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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疯狂世界

    “黑崎队长来访的方式可真独特。”

    我走进去,看清来人的面目,不是别人,正是行抚司典将黑崎。我对他的印象不可谓不深。他随意的坐在灵正昨晚坐的位置上,把玩着那个酒杯,好像他是这里的主人。

    “怎么,不欢迎么?”他笑起来依旧是那么令人不舒服。

    “请给我一个欢迎的理由。”

    “搜查违禁品,这个理由怎么样?”

    我没有办法回答,楞在原地。

    现在,是要轮到我了吗?

    他笑了,好像很乐于看到我这种样子。

    “灵均小姐不必担心,虽然现在的法律很严格,动不动就杀人,但这点小事还不至于要了你的命。更何况,你还是协助行抚司缉拿要犯的功臣呢。”

    “坐吧。”他用下巴示意了一下他对面的椅子。

    “其实酒还是应该保留的,我想你也认可这一点。”黑崎看着我坐下,说:“不然当有了值得庆祝的事的时候,我们什么都拿不出来,只能无意义的相互道贺,交换分享那些残羹冷炙。那可多没意思。”

    我对他发表的感叹并没有什么兴趣。

    “怎么,不打算拿出来么?”他看着我,“今天的仪式难道不值得我们好好庆祝一下吗?达斯拉莫伟大权威的又一次胜利。”

    我说不出话。

    冷静,一定要冷静。

    我站起来,去倒酒。

    “现实令人失望,不是吗?”他继续用自己阴阳怪气的、令人讨厌的声音发表着古怪的言论:“就像深渊不会给生命带来色彩。人们唯一可以相信的只有达斯拉莫。然而总有一些书呆子妄图挑战达斯拉莫的权威,想给民众以不切实际的期望,从而让自己在民众心中变得伟大。多么可笑,达斯拉莫可不屑于这种卖弄愚蠢和无知的行为。再来一杯吧。”

    他接着说:“他们不过是跳梁小丑,他们所谓的希望不过是织机下的渣滓。而他们自己,在面对死亡时,也只会发出牲畜般的嚎叫——”

    我忍无可忍了!

    “你这个疯子!”

    我疯似的将杯子里的酒向他泼去,用力太大以至于将杯子也一起丢了出去。我从未如此愤怒,我头脑发涨,身体因为激动和愤怒而不停的颤抖。

    但我的袭击落空了,他的反应太快,也许早有准备。我只看见他的身影一闪,一把锋利的刀便已经架在我脖子上了。

    果然是这样吗?轮到我了。

    “哈哈,有趣,真是有趣。”沉默了一会后,他突然笑了。

    黑崎收刀回鞘,在我的怒视之下并没有一点不自在的样子。他的脸上反而愚蠢的挂着不合时宜的笑容。他拿出了一条项链,银制的链子系着一个廉价的木制小陀螺。这是灵正的项链。

    “它是你的了。”

    黑崎将项链放在桌子上,转身走了

    “哦,对了,”到了门口,他像灵正那样停下,回过头,“或许你应该学学怎么骂人。我会把‘疯子’当成一种赞许。”

    “毕竟在这个世界上,没疯的人,才是真的疯子。”

    他把刀放在了门旁的鞋柜上,然后离去。

    我无力的倒在地上,努力平复心情。今天发生的一切使我心力交瘁。我靠在桌子上,呼吸急促,头痛得厉害。伸手拿下哥哥的项链,把它放到眼前。我哭了,哭得很厉害。哭累了,就睡着了。

    醒来时,天还没亮。地上有些冷。我爬起来,坐到椅子上,手里还攥着那条项链。

    我随意的把玩着项链,等着自己慢慢清醒。这个小陀螺是灵正最喜欢的玩具,陀螺上还刻着四个数字,那是灵正的生日:

    二九一四。

    一六二九年一月四日。

    生日对我们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意义,我们从来不庆祝生日,我们好像什么都没有庆祝过。当然,不包括昨晚——如果那真的可以称为“庆祝”的话。

