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托孤（二）
乔氏听了此番话，颓败空洞的眼神忽的炯炯了起来，嘴角微扬，意味深长的看向林先生，“如今我亦不说暗话，先生既已向我起誓，何不抛弃假名，以表诚心呢，楚昭楚先生。”
是了，他怎么会只是个普通的说书先生呢。他可是那个才冠天下，六艺皆为上乘的南国贵公子楚昭啊！
那年楚昭游历黎国，即兴所作的《二京赋》轰动天下，众人难望项背，顺利摘得天下第一文士之桂冠，世人皆称，南文盼昭，北武望琅。
楚昭没想到会毫无防备的再次听见楚昭这个名字，一个他最应该熟悉的陌生名字。他头脑一片空白，险些站不稳当。
他弯腰扶着矮凳，稳住有些踉跄的身子，怔怔的再次坐下，直视起那病床上面色苍白虚弱，眼睛却似是能够洞察一切，直观灵魂的女人。假面终究是被人拆穿了，此刻他只想落荒而逃。可他毕竟是楚氏一族的骄傲，楚昭啊，冷静自持。不消片刻，他便镇定了下来，神色带了些自嘲道，“夫人是从什么时候知晓的，又意欲何为呢？”
乔氏注视着坐在她对面动作有些慌乱无措，脸色有点发白的楚昭，她原本还只是猜测，毕竟万事都存在着巧合性，带着点试探，现下已是了然，当真是他。如此对阿晚来说是极好的，便舒了一口气，定了心神道，“当年在柳庆桥旁偶遇并救回先生至家中，毕竟是陌生外男，不可长留。是以想着寻得物件以证先生身份，知会先生家人，教他们莫要担心的。那日于先生随行包裹中，寻到一枚香囊，所绣花式并非寻常技艺，正面似是与普通绣艺相若，绣着山峦层层叠叠，然翻至内侧，却是桃林连绵，祥云舒卷，中间平绣着半个“楚”字，另一半图案凸起，跃然而现，变换角度，图案动作亦随之而变，若是寻常人，便也是看不出的，此乃南国临卿阁特制，而我恰好有幸见过相似特制之品。
阁中有一规定，但凡特制之物，皆须由阁主西妩亲自所绣，所绣图案仅出一次，是以特制之品甚是稀少且各个都不相同。我听闻西妩不常出现于人前，踪迹难觅，又不畏强权，任性洒脱，只为她欣赏之人刺绣，而有传闻她甚为钦佩文卿公子。
而后先生又将半枚如意玉佩随身携带。那玉佩虽不贵重，然先生视若珍宝，不愿被人轻易触及，那时我便知晓先生就是那声名远扬的文卿公子楚昭。
因着在来黎国之途中，曾听茶客谈话，文卿公子倾心一女子，特将半枚玉佩托付。细细想来，那香囊的另一半图案想必就是楚氏一族图腾“天玄鹤”。
文卿公子传言俊美至极，想来先生是特意隐藏风华的，许是不愿表露身份，那我便只当自己不知，谁没有几个秘密呢。先生请放心，今后这秘密我必深藏腹中。”
楚昭喃喃自语，“是啊，谁没有几个秘密呢，楚昭的秘密太过不堪，我太想换个身份重新活着了，我没有勇气再成为楚昭。若是我不是楚昭，没有家族负累，该有多好。”眼神透过窗外，思绪亦飘至千里外、多年前。
那个初遇时温婉明媚，才情绝世的女子，再遇时眼神中又满是哀戚的女子。他从第一眼看见她起，便再也挪不开眼。可身份有别，这一错过，便是一世。他没办法与旁人诉说，他无法启齿，自己的懦弱犹豫，弄丢了一生所爱，若是当时可以不顾一切，那结局会不会不一样。
屋内静谧，最后的他哑声说了一句，“可我唯一庆幸的也是我是楚昭，才能够遇见她。”
乔氏瞧见了楚昭那温柔缱绻又哀戚悔悟的眼神，思忖再三还是选择开了口道，“公子，我虽不聪慧，但也不蠢笨，我只想问一句，阿晚长得是否是像公子的心尖人？公子，又是否对阿晚存了心思？公子在看向阿晚之时，流露出的眼神是隐瞒不了人的。倘若是公子有此番心思，那阿晚与公子婚事，我自是会同意的，公子风姿卓绝，世间难寻到第二人，只要公子对……”
