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新年
姜晚这几年唯一的快乐源泉便是这个秋千了，是父亲留给她的。可她无法想起来父亲的样貌。唯有荡秋千之时，那缺失的父爱才会填满她的心。
如今秋千也写满了哀伤，她的思绪已经飞向屋内。母亲和先生在说些什么呢，怎的说了那么久，心底不详的预感隐隐滋生起来。
翠微瞧见姜晚心不在焉的样子，慢慢的走到她的身边半跪下，拉起她有些稚嫩的小手。
姜晚回了神，看到她那眼框血红，眼睛肿得像桃核一般，脸颊处还挂着残泪，便有些忐忑不安。
翠微声音有些暗哑，“小姐，乖了，奴婢给你梳个平头髻，姑娘就要有姑娘的样子，小姐打小眉眼就长得精致，日后…日后长大了，打扮起来…定会…”可她许是再也看不到小姐长大的样子了。想到这儿，翠微便失了声，拿起帕子，拭了拭眼泪。
“好。翠微姐姐……我是知的。是要同夫君去往哪里吗？可远？能否适应的了呢？”姜晚吸了吸鼻子，她明白了翠微种种举动，今日是场离别。
翠微成亲这样大的事情，又怎么可能瞒得住她呢。
半月前，姜晚与林意南回家途中，无意间听到了后巷王福家的大娘和隔壁大娘在背地里指指点点，言语间还带着几分鄙夷，“翠微那丫头清高的很，看不上许家的秀才，一心只掉钱眼子里了，商人能有几多真心的，色衰情浅，且看她如何。”
姜晚听了心里真的很窝火，很委屈。她无法申辩，世人皆看表面，翠微是什么样的人，她再清楚不过了。翠微对许家秀才是动了真情的，连枕下还藏着绣了松竹的香囊几欲相赠，只是终究还是被她们拖累了。
那天，姜晚回家碰巧看到翠微呆呆的坐在桌前，有些好奇便躲在一旁看着翠微。
只见翠微盯着香囊看了许久，终是下定决心一刀刀剪碎，双眼垂泪。剪碎的不只是香囊，也是剪碎了那早已萌芽了的真情。她跟着翠微来到了杨柳河岸边，藏匿在树下，她听得不是很清楚，只听到翠微对着许秀才说，“香囊尽毁，覆水难收，与君长决绝”，待许秀才失魂落魄的走后，翠微环抱着自己蹲下身子，恸哭起来，柳枝迎风翻舞，只是折柳难留人。半晌，擦了擦泪痕，换了一副笑脸回了家。
“南国。小姐，我是真真舍不得你们。”翠微心里难受的紧，泪水夺眶而出。
“山高路远，定要珍重。记得给我写信，母亲也可安心。日后我长大些，定来找你。”姜晚喉咙一涩，再也说不出话来了。
说破了就哭一场吧。
她被翠微搂进了怀里，紧紧的，俩人都呜呜的啜泣起来，没人敢大声哭嚷。
……
翠微走后，姜晚丢魂似的坐在秋千上。
林意南从屋内出来，走到姜晚跟前蹲下，语气怜惜的问道，“阿晚，在想些什么？”
姜晚回神，小心试探的道，“先生，母亲无事吧？”
林意南不知如何解释，只能捋了捋姜晚的额前碎发，“还好，阿晚，莫要担心。我去买点吃食，你在家陪陪你母亲，莫乱走，我速去速回。”
姜晚乖巧的点了点头，转身跑至屋中。
林意南怜悯的看着这娇小的背影，一声叹息，惆怅着望向天空，“上天有好生之德，然不曾未遂人意。”
姜晚进屋后看到乔氏已躺下，时不时掩着帕子克制的咳嗽着。后天便是新年了，去年新年“一家人”还都整整齐齐围坐着，现在母亲已然无法入座，翠微出嫁远行，今年只剩下自己了，一个人的新年。
她坐在床沿凝视着母亲，自她记事以来，母亲从来都未对她红过脸，怒极之时也只是嗔笑着轻拍她的小手，拍完后还要用绢帕揉一揉，佯装表情严肃着训诫她要听话，她知母亲疼爱她，所以她长大些许后不曾瞎胡闹，惹母亲不悦。
原来巧笑目盼的鲜活的女子，如今卧榻在侧没有生气，她还能怎么做，她该怎么做，谁能教教她。
林意南回来时，就瞧见姜晚泪已洗面，不由心疼，拉了拉姜晚的小手，“阿晚，先来吃饭，母亲知道你饿肚子，定会着急忧心的。”
“阿晚不要母亲担心，阿晚乖乖听话现在就去吃，阿晚会快快长大，长大照顾母亲。”姜晚掌面搓脸，跳上板凳，大口的吃了起来，边吃边哽咽，“阿晚会很坚强，母亲莫要担心。”