    现在的我已经冷静下来了。我看着这些数字,想起了昨晚那个不速之客。他的言行举止显然是要激怒我,可他为什么要这样做呢?激怒我之后才把项链给我,有什么用意?还有,他的刀——

    我向门口走去,那把刀确实在那。我把它拿了回来。

    为什么要把刀留下?这是令我最不能理解的。武器是受到严格管制的,未经政府许可的持有、赠予或者买卖都是严重违法行为。行抚司的人对这种禁令再熟悉不过。

    作为执法者,而采取了违法行动?这是可以去告发他的……

    这个荒唐的念头一出现就被我自己否决了。向行抚司告发他们的长官,也就是相当于向黑崎告发他自己,这毫无意义,很可能还会被他反将一军。会不会他就是故意想让我这么做然后除掉我?不会,这样的计划实在太愚蠢了。

    我认真的打量起这把刀,虽然我不懂武器,但当我把它拿在手里的时候,手掌充分感觉到了那种质感,它一定非常名贵。抓住刀柄拔刀出鞘,从未这样做过的我,看着抓在自己手里的刀发出的凛凛寒光,竟然不寒而栗。不过这其中也有这把刀本身的缘故。

    没敢细看,我有些颤抖的将它收回刀鞘,这样我才轻松了些。我把它放在桌面上,自己靠在椅子上休息。过了一会儿,我再次拿起了这把刀,这次我小心的将它拔出来,只拔一半。

    刀身上有字:

    赐汝此刃,永世效忠。

    看来这是达斯拉莫赐予达达拉莫的武器,是代代相传的宝刀。既然如此,随意的将它放在这里就更说不过去了。而且,这与灵正的陀螺又有什么关系?我把刀翻过来,另一面也有字,看起来是新刻上去的,手法略显粗糙:

    反躬自省,不卑不亢。

    是自我勉励的话么?

    将两句话放在一起(达斯拉莫的自然应该放在前面)就是:

    赐汝此刃,永世效忠。

    反躬自省,不卑不亢。

    二、九、一、四……

    汝、反、赐、刃?

    不对。是我想多了吗?

    等等,应该是二、九、一(十)四……

    汝、反、亢(抗)!

    带着项链和那把达斯拉莫赐予的宝刀,我去了黑崎府。

    相较于其他大户人家,黑崎由于身份特殊(当然还有一部分是他个人的原因),他的府上几乎没有家仆,取而代之的是全副武装的士兵。

    向门口的士兵表明我的身份,他们就放我进去了,并且刚进去就有人来迎接我。

    “您是黑崎大人的客人吧?请允许我为您带路。”

    黑崎的起居室看起来很像室内比武场,中央有一张很矮的小木桌,两边放着坐垫,其他就什么都没有了。浅色的橡木板铺在中间,外围是深棕色木板铺就的可供两人并行的围廊。

    黑崎就坐在中央的桌子旁。我过去的时候,他并未抬头,不过显然知道我来了。

    “有什么事吗?”他说。

    我:“我来还你的刀。”

    他:“坐吧。怎么,好像祭礼司还没下班吧?是请假了还是擅离职守了?”

    我:“我没有什么职守了。我已经不是祭礼司的人了。”

    “哦?”

    他一挑眉,抬头看着我,好像很感兴趣的样子。我回避了他的目光,低下头来,双手拿着那把刀,把它拔出来一点,露出刀刃上刻的字,然后递给他,说:

    “你的字刻错了。”

    他还是那副笑容,把刀收好,好像并不打算回应我的暗示。

    “那灵均小姐可有什么别的打算?”

    “没有。”

    “那可不太好啊。”他装着奇怪的腔调说,“无业游民可是很危险的。”

    我不回答,只是盯着他。我没有必要回应他愚蠢的表演。既然给了我暗示,现在我来到了这里,也在他的意料之中,他自然有所计划。

    “看来你需要一份新的工作了。”他继续说。他好像看出我没有耐心陪他绕圈子。

    “让我想想,行抚司内好像也没有职位空缺啊。”他抱胸抬起头,好像在思考,不过在我看来这副样子未免有些造作。

    “哦,有了。”他又笑起来,看着我,“正好有一个职位适合你。你可愿意接受?”

