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人心险恶
城北市集
夏日未时，阳光灼热，力工脚夫纷纷缩在屋檐街角乘凉，街道上不时有人拉着板车，或驱赶驴车经过，卷起一阵尘土。
“炊饼，炊饼，两文一个。”炊饼李平日嘹亮的招呼声在高温下也略显惫懒。
杨婆婆的摊位便在集市浏阳饭馆旁，老人家在饭馆门外对坐着，面前竹篾里是一筐鸡蛋，一筐麻布鞋垫。
阳光毒辣，婆婆布满风霜皱纹的脸上已全是汗水，本来寒凉的身子也汗如雨下，背心早已湿透，即使带着汗巾，身前地面也是积了一滩水渍，但为了这个位置，日光再毒，婆婆也不曾移动过。
躲会凉再回来，这个位置可没了
再过了越盏茶功夫，看了看饭馆门前日晷，已到未时，“今日饭馆没甚人吃饭，不过卖了十枚鸡蛋，两双鞋垫出去，还是收摊回去给铮儿做饭吧”，婆婆想了想，自怀中取出布巾，擦了擦脸上汗水，挑起竹篾，一深一浅的向魏宅走去。
魏宅
魏铮浑浑噩噩的从衙门走到家，抱着老爷子遗物，撞开门后直直的坐在桌子旁一言不发，一路下来，眼泪早已流干，脸上泪水冲刷灰尘留下的两道泪痕分外显眼。
“老爷子....，婆婆......”，魏铮心乱如麻，正想着如何告诉婆婆噩耗。此时门外却传来一阵响动。
“这门怎么开了，老爷子，是你回来了吗，怎么回来了也不关门？”魏铮抬头，却瞧见婆婆提着竹篾，从外走进来。
“铮儿，怎么今日未时就回来了，回来了也不关门？”，“怎么了，瞧你哭得脸都花了，今日被长官训斥了？”婆婆一边放下装着鸡蛋的竹篾，一边提着鞋垫关切。
魏铮喉头动了动，艰难地挤出几个字：“婆婆，王头.说..老爷子..前日殉国了...让我...把老爷子的...遗物带回来。”
话音刚落，如同被定住一般，婆婆僵在原地，抓着鞋垫的手抖了抖，再也拿不住手中之物，鞋垫倾落而下，散落满地，本来晒得红黑的脸颊此刻苍白无比，嘴唇蠕动几下，张了张口，却没能发出一点声音，脸上颜色也由白转青，身子如同被抽去骨头般，站也站不住，摇晃着就要倒地。
哗啦，魏铮急忙扔下手上东西，冲上前，接住婆婆：“婆婆，你怎么了？”，“婆婆，醒醒！”
眼看婆婆昏死，魏铮连忙伸手去掐人中，平日稳定的双手，此刻却抖得如同筛子一般，连掐人中这件小事都已经不能完成，魏铮无法只得将婆婆扶着躺下，着急得在床前直打转，“姜糖水，对，熬姜糖水！”魏铮想到这里，火急火燎得冲出去。
正当魏铮打来水，在灶台生火之时，却听见门外有人叩门呼喊：
“杨婶，杨婶，在家吗？”
魏铮此刻心急如焚，哪有心思理会门外之人，任其叫门，只顾拿着吹火筒拼了命的起火。
砰砰砰！砰砰砰！
门外之人呼喊了一会，见没人开门，消停一会便开始捶打门板起来。
“杨婶，我知道你在家，我是魏娟，有急事，开门啊！”呼声越发高昂，大有不开门不罢休之势。
魏宅门外
四男一女，围着魏宅大门站着，为首的汉子等了一会，见无人开门，皱了皱眉，对还在呼喊的女子说道：“这杨婆子缩在屋里，莫不是想当个缩头乌龟？这可如何是好？”
女子奋力锤着门，喊了几嗓子后，回头说道：“怕什么，老婆子能躲几时，今日不能让她安生，不出来，我便天天来叫门！”
说罢正要抬脚踹门，门却突然打开，女子看去，却是麻衣草鞋，双目通红，沾满锅底灰的脸上灰白交加的魏铮。
