们返程的时候是非常高兴的，他们向路过地区的人们传达了新大陆的好消息。然而当他们热情的向人们传播希望的时候，对他们的逮捕令也已经到了行抚司。
灵正运气不错，一些偶然让他逃过了行抚司的袭击，但他受了伤，无路可走，只好逃回家里。他离开家之后，行抚司的人很快就抓住了他，然后没有经过任何手续，直接将他押往祭礼司，他在那里一直待到天亮，一直到行刑的时候。
灵正被抓时，还说了些话：
我知道你们为什么抓我，因为我们的发现让神座上的家伙害怕了，他们感觉到了自己的无能，他们无法主宰一切！你们尽可以抓捕、处死我们，但你们无法阻止希望！
好了，我看完了。现在我该去找黑崎了。
黑崎在起居室里。看到我，他说：“看你的样子应该学习得差不多了吧。”
我在他面前坐下。
“有话想说？”
我看了看四周，偌大的起居室空无一物，一览无余，让人很没有安全感。
“这里很容易被监视。”他说。我真没想到他竟然会如此直白的说这种话，毕竟他拐弯抹角的方式我可是深受其害。
“但是不容易被听到。”
确实，因为屋内不可能藏人。所以有什么话你不能直说吗？
他好像知道我在想什么，笑道：“有些东西能说，有些东西不能说。你若想开口，可要斟酌一二。”
反正我没打算用嘴说。
我递给他一张纸，上面写了十几段话，都不是通用语。这是我花了老大功夫按照他的方式用那种语言的字符写出来的：
为什么达斯拉莫要剥夺人们的希望？
他看了一眼，就放下了，不知道有没有看懂。
“你认为人们应该怀有希望么？”他说。他应该是看懂了，这让我很惊讶。不过这只是一些小插曲。回归正题。
“为什么不？”我说。
“那你觉得，有多少个希望合适？”
“什么意思？”我有些摸不着头脑。
“解释起来很复杂。简单的说，希望要基于一定的现实。只有达斯拉莫才拥有给予人们希望的权力与资格。其他人妄图僭越，后果不堪设想。”
真是荒唐！
我对他的论调极度反感，但我不能说出来。神明又如何？难道我们没有权利与自由吗？
黑崎看得出我不同意这些话，便说：“我知道你不会明白。你和其他绝大多数人一样，习惯用自己的感性去支配理性。你需要从更多不同的角度去思考问题，这样才有可能触及真相。”
我很反感他的说教和自以为是，说：“我倒想听听你所谓的‘真相’。”
黑崎：“还是那句话，这是一个非常复杂的问题。我就勉为其难的开导你一下吧。”
“米达拉莫的现状如何，你应该很清楚，至少对一部分显而易见的事实很清楚。自灾变发生以来，资源紧张，危机日益严重，为了能将争取更多的时间，以寻求可能的解决危机的方法，达斯拉莫制定了‘新政’，选择性的牺牲一些生命。”
我点了点头，这些我再清楚不过。
“现在我要你思考一下这些问题：为什么要牺牲这些人？”
“为了让更多人活下去。”这简直就是费话。谁都知道。
“第二个问题：如何选择牺牲者？”
“那些所剩生命不多、不再健康或者难以恢复健康的人。”这个问题也不难回答。
“第三个问题：为什么选他们？”我觉得他在耍我，这个问题与前一个没有太大区别，但黑崎还没说完：“凭什么要求他们做出牺牲，难道他们就不想活，难道他们该死吗？”
“……”我有些答不上来了。
“当然不是。”黑崎说，“第四个问题：谁有权做出决定？”
达斯拉莫。但我不敢说出来。我觉得黑崎说的话已经很危险了。
“是达斯拉莫。为什么是达斯拉莫，为什么只能是达斯拉莫？因为达斯拉莫是人们的信仰，因为只有达斯拉莫能带给人们走出危机的希望。现在你明白了么？”
我摇了摇头。
“好吧。那我帮你总结一下。米达拉莫现在面临着空前的危机，为了能度过危机，我们需要选择性的牺牲一些人。”
黑崎停下，看着我。我点点头，表示这里能听懂。
“但是，由谁来牺牲？绝大多数人都不想死，但必须有人付出。这时候谁来做出决定？只有达斯拉莫能做出决定，因为只有他们能让人们服从，让人们知道牺牲不可避免，让人们知道应该怎么做。而如果有人不服从，他会受到人们的反对，也会有人强迫他服从。”
显然黑崎就是强迫他人服从的人。
“用一句话来说就是：‘新政’需要人们的普遍支持，需要国家强制力保障实施。这两者都来源于人们对达斯拉莫的信仰。”
“在面对必须有人牺牲的情况时，矛盾是无法避免的。如果没有统一的、令人信服并愿意服从的领导，那么会发生什么？”
“争斗，人们会为了自己的利益而战，而不是站在集体的高度去思考解决方案。人们不再团结。这样会让情况变得非常糟糕。在面对危机时，团结、凝聚力是克服危机的先决条件。”
我好像明白了……吧。但是似乎又更迷惑了，他好像并没有回答关于“希望”的问题。不过我还从没见过黑崎这样认真，当然我对他了解也不多。
“看来你还是应该多看看书。今晚我给你重新写一个索引，你好好看。”黑崎说。
还来，真是……
“另外再插一句，”他的声音突然又阴阳怪气起来，“人们好像不怎么喜欢‘新政’。”
这是显而易见的，谁都知道。他又在暗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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