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余杂书 人物志 卷二（下）
奈何年少轻狂（下）
章文仲脑袋里嗡的一声，后面的话不知道是那个哽咽的仆人没说出口还是他没听见。他把人推开，径直跑向章家的大厅。此时已是深夜，章家却灯火通明。叔叔章自忠坐在父亲平时坐的位置上，撑着他羸弱的身体，跟一众长辈说话。章文仲突然冲进来，所有人都不做声了。他环顾这些坐着的人，却没有一个跟他对上视线。
“你都知道了。”还是章自忠开了口。
“父亲，”章文仲脸上的肌肉像死了一样，嘴巴几乎张不开，只是勉强从缝隙中挤出一点声音，“在哪？”
“没留下尸体。”
“怎么死的？”章文仲的声音听不出波澜，僵硬的不像人能发出的声音。
“在竞技场上，跟那个女人。”
“是她。为什么？”这下连章自忠也沉默了，只是看着他。章文仲不明白其中的意味，但他的心挨了结结实实的一刀。
“我要去找她。”章文仲神神叨叨的吐出一句，踉跄着要往外跑。却撞在了两个人的身上，怎么也推不开他们的阻拦。
“放开我！我命令你们！”
“够了！”
这是章文仲从未听到过的怒吼，他停止了挣扎。回过头，章自忠一只手撑着桌子站着，脸色苍白，浑身因为愤怒而发抖。刚才的喊叫似乎已经消耗了他相当一部分的体力，以至于他并没有接着喊叫，而是用颤抖而有力的声音道：
“你还嫌不够丢人么？堂堂一家之主为了私人恩怨，去跟一个女人决斗。本来就够可笑的了，结果还死在人家手下！章家的脸已经被你们父子丢尽了！你还要去找她，还嫌祸害得我们章家不够么？难道非要拉着整个章家毁在她手里你才满意？”
章自忠越骂越气，血气上涌，吐出一口鲜血，倒在他的椅子上。
“不，叔叔，这绝对是一样阴谋！”
“住口！”章自忠推开赶上来的族医章德忠，“都是你惹出来的祸，你也是个败类！从今天起你就不是我章家的人了，我章家与你再没有任何关系！给我滚！去吧，报你的仇去，滚！”
章自忠说完就昏了过去，章德忠叫人把他扶了回去。没有了他主持局面，章家彻底乱套了，到处是争吵议论的声音，闹得不欢而散。在一片混乱之中，章文仲好歹被德叔拉了出来，回到了房间。
“你呀，也冷静点。刚才你叔叔说的都是气话，气消了也就没事了。你父亲的事，我们章家人肯定会讨回公道的，你不要着急。”
“不，德叔，叔叔是对的。”章文仲此刻却表现出一种异常的冷静，他觉得自己的脑子从来没有如此清醒，“我该被逐出章家，不然一定会给我们章家招来大祸。”
“这是什么话！”
“这是一场阴谋，德叔。”章文仲说着，心里已经打定了主意要去找她问个清楚。他知道自己的力量还不够，但他不能让父亲死的不明不白。他并没有注意到，听到阴谋二字时，章德忠脸上奇怪的表情。
一夜未眠。天还没亮，章文仲就收拾好了自己的东西，准备要离开章家。
“此去，或许就是永别了。”看着自己从小到大生活的地方，章文仲感慨万千。这些死物，他尚且还有道别的机会。而他与父亲的最后一面却那样匆忙。甚至父亲看他的最后一眼，也满是怒其不争的意味。
走出大院，再穿过两个院子，便是章府的正门。令章文仲意外的是，门口站着几位章家的驱邪师，甚至还有一位须发皆白的长辈。他们是在等自己，那副阵仗，显然来者不善。章文仲不清楚缘由，但知道现在不是莽撞的时候，刚想退回，身后的院门也被三个高大驱邪师堵住了。眼见没了退路，章文仲只好走到那位章家的长辈面前。
“少爷，我们奉代家主大人之命，在此等候。”
“有什么事？”难道叔叔想把我拦在这里，不让我出去么？
知道是叔叔派来的人，章文仲一时间竟然放下了戒备。正思考时，只觉得小腹突然挨了沉重一击，想要反抗，全身却一点力量的使不上来。
“你！”
“抱歉，少爷。按照家规，族中秘法不可外传。你既然被逐出家门，我等也只能在此废了你的灵丹。”
什么？我的灵丹……章文仲顾不得身体的疼痛，努力的想要调动体内的力量，却发觉体内的能量如同一团乱麻，完全不听使唤。由于储存能量的灵丹被震碎，能量在体内乱流，再从各个部位窜出。如此突然的大量流动给章文仲的身体带来了极大的痛苦。
“我要……见……”章文仲艰难的吐出几个字，但那些人却没有听下去的打算。他们将章文仲抬起，直接从门口扔了出去。等章文仲醒过来，他的东西早就被街上的混混洗劫一空，只剩下贴身的衣物。