“小峥，你家婆婆呢，我找她有急事”刚才放下狠话的魏娟此刻却笑嘻嘻的。
“娟姨，婆婆这几日身体不舒服，已经睡下了，有事告诉我吧，要是没事改日再来，我还得给婆婆熬药。”魏铮此刻却没有平日的好性子，只想打发送客。
女子却不依：“小峥，今日我真有急事要找你婆婆，你做不了主，婆婆身体不舒服没事，我进去给婆婆说！”说罢不等魏铮回答，抬脚便向门内走去。
魏铮急忙伸手拦下：“娟姨，医生说婆婆要静养，见不得外人，你说于我听，我明日转告婆婆。”
女子屡屡受阻，只得停下脚步，上下打量了魏铮几眼，脸上的笑容再也挂不住：“魏铮，你可别唬我，有人看见你婆婆刚收摊回来，如何又病倒了？”
“我找她是族里有要事相商，耽搁了，你担当的起吗？”
“对，我亲眼看到杨婆婆才从集市回家！”一个矮胖男子说道
“魏铮，听你娟姨的话，叫你婆婆出来，免得耽搁了大事！”为首的汉子此刻也出声。
魏铮站在门内，双手撑住门框，看着门外的五人，缓缓沉声：“婆婆今日确实是病了，各位，有事不妨直说，你们跟着婆婆来所为何事？”
“娟姨，我记得老爷子不曾向你家借钱，你带着这些人来是为何？”
魏娟见状，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双手环胸转过头去：“我早就说了，峥哥儿是个聪明的，却叫我在这演什么戏？”
再转回头，满脸冷漠：“魏铮，你让开，这是我魏家事，魏正死了，这房子按族规得分给魏家，叫杨婆婆出来！”
魏铮闻言沉默半晌，本来急躁的心此刻更如同火烤，双手用力捏在门框上青筋暴起：“娟姨，这房子是老爷子自个挣得，一个子都没让魏家拿，当初没钱买房，老爷子向魏家借钱却被赶出来，差点无家可归的时候，怎么不知道还有这规矩？”
“这跟你无关，你别以为吃了魏家几年饭，就真的姓魏了，叫杨老婆子出来！”魏娟嗤笑。
“对，叫老婆子出来！”
“一个养子，真把自己当回事了？”其他四人也哄叫起来。
“吃绝户”
一个念头浮现在脑海，他在衙役与众人厮混，常常听说县城里有人专门以此营生，纠结死者亲族去寡妇家里闹，把财产田地霸占不说，还要把孤儿寡母扫地出门，连房子都不放过。
不然怎么那么多妓女弃儿？
魏铮花白的脸此刻涨的通红，额头青筋根根暴起，今日实在遭遇了太多，老爷子的死，婆婆还不省人事，魏家人还勾结外人来吃绝户！
痛苦
绝望
种种情绪填满了脑海，心脏如同爆炸般跳动
愤怒到了极点，魏铮喘着粗气，双眼赤红，脸色狰狞扭曲，望着众人，从嘴里吐出来的字眼如同兽吼：
“我说了...，有事...待婆婆醒了...再谈！！”
为首的汉子见状正欲强突进去，魏娟却扯了扯汉子衣裳，使了个眼色，回头扯出一个笑容，对着魏铮轻声说道：“铮儿说的话，娟姨自然是信，婆婆身体欠佳就休息几日，待婆婆养好了身子，咱们一家人再好好叙话。”
说罢转身走开，其余四人见状也悻悻的跟上离去。
砰！
魏铮关上门，胸口剧烈起伏着深吸几口气，快步跑向灶房，将姜糖水熬好盛起一碗，端到婆婆床前。
用汤匙蒯一勺，吹得温凉，一点一点的倒在婆婆嘴唇上，待姜汤慢慢浸湿嘴唇，如此花了半个时辰，才把一碗姜汤喂下。
放下汤碗，魏铮怔怔的坐在床前，直到太阳落下。