    我点了点头。

    “很好。从今天起,你就是行抚司的人了。”

    我静静听着,看他到底搞什么名堂。

    “行抚司典将夫人。”

    我眯着眼睛看着他,袍服下的拳头悄然紧握,但他似乎并不在意我不友好的眼神。

    “挑个好日子就搬过来吧。”他说。

    好日子么?哪有什么日子是好的。

    当天晚上,我就把我的东西收拾好了。我没有什么要带的,几件衣服罢了。这些不过是必须之物,其他的,没有什么对我来说是重要的。

    我站在窗户旁边,划着了一根火柴。上次我这么做,火柴燃尽时,哥哥就回来了。

    火柴熄灭了,敲门声真的再次响起。我以为自己幻听了,狠掐了自己一下,但敲门的声音并没有消失。我急忙跑去开门。

    门外的并不是哥哥。当然,怎么可能是嘛,我在想些什么。门外的是茹烟。光线很暗,我看得出她的脸色很苍白。

    “快进来吧。”我握住她的手,把她带进来,让她坐下,给她倒了一杯冷水。“热水”是不容易获得的。

    她沉默了一会儿,终于开口了:“灵均,你真的要离开祭礼司吗?”看到我点头,她接着问:“你有什么别的打算?”

    “我会去行抚司。”

    “去行抚司干什么?”

    “……”

    我无法回答。

    我们又沉默了一会儿,还是茹烟先开口:“我今天听到了很多谣言……这些荒诞的言论我是不会相信的。但请你原谅,我还是有些害怕,所以我跑来问你……”

    “他们说的是真的。我……”我顿了顿,“我要嫁给达达拉莫·黑崎。”

    茹烟愣住了,瘦弱的身体一僵,不过很快就颤抖得更厉害了。

    “为什么?”她说,声音有些歇斯底里。我无法回答。

    “你疯了吗?”

    “可能吧。”

    茹烟急促的呼吸着,一只手按着胸口,嘴巴张得很大,如果不是另一只手及时捂住了她自己的嘴,她一定会歇斯底里的乱叫出来。她瘫倒在椅子上。

    “你没事吧?”

    我过去扶她,她抓住了我的手,喊道:

    “为什么,为什么连你也变成这样了?”

    她哭了,眼泪不受控制的从她眼睛里流出来。

    “你出卖了你的哥哥,现在又要和害死你哥哥的凶手结婚!”

    不,茹烟,你错了。我没有出卖灵正,说谎也改变不了他的命运。害死灵正的也不是黑崎,是这个世道。

    “你疯了,你也疯了!”

    是的,我也疯了。黑崎说的对,这个世道,不疯的人,才是真正的疯子。

    要么疯,要么死。我们没有选择了。茹烟,没有人会可怜我们。你还不明白吗,暂时向这个世界妥协,才是保护自己的办法。

    更何况,我还有那个念头。

    终于,她停止了哭泣。或许是眼泪已经哭干,或许是已然麻木。她站起来,向外面走去。我想与她道别,但她并没有理会。我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屋外的黑暗中。

    第二天,我听到了她失踪的消息。有人说看到她往江边去了。我跟着那些寻找她的祭礼司的同事一起赶往那里,还有一些无所事事的闲人跟着我们。我们在那里发现了茹烟的鞋子、面具和衣服。

    “看来这个祭礼司的女人跳了江了。唉,也是个可怜人。”

    “切,可怜什么?祭礼司的人把那么多人‘回收’变成了养料,自己却想死后留个全尸,落得清净。我呸!”

    “你说的也有道理……”

    我不再留意听人们的议论。征得祭司的同意后,我带走了茹烟的面具。回到家,拿起我的行囊,往黑崎府去了。

    现在的我,毫无疑问,是一个异教徒了。

    达斯拉莫,面对无力抵抗的灾变,只会以牺牲你们的子民为代价吗?

    既然如此,人民中反抗的意志,就无可阻挡。会有人把你们拉下神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