才短短几天，自己就沦落到了现在这个地步。一切竟然梦幻一般，如此不真切。章文仲甚至有一种错觉，只要这样睡过去，醒来所有的事情就恢复正常了。可他的现状不允许他逃避。被强行震碎了灵丹，他的身体受到了极大的伤害，几乎动弹不得。但他不能就这样一直躺在路上。回章家是不可能了，他就这样倒在门口，任由那些人洗劫搜刮都无人问津，可见这个家门他是不能再进。
现在只有一个去处了。
章文仲什么都没有说，恒哲也什么都没有问。他给章文仲安排了一个房间，将他暂时安顿了下来。其实不用说，恒哲也大概能猜到章文仲现在的处境。章文仲需要时间，即便他表现的异常冷静，他也已经失去了分寸，他的理智只能用来支持心里仅存的想法，将其变为缺乏考虑的执念。他一定会去找她的，恒哲可以断言。
章文仲很有天赋，也很聪明，可他太张扬了，轻易就能让人摸清他的性格。他自恃孤傲不群，实际上却把名望和夸赞看得比什么都重要。人总是看不到全部的自己，而站在其他人的角度却可以看得很清楚。
是夜，恒哲安排人去给章文仲送饭，他自己站在院子里，不知在思考什么。一直等到他的父亲恒佑过来，招呼他到一间小厅内坐下。
“在想什么？”恒佑问。
“我在想他接下来要怎么做。”
“章文仲？”
恒哲点点头。恒佑突然意味深长的问道：“你觉得现在的章文仲，怎么样？”
恒哲并没有立刻回答，他看着自己的父亲。反倒是恒佑移开了视线，若无其事的看着空无一物的院子。
“往日威风的天才公子，如今却同丧家之犬一般狼狈。”
“本来还想着找人给他检查一下伤势，但那不是普通大夫可以治好的。”恒哲接着说，“他已经是一个没有价值的废人了。”
这下子轮到恒佑沉默了。这本是他想要的答案，可现在却听得脊背发凉。半晌才开口道：“脱了毛的凤凰不如鸡，你能这么想也是好的。留着是个麻烦，早点打发了他。但不要做得太绝，多给些钱财也是可以的。来日再会，好歹有个情面。”
“我知道了。”恒哲轻笑了一声，只有他自己明白其中意味。
章文仲脑袋里嗡的一声，后面的话不知道是那个哽咽的仆人没说出口还是他没听见。他把人推开，径直跑向章家的大厅。此时已是深夜，章家却灯火通明。叔叔章自忠坐在父亲平时坐的位置上，撑着他羸弱的身体，跟一众长辈说话。章文仲突然冲进来，所有人都不做声了。他环顾这些坐着的人，却没有一个跟他对上视线。
“你都知道了。”还是章自忠开了口。
“父亲，”章文仲脸上的肌肉像死了一样，嘴巴几乎张不开，只是勉强从缝隙中挤出一点声音，“在哪？”
“没留下尸体。”
“怎么死的？”章文仲的声音听不出波澜，僵硬的不像人能发出的声音。
“在竞技场上，跟那个女人。”
“是她。为什么？”这下连章自忠也沉默了，只是看着他。章文仲不明白其中的意味，但他的心挨了结结实实的一刀。
“我要去找她。”章文仲神神叨叨的吐出一句，踉跄着要往外跑。却撞在了两个人的身上，怎么也推不开他们的阻拦。
“放开我！我命令你们！”
“够了！”
这是章文仲从未听到过的怒吼，他停止了挣扎。回过头，章自忠一只手撑着桌子站着，脸色苍白，浑身因为愤怒而发抖。刚才的喊叫似乎已经消耗了他相当一部分的体力，以至于他并没有接着喊叫，而是用颤抖而有力的声音道：
“你还嫌不够丢人么？堂堂一家之主为了私人恩怨，去跟一个女人决斗。本来就够可笑的了，结果还死在人家手下！章家的脸已经被你们父子丢尽了！你还要去找她，还嫌祸害得我们章家不够么？难道非要拉着整个章家毁在她手里你才满意？”
章自忠越骂越气，血气上涌，吐出一口鲜血，倒在他的椅子上。
“不，叔叔，这绝对是一样阴谋！”
“住口！”章自忠推开赶上来的族医章德忠，“都是你惹出来的祸，你也是个败类！从今天起你就不是我章家的人了，我章家与你再没有任何关系！给我滚！去吧，报你的仇去，滚！”
章自忠说完就昏了过去，章德忠叫人把他扶了回去。没有了他主持局面，章家彻底乱套了，到处是争吵议论的声音，闹得不欢而散。在一片混乱之中，章文仲好歹被德叔拉了出来，回到了房间。
“你呀，也冷静点。刚才你叔叔说的都是气话，气消了也就没事了。你父亲的事，我们章家人肯定会讨回公道的，你不要着急。”