楚昭震惊起身，许是气极，忙打断乔氏之言，“夫人如何可这般羞辱于我，我知你是为试探于我，夫人大可放心，阿晚虽是眉目几分相像，在下亦是喜欢阿晚，但绝非是男女之情，况且我已二十又五，与阿晚年岁相去甚大，怎能误她一生。不仅是此时，且日后也必然不会有逾矩之事发生，此事夫人莫要再提了。”
乔氏自知言重，可她还有什么办法，自己这副残躯又能护得了那孩子几时，若不知楚昭是否可靠又怎么能够放心托付，幸得他对阿晚是真心，并非只是还救命之恩，才情、人品亦是皆可。她也可放心了。
乔氏将枕下的银袋拿出来，交予楚昭，用尽全力支撑起身体，半跪着向楚昭郑重托孤。
楚昭想扶，乔氏摆手拒绝，便也只能作罢。
“公子。”乔氏心知喊错，赶忙改口道，“林先生，受奴家一拜，这是奴家多年积蓄还有翠微的聘礼。自知粗鄙，言语未曾斟酌，实属无奈之举，父母之爱子，必为之计深远，还望先生莫要介怀，小女姜晚就托付给先生了，奴家来生必定结草衔环，以报先生之大恩。”乔氏早已泪流满面，唯一闪烁的是她坚毅的眼神，她从未后悔过。
楚昭第一次正视眼前这个妇人，他知道今后不会再有楚昭了，只要他不愿。原本觉得乔氏只是普通深闺妇人而已，怕是看错了，有此等见识及心计，必不是出自小门小户，怕是亦有一身秘密。那阿晚背后的秘密呢？
他不欲作探究，扶起乔氏，“夫人放心，姜晚这孩子耳聪目明，过目成诵，贯会举一反三，林某不才，必定倾囊相传。”
乔氏自楚昭走后便仿佛抽空了所有的精气，瘫倒在床上，怔怔的看向窗外，自言自语道，“阿晚，这是娘亲最后一次保护你了。也不知我这决定是否是对的。楚先生的教导定是会让你出众。虽这般易招人喜，却也易惹人恶。可若是叫阿晚虚度此生，小姐，我不甘心啊。阿晚性子和小姐你不一样，必定不会重蹈覆辙的，不会的，不会。抱歉，小姐，让我自私一回罢。”
是了，他怎么会只是个普通的说书先生呢。他可是那个才冠天下，六艺皆为上乘的南国贵公子楚昭啊！
那年楚昭游历黎国，即兴所作的《二京赋》轰动天下，众人难望项背，顺利摘得天下第一文士之桂冠，世人皆称，南文盼昭，北武望琅。
楚昭没想到会毫无防备的再次听见楚昭这个名字，一个他最应该熟悉的陌生名字。他头脑一片空白，险些站不稳当。
他弯腰扶着矮凳，稳住有些踉跄的身子，怔怔的再次坐下，直视起那病床上面色苍白虚弱，眼睛却似是能够洞察一切，直观灵魂的女人。假面终究是被人拆穿了，此刻他只想落荒而逃。可他毕竟是楚氏一族的骄傲，楚昭啊，冷静自持。不消片刻，他便镇定了下来，神色带了些自嘲道，“夫人是从什么时候知晓的，又意欲何为呢？”
乔氏注视着坐在她对面动作有些慌乱无措，脸色有点发白的楚昭，她原本还只是猜测，毕竟万事都存在着巧合性，带着点试探，现下已是了然，当真是他。如此对阿晚来说是极好的，便舒了一口气，定了心神道，“当年在柳庆桥旁偶遇并救回先生至家中，毕竟是陌生外男，不可长留。是以想着寻得物件以证先生身份，知会先生家人，教他们莫要担心的。那日于先生随行包裹中，寻到一枚香囊，所绣花式并非寻常技艺，正面似是与普通绣艺相若，绣着山峦层层叠叠，然翻至内侧，却是桃林连绵，祥云舒卷，中间平绣着半个“楚”字，另一半图案凸起，跃然而现，变换角度，图案动作亦随之而变，若是寻常人，便也是看不出的，此乃南国临卿阁特制，而我恰好有幸见过相似特制之品。
阁中有一规定，但凡特制之物，皆须由阁主西妩亲自所绣，所绣图案仅出一次，是以特制之品甚是稀少且各个都不相同。我听闻西妩不常出现于人前，踪迹难觅，又不畏强权，任性洒脱，只为她欣赏之人刺绣，而有传闻她甚为钦佩文卿公子。