不知母亲是否听见。
凄凄岁暮风，翳翳经日雪，是夜，新年的第一场雪终是来了。
天元二十一年，姜晚十岁了。
新年伊始，各家都在忙着新桃换旧符，不绝于耳的爆竹声中迎来开年的吉祥如意。挨家挨户皆是一派喜气洋洋的，红色春联一对对，红色灯笼高高挂，洒扫房屋，清理宗祠，敲锣打鼓，巷头巷尾充斥着孩童的欢声笑语，今日的黎城会是一座不夜城。
乔氏今日似是身体爽利，便起身下厨，为姜晚做了一碗热汤面。面条雪白，几片青菜，一点酱油，两片薄肉片，俩个鸡蛋，几滴香油在上面漂浮着。她柔声唤着阿晚过来：“阿晚，娘亲做了一碗汤面，还热乎着，快来吃吧。”
姜晚听见母亲呼唤，跳下秋千，奔向母亲，“母亲，身体可是好些了，阿晚太高兴了，新年果然是好运到呢，我要把我的好运都传给母亲。”姜晚吃了一口，眼睛眯成弯月，“母亲做的面最好吃了，今天的料同之前的比丰盛好多呀！阿晚很满足，母亲也一起吃吧，阿晚吃不了那么多。”
乔氏宠溺的看着阿晚，“娘亲不吃，没甚胃口，阿晚吃饱些，今天是新年，吃食自然是和以往不同的！你可莫要胡说，娘亲不需要阿晚的好运，娘亲想把自己的好运都给阿晚，希望我的好阿晚，在以后的每年里都能够快乐顺遂，健康长大。”
姜晚咧嘴笑着听完母亲的话，心底早就溃不成军，只是她不能哭，母亲必然不想见到她难过。
此刻是这对母女最心意相通之时。
乔氏看着孩子吃完面，了了心事，便由阿晚搀扶着回了床上。她不舍的看着身边的阿晚，可能这孩子最后一次吃她做的面了吧，希望阿晚可以坚强些，今生母女缘分终是太浅了，她闭了眼，“阿晚，娘亲，想睡一会，去找林先生，让他带你去集市逛逛，今日的定然是很有趣的，好好的逛逛吧。”
姜晚乖巧的点头：“恩，母亲好好休息，等我回来，我给母亲买样东西，母亲见到定会高兴。”
乔氏应了声，便沉沉的睡去了。
如今秋千也写满了哀伤，她的思绪已经飞向屋内。母亲和先生在说些什么呢，怎的说了那么久，心底不详的预感隐隐滋生起来。
翠微瞧见姜晚心不在焉的样子，慢慢的走到她的身边半跪下，拉起她有些稚嫩的小手。
姜晚回了神，看到她那眼框血红，眼睛肿得像桃核一般，脸颊处还挂着残泪，便有些忐忑不安。
翠微声音有些暗哑，“小姐，乖了，奴婢给你梳个平头髻，姑娘就要有姑娘的样子，小姐打小眉眼就长得精致，日后…日后长大了，打扮起来…定会…”可她许是再也看不到小姐长大的样子了。想到这儿，翠微便失了声，拿起帕子，拭了拭眼泪。
“好。翠微姐姐……我是知的。是要同夫君去往哪里吗？可远？能否适应的了呢？”姜晚吸了吸鼻子，她明白了翠微种种举动，今日是场离别。
翠微成亲这样大的事情，又怎么可能瞒得住她呢。
半月前，姜晚与林意南回家途中，无意间听到了后巷王福家的大娘和隔壁大娘在背地里指指点点，言语间还带着几分鄙夷，“翠微那丫头清高的很，看不上许家的秀才，一心只掉钱眼子里了，商人能有几多真心的，色衰情浅，且看她如何。”
姜晚听了心里真的很窝火，很委屈。她无法申辩，世人皆看表面，翠微是什么样的人，她再清楚不过了。翠微对许家秀才是动了真情的，连枕下还藏着绣了松竹的香囊几欲相赠，只是终究还是被她们拖累了。
那天，姜晚回家碰巧看到翠微呆呆的坐在桌前，有些好奇便躲在一旁看着翠微。
只见翠微盯着香囊看了许久，终是下定决心一刀刀剪碎，双眼垂泪。剪碎的不只是香囊，也是剪碎了那早已萌芽了的真情。她跟着翠微来到了杨柳河岸边，藏匿在树下，她听得不是很清楚，只听到翠微对着许秀才说，“香囊尽毁，覆水难收，与君长决绝”，待许秀才失魂落魄的走后，翠微环抱着自己蹲下身子，恸哭起来，柳枝迎风翻舞，只是折柳难留人。半晌，擦了擦泪痕，换了一副笑脸回了家。
“南国。小姐，我是真真舍不得你们。”翠微心里难受的紧，泪水夺眶而出。
