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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月亮不再升起

    明月皎皎如我心。

    他知道自己,就算当时姜晚没有叫住他,他也会回头。

    那个突然出现在他生命里,倔强的让人心疼的女孩。

    母亲不久前才逝去,她明明是极难过的,即便是泪水在眼眶徘徊,还是依旧固执的信守着对母亲的承诺,不曾掉下一滴泪。甚至是为了宽慰他,竟是一点点扒开快要愈合的伤口,将内心最柔软之处暴露在他面前。

    伤口撒盐,一定很疼吧。可怜人遇见更可怜的人,那个可怜人便得救了。

    这样的真心,让顾行止觉得难能可贵。

    他封闭已久的内心不易察觉的裂开了几道缝隙,似有光正在偷袭。彼时的他们,身份平等,男女平等,心境亦是相同。没有曲意逢迎,没有丝毫目的,纯粹的如皎月。只是由于前车之鉴,他的真心不敢轻易交付。

    直至她将一颗糖放在他的手心里,他如获至宝般藏进了怀里。

    那颗珍贵的糖,如同她的真心。

    她的那一抹笑容,就连嘴角上扬的弧度,都已是刻在了他的脑中,他愿意再她博一次。

    希望她不会教他失望。

    她是聪慧的,甚至是狡黠的,狡猾的像只狐狸,机警又灵动,让他有种棋逢对手的错觉。

    她又是单纯的,拿自己作赌,赌他是个好人,他又怎么舍得让她输。

    她对他没有做作的娇羞,每一次的羞涩都是真情实感的表现,没有虚伪的谎言,字字句句真挚又温暖,像一块无暇的暖玉。

    而她这块玉也是有棱角的,那份倔强便是她的棱角,他甚是喜欢。

    他很想念那个初遇的夜晚。有个女孩接过小红薯时的璀璨如星星般的眼眸,在他面前毫无顾忌的酣睡信任,被人无条件相信的感觉真的很好。

    在她面前他可以做自己,他不需要掩饰自己孤独无助,踌躇彷徨,而她亦不曾遮掩。

    晨起之初,她看着他画她时眼底的情真意切,她确实很像月界玉兔,狡兔三窟,看似粉糯糯的团子,谁知道逼急了还会咬人呢,实是人间难得。她羞涩起来的模样,他是忘不了的。

    一颦一笑,一喜一嗔,皆能撩动他的心。

    回忆起分别那刻姜晚为他转身回眸时的万物俱寂。他是真的很想他的姜晚了。

    他要想成为月亮,那么便可以许她一片净土,让她能够安心无忧地做着他的玉兔。

    他想着下次再遇的时候送她个礼物,以弥补错过的生辰礼。只是想到要送什么礼物时,他便犯了难。辗转反侧,难以成眠,考虑了一宿,最后还是决定亲自做一枚天下独一无二的指环。他嘴角轻轻扬起,面露一抹坏笑,暗暗在心里想着,那么再加点他的专属烙印吧。

    顾衍的手很是修长,骨节分明,异常的灵巧。循着记忆中师傅曾教过的机关之法,稍作变通,很快就做出了个小暗格,指环名字处有个小洞,极细的针用力点进去,镶嵌的小南珠就会旋转而出。

    那是天下仅有一颗的南珠。

    他出生之时,兰氏便将这颗南珠藏到了他的金丝长命锁中,佩戴在脖间,片刻不离身。如今他从长命锁中取出,他亲手在一面上刻了一个“衍”字。看到这个成品,他满心满眼都诉说着此时的欢愉。

    在一侧侍奉的点墨目睹了顾衍制作的全程,眼神幽幽。他跟随公子多年,他的一言一行,甚至是一个细微的眼神变化都能心领神会。这般用心专注的对待这个指环,如此便是对那个女孩动了真情的。

    他在心底默默的叹了一口气。家和国,公子会选哪个,又是否能够两者兼得呢?

    点墨最终还是听从命令,打断了顾衍含笑的浮想联翩。他把顾侯的密函交给了他,虽是依旧面无表情,可他到底是有些犹豫地道,“公子,您是否要看看顾侯的信。”

    顾衍思虑再三,他知道这信是要他离开了。迟疑片刻,终还是接过了信。

    虽然彼时的他只想再去见见她,他并不想离开她所在的地界,每一寸土都有她的气息,让他尤为眷恋。脑海中一直浮想的是与她重逢,方寸已乱,若是她来了,自己却生生错过,又会是何等的失落。

    然信中所言,他不得不先行离开。

    黎国形势严峻,边疆告急,顾侯挂帅亲征,他非回不可,须承袭世子之位,守住那个侯府。

    未来她来时,亦可有个庇护之处。

    他只能留下一封信,表明他的心迹。这信又不能让他人瞧见,只能设法藏匿起来,可该藏哪里她会发现呢。

    他执笔敲头,回忆了相处细节,终是将目光对准了火炉上的那个红薯。他眼神玩味,他们会心有灵犀吗,她又是否和他一样留意着他们的相处每个细节呢。

    他终是自己挖了一个坑,藏匿完毕了。她这般聪慧,能明白他信中所言吧,她应该是会等他回来的吧。

    可他不敢猜。

    ……

    回了王都,顾衍连着半月有余一直派遣暗卫在黎城寻找她的下落。

    可带回的竟是她的死讯。

    “三月初七,因走车马,伤重不治而亡,然车速未缓,行无踪迹,线索断。”

    寥寥数字,足以抽空他所有的意识。

    他攥紧了手中的信,那个生气勃勃的女孩,竟这样离他而去,他还未等她长大啊。不,他半字都不敢信。

    他不顾安危,只身一人连夜潜藏踪迹去了黎城。

    他迈入暗卫查到的姜晚曾住过的宅子。有些荒凉,没有半个人影,半件物什,举家消失的无影无踪,心里还是划过一丝希冀。即使多人证实那又怎样,他的姜晚定不会就这样死去。突然的举家迁走的行为欲盖弥彰尔,想必然是为了躲避什么人才匆匆远行。

    当日发生之事,并非是意外,那么便是一场谋杀了。想到暗卫曾说的那辆马车竟未曾停留。他确定了自己的推测。顾衍眼眸中闪过一丝狠戾,他的姜晚又在遭遇着什么苦难,竟如此丧心病狂的要一个小女孩的性命。

    顾衍坐在木凳上,昏暗的屋内,看不真切他的神情。

    巷子里打更的人突然打了一个寒噤,暗自埋怨道,四月的天怎会寒冷如斯?

    是夜,天空如墨泼过一般。

    未见星辰。

    月亮亦不再升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