而后先生又将半枚如意玉佩随身携带。那玉佩虽不贵重，然先生视若珍宝，不愿被人轻易触及，那时我便知晓先生就是那声名远扬的文卿公子楚昭。
因着在来黎国之途中，曾听茶客谈话，文卿公子倾心一女子，特将半枚玉佩托付。细细想来，那香囊的另一半图案想必就是楚氏一族图腾“天玄鹤”。
文卿公子传言俊美至极，想来先生是特意隐藏风华的，许是不愿表露身份，那我便只当自己不知，谁没有几个秘密呢。先生请放心，今后这秘密我必深藏腹中。”
楚昭喃喃自语，“是啊，谁没有几个秘密呢，楚昭的秘密太过不堪，我太想换个身份重新活着了，我没有勇气再成为楚昭。若是我不是楚昭，没有家族负累，该有多好。”眼神透过窗外，思绪亦飘至千里外、多年前。
那个初遇时温婉明媚，才情绝世的女子，再遇时眼神中又满是哀戚的女子。他从第一眼看见她起，便再也挪不开眼。可身份有别，这一错过，便是一世。他没办法与旁人诉说，他无法启齿，自己的懦弱犹豫，弄丢了一生所爱，若是当时可以不顾一切，那结局会不会不一样。
屋内静谧，最后的他哑声说了一句，“可我唯一庆幸的也是我是楚昭，才能够遇见她。”
乔氏瞧见了楚昭那温柔缱绻又哀戚悔悟的眼神，思忖再三还是选择开了口道，“公子，我虽不聪慧，但也不蠢笨，我只想问一句，阿晚长得是否是像公子的心尖人？公子，又是否对阿晚存了心思？公子在看向阿晚之时，流露出的眼神是隐瞒不了人的。倘若是公子有此番心思，那阿晚与公子婚事，我自是会同意的，公子风姿卓绝，世间难寻到第二人，只要公子对……”
楚昭震惊起身，许是气极，忙打断乔氏之言，“夫人如何可这般羞辱于我，我知你是为试探于我，夫人大可放心，阿晚虽是眉目几分相像，在下亦是喜欢阿晚，但绝非是男女之情，况且我已二十又五，与阿晚年岁相去甚大，怎能误她一生。不仅是此时，且日后也必然不会有逾矩之事发生，此事夫人莫要再提了。”
乔氏自知言重，可她还有什么办法，自己这副残躯又能护得了那孩子几时，若不知楚昭是否可靠又怎么能够放心托付，幸得他对阿晚是真心，并非只是还救命之恩，才情、人品亦是皆可。她也可放心了。
乔氏将枕下的银袋拿出来，交予楚昭，用尽全力支撑起身体，半跪着向楚昭郑重托孤。
楚昭想扶，乔氏摆手拒绝，便也只能作罢。
“公子。”乔氏心知喊错，赶忙改口道，“林先生，受奴家一拜，这是奴家多年积蓄还有翠微的聘礼。自知粗鄙，言语未曾斟酌，实属无奈之举，父母之爱子，必为之计深远，还望先生莫要介怀，小女姜晚就托付给先生了，奴家来生必定结草衔环，以报先生之大恩。”乔氏早已泪流满面，唯一闪烁的是她坚毅的眼神，她从未后悔过。
楚昭第一次正视眼前这个妇人，他知道今后不会再有楚昭了，只要他不愿。原本觉得乔氏只是普通深闺妇人而已，怕是看错了，有此等见识及心计，必不是出自小门小户，怕是亦有一身秘密。那阿晚背后的秘密呢？
他不欲作探究，扶起乔氏，“夫人放心，姜晚这孩子耳聪目明，过目成诵，贯会举一反三，林某不才，必定倾囊相传。”
乔氏自楚昭走后便仿佛抽空了所有的精气，瘫倒在床上，怔怔的看向窗外，自言自语道，“阿晚，这是娘亲最后一次保护你了。也不知我这决定是否是对的。楚先生的教导定是会让你出众。虽这般易招人喜，却也易惹人恶。可若是叫阿晚虚度此生，小姐，我不甘心啊。阿晚性子和小姐你不一样，必定不会重蹈覆辙的，不会的，不会。抱歉，小姐，让我自私一回罢。”
转码声明：以上内容基于搜索引擎转码技术对网站内容进行转码阅读，自身不保存任何数据，请您支持正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