“山高路远，定要珍重。记得给我写信，母亲也可安心。日后我长大些，定来找你。”姜晚喉咙一涩，再也说不出话来了。
说破了就哭一场吧。
她被翠微搂进了怀里，紧紧的，俩人都呜呜的啜泣起来，没人敢大声哭嚷。
……
翠微走后，姜晚丢魂似的坐在秋千上。
林意南从屋内出来，走到姜晚跟前蹲下，语气怜惜的问道，“阿晚，在想些什么？”
姜晚回神，小心试探的道，“先生，母亲无事吧？”
林意南不知如何解释，只能捋了捋姜晚的额前碎发，“还好，阿晚，莫要担心。我去买点吃食，你在家陪陪你母亲，莫乱走，我速去速回。”
姜晚乖巧的点了点头，转身跑至屋中。
林意南怜悯的看着这娇小的背影，一声叹息，惆怅着望向天空，“上天有好生之德，然不曾未遂人意。”
姜晚进屋后看到乔氏已躺下，时不时掩着帕子克制的咳嗽着。后天便是新年了，去年新年“一家人”还都整整齐齐围坐着，现在母亲已然无法入座，翠微出嫁远行，今年只剩下自己了，一个人的新年。
她坐在床沿凝视着母亲，自她记事以来，母亲从来都未对她红过脸，怒极之时也只是嗔笑着轻拍她的小手，拍完后还要用绢帕揉一揉，佯装表情严肃着训诫她要听话，她知母亲疼爱她，所以她长大些许后不曾瞎胡闹，惹母亲不悦。
原来巧笑目盼的鲜活的女子，如今卧榻在侧没有生气，她还能怎么做，她该怎么做，谁能教教她。
林意南回来时，就瞧见姜晚泪已洗面，不由心疼，拉了拉姜晚的小手，“阿晚，先来吃饭，母亲知道你饿肚子，定会着急忧心的。”
“阿晚不要母亲担心，阿晚乖乖听话现在就去吃，阿晚会快快长大，长大照顾母亲。”姜晚掌面搓脸，跳上板凳，大口的吃了起来，边吃边哽咽，“阿晚会很坚强，母亲莫要担心。”
不知母亲是否听见。
凄凄岁暮风，翳翳经日雪，是夜，新年的第一场雪终是来了。
天元二十一年，姜晚十岁了。
新年伊始，各家都在忙着新桃换旧符，不绝于耳的爆竹声中迎来开年的吉祥如意。挨家挨户皆是一派喜气洋洋的，红色春联一对对，红色灯笼高高挂，洒扫房屋，清理宗祠，敲锣打鼓，巷头巷尾充斥着孩童的欢声笑语，今日的黎城会是一座不夜城。
乔氏今日似是身体爽利，便起身下厨，为姜晚做了一碗热汤面。面条雪白，几片青菜，一点酱油，两片薄肉片，俩个鸡蛋，几滴香油在上面漂浮着。她柔声唤着阿晚过来：“阿晚，娘亲做了一碗汤面，还热乎着，快来吃吧。”
姜晚听见母亲呼唤，跳下秋千，奔向母亲，“母亲，身体可是好些了，阿晚太高兴了，新年果然是好运到呢，我要把我的好运都传给母亲。”姜晚吃了一口，眼睛眯成弯月，“母亲做的面最好吃了，今天的料同之前的比丰盛好多呀！阿晚很满足，母亲也一起吃吧，阿晚吃不了那么多。”
乔氏宠溺的看着阿晚，“娘亲不吃，没甚胃口，阿晚吃饱些，今天是新年，吃食自然是和以往不同的！你可莫要胡说，娘亲不需要阿晚的好运，娘亲想把自己的好运都给阿晚，希望我的好阿晚，在以后的每年里都能够快乐顺遂，健康长大。”
姜晚咧嘴笑着听完母亲的话，心底早就溃不成军，只是她不能哭，母亲必然不想见到她难过。
此刻是这对母女最心意相通之时。
乔氏看着孩子吃完面，了了心事，便由阿晚搀扶着回了床上。她不舍的看着身边的阿晚，可能这孩子最后一次吃她做的面了吧，希望阿晚可以坚强些，今生母女缘分终是太浅了，她闭了眼，“阿晚，娘亲，想睡一会，去找林先生，让他带你去集市逛逛，今日的定然是很有趣的，好好的逛逛吧。”
姜晚乖巧的点头：“恩，母亲好好休息，等我回来，我给母亲买样东西，母亲见到定会高兴。”
乔氏应了声，便沉沉的睡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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