夏日未时，阳光灼热，力工脚夫纷纷缩在屋檐街角乘凉，街道上不时有人拉着板车，或驱赶驴车经过，卷起一阵尘土。
“炊饼，炊饼，两文一个。”炊饼李平日嘹亮的招呼声在高温下也略显惫懒。
杨婆婆的摊位便在集市浏阳饭馆旁，老人家在饭馆门外对坐着，面前竹篾里是一筐鸡蛋，一筐麻布鞋垫。
阳光毒辣，婆婆布满风霜皱纹的脸上已全是汗水，本来寒凉的身子也汗如雨下，背心早已湿透，即使带着汗巾，身前地面也是积了一滩水渍，但为了这个位置，日光再毒，婆婆也不曾移动过。
躲会凉再回来，这个位置可没了
再过了越盏茶功夫，看了看饭馆门前日晷，已到未时，“今日饭馆没甚人吃饭，不过卖了十枚鸡蛋，两双鞋垫出去，还是收摊回去给铮儿做饭吧”，婆婆想了想，自怀中取出布巾，擦了擦脸上汗水，挑起竹篾，一深一浅的向魏宅走去。
魏宅
魏铮浑浑噩噩的从衙门走到家，抱着老爷子遗物，撞开门后直直的坐在桌子旁一言不发，一路下来，眼泪早已流干，脸上泪水冲刷灰尘留下的两道泪痕分外显眼。
“老爷子....，婆婆......”，魏铮心乱如麻，正想着如何告诉婆婆噩耗。此时门外却传来一阵响动。
“这门怎么开了，老爷子，是你回来了吗，怎么回来了也不关门？”魏铮抬头，却瞧见婆婆提着竹篾，从外走进来。
“铮儿，怎么今日未时就回来了，回来了也不关门？”，“怎么了，瞧你哭得脸都花了，今日被长官训斥了？”婆婆一边放下装着鸡蛋的竹篾，一边提着鞋垫关切。
魏铮喉头动了动，艰难地挤出几个字：“婆婆，王头.说..老爷子..前日殉国了...让我...把老爷子的...遗物带回来。”
话音刚落，如同被定住一般，婆婆僵在原地，抓着鞋垫的手抖了抖，再也拿不住手中之物，鞋垫倾落而下，散落满地，本来晒得红黑的脸颊此刻苍白无比，嘴唇蠕动几下，张了张口，却没能发出一点声音，脸上颜色也由白转青，身子如同被抽去骨头般，站也站不住，摇晃着就要倒地。
哗啦，魏铮急忙扔下手上东西，冲上前，接住婆婆：“婆婆，你怎么了？”，“婆婆，醒醒！”
眼看婆婆昏死，魏铮连忙伸手去掐人中，平日稳定的双手，此刻却抖得如同筛子一般，连掐人中这件小事都已经不能完成，魏铮无法只得将婆婆扶着躺下，着急得在床前直打转，“姜糖水，对，熬姜糖水！”魏铮想到这里，火急火燎得冲出去。
正当魏铮打来水，在灶台生火之时，却听见门外有人叩门呼喊：
“杨婶，杨婶，在家吗？”
魏铮此刻心急如焚，哪有心思理会门外之人，任其叫门，只顾拿着吹火筒拼了命的起火。
砰砰砰！砰砰砰！
门外之人呼喊了一会，见没人开门，消停一会便开始捶打门板起来。
“杨婶，我知道你在家，我是魏娟，有急事，开门啊！”呼声越发高昂，大有不开门不罢休之势。
魏宅门外
四男一女，围着魏宅大门站着，为首的汉子等了一会，见无人开门，皱了皱眉，对还在呼喊的女子说道：“这杨婆子缩在屋里，莫不是想当个缩头乌龟？这可如何是好？”
女子奋力锤着门，喊了几嗓子后，回头说道：“怕什么，老婆子能躲几时，今日不能让她安生，不出来，我便天天来叫门！”
说罢正要抬脚踹门，门却突然打开，女子看去，却是麻衣草鞋，双目通红，沾满锅底灰的脸上灰白交加的魏铮。
“小峥，你家婆婆呢，我找她有急事”刚才放下狠话的魏娟此刻却笑嘻嘻的。
“娟姨，婆婆这几日身体不舒服，已经睡下了，有事告诉我吧，要是没事改日再来，我还得给婆婆熬药。”魏铮此刻却没有平日的好性子，只想打发送客。