“不，德叔，叔叔是对的。”章文仲此刻却表现出一种异常的冷静，他觉得自己的脑子从来没有如此清醒，“我该被逐出章家，不然一定会给我们章家招来大祸。”
“这是什么话！”
“这是一场阴谋，德叔。”章文仲说着，心里已经打定了主意要去找她问个清楚。他知道自己的力量还不够，但他不能让父亲死的不明不白。他并没有注意到，听到阴谋二字时，章德忠脸上奇怪的表情。
一夜未眠。天还没亮，章文仲就收拾好了自己的东西，准备要离开章家。
“此去，或许就是永别了。”看着自己从小到大生活的地方，章文仲感慨万千。这些死物，他尚且还有道别的机会。而他与父亲的最后一面却那样匆忙。甚至父亲看他的最后一眼，也满是怒其不争的意味。
走出大院，再穿过两个院子，便是章府的正门。令章文仲意外的是，门口站着几位章家的驱邪师，甚至还有一位须发皆白的长辈。他们是在等自己，那副阵仗，显然来者不善。章文仲不清楚缘由，但知道现在不是莽撞的时候，刚想退回，身后的院门也被三个高大驱邪师堵住了。眼见没了退路，章文仲只好走到那位章家的长辈面前。
“少爷，我们奉代家主大人之命，在此等候。”
“有什么事？”难道叔叔想把我拦在这里，不让我出去么？
知道是叔叔派来的人，章文仲一时间竟然放下了戒备。正思考时，只觉得小腹突然挨了沉重一击，想要反抗，全身却一点力量的使不上来。
“你！”
“抱歉，少爷。按照家规，族中秘法不可外传。你既然被逐出家门，我等也只能在此废了你的灵丹。”
什么？我的灵丹……章文仲顾不得身体的疼痛，努力的想要调动体内的力量，却发觉体内的能量如同一团乱麻，完全不听使唤。由于储存能量的灵丹被震碎，能量在体内乱流，再从各个部位窜出。如此突然的大量流动给章文仲的身体带来了极大的痛苦。
“我要……见……”章文仲艰难的吐出几个字，但那些人却没有听下去的打算。他们将章文仲抬起，直接从门口扔了出去。等章文仲醒过来，他的东西早就被街上的混混洗劫一空，只剩下贴身的衣物。
才短短几天，自己就沦落到了现在这个地步。一切竟然梦幻一般，如此不真切。章文仲甚至有一种错觉，只要这样睡过去，醒来所有的事情就恢复正常了。可他的现状不允许他逃避。被强行震碎了灵丹，他的身体受到了极大的伤害，几乎动弹不得。但他不能就这样一直躺在路上。回章家是不可能了，他就这样倒在门口，任由那些人洗劫搜刮都无人问津，可见这个家门他是不能再进。
现在只有一个去处了。
章文仲什么都没有说，恒哲也什么都没有问。他给章文仲安排了一个房间，将他暂时安顿了下来。其实不用说，恒哲也大概能猜到章文仲现在的处境。章文仲需要时间，即便他表现的异常冷静，他也已经失去了分寸，他的理智只能用来支持心里仅存的想法，将其变为缺乏考虑的执念。他一定会去找她的，恒哲可以断言。
章文仲很有天赋，也很聪明，可他太张扬了，轻易就能让人摸清他的性格。他自恃孤傲不群，实际上却把名望和夸赞看得比什么都重要。人总是看不到全部的自己，而站在其他人的角度却可以看得很清楚。
是夜，恒哲安排人去给章文仲送饭，他自己站在院子里，不知在思考什么。一直等到他的父亲恒佑过来，招呼他到一间小厅内坐下。
“在想什么？”恒佑问。
“我在想他接下来要怎么做。”
“章文仲？”
恒哲点点头。恒佑突然意味深长的问道：“你觉得现在的章文仲，怎么样？”
恒哲并没有立刻回答，他看着自己的父亲。反倒是恒佑移开了视线，若无其事的看着空无一物的院子。
“往日威风的天才公子，如今却同丧家之犬一般狼狈。”
“本来还想着找人给他检查一下伤势，但那不是普通大夫可以治好的。”恒哲接着说，“他已经是一个没有价值的废人了。”
这下子轮到恒佑沉默了。这本是他想要的答案，可现在却听得脊背发凉。半晌才开口道：“脱了毛的凤凰不如鸡，你能这么想也是好的。留着是个麻烦，早点打发了他。但不要做得太绝，多给些钱财也是可以的。来日再会，好歹有个情面。”
“我知道了。”恒哲轻笑了一声，只有他自己明白其中意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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