女子却不依：“小峥，今日我真有急事要找你婆婆，你做不了主，婆婆身体不舒服没事，我进去给婆婆说！”说罢不等魏铮回答，抬脚便向门内走去。
魏铮急忙伸手拦下：“娟姨，医生说婆婆要静养，见不得外人，你说于我听，我明日转告婆婆。”
女子屡屡受阻，只得停下脚步，上下打量了魏铮几眼，脸上的笑容再也挂不住：“魏铮，你可别唬我，有人看见你婆婆刚收摊回来，如何又病倒了？”
“我找她是族里有要事相商，耽搁了，你担当的起吗？”
“对，我亲眼看到杨婆婆才从集市回家！”一个矮胖男子说道
“魏铮，听你娟姨的话，叫你婆婆出来，免得耽搁了大事！”为首的汉子此刻也出声。
魏铮站在门内，双手撑住门框，看着门外的五人，缓缓沉声：“婆婆今日确实是病了，各位，有事不妨直说，你们跟着婆婆来所为何事？”
“娟姨，我记得老爷子不曾向你家借钱，你带着这些人来是为何？”
魏娟见状，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双手环胸转过头去：“我早就说了，峥哥儿是个聪明的，却叫我在这演什么戏？”
再转回头，满脸冷漠：“魏铮，你让开，这是我魏家事，魏正死了，这房子按族规得分给魏家，叫杨婆婆出来！”
魏铮闻言沉默半晌，本来急躁的心此刻更如同火烤，双手用力捏在门框上青筋暴起：“娟姨，这房子是老爷子自个挣得，一个子都没让魏家拿，当初没钱买房，老爷子向魏家借钱却被赶出来，差点无家可归的时候，怎么不知道还有这规矩？”
“这跟你无关，你别以为吃了魏家几年饭，就真的姓魏了，叫杨老婆子出来！”魏娟嗤笑。
“对，叫老婆子出来！”
“一个养子，真把自己当回事了？”其他四人也哄叫起来。
“吃绝户”
一个念头浮现在脑海，他在衙役与众人厮混，常常听说县城里有人专门以此营生，纠结死者亲族去寡妇家里闹，把财产田地霸占不说，还要把孤儿寡母扫地出门，连房子都不放过。
不然怎么那么多妓女弃儿？
魏铮花白的脸此刻涨的通红，额头青筋根根暴起，今日实在遭遇了太多，老爷子的死，婆婆还不省人事，魏家人还勾结外人来吃绝户！
痛苦
绝望
种种情绪填满了脑海，心脏如同爆炸般跳动
愤怒到了极点，魏铮喘着粗气，双眼赤红，脸色狰狞扭曲，望着众人，从嘴里吐出来的字眼如同兽吼：
“我说了...，有事...待婆婆醒了...再谈！！”
为首的汉子见状正欲强突进去，魏娟却扯了扯汉子衣裳，使了个眼色，回头扯出一个笑容，对着魏铮轻声说道：“铮儿说的话，娟姨自然是信，婆婆身体欠佳就休息几日，待婆婆养好了身子，咱们一家人再好好叙话。”
说罢转身走开，其余四人见状也悻悻的跟上离去。
砰！
魏铮关上门，胸口剧烈起伏着深吸几口气，快步跑向灶房，将姜糖水熬好盛起一碗，端到婆婆床前。
用汤匙蒯一勺，吹得温凉，一点一点的倒在婆婆嘴唇上，待姜汤慢慢浸湿嘴唇，如此花了半个时辰，才把一碗姜汤喂下。
放下汤碗，魏铮怔怔的坐在床前，直到太阳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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